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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悔恨【萬字大章】

2024-05-16 15:29:02 作者: 席妖妖

  永安進門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打量著店面,「爹爹,我要這個。」

  傅奪上前,把小公主抱在懷裡,指著貨架上的一個陶瓷小瓶子,「這個?」

  「嗯!」小公主點頭,陶瓷小瓶子上有兩隻憨態可掬的貓兒,畫的惟妙惟肖。

  裡邊放的是某種花露,也就是時下俗稱的香水。

  老闆娘忙把孫子塞到兒媳婦懷裡,上前把瓷瓶遞給永安。

  傅奪見狀,笑道:「多少錢?」

  「不,不要錢。」老闆娘忙不迭的搖頭。

  

  傅奪勾唇笑道:「錢還是要給的,你們小本經營,不容易。」

  「不要錢,太后娘娘給了民婦許多東西,民婦無以為報……」

  「一碼歸一碼。」韓鏡不等對方說完,打斷了她的話,「多少錢?」

  「一百二十文。」老闆娘沒敢推辭。

  旁邊一禁軍取出紙幣,點出一百二十文遞給對方。

  韓鏡道:「縣裡紙幣用的多嗎?」

  老闆娘點點頭,「陛下和太后娘娘造出來的,咱們華陽縣早就用上了。剛開始有人不相信,帶著紙幣去大秦銀號兌銀,都能對出來。大概半年左右,縣裡用的就都是紙幣了,看不到銅板了銀子。」

