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敬茶認親（下）

  楊國公府子孫繁茂，光是認人就花了不少時間，幸虧於小宣過目不忘，不然這一路下來腦子就成漿糊了，哪裡還記得住。

  見過了五位名義上的哥哥嫂子，之後就是於小宣發禮物的環節了。

  

  幸好赫連捷提前給她找了流丹和凝碧這兩個幫手，不然這麼多小輩的見面禮，她可就得抓瞎了。

  有了這兩個得力丫鬟在，於小宣只需要在小輩們改口稱她「姑姑」時，從丫鬟手裡接過合適的禮物遞出去就好了。

  哦，對了，孫輩們自然是稱呼她一聲「小姑姑」，然而重孫輩們就得管她叫「小姑奶奶」。

  這可真是令人心塞的稱呼！

  看著一個個比自己還大的青年們，一臉彆扭地管自己叫姑姑，於小宣面上微微笑，心裡同樣彆扭得很。

  尤其是見到楊世子的嫡長子楊廣信，他看起來都有赫連捷差不多大了。

  大佬啊，給她借個身份避免麻煩而已，找楊世子不就夠了嗎？何必找上輩分最高的楊國公呢！

  至於為什麼赫連捷一定要找楊國公，那當然是因為他是楊國公的外甥了，若是於小宣成了楊世子的女兒，難道要他娶自己的表侄女？

  當然，於小宣也不是想不到這一點，只是……人家害羞嘛！

  在認親的過程中，其實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在於小宣剛和孫子輩見完了禮，只剩下幾個重孫輩的小子時，突然有個丫鬟神色慌張地衝進來，直奔國公夫人身邊。

  這麼大動靜，於小宣當然注意到了。

  其實她心裡是有些奇怪的，這樣重要的場合，赫連捷這個戰王在場，底下人怎麼會這麼不知分寸地跑進來，外頭管事的也沒個人攔著她？

  不過，要說她不知分寸吧，她還知道不能大咧咧地嚷出來，只湊到了國公夫人耳邊小聲稟告。

  於小宣還注意到，自這丫鬟進來，幾個年長的孫子輩就露出了瞭然的、沉重的表情，不過也有個別的露出不喜、嫌惡的神色。

  而上首的國公夫人在聽了丫鬟的話後，卻是直接臉色大變。

  「沒規矩的東西！」

  更讓詫異的是，一直都對她笑眯眯的楊國公，對這丫鬟竟突然暴怒起來。

  「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場合，這裡是你一個賤婢能擅闖的嗎？沒看到秦少主和戰王殿下都在呢，你眼裡可還有我國公府？」

  國公夫人幾番想要開口，都被楊國公凌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外面都是死人啊，快把這沒規矩的丫頭拖下去，我國公府養不起這等眼裡沒有尊卑，沒有規矩的下人！」

