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做票大的
2024-05-16 15:26:11
作者: 席妖妖
果然如秦鹿所猜測的一般,高氏得知韓二牛死在戰場上,直接暈了。
醒來後,額頭放著一張帕子,三個孩子圍坐在旁,沒人說話。
「娘,您醒了。」韓永安似乎一瞬間長大了。
高氏沒有回答兒子,掀開薄被,趿拉著鞋子往堂屋去了。
此時堂屋坐著好幾個人,韓水生正和三五個同齡老者說著什麼。
「二牛媳婦……」韓王氏見她醒來,站起身。
高氏沒說別的,找到韓水生後,直接攤開手,「爹,把撫恤銀給我。」
韓水生微微眯起眼睛,「你想幹啥。」
「我能幹啥?」高氏冷笑,「二牛死了,那二十兩銀子我得自己存著,以後留給兒子,那是二牛的賣命錢,必須攥在我的手裡。」
在場的人都覺得高氏做的過了。
那可是二十兩,哪有放在兒媳婦手中的道理。
「老二家的,老韓家是我做主。」韓水生不心疼?
四個兒子,臨老了卻只剩下大牛一個。
想到當年四個兒子在身邊的時候,村里誰不羨慕。
眼瞅著熱鬧的家變得冷清下來,這是剜他的肉呀。
到這時候了,老二媳婦居然伸手要銀子,那銀子是他兒子的。
「我知道。」高氏瞪著紅腫的眼珠子,「您老以後跟著大房養老,讓二牛那倆兒子咋辦?這些年家裡存了多少銀子,我心裡有數,這二十兩您必須給我,不然我就帶著三個孩子去跳河。」
「跳啊,你去跳,趕緊去……」韓王氏尖銳的聲音竄進來,緊接著撲上前,對著高氏一陣捶打。
「二牛是我生的,他可是我的親骨肉,現在人沒了,你就眼巴巴的盯著銀子,還要帶著我孫子去跳河,娶了你這麼個媳婦,我們老韓家倒了八輩子霉了。」
高氏任由婆婆對自己拳打腳踢,眼神卻始終盯著公公。
咬牙切齒道:「爹,二牛本來不用死的。」
韓水生眼皮子顫了顫。
「你先回屋,晚上再來。」
這是同意了?
高氏點點頭,轉身走了。
回到屋裡,看著三個孩子呆呆的盯著自己,高氏沒忍住,抱著倆兒子嚎啕大哭。
孩子們見母親哭的這般悽慘,再想到爹永遠都回不來了,情緒逐漸被感染後,那種遲來的情感瞬間將他們衝垮,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
剛得到官差送來的消息時,高氏還沒有真實感,總覺得全身輕飄飄的,腦子裡似乎也變的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些什麼。
此時看到生活了十來年的屋子,想到丈夫永遠都回不來了,徹底繃不住了。
「二牛啊,你就是個混蛋,畜生……」
「你個狗娘養的走了,我和三個孩子可咋活呀……」
「嗚嗚嗚,爹,你回來吧……」
死在戰場上的士兵,最終的歸宿是挖個大坑集體掩埋。
慘一些的會被敵方搜屍,更慘的會被高懸於城牆上示眾。
此次和北黎的戰爭雖然慘烈,卻沒到慘敗的地步,雙方的損失都不小,中途按了暫停。
只有在軍營里混出了名堂,才能被士兵將屍首送歸故里。
哭了許久,三個孩子都哭累了。
高氏讓他們先睡下,外邊已然黑了下來。
她再次來到堂屋,韓水生夫婦和大房都在這裡等著呢。
韓王氏婆媳倆的臉色很難看,見到高氏都忍不住開始翻白眼。
倒是其他倆人還沉浸在痛苦中。
韓大牛不是個好東西,和幾個兄弟真不見得感情多深。
可不管如何,曾經兄弟四個,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也難免感覺到了孤單。
「撫恤銀有二十兩。」韓水生將匣子打開,裡面擺放著漂漂亮亮的十個二兩的銀錠子。
小王氏見到那銀子,眼珠子都亮了。
而韓王氏再次扯開嗓子哭嚎,「哎喲,我的命可真苦喲,老二啊你怎麼就死了呢,你讓娘可怎麼活呀……」
韓水生蹙眉,低聲喝道:「閉嘴。」
「……」韓王氏猶如被掐了脖子的老母雞,聲音瞬間消失。
他繼續道:「銀子不能全給你,我和你娘留下十兩,這十兩你收著。你也別覺得我們老兩口心狠,好歹我們把二牛養大了,功勞苦勞都占著。這筆錢我和你娘先不動,就留著以後給安哥兒和順哥兒娶媳婦用。」
「都是為了孩子好,你信不過我和你娘,我們也擔心你扔下孩子帶著銀子改嫁。」
高氏沒有改嫁的想法,一旦改嫁就得拋棄三個孩子,兩個兒子是她的心頭肉,高氏不願意和兒子分開。
這樣分也行,總比一個銅板都拿不到要好。
「就按照爹說的分。」她知道見好就收,「往後家裡我和大嫂輪流做飯,每人一個月。這幾天二牛發喪,大嫂先做著。」
小王氏忍著火氣,道:「我做飯你幹啥?」
高氏合上銀匣子,「我餵雞鴨豬,你能一塊兒都幹了?」
聽她這麼說,小王氏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韓水生將銀袋子遞給妻子,「就這麼辦吧。」
銀子分完了,高氏也不願意待在這裡。
她抱著匣子轉身離開,走到房門前,說了句話。
「爹,原本應該是老四去的,二牛就不應該死。」
