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老將的殉城之心
2024-04-29 04:57:12
作者: 食月食日
城頭上,李簡已經和李懋合在一處,祖孫兩個背靠著背,刀劍的寒光車軲轆一樣在城頭轉來轉去,絞殺著攻上城來的晉軍。
沒有指揮,也毋須指揮,晉軍到處都有,只管殺便是。他們兩個並不知道仇鳳中箭地事情,只把眼前地這場廝殺看做了生命的盡頭。
開始還是李懋竭盡全力地要護著李簡,盡力地擋下晉軍劈砍過來地刀劍,但在體力不支之下,手中刀劍越來越沉,胸膛也起伏得像打鐵鋪的風箱。
後來漸漸成了李簡處處在保護自己的祖父,雖然為了護住祖父受了幾處傷,但李簡卻越殺眼神就越加的明亮,亂戰之中殺人,能用半分力就要人性命的,李簡絕不肯用一分力,能刺對手眼睛李簡就絕不會去砍手腳,對敵之時簡單高效,最後留下李懋在角落裡喘息,自己獨自抵擋層層殺過來的晉軍。
這些晉軍雖不認得李懋,但只憑鎧甲式樣就知道李懋絕對是個大官,砍下他的人頭絕對是個天大的功勞,因此圍攻李懋的晉軍士卒一個個悍不畏死,怎奈那個老頭子前面的半大孩子竟然這樣扎手,劍法如此犀利!
李懋手捂著自己的肋間,那裡早前受了一記鐵鞭,估計骨頭折了,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用眼光關注著廝殺中的孫子,自己還想護住這孩子,萬沒想到這孩子今天竟將自己護得周全!看著李簡對敵之時閃轉騰挪,貌似不經意卻招招致命,還不時的關切的看著自己四周有無晉軍偷襲上來,李懋不住點頭的同時還有一種甚是欣慰的感覺,看這身手不輸天旋,看這份冷靜,倒還在老夫之上,好啊,李家的這根苗當真是不錯。
可惜,李懋又看了看眼前層層的晉軍,也得過了這一關才行啊!
城牆之上的晉軍忽然驚訝的發現城下再也看不到源源不斷涌過來的人潮,他們驚詫的回望著自己軍陣的方向,的確,軍陣那邊雖然依然列隊整齊,但的確再無陣列齊出、士卒向前,戰場之上除了屍體再無人衝殺過來。這讓他們突然感到一陣絕望,不攻了嗎?那自己這些人和這一地的屍體又算什麼?逃回去嗎?肯定會死。不逃呢?還是死。梁軍雖然死傷慘重,但只要沒死的都紅著眼睛掄著刀片砍人。這真讓人為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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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快結束了,李簡看著幾個手足無措,哆嗦著手腳,不住回望的晉軍,他殺了太多的人,讓這些看到他殺人的晉軍對他幾乎已經嚇破了膽,李簡拿著劍向前走了兩步,那些晉軍嚇得擠作一團,竟有一個一聲慘叫被擠得跌下城去,附近的梁軍慢慢的圍了過來,誰也不說話,死氣沉沉的盯著,只有手裡的武器在滴著血。
李簡覺得無趣,轉身就向著李懋走了過去。身後的梁軍一擁而上,將這城牆上僅餘的晉軍剁成了肉泥。
已經有人通報了李懋,他知道了李天旋在陣前射了仇鳳一箭,因此現下晉軍停止攻城倒不意外,不過李天旋讓人告訴他的是不知道那一箭能不能將仇鳳射死,現在看來,差不多死了吧。
想不到最終你還是要死在我李家人的手裡。老夫倒不希望你就這麼死了,那該多沒意思!
李懋由李簡扶著,來到雉堞處看著晉軍的大陣。今日晉軍攻城之猛實屬罕見,往日裡黑壓壓看不到邊際的晉軍陣列此時看來已經單薄了不少。
到底死了沒有,也好讓老夫知道啊!