  政令順利下達,百姓也能接受,韓鏡自然滿意。

  「如此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來時母親說過,你們有空可以去長安玩玩。」

  老闆娘受寵若驚的點頭,「是!」

  婆媳倆送他們離開,看著店內的木箱沉默。

  「娘,您不打開看看?」

  老闆娘走上前,打開箱子,看到裡邊都是些實用的東西。

  最多得是布匹,都是他們縣裡看不到的好料子。

  老闆娘摸著細滑的料子,笑道:「青色的留給你爹,湘色的我留著,剩下的幾匹你收著,留著你們一家三口做衣裳穿,多給豚豚準備一些,小孩子長得快。」

  年輕婦人笑眯眯的收下了,她懂得為人處世之道。

  這是太后娘娘給婆婆的,婆婆心疼她,六匹布給了他們四匹,這些不是不能帶回娘家的,她不能拿著婆婆對她的好,肆意揮霍。

  「娘和太后娘娘很熟?」

  「認識很多年了,算算大概有二十二年了,當初我還和太后娘娘合作做生意的,買的是香皂,太后娘娘弄出來的。當時香皂稀少,賣的貴,現在天下各處有好些作坊,買的便宜。」

  「後來呢?」年輕婦人好奇問道。

  「後來太后娘娘帶著陛下搬離華陽縣,去了肅州府,自那之後就很少見了,你們成親前幾個月,太后娘娘來過一次,在這邊住了兩日便離開了,之後再沒見過。」

  想想曾經,如今在追憶往昔,時間過得可真快。

  楚風得知陛下來到華陽縣,第一時間趕往館驛。

  等真正看到大秦皇帝時,對方的相貌讓楚風有些震驚,沒想到大秦皇帝如此年輕且如此俊美。

  還未等他屈膝,便被對方制止。

  「不用跪,恭敬不止體現在禮儀上。」

  雙方進入館驛,楚風站在旁邊準備聽訓。

  「坐吧!」韓鏡招呼楚風入座,「我是為私事而來,你不需要出面。」

  「陛下從京都長途跋涉而來,卑職身為華陽縣令,理應去碼頭恭迎陛下,請陛下贖罪。」

  「何罪之有,都說我是為私事而來,本就沒想給你壓力。」韓鏡看著眼前的青年,「差事可還順利?」

  楚風道:「回陛下,華陽縣尚算安居樂業,雖然也有一些小偷小摸,卻無大奸大惡之人,卑職定會上體天子,下撫黎民。」

  「地方私塾也要抓緊,十年育樹百年育人,務必在百年內,讓大秦百姓人人都識字,地方官吏的廉政問題也要盯緊,你身為華陽縣的父母官,官吏之首,可要做好表率。」

  「是,卑職比不會有負陛下提點。」楚風激動的回答。

  「你無需對我如何,你的責任就是教化黎民,華陽縣的每一位百姓都是你的責任。一切都要依法辦事,大秦律法或許還不夠完善,對於一些你難以抉擇的事情,可以逐層上報州府,再有州府遞交京都。有些容易疏忽的地方,你們作為地方官吏也不能和稀泥,比如夫妻婆媳之間的爭鬥,打架就是打架,鬥毆就是鬥毆,這其中的差別需要你們根據現場情況進行判斷。」

  「是!」楚風邊聽邊記在心裡。

  「還有一點,只要一個孩童的出生,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經是我大秦的子民了,任何人都沒有權利肆意剝奪其生命,孩子的長輩也沒這個權利,一旦發現都要按照大秦律法進行審判。」

  「是!」

  楚風在這邊和韓鏡討論律法的事情,一直到晚膳時分,他被韓鏡留下來一起用膳。

  晚膳結束,楚風回到住處,被父母叫住。

  「怎的回來這麼晚?」

  楚風喝了一杯茶,道:「陛下來到華陽縣了,我去尋陛下,被留下來用了晚膳。」

  楚母的眼神都亮了,「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明君!」楚風看著母親,笑道:「您怎麼還沒休息?」

  「放心不下你,吃飽了嗎?鍋灶里給你溫著飯菜呢。」

  楚風心中一暖,笑道:「吃飽了,不過既然爹娘給孩兒留著,那就吃幾口。」

  楚父楚母相視而笑,「也不怕吃撐著。」

  **

  半上午,東桑村大部分都已經下地幹活了。

  韓青松作為現任的村正,正在家中算帳。

  當孫子跑進來,韓青松笑道:「跑什麼,後邊有狗攆你?」

  小童搖頭,「爺爺,陛下來了。」

  「誰?陛下?」韓青松覺得孫子可能是在說胡話,張開嘴就要反駁,下一刻卻驟然明白過來,「什麼,陛下?」

  「嗯,已經進村了。」

  小童剛說完,就看到向來穩重的祖父慌忙起身往外跑。

  他抓抓後腦勺,「還說我呢。」

  不過嘀咕歸嘀咕,仍舊撒開腿跟著祖父追了出去。

  大秦皇帝,當年從東桑村離開的韓鏡,再次返回村子。

  這讓整個東桑村都沸騰了。

  在地里幹活的村民得知消息,什麼都不顧了,扛著農具狂奔會村。

  韓家祠堂,似乎是重新修繕了,面積倒是沒有擴大,至少表面看著光鮮不少。

  韓家族長打開祠堂,韓鏡領著永安入內。

  他看著祠堂,眸色平靜。

  「當年我可沒有進入祠堂的資格。」

  他的話讓韓家的族長和族老膽戰心驚,只能小心翼翼的賠著笑。

  「爹爹,為什麼?」永安不解。

  「那時候爹爹不被待見,也沒人把爹爹當回事。」韓鏡也沒有上香,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帶著永安離開了。

  韓家的族老看到這一幕,心頭苦澀。

  他們真的是悔不當初。

  早知韓家三房的小子能有今日的造化,當初他們說什麼也不讓韓家那般磋磨他們母子。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而且看韓鏡今日的舉動,似乎並沒有和韓家維持表面功夫的想法。

