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春祭(一)
2024-05-17 13:13:55
作者: 白白白兔子
明黃色的長袍上繡著滄海龍騰的圖案,新做的衣裳分外合身,祁宴抬手整理袖口。
何舒明站在一邊,望著鏡子中的人。
男人沉著的姿態,冥冥中讓他也安定了下來。不就是成王敗寇,有什麼好慌的。
賭了那麼多回,再賭一次就是了,他暗暗握手為自己鼓氣。
鏡子中的人抬眸,勾唇似乎在嘲笑他如負鼠的模樣。
何舒明撓了撓鼻子,避開他的視線。
黑眸深沉吞噬,不是稜角分明的面容帶給他的難以親近,是那對眸子,見過血的眸子。
孑然獨立間散發著傲然的絕對強勢。
從前只要小將軍帶他們出去,就有本事能帶他們都回來,大家全是這麼相信的。
「陛下,」這一段就不能用步輦了,跟在祁宴身後何舒明小聲提醒,「擲杯為號。」
往上走,隨著祁宴的腳步一節節台階上的人跪下,高喊的萬歲震耳。
在巨大的空地上盪出回聲,敲擊鼓面的聲音更是令人煩躁的吵鬧。
衣袍翻湧,男人冷漠的容顏在華衣下更顯得矜貴,倨傲。
祁宴抬眼,望著頂上祭祀所用的器具,突兀想起了她。
走了吧,應該。
送去什麼地方了?十五會保證她的安全,等他回來會告訴他人去哪了嗎?
不知道就不會抱有期許,所以他沒允許自己問。
如今他連自己的項上人頭都在刀尖上,不如早早將她送走。
繼續向上,百節台階走了不到一半,他開始有些煩躁了。
不信這種神叨之事,又不得不費事應付。
耳邊突然響起父親的聲音,那日站在草原的山頂上,傻樂的拍手,「多好的江山,多美啊小宴。多榮幸你我能保衛它。」
父親的志向只在馬背上,長劍戎裝,馬蹄聲和那鏗鏘的鼓點,還有母親親手做的奶糕。
男兒許國,實屬幸事。
突然好像不怨父親當年的不爭了,因為坐這個位置的確煩。
手中的手刀被他玩弄的發燙,祁宴慢悠的勾唇。
可不重要了,他對這個大好江山不熱衷,也對黎明百姓的安危不感興趣,更對後世的指點不介意。
唯望這天下人與他一般痛苦。
剩餘幾節台階,祁宴回過神,坐到上面,孤身俯視著下頭
「平身。」
「謝陛下。」
大陳崇尚薩滿,幾乎到將祭司當成神的地步,住在高台上,作為神的使者,傳遞命令。
何舒明沒有辦法控制祭司,這是唯一不定的棋子,
祁宴不動聲色的看著留著長鬍子的男人繞著鼎轉圈,唱著舊時傳統的祈福歌謠。
一聲高吼後,祭司點燃了火把,高舉過頭頂,一左一右的落腳,跳著順時針圍繞著鼎。
祁宴靜靜的看著,等到他繞到身前。
火把一瞬熄滅,唯餘一縷黑煙迎風飄遠。
樂聲鼓聲剎那間消失,場地靜寂。
祭司雖然一副慌慌張張想要告罪,又重新點起火把的樣子,可眼裡卻沒有半分。
祁宴勾唇,撫手像是在看一場廉價的鬧劇。
一旁站著的何舒明雙手在袖口中緊握,戒備的像是即將離弦的箭。
不出祁宴所料,第二次點燃的火把,在剛剛即將繞到他面前的時候又開始搖曳,正正好面對他的時候才猛的熄滅。
焦炭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
「這,...........這這是何意啊?」
「以往可從未有過這種。」
「是啊,這可如何是好。」
祭司像是徹底慌了,撲通一下跪下,拼命的磕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他還一句話未說,男人就祈求饒命,祁宴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不知道空地上跪著的人中,是誰高喊了聲,「天意啊!這是上天的指示!」
回聲還未結束,手刀劃破空氣,來人只覺脖子上一痛,目眥盡裂。一句話說不出的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就不再動彈。
周圍人慌慌張張的驚叫,退散,一時間亂作一團。
何舒明猛的轉頭,望向上頭的人。
他淡漠的神色未改,但黑眸中像是燃燒著一團火焰似的,燒灼吞噬。
跪的近的都能感覺到手刀是何處射出,不該啊,陛下一貫沉著,審時度勢,怎會?