晉軍營中,仇鳳的帥帳之中,不知何時手忙腳亂的軍中郎中全都消失了,只留下各種藥箱藥物在仇鳳的床前。仇鳳雙目緊閉的仰臥在床上,胸口的箭支已被取出,一層層乾淨的細白麻布將他的胸口緊緊的裹了起來,他面上本來白皙,此時卻是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也沒有半分聲響,但是突然仇鳳滿是白麻布的胸口一陣起伏,像做了一個噩夢一樣啊得一聲大叫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我死了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仇鳳喃喃的說。
「有老夫在,豈能讓你這麼便宜就死了?」一個淡淡的聲音從帳中傳來,仇鳳瞥見了一個暗紫色長袍的下擺,這一瞥卻讓大元帥仇鳳渾身微微的發起抖來。
「洛景城沒有攻下來,你還不能死,知道麼。」
「是。」仇鳳就坐在床上竟然也開始躬起身子,像是怕極了那個說話之人。
「那就別賴在床上了,今日此城必須拿下!」紫袍人說完就沒了聲息。
晉軍的大陣中突然響起了號角聲,高亢而悠長,戰鼓重新擂響,急促而沉悶,這動靜驚得李懋瞪大了雙眼,就見晉軍營中一人不留,晉軍大陣整體向前推進,向洛景城壓迫過來。
洛景城上,血戰之後的梁軍看著這一幕一個個面色慘然,最後一戰了,對晉軍或許不是,但對傷亡慘重、疲憊不堪的梁軍來說,絕對是最後一戰了。
「吹號!」李懋吼叫著命令道,「吹號,聚將聚兵,放棄其他三門,把人都放到這裡來,城裡我們的人但凡沒死的也都調上來,仇鳳這是要拼命了,老夫知道這個匹夫就沒那麼容易死!」
就在號聲剛剛從洛景城頭響起時,李懋忽然一口血噴在雉堞處,李簡見了大驚。
「沒事!一口心頭悶血,吐出來就舒坦了。」李懋說完還惡狠狠的笑了笑,只是滿口的白牙都被血染紅,看上去十分猙獰。忽然他看著李簡說:「你得走,你和你二叔都得走,你二叔受了重傷現在昏迷不醒,你去,帶著你二叔出城回梁京。」
「不,我不走,我要留下來……」李簡還沒說完就被李懋一巴掌把話抽了回去。
「胡鬧!這個時候了豈能讓你胡鬧嗎?」李懋大怒,也不給李簡解釋,卻是向四周圍攏的將官們半跪下去,一抱拳大聲說道:「眾位兒郎們,各位兄弟,老夫戎馬一生,諸位也隨老夫征戰無數,老夫自問對人對事皆無愧於心,只有一個小小的私心求大夥體諒則個,老夫的兒子現在重傷昏迷生死不知,老夫的這個孫子也在此血戰殺敵,老夫不求別的,李家香火不旺,老夫就是不想讓我李家在這裡斷了香菸,想讓這個孩子帶著我那兒子離開這裡,李家在洛景城死老夫一個就夠了!還望諸位莫怪!」
李懋剛說完,城上無論士卒還是將軍,頓時黑壓壓跪倒了一大片。一個靠近李懋滿身血污的將軍抱著拳哽咽的說道:「大將軍切莫如此說,此刻危急,正該如此才對,我等與大將軍留下誓死守城,萬一有失,還要指望天旋將軍和少將軍看顧我等的家小,只要天旋將軍和少將軍在,我們就還有再打回來的一天。」
「對呀!少將軍快走,將來還指望少將軍為我等報仇!」一時之間城上樑軍都紛紛苦勸李簡趕緊離開。
李懋扭頭對著李簡,瞪著滿眼的血絲厲聲斥道:「聽到了嗎?快走,莫要讓我們白白的血戰一場!」
李簡想說什麼,可是喉頭仿佛腫了一樣一句也說不出來,他也紅著眼對著自己的祖父和城上眾人,重重的行了一個禮,就跌跌撞撞地下城而去。
就在這晉國的元帥中箭死而復生之時,臨近戰場的一處山巔之上,幾個修士正聚在一起恭候著,見那青銅馬車到來,便紛紛行禮。
「湯師叔到了!」
湯老者跳下馬車向洛景城的方向望了望,那裡一股血煞之氣正沖天而起,不由皺了皺眉,問道:「那裡怎樣了?」
一個青袍年輕人回答道:「打的很厲害,反反覆覆打了三個月了,仇家的人看來是鐵了心要把下面那洛景城攻下來,方家那邊多虧了那守城的將領李懋有手段,才一直沒讓這城丟了,不過日子也不好過。師叔來得正巧,今日晉國那邊要孤注一擲,看起來是最後一戰了。哦,那孩子倒無事。」
一個中年模樣的人躬身也說道:「湯師伯,我們幾個本來打算暗中測試一下那孩子,不過後來晉國那邊派出了幾批刺客,借著刺殺那守將李懋做幌子,實則是衝著那孩子去的,但令我等驚奇的是那孩子竟然感應驚人,每遇危險都如同提前知曉一般,有這等感應,想來資質必不會差,因此我們才沒有去找那孩子,另外還擔心暗中若是有穆陽宗的人,被他們撞見,反而不美,因此才一直在暗中觀察。」
「刺殺!」湯老者面上一冷,「仇家竟然如此行事,哼!」
說道這裡,湯老者又問道:「你們當真沒有發現穆陽宗的人在這裡嗎?」
「湯師伯,我們一直在注意穆陽宗的動向,但在這裡,的確沒有發現穆陽宗的人,除非……」
除非來的人修為高深,與這湯老者一般。
在場這些都是五靈宗的築基弟子,都是多年行走在外,經驗老到,若是差不多的修為,穆陽宗的人應當避不過他們的耳目。可若是穆陽宗的結丹修士潛藏在這附近的話,憑著這些築基弟子卻是無論如何也找尋不到的。
「嗯,如此說來穆陽宗的人倒真的沒有來,不然的話,也不會留著那孩子到今天,也罷……」
湯老者正說著,忽聽一陣陣號角聲傳來,似乎晉軍新的攻勢馬上就要發動了。
一個五靈弟子腳踏著一柄長劍急急的飛上這處山巔,見到湯老者便跳了下來急切的說道:「湯師叔,仇家做的有些過頭了,先前李懋的兒子在陣前將那晉軍的元帥一箭射死,不過仇家人卻在背地裡使了手段,讓那元帥死而復生,現在他們正要全軍出動,看來是要一口氣拿下這洛景城了,不但如此,他們還提前派了一部人馬繞道而行已經埋伏起來了,看起來是準備截殺從洛景城回逃之人,八成是衝著那孩子去的……」
「仇家!」湯老者面上的冷意又濃了幾分,「真是好膽量啊!這等手段也敢使出來,也罷,老夫這就進城,就算穆陽宗真的有人在這裡又能如何!」
轉上上了車,湯老者又問了一句。
「對了,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李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