  明明韓氏一族有一飛沖天的契機,卻被他們闔族給集體斬斷了。

  父女倆來到祠堂外,一個面容蒼老的女子突然衝上前,卻被禁軍拔刀阻攔在外。

  那老婦激動的看著韓鏡,大嚷著,「韓鏡,是我啊,你大娘,你還認識我嗎?是我……」

  「放肆!」其中一禁軍直接將泛著冷光的刀架在小王氏的脖子上,「誰准你直呼陛下名諱。」

  小王氏嚇得全身一哆嗦。

  韓鏡將永安遞給傅奪,他負手走上前。

  看著眼含希冀的小王氏,眸色冷冽。

  隨後露出一抹譏笑,轉身走向女兒身邊,「杖責二十。」

  「是!」

  小王氏怔愣間,被兩名禁軍架著手臂拖走。

  很快遠處傳來了一陣悽厲的喊叫聲,很快聲音便消失了,而那悶聲的敲打,讓在場的人心驚膽戰。

  韓鏡上前抬手捂住女兒的耳朵,笑容溫暖柔和。

  韓青松走過來,小心翼翼的站在旁邊聽候差遣。

  等遠處行刑結束,韓鏡鬆開手,道:「要不要去爹爹小時候出生的地方看看?」

  永安乖乖的點頭,「要!」

  然後伸出手臂,回到爹爹的懷抱。

  一行人離開祠堂,後邊有村民遠遠的綴著。

  韓鏡也沒有讓人離去,畢竟隔著一些距離,影響不到他們。

  抵達曾經的宅子,經過這些年的風吹雨淋,韓家早已破敗不堪。

  二房早早的分家單過,四房更是自當初那件事後再也沒回來,這裡早就屬於大房。

  可韓大牛夫妻倆就不是個勤快的,曾經那六間在村里數一數二的青磚瓦房,早已變得模樣。

  韓鏡抱著女兒跨入院中,韓大牛及其兩個兒子看到這副陣仗,早嚇得不敢動彈。

  曾經被他們壓著打的三房堂弟,如今已經是天下之主,大秦皇帝,是他們墊腳都仰望不及的人物。

  若對方要計較當初的欺辱,他們恐怕要被剁成肉泥。

  繞過主屋,後邊早已不見了當年的茅草屋。

  想想也是,這都二十多年了,磚瓦房都變了模樣,更別說是茅草屋。

  角落的位置在就長滿了雜草,堅韌的藤蔓爬滿了半面牆,當年的豬舍和雞圈也破破爛爛。

  他抬手指著角落,道:「當初我和你皇祖母就住在這裡,很多年前這裡有一間茅草屋,冬天冷的全身發抖,夏天熱的喘不過去。而且旁邊還有豬圈和雞圈,每日吃飯睡覺都能聞到糞便的味道。」

  永安無法想像那種畫面,畢竟她年紀還小,此時一臉的懵懂。

  傅奪卻忍不住蹙起眉峰。

  他不是傻子,能幫助兒子打下廣袤疆域的女子,怎麼可能被婆家欺負了。

  這其中肯定有他所不知曉的隱情。

  不過傅奪並不打算深入探究,沒有意義。

  至少對他們這段感情來說,沒有絲毫意義。

  「爹爹,這裡好髒啊。」永安捂著鼻子,一臉嫌棄。

  韓鏡輕撫女兒柔軟的髮絲,笑道:「是這家主人不勤勞,有些人家哪怕住的比這裡還有破舊,卻收拾的很乾淨。」

  這裡是他和母親的傷心地,韓鏡沒有在此長久停留,很快抱著女兒離開了。

  臨走時,都沒有給韓大牛一家任何眼神,似乎當這一家人根本就不存在。

  屬於徹底的忽視。

  「七叔,家裡過得還好嗎?」韓鏡問身邊的韓青松。

  韓青松慢半拍回過神,侷促笑道:「肯定比以前好,家裡有地種,孩子們也都能去讀書,就是到現在沒有考入太學的。」

  「太學本身就是大秦的最高學府,想要去裡邊讀書,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畢竟是和天下學子一起爭奪入學名額,豈是那麼容易的,沒有天賦就要更加努力,有天賦也不能浪費。」