  此話一出，眾人噤若寒蟬，便是於小宣都聽出了楊國公話中的殺氣。

  國公夫人卻在這個時候忍不住開了口：「老爺……」

  不過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楊國公直接無視了。

  楊國公讓人將那丫鬟直接捂住嘴拉出去後，就起身對著赫連捷和秦無路連連致歉。

  「讓王爺和秦少主受驚了，都怪老夫治家不嚴，才讓這等沒規矩的下人冒犯了王爺和秦少主，老夫深感羞愧啊！」

  「國公爺言重了。」秦無路沒接他的話，只淡淡地表示不介意。

  他今天過來，只是為給於小宣撐場面的，並不希望場面鬧得不愉快。

  不過要他如何同楊國公等寒暄客套，那就為難他了。

  赫連捷等秦無路說完，才親自起身扶了楊國公坐回去。

  「舅舅不必如此，不過是一個犯了渾的下人，本王的度量還不至於這麼狹小。」他意味深長地說道，「舅舅耳聰目明，相信國公府在您的英明治理下，定能繁榮昌順！」

  楊國公與赫連捷對視一眼，不禁心頭一凜。

  他頓時明白過來，這個心智不凡的小外甥，肯定是猜到老妻的小動作了。

  這一句句的敲打，說的哪是「犯了混的下人」，指的分明是他身邊這犯渾的老妻！

  可是自己的老妻，他私底下可以教訓，人前還是得護著的，只得順著外甥的場面話打個哈哈將這事揭了過去。

  這之後認親的環節很快就無風無波地結束了，只是於小宣有注意到，之前一直陪著她認人的趙嬤嬤，在那丫鬟的插曲之後，不知什麼時候就不在正廳里了。

  認完親，就臨近用午膳的時候了，楊國公自然十分熱情地留客。

  本來認親之後吃認親宴是認親習俗的重要一環，不過楊國公知道赫連捷這個外甥一向脾氣大，剛才又鬧出了一點不愉快，就怕他突然脾氣發作要走人。

  而且，不提赫連捷，秦無路也是楊國公極力留客的一個重要原因。

  誰都知道，要請秦少主出席宴會難於登天，今天好不容易因為於小宣的緣故，讓秦少主主動登門了，他們怎麼也得好好表示表示。

  不過，想到於小宣和秦少主的師徒關係，這樣的機會以後怕是還有不少，楊國公頓時心中得意起來。

  當初被赫連捷這個小外甥威逼利誘，認下一個小姑娘做女兒的羞惱一下子全沒了，此時他只恨不得帶著新出爐的小閨女去那些老傢伙面前好生炫耀炫耀。

  我女兒是秦少主的愛徒！哼！

  只要是為於小宣好的，秦無路和赫連捷都沒有異議，兩人中午便留在了國公府一起吃團圓飯。

  吃飯的時候，國公夫人又恢復了之前的精氣神，親親熱熱地拉著於小宣坐在自己的身邊，另一邊坐著的是世子夫人。

  男女席面是分開的，不過畢竟是一家人，中間並沒有豎起屏風遮擋。

  楊國公那一桌還能聽到推杯換盞間的說笑聲，其中尤以楊國公老當益壯嗓門最亮，而女眷這邊就有些靜悄悄的了。

  於小宣也想起了封建古代「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遂也規規矩矩地吃飯，眼也不敢亂飄。

  其實她在現代的家庭，爺爺也是有一點封建大家長的架勢的，她父母工作忙，更是被扔在爺爺家被爺爺從小抱在膝頭教規矩，也能稱得上一句「幼承庭訓」了。

  只是隨著現代人追求舒適自由的生活，社會大勢所趨，爺爺對待父親一輩還能鐵面嚴格，對待孫子孫女就柔和了許多，一些「食不言，寢不語」這等規矩就要求得不那麼嚴了。

  但是比如吃飯時不能敲擊碗碟，夾菜的時候儘量順著一個方向夾，不要筷子戳得整盤菜都是，讓別人不敢下口，飯桌上被人問話的時候要以手捂嘴，等嘴裡吃著的東西先咽下再回話，吃飯時兩手要放在桌面上左手扶碗，吃飯時不能把碗端起來……

  諸如此類的禮儀方面，於小宣也是從小被嚴格教養的。

  還記得小時候就因為握筷子的姿勢不太正確，吃飯的時候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手。

  童年時，被爺爺拿筷子打手，簡直是她的噩夢。

  不過小時候的怨念，在長大後被無數人誇讚禮貌優雅、氣質淑女時，慢慢就變成了對爺爺的感激。

  尤其是長大後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被他們抱著補償的態度無限嬌寵她時，於小宣雖然享受父母的寵愛，但卻更感激爺爺了。

