第69章 救場還是看戲

  花胤離開了，天也開始蒙蒙亮。

  顧嵐穿著略微有些誇張的漂亮洛麗塔衣服，站在商場門口，看著陽光突破雲層一點一點照在她身上，此時，她不由地想感嘆——

  「商場怎麼早上不開門？！」

  這商場竟然要早上9點才開門的麼？！

  整條街，現在，就她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商場門口等天亮。

  

  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並不是什麼大都市，這是一個很不算多白天熱鬧而到了晚上就各回各家的小城市，夜生活也只在特定的地方，那地方顧嵐倒是挺熟的。

  顧嵐眼巴巴地盯著商場的門，等著把她的撫恤金花在讓她快樂的地方，可惜的是，門沒開，街道上除了掃地的阿姨，就只有趕著早讀的學生。

  顧嵐輕輕嘆了口氣，乾脆跟著學生的腳步走到學校門口。

  她不是什麼壞人，也不想嚇人的，只是她記得學校門口有一家雲吞鋪的蝦仁雲吞很好吃。

  顧嵐曾經沒有錢，沒有家人，買不起雲吞，只能含淚蹭飯。

  顧嵐曾經是個校霸，雖然她自己覺得自己沒什麼霸的，不過在學校總是有人請她吃飯。

  想一想，這種日子還真是懷念呢。

  清晨學校門口的早餐鋪生意很好，趕著上早讀的學生還有一些送學生上課懶得做飯的家長和附近的居民都會在這裡吃飯。

  只是縱然人很多，顧嵐走過去的時候，她還是人群之中最閃亮的崽。

  吃飯的少年看到顧嵐的第一反應是——

  「哇塞美女！」

  而少女的第一反應是，「漂亮姐姐，你的裙子拖地啦！這個裙子很貴的吧，要小心呀！弄髒了不好洗！」

  顧嵐漂亮的像個精緻的娃娃，只是她的裙子曾經在流過血的房間拖地，她手裡拿著的漂亮的傘，傘尖曾經戳穿一個人的指頭。

  顧嵐輕聲說，「謝謝，我知道了。」

  她該怎麼解釋，這個精緻漂亮的身體是死人的呢？

  而且，這麼漂亮的身體裡住著是她，一個像是男人一樣的傢伙的靈魂啊！

  顧嵐怕自己太粗獷，讓這群眼巴巴地看著她的小傢伙們幻想破滅，於是，顧嵐想要淑女一點。

  她輕輕提起裙擺，找了個沒人的座位坐下。

  周圍女孩子看她的臉紅撲撲的，目光比男生還要灼熱。

  這讓顧嵐不太理解，不過她也沒在意，現在她有錢了，雖然吃東西嘗不到味道，可是能吃進去也算啊！

  顧嵐對店老闆說，「來兩碗，不，三碗雲吞！要蝦仁的……」

  顧嵐的聲音本來特別豪邁，可是考慮到周圍人都以為她是高冷御姐，她的聲音忍不住放輕了一點，重新說了一遍。

  「三碗蝦仁雲吞。」

  其實顧嵐也沒想到，她活著的時候輕鬆自在，死了之後卻還有了美女包袱。

  唉，美麗，真是一種罪過。

  店老闆體貼地說，「我們這裡一碗雲吞很大的。三碗您可能吃不下，我覺得一碗就行了。」

  雲吞鋪的老闆很溫柔，怕顧嵐浪費錢。

  顧嵐卻搖搖頭，「不，能吃得下。」

  周圍的人目瞪口呆，小聲議論。

  「這個女孩子看起來瘦瘦的，這麼能吃麼？」

  「好羨慕啊，吃這麼多都不長肉。」

  「你們誰去要個微信麼？她是明星吧？」

  顧嵐感受著活人的煙火氣，目光落在學校門口，曾經她很熟悉，她也在這裡上學，這個時候也應該是她上學的日子……

  這種感覺……

  太爽了啊！

  哈哈哈！

  他們上學而她不上學不用寫作業！簡直太快樂了好麼！

  顧嵐心情好到無以復加，這時，她突然在學校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她曾經的小弟。

  嚴格說來，也不能說是小弟吧，畢竟那個時候她在學校算是名人，不少人都怕她躲著她，還有一些人造謠她。

  有男生喜歡她也有女生喜歡她，小弟也有男有女。

  只是這個男生她見過一面，順手救過一次，是在對方跳樓的時候，走到窗邊把他整個人拽了下來，然後摸了摸他的頭，給他口袋裡塞了二百塊錢。

  嗯，因此她有一段時間吃飯只能吃饅頭和蹭飯。

  至於這個男生後面怎麼樣了，她也不知道，不過應該是沒再跳樓，因為沒有聽到學校內有這類新聞。

  死後見到熟人，顧嵐一點都不想去打招呼。

  畢竟她現在都死了，就直接死在對方的回憶里吧，出現的話不太好——

  這時，雲吞店內響起了一個煩躁的女聲，「老闆，一碗鮮肉雲吞。唉煩死了，段一蒙怎麼不去死呢。」

  段一蒙就是顧嵐小弟名字，聽到這裡，顧嵐看向那個三十多歲濃妝艷抹的女人。

  這個女人絲毫不介意在段一蒙的學校門口大聲說這種事。

  反而，女人似乎就是故意在這裡這麼說的，仿佛讓周圍人聽到段一蒙不堪的地方，能夠帶給她快感一般。

  女人和店主說完了之後，拿起手機刷視頻，一邊克制不住地對身邊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罵罵咧咧地說。