  「陛下說的是。」韓青松猶豫著,「陛下要離開嗎?不如中午在家中用飯?」

  「好啊。」韓鏡沒有拒絕。

  當年韓鏡差點被溺死,被村中一個獨居的老者救下,那老者就是韓青松的二伯。

  老者很早就不在了,臨死時將韓青松過繼給他,逢清明寒食還有人為老者上香。

  韓青松此人本事不錯,不然也坐不上東桑村村正的位置。

  韓鏡也願意給他抬抬轎子。

  跟著他來到家中,永安拉著爹爹的手打量著房內的一切,笑道:「爹爹,這裡很乾淨。」

  「嗯!」韓鏡低笑,「這裡的主人勤勞愛乾淨。」

  韓青松忍俊不禁,「都是家中婆娘手腳勤快。」

  中午的膳食自然比不得宮裡,基本上還維持著二十多年前的做法。

  韓鏡看著面前的膳食,淡定的吃著,永安沒什麼胃口,不過傅奪餵什麼她便張口吃下去。

  「若是孩子讀書沒什麼天分,可以送去長安城學做菜,京都有一家專門教人各種手藝的學院,不拘做菜,木匠,刺繡等等。當然得讀完九年的學堂才行。」

  韓青松心動了,「不知每年束脩得多少?」

  「因為是手藝,束脩相對要高一些,每年差不多得十兩銀子,這裡邊包含了學費和住宿的費用,若是孩子有天賦,可以學兩年,想技藝更紮實,可以學四年,天賦不太好卻喜歡的,可以學六年,最長就是六年。」

  韓鏡看了對方一眼,繼續道:「我娘的弟子就在裡面教做膳食,臨仙樓里的主廚,都是我娘的徒孫了。」

  「捨不得銀錢,私塾結業後也能去做點別的,總歸是比不讀書的選擇要多一些。」

  「陛下說的是!」韓青松點頭,「家裡倒是有銀錢,當初村子裡的人也去長安城修建皇宮了,好些人家都存了不少的銀錢。我兒子之前去幹了三年,回來蓋了新的宅子,小兩口搬過去住了。」

  「房子不大?你們二老怎麼沒去。」韓鏡問道。

  韓青松笑的眉目舒展,「倒是讓我們過去來著,不過這裡我們老兩口住了一輩子,捨不得搬走,再說都在一個村里住著,走路一會兒就到,沒必要搬來搬去的。」

  他兒子兒媳孝順著呢。

  「我兩個兒子都成親了,就看孫子以後是個什麼造化了,讀得好就去太學,讀的不好等將來送去學門手藝。」韓青松長嘆一口氣,「去學院總比跟著老師傅好吧,起碼不受磋磨。」

  「學院裡的先生都是各個行業里的大匠,他們會傾囊相授的,不過能不能學好學精,就得看學生自己的悟性了。」韓鏡道。

  韓青松點頭,「這就好這就好。」

  這邊氣氛融洽,韓大牛一家卻淒風慘雨,好不可憐。

  挨了二十大板的小王氏到底是命硬,一路連滾帶爬的回到家中。

  丈夫和兒子兒媳見狀,連問都懶得問,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尋常人打架,哪裡能把大腿和臀部以及後背打的血肉模糊的。

  不過兩個兒媳婦到底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小王氏死掉,妯娌合夥把人抬到床上,一個去燒水,一個幫她剪掉衣裳。

  聽著小王氏嘴巴不停的咒罵,小兒媳忍無可忍,「娘,你可閉嘴吧,再罵下去,被人聽到告訴陛下,咱們一家都別活了,你想死我不攔著,總得想想你孫子吧。」

  原本小王氏還想說什麼,想到孫子,到底是閉上了嘴。

  「以後安生些,別出去鬧了,再來這麼一遭,我就帶著孩子改嫁。」

  小王氏:「……」

  形勢比人強。

  她如今被皇帝給懲戒了,在村子裡是徹底的被人看不起。

  不過小王氏臉皮厚,他們一家早就被村子裡的人給邊緣化了,她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倒是二房的日子這些年過得有聲有色,娶進門的兒媳婦連生三個大胖小子,雖說讀書沒什麼天賦,卻都比她的孫子聽話。

