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靈堂

2024-05-16 11:11:44 作者: 楚千墨

  阿三阿四不敢再多說,阿三更是把馬車趕得飛快。

  好在這時候天色已黑,沒有什麼行人。

  馬車在原本的沐宅停下,沐雍下車,抬眼,一看,門楣上原本的沐宅兩個字,果然已經變成了桑榆郡主府。

  不僅如此,以前的門樓很簡單,只是普通富戶的樣子,現在也重新修葺過了,氣派多了,既有富麗堂皇之色,亦多添了顯貴之氣。

  沐雍以前想對付沐清瑜,不止一次派人在這裡盯過梢,他自己也來過,此刻,卻猶豫了一瞬,但是,他很快又往前走。

  門房也由一個人換成兩個。

  沐雍竟然難得地拱手道:「我叫沐雍,求見桑榆郡主!」

  潘書看他一眼:「才來?跟我來吧!」

  沐雍有些奇怪:「你知道我會來?」

  「自然是郡主吩咐,說你可能會來,也可能不來,若是來了,便帶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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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雍默默地抿了抿嘴,他這個從小看不上的姐姐,其實一直都很聰明,他現在有點懷疑,當初他是怎麼有膽子,一直欺負她,和姐姐一起算計她的?

  他和姐姐,真是自以為是的蠢貨。

  姐姐嫁入定遠侯府,因著未成婚先有孕,還被那個姐夫說孩子不是他的後,在定遠侯府雖是正室,可秦旭然又抬了三房妾,日子過得並不如意。

  還有他,明明是京城貴公子,就因為和沐清瑜作對,現在,他成了這樣。

  他應該恨沐清瑜,但是現在,他卻沒有這種想法。

  再次見到沐清瑜,沐雍的心情很複雜。

  她的願意相見,竟讓他有些感動和受寵若驚。

  他記起,面前這個,早已不是他看不起,隨意踐踏,沒有人護著的可憐丫頭,那已經是讓他仰望的存在。

  沐清瑜自然沒有在大廳里見她,此時,她坐在涼亭中,手中隨意地翻著一本書。

  沐雍走近,跪了下去,道:「見過桑榆郡主!」

  沐清瑜抬眼,淡然看著卑躬屈膝,神態陰鬱的沐雍,道:「你來找我幹什麼?」

  沐雍道:「芙蓉巷三十二號,我去過了!」

  「所以呢?」

  「所以!」沐雍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沐清瑜:「我相信,是他害死我母親!姐姐,你幫我報仇!好不好?」

  沐清瑜輕嗤一聲:「他殺的是你的母親!要報仇,該你自己報!」

  「可我報不了!」

  沐清瑜笑起來:「沐雍,在我面前,別玩這種小把戲。沒有用!」

  沐雍神色更陰鬱了,他怔怔地看著沐清瑜:「他也殺了你母親!」

  「不同!」沐清瑜慢慢地道:「我母親早已入土為安十幾年,所以我無憑無據,但你母親還沒下葬,要查什麼直接查就是了!」

  「可我沒有證據!」

  沐清瑜把手中的書扔到他面前,道:「所以,還是要多看書!」

  她將一個小瓶放在桌上,悠悠地道:「瓶中之藥服下,可三天內無痛覺,當是送你的禮物了!」

  說完,她道:「送客!」

  沐雍茫然,他怔怔地撿起地上的書,看著沐清瑜轉身的背影,急道:「你真的不幫我?如果我報不了仇,你的仇也報不了!」

  沐清瑜腳下停住,轉頭看他,輕輕笑道:「沐雍,你從大牢里出來了,可以活著呢!」

  沐雍臉色又難看起來,沐明遠對那個女人說,她生的兒子,是他的嫡長子。

  所以,即使他現在不會死於牢獄,但他也活不成。

  沐清瑜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就是最大的利器,何況你手中還有那麼多東西,如果這個仇,你自己都報不了,那你也太廢物了!」

  沐雍明白了,沐清瑜根本不會出手。

  他不甘地道:「那你為什麼去牢里救我?」

  沐清瑜笑道:「大概是不想讓你做個糊塗鬼!」

  她又走了,她又走了!

  沐雍急忙爬起,追過去幾步,急聲道:「我知道那個女人不是普通身份,我要那個女人的身份資料,你能給我嗎?我,我是可以自己查,但是我時間不多了,我娘後天就下葬了!」

  沐清瑜的聲音飄過來:「卓毅侯嫡次女,溫雅柔!」

  沐雍知道卓毅侯,京城裡老牌勛貴,但他不熟。不過,有了這個方向,他去問阿三阿四!

