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他被騙了
2024-05-16 11:11:22
作者: 楚千墨
楚景弦已經到了興和博坊。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看著這個亦步亦趨,固執又冷漠的人,他不耐煩地道:「你還要跟多久?你剿匪回來,就沒有別的事要做了?偌大的京畿衛,你離開那麼久,就沒有公務要處理?跟著本王這個閒人做什麼?」
楚昕元經過剿匪一役,似乎臉色更加冷硬了幾分,稜角也更是分明,整個人身上散發著鐵血氣息。
此刻,他的眼神里卻是一片沉寂之色,他道:「她在哪?」
楚景弦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他轉過頭,與楚昕元面對面:「你現在知道問她在哪?當時她在你府中吃盡苦頭的時候,你怎麼不知道多看一眼?但凡你對她好一些,她至於要這般辛苦?她本也該是被嬌寵呵護的人,卻被你逼得事事都只能靠自己!現在她不見了,你還好意思問我她在哪!我也想知道,她在哪!」
「她沒死,是不是?」楚昕元的聲音喑啞幾分。
那個老頭說她已死,他心中絕望又痛苦,愧疚又悔恨,可是那麼多的京畿衛連同他,也堵不住那個人,那種眼看仇人在眼前,卻無法報仇,還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逃離的感覺到,讓他恨不得掘地三尺,將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但是在朝堂上,他看到了楚景弦,聽到了他說的話,他就知道,他被騙了。
喜悅是從心底悄然升起的,那一刻,他真想大聲喊叫來發泄那種似乎是失而復得般的興奮。
他離開京城這麼久,哪怕是剿匪的時候,也會想起那抹俏麗的身影。
可是之前他那麼混蛋,做了那麼多傷害她的事,每當想起,都被愧悔包圍。
那種思念,在心裡凝成了結。沉鬱凝重,不可對人言!
此刻,他應該回到府中,跟梁管家和他的慕僚們一起,去商量更重要的事。
可他什麼都不想管,什麼都不想理會,他要確定她真的活著,確定知道她在哪裡,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哪怕她仍然對他不冷不熱,甚至連眼神也不給她!
楚景弦罵道:「你才死了!你死了她都不會死!」
被當面罵,楚昕元卻沒有生氣。他抿了抿唇,道:「她沒事就好!」然後,這個跟了一路,一直甩都甩不掉的人,轉身走了。
楚景弦幾乎跳腳:「你怎麼知道她沒事?我也想知道她有沒有事!可現在她消息全無,她需要你問這一句無關痛癢的話嗎?呸!」
楚景弦恨恨地瞪了一眼楚昕元離去的方向,終究還是進了博坊。
他將博坊的管事叫過來,問道:「有消息了嗎?」
博坊管事神色沮喪:「還沒有!」
他們的人都散出去了,但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們知道主子著急,可這種事,著急也沒用。
楚景弦道:「加大範圍,繼續找,還有,可以花錢去買,只要能有消息!」
「是!」
楚景弦又問道:「人到了嗎?」
管事的道:「已經在鶴軒雅居里喝茶了!」
楚景弦點了點頭,站起身,走進內室,不一會兒,他便換了一身常服出來,離開房間,下了樓,卻沒有從博坊大門離去,而是去了後院。
後院處有一個後門,後門出去,是一個巷子,巷子是別處院落的後門,但並沒有什麼人。甚至巷子的青石板上,還有因常年不見陽光而出現的青苔。
楚景弦走到斜面處的那個後門,輕輕叩響,後門立刻開了,楚景弦閃身進去。
這裡是一個三進的宅子,登記在管方一個遠房親戚的名下,即使有人去查,也不會查到這宅子與楚景弦有什麼關係。
宅子裡曲徑通幽,的確雅致,小花園裡的花已經盛開了,馥郁的香氣縈繞在空氣中。
不過,楚景弦顯然並沒有賞花的心思。
他快步經過花園,到了右前方的一個廳內。
那裡,兩個人正在喝茶。
楚景弦走進去,行禮叫道:「外公,舅舅!」
這兩位,赫然是朝堂上針鋒相對,且對楚景弦橫豎看不順眼,出言必懟的都察院都御史沈殿聰和戶部左侍郎胡逢新。
兩人也都站起,各自行了個拱手禮,道:「七殿下!」
分賓主落座,楚景弦坐的是主位。
沈殿聰坐在左側下首,胡逢新坐在右側下手。
胡逢新先道:「殿下,已經查清,當初糧草之事的具體經手人,是戶部主事張子誠,這人明面上是中立,沒有依附任何人,若是深查,會發現他和大皇子府上一個幕僚是遠房親戚。但實際上,他是皇上的人!」
沈殿聰也道:「那個人找到了,一樣有不同的身份掩護,費了一番勁,確定了他最後的身份,他也是皇上的人!」
接著,兩個人又說了一些人和事,這些,都是這一兩年內發生的,針對楚景弦的事中的人和事。
因為這些事的發生,楚景弦與德妃「疏遠」,與胡逢新「反目」,與沈殿聰「陌路」。
沒錯,從一開始,楚景弦就意識到了不對。
首先是糧草的事,扼住的是他和軍隊的命脈,那是能讓他直接因為糧草不繼而死在戰場上的歹毒設計。
如果不是他謹慎,防到糧草之事上有人做文章,提前做了安排,那一戰的結果,不堪設想。
楚景弦回京之後,便立刻將計就計。
德妃處,他回京後更是半月不入宮中拜見,好在他之前已經派人和胡逢新透過氣,胡夫人借著命婦入宮拜見的機會,向德妃透露了一二。
所以在人前,楚景弦不再是以前的孝順皇子,德妃亦是宮中被養子怨恨反目的宮妃。沈殿聰和胡逢新不再是七皇子宮外的外家勢力,而是斷親為仇的政敵!