他驀然覺得陛下今日的本意就不是奔著和睦的將春祭度過。
有種屠殺當年參加那件事的所有人的時候,暴戾瘋狂,令人膽寒的興奮。
雙手合十如同慈悲的佛子,下一刻手起刀落,鮮血四濺。
「陛,陛下..........」
祁宴攤手,揚了下眉,似乎無辜。
「惡畜,惡畜啊,天要亡我,派下你這等鬼魅。」
跪著的人中跌跌撞撞站起一個男人,顫抖的向前走,「那好,你有本事便收了老夫這條性命!」
擦,火苗瞬時起,包裹住男人的身體,吞噬著燃上他恐懼的面容。
在撕裂的慘叫和悲鳴中,化成一具焦屍。
祁宴明了今日有人的主要目的是什麼了,他是惡鬼,前來毀滅的,有人不惜代價的要將這個名號扣在他腦袋上。
何舒明咬牙,袖口中的手不斷收緊,迅速的想著解決的法子,斷不能再將此事誇大了。
祭司一回頭剛準備讓好戲連台,對上男人的逼視,手中的粉末差一點灑在地上。
「該你了?」
祁宴嘖聲,「站遠點死。」
「陛下!」何舒明趕緊壓低聲音開口,「陛下他要是死了,咱們可就真的說不清了,您到底在想什麼啊?」
見他二人起分歧,祭司發狠的打算抽刀拼一把。
祁宴毫不費力的擋下了,知曉他的心思,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只能是他惱羞成怒殺了神的使者。
還沒等他做出抉擇,四下猛的傳出馬蹄和盔甲碰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出,整齊劃一。
「刀下留人!」
騎在馬上的男人飛速的奔進來,青衣的翩然少年郎疾馳穿過空地,在台階前勒馬。
「是六殿下!」
「殿下!」
「是殿下啊,殿下吉人天相啊!」
陳遠澤聽著這些聲音,忍不住臉上得意的笑容,拱手向地上人示意,「諸位,今日我來便是誅逆賊,奪回我大陳疆土。賊子何敢猖狂,孤才是正統。」
在一邊人眼神的懇求下,祁宴收了手,嫌惡的捻過指尖,「就你一人?朕的好兄長沒來?」
他完全沒有吃驚的樣子,陳遠澤吞咽了下,壓下心底的恐懼。
高聲喊道,「逆賊,快快束手就擒,孤留你個全屍。」
剛剛還在叫囂的,大半都是前朝老臣,聞言更是喜極而泣,跪下的撲通聲此起彼伏,「我等誓死追隨殿下!」
「若不是有人作保,你早死在朕的劍下了。」
祁宴雙手交疊,閒散的像是在敘舊。
不急不慢的神情點燃了陳遠澤,他輕蔑的好好兩聲抬手,「暗衛何在?!」
鐵甲聲再一次迴響,何舒明皺了眉。
剛剛包圍此處的人不多,算著還有勝算,沒想到陳遠澤還有後手。
加上大陳金吾衛的人手,在場他們的人遠少。
他焦急的望向祁宴,祁宴也側了下頭,與何舒明不同的是平靜,從開始到現在異常詭異的平靜。
何舒明心裡不定,拼命使眼色示意是否先下手為強。
祁宴抬手,他還在等另一幫早就進了京城的人。
既然來了,又這麼熱鬧,他怎麼可能不出現。
陳遠澤不足為懼,他等待的是另外兩人。
見他無話,四面八方又都是他的人,陳遠澤狂傲起來,挺起腰杆清了清嗓子。
「孤今日便替天行道,為父報仇,以汝之鮮血,告慰父皇在天之靈!」
他高高舉起右手,半刻卻無響動。
遠處卻傳來驚詫的呼喊聲和盔甲撞擊,互相推搡的聲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