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心如磐石
2024-05-16 16:48:00
作者: 橘子果凍
像一截斷木一樣,宋玉華直挺挺的沉在水中,再無聲息,她再也聽不到塗長老桀桀的怪笑,聽不到韓冉痛苦焦灼的嘶吼,聽不到塗銀鹿哀求無望的哭泣。
沉浸在泛著馨香的洗禮之水中,她竟從甜美的滋味中嘗到了苦澀,與此同時,腦中閃過一幀一幀的畫面,她看著那些畫面,就像是走馬觀花的夢見了一個女子的一生。
苦澀的夢境真實可感,仿佛就是另一個自己,養在春閨的單純少女披著嫁衣,滿懷著憧憬嫁進深宮,在皇帝掀開蓋頭那一刻,兩兩相望,傾心相許。
可濃情蜜意的日子才過了一年半載,皇帝就把自己的親妹妹迎入宮裡,許之高位厚寵。
深宮之中,風刀霜劍相逼,丈夫的冷落刻薄,太后的刻意刁難,還有嬪妃的陷害,讓尚未盛綻的牡丹已經呈現衰敗之相,好在她在進宮第三年終於有孕,產下皇長子阿佑,儘管愛子並不受皇帝和太后看重,但對她來說,卻是寂寞人生唯一的慰藉。
她的妹妹,皇帝最寵愛的德妃生下了皇次子,一出生就被冊封為郡王。皇帝判若兩人的態度不僅惹得朝臣和內宮之人捧高踩低,更是滋養了那些心懷叵測之人的野望,皇后所生的嫡長子自然成了他們的眼中釘。
眼看著愛子安危不保,她只好屈意逢迎,希望重新得到聖寵,來保全愛子,於是她的女兒九兒出生了,九兒玉雪可愛,聰明伶俐,深得皇帝的喜愛,她與皇帝夫妻和解,眼看著一切都在越變越好,誰知道風雲突變就在朝夕之間。
元宵宮宴上,有人給她的一雙兒女下毒,九兒當場斷氣,阿佑則中毒昏迷。
所有證據都表明下毒之人就是她的妹妹宋瑞盈,可皇帝不僅不相信證據,反而斥責她是血口噴人,她的祖母親自進宮跪請宋瑞盈賜解藥,卻被潑水羞辱,當晚就吐血而亡。
她抱著女兒冰冷的屍骨守在兒子床前,絕望的對著月空流淚,自此發誓與丈夫恩斷義絕。
後來阿佑僥倖撿回一條命之後,她自閉宮門,幽居深宮,專心替阿佑調養身體。
可命運永遠比她想像的更為殘忍,她唯一的兄長被陳太后和德妃聯手陷害,被皇帝以謀反的罪名關進大牢,並嚴刑拷打,兄長最終不堪受辱,自絕性命。
她的母親風華美艷,曾是京城第一賈,就連鬚眉都自嘆不如,忍受不了中年喪子的打擊,變得瘋瘋癲癲神智失常,父親也一夜之間老邁如朽。
少女柔軟的心一步步被血淚澆成堅硬的磐石,她把所有的仇恨都記在心底,暗中籌謀著反擊,可最後當她終於站在王朝的最高點,才發現,不是所有的仇怨都能簡單的一筆勾銷的。
她可以禁太后,幽德妃,廢皇帝,可是所有逝去的親人朋友,還有燦爛的年華和那個能哭愛笑的宋玉華再也回不來了。
「你這個妖人,我要把你千刀萬剮,你還我的阿寶,你還我的阿寶。」被繩索勒到臉紅脖子粗,一張俊臉都變了形的韓冉,咬牙切齒的咒罵道。
塗長老對他的咒罵絲毫不以為然,反而笑的恣意,「千刀萬剮,六殿下,恕我直言,以現下的狀況,恐怕是我將你千刀萬剮還差不多。」
「也罷,反正留著你也沒什麼用處。」塗長老說著從腰袢拔出一把沾著鐵鏽的匕首,「這是我先祖元區王府的小郡王曾佩戴的神兵利器,相隔千百年,還未曾見過血,就拿六殿下來開刃吧。」
塗長老說著就要朝著韓冉的胸口刺下去,塗銀鹿卻尖聲叫道:「祖父,你要是敢動他一下,我就立刻在你面前咬舌自盡。」
塗長老收住正要刺下去的手,回首有些不耐煩的看著塗銀鹿,「銀鹿,方才祖父看著你的面子上,已經手下留情了,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塗銀鹿梗著脖子瞪著塗長老,「反正被自己的親爺爺當成亡妻靈魂的器皿來養著,已經夠噁心屈辱了,大不了大家就一起死。」
「你口口聲聲有多愛望子,難道如今為瞭望子,連放過一條無辜的人命都不肯嗎?」
塗長老像是被她說服了,無奈的嘆了一聲,「拿你沒辦法,那你按你說得來,放了他,等臨南的事情了了,我就把他放走。」
塗銀鹿聞言面上現出喜色,肩膀放鬆下來,剛想說什麼,就見塗長老身形如鬼魅一般向她衝過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覺得後頸一麻,就失去神智軟倒在地上。
「果然這世上的女人還是太煩人了,還是像望子那樣的女人好,永遠都不會辦糊塗事,也不會爛好人一樣的心軟。」他歪著頭感嘆道。
「我相信就是郄族人也是講究人倫的,你怎麼能接受把親生的孫女當成器皿來復活妻子?」韓冉咳嗽了幾聲,啞著嗓子問道。
塗長老一面說一面朝他走過去,「望子是獨女,復活之術需要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才可以,對生辰八字也有要求,所以當時根本沒有合適的載體,既然沒有,我就要造一個出來。正巧我的大兒子也該娶妻了。」
他說著準備繼續對韓冉下手,「她快要醒來了,我得趕緊動手。」
韓冉以為他說的是塗銀鹿,剛想說什麼,就覺得胸口一痛,原來那匕首正緩緩進入他的胸口。
「六殿下,六殿下。」
隨著說話的聲音,地宮大殿的正門口突然傳來轟隆的巨響,吸引了兩人的注意,隨著巨響,石門碎成小塊坍塌下來,露出一個大洞,有幾個黑影迅速掠入殿內。
意識到這是韓冉的救兵到了,塗長老咣當扔下匕首,匆匆忙忙的向高台跑去。
「攔住他,他要逃跑。」韓冉聲嘶力竭的喊道,可惜他的嗓子已經在方才一番嘶吼中弄壞了,所以來人根本沒有聽清,只顧忙著為他解開繩索,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塗長老爬到高台上,按住龍鳳椅的把手,龍鳳椅背後緩緩出現一條縫隙。
離衡剛幫他把繩索割開,他就動作迅速的彎腰撿起匕首,朝正準備通過龍鳳椅背後的地道離開的塗長老後背猛地飛過去。
正要溜之大吉的塗長老只覺得後心一涼,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他能有此刻,全是他咎由自取,他死就死在話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