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暗恨

  進了營帳，范繆便一眼看見顧安姚仰面坐在太師椅上，眼睛闔著，顯然是已經見周公去了。

  范繆看著他眼下的那片青黑，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傢伙，專程遣人去尋他回來，自己卻睡得鼾聲微起。

  思及近日西北之事，范繆也並不曾叫醒他，反而將掛在帳上的裘衣拿了下來，給他蓋上。

  顧安姚這一覺，睡得十分深沉，再睜開眼的時候，竟然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范繆坐在案前，已經看完了半尺高的公文，而帳外的將士們，也已經喝過了一輪熱湯，心中開始暗自揣測，兩位將軍在帳中，到底在商議什麼國家大事。

  「現在什麼時辰了？」顧安姚起身，揉了揉眼。

  

  范繆指了指放在角落的更漏，顧安姚扭頭一看，頓時驚嘆：「我竟然睡了這般久？」

  范繆放下筆，高聲讓帳外的親兵送熱茶進來，待到熱茶送進手心裡，顧安姚才真正真正醒了神，開始同范繆說正事。

  「西北的軍報，你可收到了？」

  范繆點頭：「這是自然。」

  他在西北領兵兩年，又打了幾場硬仗，當地不少將領家中的青年子弟，都送入京中，在他麾下效力。西北有何動靜，即便兵部沒收到軍報，他也會得到消息。

  「明年開春，必然有一場大戰。」顧安姚摩拳擦掌，眼中是顯而易見的興奮。

  「你是必然會出戰的，我說不定得在後頭督送糧草。」范繆嘆了口氣。

  新皇登基之後，他名義上成了駙馬爺，還手握重拳，可是這在朝堂之中的感覺，卻遠不如先帝在時自在。

  「你乃帥才，怎可在後方虛度光陰？」顧安姚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兄弟，此番必要同時出征，征戰沙場，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范繆扯了扯唇角，換了個話題：「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不知戶部如今糧草可充足？」

  顧安姚大笑道：「放心罷，去年是個好秋，今冬也並未遭什麼大災，我聽岳父說，國庫還有富餘，只要咱們能速戰速決，再不濟就地取糧，開春一戰應當是沒有大問題。」

  聽了這話，范繆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

  張崇儉向來靠譜，事情做到十分圓滿，口頭也只說八成，能得他這樣一句話，想來國庫里錢糧不缺。

  「我方才從外頭進來，你的兵練得很不錯啊！」

  顧安姚讚嘆了一聲，語氣中帶著些羨慕。

  說到這裡，范繆的神色明顯開懷。

  「這兩萬人中，三分之一是從西北調來的將士，原本便在我麾下，三分之一是從并州軍中選拔來的青壯，并州是我老家，自然不敢作亂。至於剩下的三分之一京軍，摻沙子一般摻進去，即便疲懶一些，也能消化。」

  范家畢竟是開國將門，且把持并州軍務多年，早些年雖然因為范思陽的英年早逝而有所落寞，好在范繆崛起的速度快，家族在并州還留著不少底子。

  顧安姚苦笑道：「我這邊可是頭疼，鎮北軍太剽悍霸道，京軍打不過他們，卻又不服氣，還好我按壓得住，不然非得兵變不可。」

  范繆想了想，忽而問他：「那你不如找點兒事情，讓他們發泄發泄精力？」

  顧安姚看著他：「如何找？」

  范繆道：「你治軍甚嚴，本就禁賭禁嫖，軍隊裡都是一群青壯年的爺兒們，哪裡耐得住？我軍中每三月有一次軍中大比，奪魁者升官、賞銀，有這兩者當甜頭，訓練自然刻苦。訓練得疲憊，自然就沒力氣再私下鬥法了。」

  「且，都是響噹噹的漢子，若是有齷齪，光明正大的在比武台上打一場，豈不是更快意？」

  范繆話音剛落，顧安姚便叫好！

  范繆又補充道：「當然，實施起來，具體細則還有很多，比如，禁止參將及以上武將參與比賽，嚴懲小人行徑，嚴懲賽後尋釁滋事，嚴禁徇私舞弊……」

  范繆每說一條，顧安姚便笑著點頭，最後道：「這般好的法子，你是如何想出來的？我先前也聽聞過你軍中的三軍比武之事，只是並未細察，不知其中有這麼多的講究。」

  范繆道：「最初，是三娘同我出的主意。後來實施過程中也出現了很多問題，慢慢查漏補缺，如今仍不敢說完美無缺。」

  顧安姚道：「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你軍中可有知曉這細務的參將？借給我一陣，如何？」

  范繆大笑：「當然沒問題。」

  顧安姚心滿意足的領了人走了，范繆在帳中又坐了一會兒，中午同將士們一同用了粗茶淡飯，下午去了兵部衙門。

  日落西山時，范長榮戰戰兢兢的送了杯茶進來。

  范繆的思緒被打斷，眉頭皺了起來，顯然是十分不喜：「你是閒著無事可幹了不成？端茶送水這般的事情，也要你來干？」

  范長榮嘴裡發苦，卻還是得開口：「將軍，是府中遣人來問了，今日您晚飯回府用嗎？」

  范繆喉頭一梗，沉默片刻道：「回府。」

  范長榮心裡鬆了一口氣，臉上也透出幾分喜色。范繆這一連幾天不曾回府了，其實也不見得就是忙到這個份兒上，他心中清楚，多半是為了那日在大廳外聽到的事情。

  即便到了范繆這個份兒上，也談不上什麼隨心所欲，反而地位越高，越是高處不勝寒。

  范繆騎在馬上，打馬回府。冬日的夜來得早，天色已經黑了，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范繆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心頭思緒萬千。

  這幾日，他不曾回府，也是怕自己按捺不住心頭的怒意，跟顧淮南吵起來。可是，沉澱了這麼幾日，他心頭的憤怒卻更盛了。

  不是針對顧淮南，而是對於顧安弘。

  騎馬回公主府，他勒緊韁繩，看著門口亮著的燈籠。范繆發了一會兒呆，長腿一甩，下馬，調整了表情，到底是進了家門。

  而此時的顧淮南，心中也不是不忐忑的。公主府里發生的大事小情，又怎麼可能逃得過她的耳朵？范繆那日進了家門，掉頭便走，想來是聽到了顧安弘的話。

  好在他始終保持理智，並未當場衝進廳中。

  過了這幾日，也不知他氣消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