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傅府

  傅老夫人連忙請三人坐下，又上了茶點，然後讓身邊伺候的媳婦孫輩給安王妃見禮。

  傅家是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如今分為兩支，一支是留在祖籍的聊城傅氏，人口全加起來，全族將近一萬人。傅望這一支又稱京城傅氏，乃是從傅望的先祖時便移居京城，如今也有了將近兩百年的歷史，又稱京城傅氏。

  留在聊城的傅氏族人暫且不提，即便是京城傅氏，亦是個非常龐大的家族。傅望這一輩兒兄弟六人，如今俱群居於京城東邊。傅望自從出仕之後，便慢慢的在離北邊兒近的位置置辦了地產，如今傅望一大家子全都住在離皇宮近的這個傅府里。

  然而，即便只是這個府邸，人也是很不少了。世家講究多子多孫多福氣，因傅老夫人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此外傅望的婢妾又生了六子四女，因為醫療衛生條件的有限，活到成年的一共只有十一人。而這十一人中，有七個男丁，俱以成婚成家，年紀大些的，比如傅望的長子傅承斌已經快有孫子了，年紀小些的傅十一郎，兒子也就能上習武場扎馬步了。到了傅雲這一輩兒，光是家中同輩的小郎君的排行就已經排到了十八，女兒也排到了小二十。

  又有傅雲的一個姑姑，出嫁之後不幸死了老公，於是帶著自己的兩子兩女和嫁妝回到了娘家住。這年頭可跟程朱理學盛行的後世不同，守節這一套並不盛行，女人離婚之後，完全可以帶著孩子回娘家終老一生。就算爹媽都死了，當家的兄弟也有責任繼續供養守寡的姐妹，甚至當家的兄弟都已經死了，那繼承家業的侄子也應該繼續供養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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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兒女就更加簡單了，在這種情況下，子女的外祖父母、舅舅表格，都有義務供養他們，而且衣食標準要和自家無異，如果條件允許，還得供養侄兒上學，甚至結婚成家立業。

  這是盛朝人普遍認同的家庭責任，如果做不到，還會受到社會輿論的譴責。

  不僅如此，女性此時在家族中的話語權也遠遠高於後世。若回家的寡婦後半輩子是在娘家度過的，到了晚輩當家的時候，女人對於家庭事務也有一定的發言權，家中做出重大決定，比如買房置地，置辦永業田等事項，一般都要與家中長輩商議。甚至在特殊情況下，女人就這般直接把持了娘家的事務也不是沒有。在女人死後，後輩子孫要將她葬入家族墓地，還得立個墓碑，還要寫明她是為了侍奉父母才回娘家長住，感謝她對家族的幫助與扶持。

  當然，這種情況一般都發生在民間的商賈人家，略有些講究的人家都不會直接讓女人家拋頭露面的討生活。

  顧淮南來到這個世界剛剛知道這消息的時候，簡直就是震驚的。穿越小說害死人啊，她一直以為所有古代的女人都活得淒悽慘慘的，沒人權沒地位，一不小心就要被夫婿給提腳賣了。

  後來才發現，不說盛朝的上流貴族，哪怕是民間的普通人家，也沒有一言不合將把老婆提去賣了的。甚至在娘家沒有嫡出兄弟，出嫁女也有一定機會，與庶子平分家產。如果是未出嫁的女兒那就更加簡單了，家產直接劃出一半兒來給嫡女當嫁妝。

  這也就代表，在這個時代女人並不是完全沒有繼承權，倒是跟唐朝頗有些相似。

  顧淮南腦子裡頭在走神，但是畢竟多年的教養擺在這裡，一心二用的跟傅家人打著交道。

  傅家人數眾多，好在成年的男丁大多在外遊學或者入朝做官，小娘子到了花信也都有了人家，因此傅老夫人身邊侍奉的兒孫倒不算特別多。

  眾人一番見禮，又折騰了一盞茶的功夫。

  每當遇上這種親戚大雜燴的時候，顧淮南都無比的感謝自己身上好歹有個不低的爵位。過年進皇宮的時候，她也曾見過旁的王府將沒有封邑的小皇孫女帶進皇宮，那真是處處皆長輩，舉目皆妃嬪，光是磕頭見禮就能磕到人暈頭轉向。

  好不容易把禮給行完了，顧淮南總算能安生的坐下來，端著桌上的那盞清茶潤潤口。喝茶的模樣也要好看，她還沒忘記是過來幹什麼的——相親。

  她要親眼相看的對象，就坐在她對面兒呢！

  當然，在定下親事之前自然不好將事情說得太明白，因此雖然傅雲心裡雖然對今天的事情也心裡有數，但是這廳堂里坐的可不止有他一個，還有不少傅家本家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子弟。

  「都是自家人，便不避嫌了，他們這些小輩兒見得也少，倒是能好好親近親近。」說話的是傅老夫人座下一個年近四十的婦人，穿著一身杜鵑紋繡的青色裹胸長裙，外頭罩著一件墨綠色的廣袖長袍。

  這正是傅家死了夫婿的那個女兒，行七，人稱傅七娘。

  傅七娘在自己親娘面前，自然比幾個嫂子弟妹更加說得起話來，傅老夫人聽著她這話點頭稱是。

  古代大家族的規矩，還沒成婚的都算是未成年，本家女眷不必嚴格避諱。

  不得不說，雖然顧淮南一相覺得世家講究太甚，頗有些窮奢極欲，但是這些人留芳百年的人家對子女的教養著實是很不錯的。傅氏闔府上下，無論男女著實都頗有風範，長相至少也算是清秀可人。就比如坐在她對面，透過那粉彩茶碗偷偷瞧她的那少年郎，穿著一身青色比甲，深色的直綴顯得人更加的修長高挑，唇角帶笑，很是溫潤的模樣。

  顧淮南心頭暗自盤算，也不知這傢伙好不好拿捏？

  傅家家大業大，規矩森嚴，親戚眾多，牙齒碰到舌頭的時候在所難免。若是夫婿肯站在自己這頭，至少自己院子裡還能好過幾分，若是相反，那她就要仔細考慮了。

  只是，不知為何，顧淮南看著傅雲端坐於眾人之中，安分守己的模樣，越看越是覺得無趣。

  心思卻漸漸飄遠，不由得想起了范繆，想起那日在范府門口，他穿著一身湛藍的鮮亮袍裾從門口追出來，手中拿著一本略顯古舊的琴譜。

  他在馬車的帷幕外，從窗口將書送到她眼前，臉上的神情難得的有幾分忐忑：「師妹，這本書忘記給你了。」

  她接了書，道了謝，在馬車上閒來無事隨手翻看，卻落下了一枚製作精美的書箋，似是被誰無意之間夾在書中。

  書籤上寫了兩句從詩經上摘取的詩句：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字跡灑脫，卻難掩情意。

  顧淮南將書箋夾在書中，心中的感覺是說不出的複雜。過去的一幕幕場景在她眼前反覆，這個偶爾讓她氣急敗壞的少年，是她在這個略顯呆板的時代里，所看到的格外鮮活的一抹亮色。

  與如今坐在此處，堪稱陌生人的傅雲，有著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