  閨女嫁的也不差,娘家不需要閨女幫襯,且娘家的日子過得不錯,婆家自然不會磋磨她。

  再加上娘家兄弟連生三個大胖侄子,那倆姑奶奶都不是個攪事精,沒有大富大貴,卻過得安生。

  想到曾經她和高氏一塊欺負三房母子,如今人家過得好,自家卻一塌糊塗,小王氏心裡別提多難受了。

  之前有婆婆兼著姑姑護著,她在韓家可以橫著走。

  結果婆婆和公公前後腳過世,韓大牛就不耐煩應付她了,這讓小王氏有苦難言。

  更讓她煩躁的是,兒子不聽話,經常頂嘴不說,還不愛下地幹活。

  別人家一畝水稻能收五百斤,他們家也就三百斤左右,且家裡三個男人各個吃的不少,日子過得苦哈哈的。

  娘家爹媽早死了,哥哥嫂子也嫌棄她,她現在是連娘家都回不去了。

  兩個兒媳婦也是偷奸耍滑的主兒,正經的好姑娘誰願意嫁給韓永平兄弟倆。

  之前倆媳婦至少還懂得做做樣子,現在她被皇帝親自下令笞杖,兒媳婦也敢和她頂嘴了。

  背上的傷疼的她齜牙咧嘴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心裡還憋屈的難受。

  等大兒媳進來,看到小王氏的樣子,幸災樂禍道:「暈過去了?」

  「可不是嘛。」二兒媳癟癟嘴,「怎麼不乾脆死了。」

  兩人倒是想和離離開韓家的,架不住本身的名聲不太好,想找下家也沒人要,只能繼續呆在這裡。

  大兒媳當年跟人私奔,後來被拋棄,灰溜溜的回來,名聲壞了乾脆找不到好人家,這才嫁給了韓永平。

  二兒媳則是在家中勾搭繼兄,被父親和繼母發現後,草草的給她說了個人家,嫁了過來。

  來到韓家,兩人不是沒想過反抗,可架不住韓大牛一家四口看的緊,畢竟兩個兒子一把年紀了還沒個媳婦,現在好不容易娶上了,可不得好好的盯著,萬一跑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倆人現在看到小王氏遭難,不是沒想過動手腳。

  可倆人還不算太傻,雖然有想法,真要把小王氏給折騰廢了,還是得她們兩人伺候。

  不到萬不得已她們不會跑,對子女感情不是太深,也不是輕易能捨棄的。

  倆人相貌沒有長處,就算是再嫁,又能說到什麼男人,指不定比這倆兄弟都不如呢。

  湊合著過吧。

  至於說把倆人弄死,她們不敢。

  這裡到底是東桑村,韓家的底盤,真要弄死了,她們倆恐怕也活不了。

  用過午膳,韓鏡在這邊呆了一個時辰左右,隨後起身離開。

  村民們紛紛聚集到村口送行,哪怕韓鏡不讓他們跪送,一群人仍是跪地高呼萬歲,目送一行人策馬而去。

  韓鏡沒有給韓家的列祖列宗上香,可韓氏一族的人都覺得無傷大雅。

  至少陛下肯留在村正家裡用膳了,說明還沒有徹底放棄他們。

  死去人的尊榮,哪裡有活著的人的利益重要。

  萬一人家給祖宗們上了香,日後再也不管他們,那他們哭都沒地方哭。

  不得不說,這也是秦鹿和韓鏡不願意回來的原因,更別說是給他們便利了。

  大多數的人,都太過冷血。

  前世,但凡村子裡的人肯為他們母子說幾句公道話,母親也不至於早死。

  後來對他的好,也是帶有強烈的目的性。

  而前世,韓鏡已經回報了韓氏一族,今生他問心無愧。

  回到館驛,已經天色擦黑,一行人在臨仙樓用過晚膳,返回房中休息。

  永安這一天太累了,沒一會兒就睡的如同一隻小豬豬。

  韓鏡見女兒睡熟,這才走到旁邊的榻上,合衣睡下。

  夜色濃重,霧氣逐漸瀰漫。

  韓青松是被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驚醒的。

  等他猛地坐起身,聽到那聲音不是做夢,趕忙披上外衫出來打開門。

  「七叔,韓家著火了。」

  「啥?」韓青松愣住,「哪個韓家?」

  「哎呀,還能是哪個,韓大牛啊。」

  韓青松一聽,這可不得了,忙不迭的提上鞋,招呼人往韓大牛家一路狂奔。

  路上已經有不少村民醒來,拎著水桶往韓大牛家的方向跑去。

  等趕過來的時候,這邊的火勢已經不算小了,村子裡的青壯年都拎著水桶慌慌張張的進出滅火。

  索性火災還沒到無法挽救的地步,也虧得當時有幾個周圍的村民起夜解手發現了,等火勢撲滅後,家裡的人都活著,倒是韓大牛似乎被燒著了一條腿,好在沒有廢,只是疼的吱哇亂叫。

