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有一個人

2024-04-29 04:52:01 作者: 吉祥夜

  「不哭了,看見我給你寫的字了嗎?」

  

  「嗯……」

  「我有一疊便箋紙,一共90張,每天寫一張,寫完我就回來了。」

  「嗯。」她說不出別的語言來,90天,還有好長好長的時間啊……

  「現在下班了嗎?剛剛打你電話沒接。」

  「我……我手機拉辦公室了。」她抹去臉上的淚,跑去一邊,忽然覺得自己像十五歲那邊一般,高中第一次住宿,在公用電話亭打電話回家,聽見媽媽的聲音也是這樣在眾目睽睽中嚎啕大哭。

  「你個粗心的,不是已經上地鐵了還回科室吧?」

  「沒有,我……」她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要說她去看薛緯霖了,提起薛緯霖總是會鬧脾氣,而且她和他的電話她也不想說旁人,可是她又不想騙他,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坦白招了,「我……去看薛緯霖了。」

  那邊頓了頓,「跟粟老師還習慣嗎?」

  「嗯。」原來他沒有生氣。

  只是,才說了這一句,他便急道,「我要準備進手術室了,先說到這,拜拜。」

  而後,電話邊斷了。

  她捧著手機,嘟嘟的忙音里,還全是他的餘音迴旋:我有一疊便箋紙,一共90張,每天寫一張,寫完我就回來了,寫完我就回來了,回來了……

  還要多久不才回來啊……

  她惆悵地對著窗外的夜色,燈火流盈,相思寸寸。

  這周她有半天假,她刻意去了寧家。

  溫宜和寧守正關係不好,他又不在家,不知道她是否能為溫宜分擔些什麼。

  她去的時候寧想正在睡午覺,溫宜一個人在煮茶,邀她一起喝。

  她倒是很習慣這種邀約,溫宜愛茶,從她嫁進來便是如此,她也常常陪婆婆喝,不過,僅僅也是陪而已,並沒有從溫宜那裡學到半點品茶之道。

  她不客氣地坐在溫宜對面的蒲團上,「媽,我覺得每回您煮茶的時候特別美,像一幅畫一樣,很寧靜。」

  這一聲媽,倒是叫得很順口。

  溫宜淺淺一笑,「就是喜歡這份寧靜。」

  「我就學不來,跟您喝了這麼久茶,還是不懂得品。」大概她天生不具備這種文藝氣質吧。

  「你是太忙了,成天忙著醫院,哪裡有時間來侍茶,這是我們這些閒人做的事!你看至謙,他也懂得茶的,但是哪裡有時間弄啊!」

  「也是。」她承認。

  煮茶本身的確是件美妙的事,但是看著溫宜含笑給她一杯,她又覺得酸楚而心疼,偌大的房子,進來時異常寂靜,寧想睡著,便顯得處處荒廖,只走進這茶室,才看見溫宜一剪孤影,猶顯落寞。

  「媽,以後我有時間就來陪您喝茶吧,您好好兒認真教我。」她想陪伴溫宜,發自內心的。

  「好啊,不然一個喝茶的確孤單了些。」溫宜淺笑。

  話題終於還是落到了這裡。

  她試探著,「媽,公司不忙的時候您和從前的閨蜜出去玩玩啊!」

  溫宜抬眼,將她的心思盡收眼底,笑,「傻孩子,你這是可憐我呢?」

  「不是……」她哪裡敢承認。

  溫宜笑了笑,「我起初自己也是可憐自己的,可現在好了,慢慢兒的,也就習慣了。」

  「媽……可是現在這樣……」她不知道該怎麼把話挑明,畢竟這是長輩們的事。

  「現在這樣沒有什麼不好啊!」溫宜的聲音清清潤潤的,和寧至謙的聲音有幾分神似,「你看,我現在也忙著呢,至謙不在家,除了自己和公司的事,每天陪著寧想玩,帶著他學習練琴,等會兒啊,還要帶他去上興趣班,沒有閒雜人閒雜事打擾,很平靜,挺好的。」

  阮流箏抿著唇,無法言語。

  「有些人和事,眼不見,心也就清淨了。」溫宜纖長的手指輕持茶杯,淺抿一口,「嗯,這次的茶葉不錯,你試試。」

  阮流箏心中嘆息,她不懂茶,一如不懂此刻的溫宜所想為何,「媽,我只是覺得……這樣……不憋嗎?」有時候,她看著寧守正和溫宜的情形,她都替他們憋。婚姻的苦痛,她曾嘗過,而溫宜和寧守正這種,比她的何止痛苦百倍?

  溫宜笑,凝神,保養極好的手指轉動著茶杯,一圈又一圈,「很多人不都是這麼過嗎?」

  可是,很多這樣,自己也就要這樣嗎?