  沐清瑜都走了,他再留下也問不到什麼,他準備走時,又回過頭,把那小瓶揣在懷裡。

  他並不知道沐清瑜為什麼要給他三天不知痛楚的藥,但是,從沐清瑜的無所不知,他覺得她不會無的放矢。

  出了桑榆郡主府,沐雍剛上馬車,就問起卓毅侯的事。

  阿三阿四也不知道,沐雍冷下臉:「那就去查!」

  阿四主動去了,阿三還是趕車。

  阿三戰戰兢兢:「少爺,咱們回府嗎?」

  「不必!」沐雍臉色陰冷如毒蛇。

  阿三繼續戰戰兢兢:「可,可您在守孝,夜裡……有宵禁!」

  馬車再走一段,沐雍讓他停下,然後讓阿三也去打聽打聽。

  兩個小廝都走了,沐雍卻沒有下馬車。

  現在,他不能做沐雍,做沐雍他就是逃犯;他也不能做沐黃楓,做沐黃楓,就是在京城裡誰都看不起的庶子!

  倒不如在這馬車裡更自在。

  一個時辰後,阿三阿四都回來了。

  卓毅侯,四個月前被查出來貪墨軍餉,謊報人數吃空餉,十餘年來貪墨之多,達三百多萬兩,不僅如此,對欲揭他罪行之人進行迫害,害死的人命不下二十人,其中還有好幾個朝廷命官。

  還是被左都御史明朔給查出來的,證據確鑿,罪大惡極,所以,收回侯府爵位,貶為賤民,侯府十六歲以上男丁主母全斬,十六歲以下十二歲以上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和十二歲以下的充入教坊司!

  一個犯官之後,明令允入教坊司的,自然都是記錄在冊。

  不過阿四打聽到,侯府的嫡次女在牢中就病故了,壓根沒等到送入教坊司。這位出身高貴,又有些才名,不少人還很惋惜呢。

  沐雍陰惻惻一笑,死了啊?

  拿到了消息,他仍沒有回府,在馬車上又坐了許久,阿三阿四不敢催,一直等到快要宵禁,他才回。

  當然,沐明遠沒有回來。

  他應該是陪著他那個外室和外室肚子裡的孩子去了,沐雍冷笑。

  他回到靈堂,之前離開的時候,孝服脫下扔在那裡,此時,竟還在原地,他換上孝服,跪坐在靈堂前。

  靈堂前幾乎沒有人。

  畢竟,沐明遠不在意,誰還會在意?

  再停靈兩日,孔宜佳便要入土為安了。

  來弔唁的都差不多來過,何況現在又是夜了,不怕別人說涼薄。

  沐雍在火盆前添了些冥錢,看著煙塵捲起,他一雙眼睛愈發陰沉可怖。

  阿三阿四也陪他跪著,過了會兒,阿三小心地道:「少爺,您都沒用晚膳,要不,小的去廚房給你弄點吃的?」

  沐雍嗯了一聲。

  他在想事情。

  對,沐清瑜還給了他一本書。

  她為什麼要給他書?

  他從懷中掏出那本書,《詭藥獵奇志》,到底是在寧陽學宮裡待了好幾年的,沐雍再是不成器,認字不成問題。

  他翻著上面的那些,茫無目的,這本書名叫獵奇,只記錄著這些症狀和奇異之處,倒沒有那些毒的配製方式以及疑難雜症的解決藥方,但讀著卻也很有趣。

  翻著翻著,沐雍的手一頓,臉色變得蒼白,他看到了椎心散,上面寫著:無色無味,人服之,一y夜白髮,泣血而死,死時五官移位,似是而非,其毒難查,毒在骨髓也!

  沐雍手直顫抖,整個身子都在抖。

  他沒有看見那個獄卒的樣子,但是,他記得當時那年老獄卒說過張姓獄卒的死狀,突然吐血,連眼睛裡都是血,一y夜之間頭髮白了,臉相還變了,都差點認不出來,老遭罪了。

  所以,如果那酒他喝了,那肉他吃了,他就是那個五官移位,泣血而死的人。

  他果然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

  那是因為有人替他死了。

  但沐明遠想讓那犯官之女的兒子做嫡長子,以後誰還能替他死?