  韓青松擦著額頭的汗,一把年紀了還跟著提水救火,體力不太夠用。

  「咋回事,怎麼就著火了,大牛……小江,請老五過來給他包紮一下。」

  一個青年轉身跑出去了。

  韓永平灰頭土臉的走進來,看著圍在屋內的眾人,心有戚戚。

  「七叔,那啥,是我爹不小心打翻了燭台……」

  「安子,不是叔說你,這是鬧著玩的嗎?你爹好酒,你們當兒子的得注意些。就看今晚,你們一家子差點交代在這裡,都不想活了?」

  韓永安點頭哈腰的聽訓,心裡煩透了自家老子。

  他自己想死,找顆歪脖子樹吊死得了,他兒子可還在屋裡睡覺呢。

  要不是外邊動靜太過嘈雜,韓永安睡的死,還不一定能醒過來了。

  說不定直接在睡夢中被燒成了灰。

  韓青松一臉恨鐵不成鋼,卻也沒繼續討人嫌,「虧得你家房子是青磚瓦房,要是茅草屋,誰也救不了你們。」

  說罷,甩袖憤憤離開。

  眾人也是一臉的無語,各自拎著家裡的水桶散去了。

  等人離開,兄弟倆看著被燒糊一條腿的韓大牛,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卻也無可奈何。

  他們再混蛋,也沒有殺老子的膽量。

  族裡的大夫過來,給哼哼唧唧的韓大牛檢查包紮,「明天還是得送你爹去縣裡醫館看看,那邊藥材齊全,別留下什麼大病。」

  兄弟倆嗯嗯呀呀的應下來,有沒有上心,誰也不知道。

  大夫看到哥倆的態度,搖頭嘆息著離開。

  自家親兒子都這樣,外人又能說什麼。

  村子另外一頭,高氏看著兒子回來,問道:「咋樣了?」

  「火滅了,沒死人。」韓永順疲憊的搖頭。

  幼年他夥同兩個堂兄一塊欺負韓鏡,如今經過歲月的沉澱,再回想曾經的種種,只覺得羞愧。

  按照他的想法,三嬸母子得勢後,活剮了他們一家也有可能。

  可對方放過了他們,只是從此再也沒了瓜葛。

  這些年他的心態逐漸轉變,娶妻生子後,更是把心思都放在了養家餬口上。

  當年他去長安城上工,存下了近七十兩銀子,這筆銀子他用了二十兩蓋了新房子,一家人住在裡面,餘下的則留著給兒子們讀書。

  雖說不富裕,倒也能吃飽穿暖。

  如今韓永順一年裡有半年的時間在外上工,每年倒也能拿回十兩銀子,一家人平時該吃吃該喝喝,每年還能生下個二三兩。

  再加上家裡的田地總計十二畝,每年收了新糧後會把去年的陳糧賣掉,也能換回一筆錢。

  當然,只是陳糧,而非壞糧。

  大米也是分口感的,有時候新的大米不如陳米香,他們就會賣掉新米,留下陳米。

  糧稅都是按時繳納的,且都是新米。

  再說縣城或者州府的人在糧店採購的米麵,也不一定就是當年的。

  他悔悟了,也在努力的生活著,反倒是大房越來越狼狽。

  曾經他唯命是從的兩個堂兄,現在過得很不如意。

  韓永順沒有嘲笑二人,只是不再和他們接觸了。

  他總得為三個兒子考慮,不能讓自己這一代的悲劇,在兒子的身上重演。

  高氏鬆了口氣,「咋就著火了?」

  「大伯是個酒鬼,可能晚上耍酒瘋,打翻了燭台。」這是最可信的說法了,「大伯娘白天被陛下笞杖,現在還趴在床上不能動彈呢。他們倆……就算再陰毒,也不會殺了自己的兒子。」