  而此時，爺爺教的那些規矩禮儀，也讓於小宣同這群名門小姐出身的女人同桌吃飯時不至於露怯。

  飯吃到一半，管家還誠惶誠恐地領了一對貴客進來。

  楊國公一見到來人，頓時臉色大變，連忙驚喜地起身見禮。

  「皇上，皇后娘娘，你們怎麼出宮來了？」

  於小宣連忙跟著所有人一起朝皇帝行禮，就見皇帝朝眾人揮揮手，隨意地說道：「舅舅今天認聖靈郡主做女兒，朕就是和皇后來湊個熱鬧。」

  「這不是阿捷也在嘛，朕和梓潼也想和舅舅、舅母……表妹一起吃個團圓飯，舅舅不會不歡迎吧？」

  說到表妹時，皇帝戲謔的目光從於小宣身上划過，又落到赫連捷身上。

  楊國公是皇帝的舅舅，如今於小宣是楊國公認的女兒，可不就是皇帝的表妹嘛！

  皇帝又看向了秦無路，客氣地寒暄：「難得秦少主也在，還是舅舅面子大，看來朕今天和梓潼來這一趟是來對了，哈哈……」

  楊國公知道皇帝說的玩笑話，還是連道不敢，又將於小宣和國公夫人也叫到他們那一桌陪皇后坐。

  皇帝來了，大家儘管表面上笑容依舊，但是言行上明顯拘束了不少。

  大概只有於小宣是唯一的例外。

  她雖被楊國公以陪皇后的意思叫上了桌，卻又被赫連捷截了過去，安置在自己身邊。

  有赫連捷在身邊，她又想表現得禮貌乖巧些，就索性秉承食不言的規矩到底，一心和美食奮戰。

  飯桌是古代典型的八仙桌，進門正北方的主位被皇帝堅持推讓給了身為長輩的國公夫婦，皇帝坐在右邊朝東向，緊挨楊國公下首，皇后則和皇帝對面坐在緊挨國公夫人下首，皇后旁邊的位置就坐了於小宣，赫連捷毫不介意地坐了最下手背門的位置，坐在他身邊的則是同樣不介意這些俗禮的秦無路。

  至於陪同皇帝坐的，自然只有國公府未來大家長——楊世子。

  於小宣邊吃邊留意了一下，她的便宜大哥楊世子，明顯忠厚沉穩有餘，機靈不足，以至於飯桌上還要楊國公這個老父親來活躍氣氛。

  帝後微服出宮，自然不能久留，吃了頓飯，眾人便恭送二位大佬回宮了。

  於小宣也和赫連捷、秦無路一道準備告辭了。

  臨行前，國公夫人慾言又止地拉著於小宣的手，最後還是露出慈愛的笑臉，殷殷叮囑道：「有空記得多來國公府，陪我這老太太說說話。」

  於小宣一貫嘴甜，立時就哄她：「義母放心，馬上義父的大壽我不是就要來了嗎？日後我來府上的機會多得是，只怕您老會嫌我煩呢！」

  「不嫌！不嫌！」

  國公夫人仿佛得了允諾，異常高興。

  於小宣對著老人一向尊敬關懷，又哄了老太太幾句，這便和赫連捷、秦無路一起被楊國公親自送了出來。

  然而走到半道上，她突然停住，指著一個方向狀似好奇地問楊國公：「義父，我怎麼聞著那邊傳來一股好聞的香氣，那邊有院子嗎？有沒有住人啊？」

  「那邊……」

  楊國公順著於小宣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情一時有些複雜，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那邊種了幾棵丹桂，這時節應該是桂花開了吧。」

  他頓了一下，見於小宣往那邊走了幾步，而赫連捷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心思一動。

  「那裡雖然偏僻了些，不過確實有一座院落，就叫聞樨院，環境清幽，如今住著我那頑疾纏身的外孫。」

  頑疾纏身啊……

  於小宣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了起來，在心裡和小地仙交流。

  「你到底靠不靠譜啊，那裡就一個病人在養病而已，你確定你真的嗅到了天地靈火的靈氣？」

  「當然，你相信我，不會錯的！」小地仙說的那叫一個斬釘截鐵。

  昨天秦無路和於小宣說話，小地仙因為被秦無路設置結界的靈力波動引起注意，所以對於煉丹師追求的第二種靈火的事情也一同聽了去，回去它就忍不住和於小宣獻寶了。

  原來小地仙雖然不知道天地靈火能為煉丹師用來煉丹，但是天地靈火這種天材地寶它知道呀！

  只是，於小宣也沒想到，昨天才聽說了天地靈火的事，今天就有了線索，只不過這個線索的準確性還有待考證。

  她本來是還想多問幾句那座院子裡的事情的，然而見楊國公在說到外孫時明顯神色不佳，她便住了口。

  何必戳人傷心事，她有什麼想知道的還不如回去問赫連捷，大佬的能力，還是很值得信賴的！

  回到戰王府後，於小宣就問起那個聞樨院的事情，赫連捷果然是知道的。

  「那裡住著舅舅已經過世的唯一嫡女的獨子，鍾毓琪，他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下毒損了身體，廢了一身修為。關於他的事，算是楊國公府的一項忌諱。」

  赫連捷簡單的給她解釋了一下，就問：「你離開的時候發現聞樨院那裡有什麼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