  「親愛的，不是我心煩。可是你給段一蒙的生活費是不是太多了？！一個月300塊啊！夠給我買一支口紅了。」

  「學校不是能夠打工麼？他怎麼不去打工啊？」

  男人嘆了口氣，「你別生氣，撫養是法律規定的……」

  女人直接冷笑出聲，「段一蒙的他媽都丟下他跑了！這種沒人要的廢物為什麼你要養啊？他媽都不要他了！」

  「他有本事賴著你，有本事去找他媽啊！讓他媽掏錢啊！」

  「這就算了，他還有病！學校叫你找醫生治他的病？呵呵！有病就去死——」

  她還沒說完，一杯冷水突然潑到了她的頭上。

  女人發出尖銳的聲音，「誰？！幹什麼？！」

  她身邊的男人直接站起來，而後，他們都看到了漂亮的像是個精緻娃娃一樣的顧嵐。

  男人的聲音磕巴了起來，「你……你是誰？」

  女人見男人這樣，臉色發青，對著顧嵐就吼，「狐狸精，你想幹什麼？你竟然敢潑我？！」

  雲吞鋪內很多人看到了這一幕，他們停下筷子看過來，還有一些拿起手機偷偷拍攝。

  顧嵐唇角帶著上揚的弧度，蒼白的臉紅艷的唇，驚心動魄的美帶著一絲死人特有的詭異和危險。

  「我是段一蒙的朋友。」

  「不光潑你水，我還想打你。當然，你旁邊這個男人，我也想打。」

  「你們身為人，沒有人性麼？」

  她一個活死人都比他們有底線的多。

  果然啊，死了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稱之為「人」的。

  女人冷笑道，「人性？！你在說什麼東西？！誒周圍的人都看見了吧！她打我了！她主動打我，我要報警！」

  顧嵐根本不怕的。

  她低下頭，臉湊近女人的臉，身上那股奇怪的死亡帶來的腐蝕的味道侵蝕著女人敏感的神經。

  顧嵐壓低聲音說，「你可以報警啊。不過撫養段一蒙是給你買口紅的男人的義務，如果報警了，他虧欠段一蒙的錢，可都要補上哦……」

  顧嵐還沒說完，女人就發出一聲尖叫，「你……」

  顧嵐笑著說，「你什麼你。你在這裡不要動，你等著。」

  她說完，大步向學校門口走去。

  段一蒙已經走到了學校內，顧嵐直接站在學校門口，大聲喊他。

  「段一蒙！」

  段一蒙身高一米七多，身子很瘦，從背後看像是個豆芽菜，而且由於長期低著頭，他的後背有些佝僂，看起來就十分沒有自信。

  他沒有朋友，沒有錢，沒有家人……

  他一直是被拋棄的。

  曾經，他也有過希望，他的希望就是曾經幫助過他的顧嵐。

  顧嵐多麼好的一個人啊……

  可是，這麼好的人卻被車撞死了，死了……

  他也好想死啊。

  今天，段一蒙找了理由叫他父親送他上學，他其實有一個目的——

  他今天要死了。

  要死，就死在他們的面前。

  他現在就要上天台，然後從上面跳下去。

  結束這段沒有意義的人生，也許，在世界的另一端還能見到顧嵐呢。

  這樣死，比活著有意義太多了……

  段一蒙想著，緩緩向前走，結果，卻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顧嵐……的聲音？

  周圍的學生聽到有人叫段一蒙，都覺得很吃驚，但是也沒人和段一蒙說話，畢竟段一蒙性格孤僻怪異又自閉，沒有人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段一蒙覺得是幻覺，他繼續低著頭往前走，結果，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大。

  「段一蒙！我找你有事！」

  「段一蒙！過來！」

  這個聲音這個語氣，太熟悉了……

  段一蒙猛然回過頭，他看到站在學校門口穿著華麗的衣服的漂亮女人。

  他眼中產生的希望就如同火苗一般熄滅了。

  不是顧嵐啊……

  顧嵐不會穿這種浮誇的衣服，顧嵐一直帥帥的，顧嵐一直……顧嵐已經死了。

  顧嵐快被段一蒙氣死了，這傢伙扭過頭看了她一會，扭過頭又往學校里走。

  如果不是這裡有這麼多人看著，而且學校不讓外人進入，她早就進去抓人了！

  「段一蒙！光看著幹什麼！過來啊！有人托我給你帶一句話！」

  顧嵐覺得自己說的這句話很好。

  如果段一蒙還不來的話，她就不捎句話，直接給段一蒙託夢了。

  段一蒙聽到這句話，緩緩轉過頭。

  有人托話？

  會是誰呢？

  周圍的學生聽到顧嵐後面的話後反而覺得正常起來，「對嘛，我就說段一蒙這種怪人怎麼會認識這麼好看的人？」

  「果然只是捎句話啊。」

  「漂亮姐姐別靠近段一蒙才好啊，段一蒙這個人太恐怖了，靠近他會變得不幸的。」

  周圍議論紛紛的聲音並沒有傳進段一蒙的耳朵里。

  他的心早已麻木了。

  對於一個一心尋死的人來說，他已經默認這個世界是冷漠的，就算周圍更加冰冷更加惡意也無法讓他的內心有所波動。

  只是奇怪的是，人們能夠給自己的心上厚厚的枷鎖，將心藏起來，可是，卻無法拒絕溫暖。

  段一蒙看向顧嵐，眼睛第一次有了光亮，他的唇輕輕動了動，發出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

  是……顧嵐麼？

  不遠處，雲吞鋪旁邊，一個男人坐在駕駛座上，他身上穿著淺藍色條紋的病號服，略顯病態的蒼白的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

  他的手指按著方向盤，靜靜地看著在學校門口大聲喊叫的顧嵐，良久，溫聲說。

  「聽花胤的意思，顧嵐已經死在這裡。可我看，他還好得很。」

  「不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