  高氏點點頭,「早些睡吧,明兒還得下地呢,今天忙活半夜,明天多睡會兒。」

  「知道了,娘也早些休息。」

  「好。」

  母子倆簡單聊了幾句,各自回房。

  陳氏見丈夫回來,見他沒有受傷,可算是放下心來了。

  她語氣帶著埋怨,道:「大房可太能折騰了。」

  「別管他們,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脫衣躺下,盯著承塵,「我不在家時,他們沒來鬧吧?」

  「來過兩次,不過有娘在,他們不敢鬧。」陳氏低笑,「我也不會吃虧的。」

  「有事你就去找七叔。」

  「放心吧。」

  韓鏡聽說韓大牛家裡著火的事情,讓人調查了一下,的確是因為韓大牛酒醉後迷迷糊糊打翻燭台造成的,當然只有韓大牛受了傷,也算是報應了。

  韓鏡沒有急著返回京都,既然都已經出來了,可以順道去桂雲縣走走。

  他想看看斑斑的孩子還在不在。

  按照老虎的壽命來算,斑斑大概率是不在了,不知道朵朵和豆豆如何。

  楚風來為陛下送行,看著船隻飄走,他這邊幹勁滿滿。

  路上,韓鏡給女兒說起了老虎斑斑和他兩個孩子的事情。

  小公主聽得入神,時不時的歡呼兩聲。

  「爹爹,我能看到斑斑嗎?」小公主滿臉期待。

  韓鏡沉思道:「這個不好說,老虎的壽命是二十至二十五年,我認識斑斑的時候,斑斑都已經是虎爸爸了,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如果豆豆繼承了斑斑的底盤,大概率也不在了。」

  小公主頓時失望了。

  韓鏡揉揉女兒的頭髮,笑道:「以後總有機會能看到的。」

  「好吧。」小公主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如今的碼頭依舊存在,大概是當地做了維護和修繕。

  一行人在雙雲山碼頭下了船,韓鏡指著前面道:「這裡都是你皇祖母買下來的。」

  小公主任由父親抱著,瞪大眼睛看著周邊的一切。

  眾人步行來到曾經的家,除了小公主和傅奪,其他的人都一臉懷念。

  「公子,這城牆都沒什麼變化。」

  「應該是之前的那些人經常回來打理。」

  「當年我們和桑統領就在這裡輪班值守,那時候王縣令每月都跑來這裡尋夫人求取解藥……對了,公子,王縣令的毒,解了嗎?」

  韓鏡忍俊不禁,「早就解了,等你們想起來,王縣令恐怕都投胎八百回了。」

  眾人哈哈大笑。

  這邊氣氛輕鬆,遠處卻緩緩走來幾個人。

  看到他們站在城牆前,忙不迭的跑過來,「這裡是私人宅邸,你們不可入內。」

  「崔伯。」其中一個禁軍看到走在前頭的那位,笑著跑上前,「真的是崔伯啊,都這麼老了。」

  崔二等著眼前的青年,「你是……」

  「我是小莊,就是當年偷了你一口酒,被你追著打的那個小莊。」

  崔二愣住,看著小莊,視線緩緩移到韓鏡兩人面前,仔細的看了很久,突然老淚縱橫。

  上前幾步,顫巍巍的跪倒在地,「崔二給公子問安了。」

  「崔伯快起來。」韓鏡彎腰放下女兒,將崔二等人攙扶起來,「你們是不是都忘記我娘的話了,咱們不興跪地磕頭。」

  崔二擦拭著眼淚,心情是喜悅的,「沒忘沒忘,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公子可是皇帝了。」

  「皇帝也是人,總歸還是你們看著長大的。」韓鏡給眾人介紹,「這是我女兒安安。」

  崔二幾人抱拳行禮,「見過小公主。」

  永安點點頭,「爺爺免禮。」

  「哎喲,不敢承小公主一句爺爺。」崔二嘴上拒絕著,可笑容卻抑制不住,「公子怎的突然回來了?這裡我們留下來的人一直都精心打理著,這麼些年了,屋子是舊了些,不過房屋沒有任何損壞。」