  他再次往後翻,翻著翻著,又看到了銷骨散,「銷骨散,無色無味,中之神銷骨立,懨懨寡歡。如憂思過重,如先天不足,如體虛身弱,如氣血雙虧……獨無中毒之狀,唯腳底之心,有青色五辨蘭盛開,故難以查驗也!」

  腳底之心,有青色蘭?

  沐雍猛地站起,一步躥到棺材前。

  孔宜佳的棺材已經封釘好,此處只能看見上好的黑漆柏木棺流暢的線條。他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

  阿三阿四端著一些吃食來了。

  府上主母死了,廚房裡只有素食,沐雍吩咐阿三阿四,給他找個錘子鑿子或椎子來。

  阿三阿四嚇得要死,要這個東西幹什麼?少爺是要拆牆還是拆家?

  沐雍一瞪:「還不快去?」

  兩人趕緊跑去找了。

  沐雍把托盤端過來,也不嫌棄這素食難咽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阿三阿四很快就回來了,他們每人手中都拿著兩三樣,錘子三個,鑿子五把,錐子四把。

  沐雍把托盤裡吃得乾淨的盤碟一推,道:「拿下去,你們也下去!」

  他把所有的下人都趕走,靈堂里陰惻惻的,夜裡更顯陰森,沐雍這麼一趕,那些原本還在靈堂內守著的下人樂得離開,頓時就走了個沒影。

  沐雍把靈堂門一關,白慘慘的燭火搖曳,整個靈堂的氛圍更可怖了。

  他也有些害怕,但是,想到那椎心散和那個死去的獄卒,他頓時不怕了,他本來就是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的!

  他開始用鑿子撬棺材。

  似有陰風吹來,白幔飛舞,沐雍紅著眼睛,揮著錘子。一下又一下,他的力氣本來不大,不過,流放路上也不是白走的,至少,他那原本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走了這一路,氣力恢復了不少。

  終於,棺蓋被撬開,他用力地推開來,孔宜佳的臉露了出來。

  比送他流放的時候,瘦了一大圈。

  沐雍沒有多看,他現在關心的只有腳底之心,青色蘭這七個字。

  他脫下了孔宜佳的鞋子,又扯掉襪子,將燭台靠近,深吸一口氣,眼睛落在腳底之心。

  如花瓣一樣的青色,圍繞著腳底湧泉穴處,像一朵詭異的蘭花。

  沐雍咬緊了唇。

  沐清瑜竟什麼都知道,她猜得沒錯。

  沐雍收起心中的震驚,將襪子套回,又將鞋子套回,再將棺蓋費力地推回原位。

  之前撬開的釘子,再釘回去,甚至,抹去了一些木屑的痕跡。

  棺材恢復了原樣,可他卻全身顫抖。

  沐明遠毒死了母親,還要他死!

  他還能活多久?

  一個多年前被拐,好不容易找回來,身體羸弱的庶子,水土不服,在府上不幾日就生了重病,一命嗚呼,是不是也很正常?

  他沐雍,不想頂著庶子沐黃楓的名字而活!

  他不是庶子!

  既然左右活不成,那他死也得拖個墊背的!

  沐明遠心情很好,之前溫雅柔雖有孕,但未確定男女。

  但昨夜,大夫給了他准信。

  夜裡,他陪著溫雅柔說了好多體己話,兩人商量著孩子的名字,憧憬著以後在沐府里相親相愛。

  一大早,他便神清氣爽地去上朝了。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去,但是,他馬上要有一個乾淨的乖巧的聽話的有大出息的兒子了,他得在皇上面前展現自己勤慎肅恭之態,大皇子對付四皇子的關鍵時期,一天他也不能缺席!

  所以,他不知道他一夜未歸,他的好大兒都做了些什麼!

  他也不知道,他去上朝,他的好大兒又在做什麼!

  今日是大早朝,京兆尹紀域並沒有去上朝,然後,他就接到了一個奇怪的訴狀。

  告狀人:沐雍!

  狀告:沐明遠殺妻,暗藏犯官之後為外室,劫奪流放犯人回京,謀殺親兒致誤傷獄卒張大石!

  紀域看到這裡,嘴角都差點抽沒了。

  這每一條,每一道,每一點,每一件,都是驚天大罪!

  紀域問道:「你為何在承認自己是沐雍?」

  流放路上的事,已經遮掩過了,如今沐雍要是夾著尾巴,也不是不能以沐黃楓的身份在京城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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