韓水生全身抖了兩下,本就弓著的背更顯佝僂。
是啊,原本二牛不會死的,可誰讓當時他被銀子迷了眼,更心疼小兒子呢。
現在小兒子被除族,日後和他們家就沒關係了,結果卻搭上了另外一個兒子。
悔恨的情緒險些將他壓垮。
回到房中,高氏把銀子妥善放好,掀開被子上床,兩個兒子睡在裡面。
兒子之前和閨女一個屋睡覺,中間用帘子擋著。
現在家裡空了,西廂沒人住,等送走了丈夫,讓兩個兒子住到西廂房吧,再大點就該擠了。
屍體找不到,就只能立個衣冠冢。
明兒起來把二牛最好的衣裳準備好,送去下葬。
想著想著,眼淚再次噴涌而出,滑落臉頰後滲入方枕里。
**
寧鳳章此時正在和韓鏡說話。
「已經有人開始給我父親說親了,是一和離歸家的女人。」
韓鏡道:「想來出身很不錯。」
「嗯,比前面那位好,和我娘的出身差不多。官媒說,那女子被前夫和小妾害的掉了孩子,身子毀了,沒辦法再有孕。」寧鳳章縮在椅子裡,看著窗外的江水滔滔,「我覺得很好,不知道父親能否答應。」
「人怎麼樣?」韓鏡覺得這小孩看的倒是明白。
「我曾私下裡找到舅母,托她幫我打聽了一下,性子不是那種圓滑的,不過本性不壞。她前夫之前想求他諒解,再把小妾送走,這女子沒有答應,收拾了嫁妝便回到了祁州府。舅母說之前那男人追了過來,在府門前跪了兩日,被她父親派人轟走了。」
說到這裡,寧鳳章嘴角帶著笑,「舅母聽說官媒提到了那個女子,覺得這門婚事可行。無法生育子嗣,內宅也就沒了第二個毒婦。」
「你弟弟呢?」韓鏡問道。
「暫且被外家接去了。」寧鳳章趴在床邊,側頭看著他,笑道:「之前那邊還想再送個姑娘進府,父親沒答應,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韓鏡搖頭。
寧鳳章低聲笑道:「府里的其他姑娘,相貌都不如前邊的這位,我父親看不上。」
「當初陳府怎麼沒有再送個姑娘進去?」韓鏡問道。
「我娘死在府里,外祖父覺得我父親不是個有擔當的,不想讓姨母入府被糟蹋。」寧鳳章道:「我可就那麼一位姨母,雖說是庶出,因為難產生母過世了,自小跟在我外祖母身邊長大,和我娘感情極好。後來嫁到了松洲,是我外曾祖父同僚的長子長孫,如今在京都任職。」
比起之前,寧鳳章現在的笑容很明顯的鬆快許多。
時刻想著要他命的女人死了,自此便不用提心弔膽的過日子,好事一樁。
而寧恩賜沒了生母在府中幫他籌謀,外家如今也沒有在朝為官的,自然不敢招惹他這個世子。
「有件事我覺得奇怪。」他突然擰眉道。
韓鏡嗯了一聲,「說說看。」
「按理說,她死了,怎麼著父親也應該多陪陪老二的,可是給她處理完喪事後,父親並沒有對他表現的多關切,反而每晚都不在府中。在家的那兩個月,我好幾次早起時,見到父親都是從外邊回來。」
寧鳳章問道:「你也覺得奇怪吧?寧恩賜,聽聽這名字,父親未免有些……」
太無情了。
他倒不是心疼二弟,自己都沒人心疼呢,哪裡還顧得上別人。
只是看到那樣的情形,總能想到自己。
韓鏡懶散的歪倒在椅子裡,腦袋磕在牆壁上靠著,「外邊有人了吧。」
「……」寧鳳章臉色都黑了,「你是說有外室?」
「不然呢?」韓鏡笑了。
寧鳳章沉默了許久,才吐出一口氣,「罷了,只要不帶回府里,隨他吧。」
在大盛,妾室是不允許扶正的。
皇族,宮裡的娘娘和王府的側妃不在其列。
側妃也是要上玉牒的,只要名字上了玉牒,就代表著身份被認可,不允許發賣,更不允許隨意打殺。
文武百官和普通富戶家中,但凡被發現寵妾滅妻或者是妾室上位的,輕則罷官重則流放。普通平民則是罰款兼打板子。
說到底,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也有民不舉官不究的,頂多折損一些名聲罷了。
寧鳳章對自己的父親已經不抱希望了,日後只等著接下郡王府的位子,該是他的,誰也奪不走。
「朝廷要和親了。」寧鳳章轉變了話題,「前段時間大盛和北黎起了戰事,大盛的損失比較重,雖說還在苦苦的撐著,卻有周邊小國加入進來。」
韓鏡勾起唇角,「陛下有很多公主?」
他自然知道,卻得防著寧鳳章。
「有二十九位公主,大概一半都出嫁了。」寧鳳章也說不太準,「聽說這次大盛送出一位公主,北黎那邊也會送來一位,也不知道盯上了誰。」
「難道不是太子?」韓鏡道。
寧鳳章搖搖頭,「不能吧,太子妃的出身可不低,側妃?」
「得看那公主的地位有多高了,中宮所出的怎麼可能送來和親,其他的倒是能將就。日後太子繼承大統,好歹能封妃。」可惜,太子還得在東宮住個二十幾年,甚至死在了皇帝前頭。
老皇帝一死,小太孫在帝王下葬前夜被人謀殺,他則聯合幾位朝臣扶持了最小的皇子繼位。
現在想想,大盛朝的確沒什麼意思,上輩子走過一遭了,沒落得個好,這輩子倒是可以按照母親定下的路子,重新換個活法。
曾經他掌控朝堂三十年,不還是被人弄死了。
反正都是要死,那就做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