  「流箏,你不明白,我跟至謙他爸都多大年紀了?他爸都快六十了,一輩子,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溫宜的目光淡淡的,「現在分開和不分開已經沒什麼區別,最關鍵的,是自己內心怎麼想。」

  阮流箏沒有再說其它。的確,分開是不可能了,溫宜和寧守正這個年紀,又是這樣的家庭,還真沒這個臉離婚,也離不起,離了,這兩大家的關係怎麼辦?而且,就算離了,這麼大年紀還第二春溫宜的性格也是接受不了的,只是,這麼幹耗著,對溫宜來說,真的需要強大的內心來支撐。

  「真的挺好的。」溫宜含笑看著她,「你們孝順,你和至謙又好,我心裡就特別開心,其實憋不憋屈不過是放下兩個字,跟是否在一起沒有關係,不在一起,也要放下了才舒心,在一起,也是一樣,權衡利弊,這樣挺好。」

  「那……爸爸現在……」她在這個家裡感受不到寧守正存在的氣息,她甚至擔心,寧守正會不會因為在溫宜這裡得不到原諒,又會犯老/毛病。

  溫宜搖搖頭,「不知道,我已經不過問他的行蹤,這樣反而灑脫了,真的,放開了,心也就寬了。從前我倒是真的時時防著他,監控著他,他們男人出入燈紅酒綠的地方多,他的助理是我的人,時時跟著他,一舉一動都報告給我,他也免不了的逢場作戲走過場,可真有什麼實質性的關係也不敢,不過開開玩笑耍耍嘴皮子。但那又怎樣呢?我倒是管住他了,我自己又何嘗輕鬆?成天繃著一顆心,累!而且,該發生的總會發生,再防也防不了的,比如……」她失笑,沒有說完,「不如索性放開了,還真的舒坦了。」

  這個感覺,阮流箏是感同身受的,她何嘗不曾走過同樣的路?

  她贊同地點點頭,「其實,放開的關鍵是在不在乎,不在乎了,就什麼都放下了。」

  「是!所以啊,現在這樣就挺好,而且,人也是奇怪的,你越在乎的人,他反而不在乎你,他在乎的永遠是那個不在乎他的人。」溫宜輕笑搖頭,淡淡失落,「他心裡是真的有那個女人的,那個女人走了,也帶走了他的牽掛,我和他柴米油鹽做夫妻,呵,從前我常常想,如果當初我不那麼維護他,反而成全了他,我一個人帶著至謙單過,是不是他放不下的就是我了?」

  紅玫瑰與白玫瑰麼?

  阮流箏搖搖頭,「媽,我倒是覺得,真正能讓一個人記住並且感動的,恰恰是柴米油鹽的生活呢。」

  溫宜笑了,「傻孩子,那是你和至謙。」

  是嗎?她不了解溫宜和寧守正,無法再繼續評論。

  「對了,小想沒有再找到,寧想心裡的坎過去了嗎?」她換了話題。

  「哪有那麼快?小念還在家裡呢,看見小念就會想起小想,何況寧想這孩子極重感情,要忘記只怕要很長時間,但是到底小孩子,哄哄也能過去。」說完又嘆息,「別說寧想了,到底養了這麼久,就這麼走失了,我們大人心裡想起來都難過,小想這名字還是從寧想自己的名字里取出來的,要陪他爸爸過一輩子的呢,人總是有感情的啊……」

  這句話似曾相識。人,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的,所以,這也是在說溫宜和寧守正嗎?阮流箏聽著,有些怔怔的。

  陪溫宜說了一陣話,下午和溫宜一起帶著寧想去上興趣班,而後三人還在外面吃了頓晚餐,順便還陪著溫宜血拼,買了一後備箱東西,溫宜看起來興致很高……

  不管哪一種生活,自己選擇了,總要好好過的啊……

  嗯,每個人的初衷,都是想要好好過的啊,可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將諸多的苦難不公平地加諸到人身上。

  比如朱雨晨。

  朱雨晨第一個療程的化療和放療終於結束了,原本長出來的青青發茬,又盡數落光。

  經過了這一輪治療,朱雨晨更瘦了,送朱雨晨離開醫院的時候,阮流箏無端的,竟然想起了紅顏枯骨四個字,實在是太大的不吉利,內心裡把自己狠狠罵了一通,可是,脫去了厚厚的衣服,裹在單薄夏裝里的朱雨晨,真的瘦得可怕。

  痛苦的化療和放療,將朱雨晨最後的那點鮮妍也磨掉了,雖然她仍然在努力微笑,可是那朵晨曦中的梔子花已經開成了殘敗的模樣。

  這個痛苦的過程,全是沈夫人和朱雨晨自己撐過,沈歸,無法回來,朱雨晨也不會告訴沈歸,她有多痛苦。

  朱雨晨坐進沈家的車裡,手臂纏著阮流箏的腰,夢幻般笑著,眯著眼,「姐姐,下個月沈歸要回來了,說是……要和我去登記,我就能成為他真正的妻子了,姐姐,我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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