  「看出來了。」韓鏡笑道:「去了一趟華陽縣,順便來這裡看看。」

  崔二上前打開主城門,裡邊似乎還維持著當年的模樣,幾乎沒什麼變化。

  「這邊還有人住著,就怕有不長眼的人來這邊偷東西。」崔二招呼身邊的青年去喊人。

  韓鏡看著熟悉的畫面,記憶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從前。

  「崔伯和牛嬸成婚了嗎?」

  崔二老臉一紅,「還剩了倆孩子,現在都在私塾呢。」

  「那不錯。」韓鏡滿意的點頭,「現在山裡是斑斑的後代嗎?」

  崔二嘆口氣,「是啊,斑斑和豆豆都沒了,現在是豆豆的後代,不過它們只在這裡活動,不會走出雙雲山。」

  「秦家莊現在如何了?」韓鏡問。

  崔二聊起這個,話匣子就止不住,「好著呢,莊裡現在有四五百號人了,村子裡的人和從前一樣,誰家有事說一聲,嘩啦啦的就去幫忙了。早些年知道夫人和公子要建皇宮,莊裡的人還想著過去呢,公子也知道,莊裡的人都在作坊上工,哪裡走得開。」

  「是這個理兒。」韓鏡點頭。

  「不過莊子裡的人,伺候莊家,是縣裡最好的,再加上這些年風調雨順,家家戶戶吃得飽穿得暖,這都是託了夫人和公子的福。」

  這邊聊得熱鬧,看守此處的幾個青壯年走了過來,向韓鏡見禮。

  然後一行人來到主樓,裡邊被打掃的乾乾淨淨,桌子上沒有半點灰塵。

  屋內還維持著當年離開時的布局,顯得頗為空曠。

  崔二道:「公子你們今晚在這裡宿下嗎?我讓人送被褥過來。」

  「那就留下住幾日吧,辛苦崔伯了,再讓莊裡的人明兒晚上都過來,這邊開個流水席,大家熱鬧熱鬧。」

  「唉,都聽公子的,婆娘和老陶他們指定要樂瘋了。」

  崔二止不住的笑。

  他打發幾個小伙子回莊去取被褥,再通知莊裡的人準備準備,讓婆娘們明兒過來做飯,大家熱鬧熱鬧。

  韓鏡帶著傅奪和女兒來到二樓,指著左手邊道:「這裡是我曾經住的地方,右邊是你皇祖母的房間,我們在這裡住了有十年。」

  傅奪站在二樓的露台,目視遠方。

  如今正是春夏交替季節,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生機盎然的景象。

  遠處有一潭清池,小溪潺潺穿過山谷,流入臨江。

  偶爾有兔子松鼠等來到溪邊喝水,它們不怕生,有人在這邊來回走動,它們反而會好奇的看著,更有甚至連眼神都不給一個。

  此處可謂是一個世外桃源了。

  小公主則在二樓來回奔跑,笑聲撒滿了房間。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一行人急匆匆趕來。

  其中還有三個女子。

  其中一人看到韓鏡,忍不住紅了眼眶,「公子,您回來了。」

  「梅香嫂子,好些年沒見了。」

  「是啊。」梅香擦拭著濕潤的眼眶,「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公子了呢。」

  「哪裡就這般誇張了,好歹這裡是我和娘生活了十來年的地方,心裡一直都惦記著。」韓鏡笑吟吟的看著眾人,「明日在這裡辦流水席,還得勞煩梅香嫂子帶著人掌勺了。」

  「這都是小事……」梅香笑道:「聽說師父在京都教廚藝,我這邊準備過幾年把家裡的孩子送過去。」

  「可以啊。」韓鏡點頭,「孩子多大了?」

  「今年九歲了,長得特別壯實。」

  韓鏡哈哈笑道:「有一個廚藝高超的母親,想也知道瘦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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