那時候,他只以為是大皇子或是四皇子不願他攜戰功歸來,才故意使壞。
但後來,當皇上想把他當成一把刀時,他便覺得不對,引出的幕後之人,竟是皇上。
楚景弦的心中便徹底失望了。
他這個父皇啊,慣會算計人心,他們這些個皇子,一個都沒有逃過。一個又一個,猶如貓狗一般在玩弄。
他定是覺得一切盡在掌握,想放開就放開,想收手就收手!中這世上的事,哪能真的如此面面俱到?
刀若拿得不好,有時也會自傷,他這位好父皇,這麼愛玩弄人心,手中的刀握得有點多了。
沈殿聰又道:「今日九皇子上朝聽政,表面看來極是正常,畢竟他已經十六歲了。但是,選在這樣的時候,其意便太過明顯了些!」
胡逢新喝了口茶,道:「咱們這位聖上啊,是把大家都當了傻子。」
沈殿聰笑:「身在局中人,不知局中事!焉知有一天,你我不在局中?」
胡逢新便不說話了,現在他笑局中人,也許他一樣在局中呢。
楚景弦道:「這些日子應該有動作,外公,舅舅,咱們只作壁上觀,那些事,牽扯不到我們,如今形勢混亂,保全自身才是最要緊的!」
沈殿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殿下,那個位置,你爭是不爭?」
胡逢新的臉色也肅然起來,兩雙眼睛都看著楚景弦。
楚景弦輕嘆了口氣,道:「如今我爭或不爭,這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那個位置不落在殘暴狠戾的人手中,我亦願意盡心輔佐。舅舅,外公,你們知我,從小我就不喜歡那些算計人心的事!」
沈殿聰也嘆氣,道:「你母妃亦不希望你卷進去,她只希望你能活得輕鬆快樂!」
胡逢新道:「可你的身份在這裡,有時候你若不爭,有人逼著你去爭,便是生與死。你想清楚!」
楚景弦淡淡一笑:「舅舅,我雖不爭,但自保之力還是有的!」他眼裡有了幾分凌銳,「那個位置,我未必爭得上,但是破壞之力,也是有一些的!」
胡逢新笑著搖頭:「你呀,少年無畏!不管你爭是不爭,準備工作還是要做一些的,萬一哪天你改變主意,不至於叫我們措手不及!」
楚景弦正色道:「外公,舅舅,不論做什麼事,都要注意自身安全,大皇子四皇子以及他們身後的勢力,都快要瘋了。狗急跳牆的時候什麼都可能做出來。如今入局不是明智的選擇,我已入局,你們暫時與我撇清關係,觀望就行!」
他眼神中帶著幾分深沉的憤懣之意:「南齊大軍壓境,東境情形如此嚴峻,可他們的人,還要對東境守將動手,卻僅只是為了黨爭,為了他們想要爭的那個位置,那般的瘋狂,卻絲毫沒有想過東境的百姓!」
沈殿聰和胡逢新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了。
來自內部的刺殺,結合朝堂上前段時間的形勢,十有八九便是自己人所為。
如果魏羌恆沒死,他領軍才能雖不算高,卻善守,東夏又豈會連失數城,打得這般被動?
臨陣暗殺己方大將,這和通敵賣國沒有什麼區別!
但更讓人失望的,應該是那個皇上。
孔熹也好,楚昕元也好,還有楚景弦,這些都是曾帶過兵,有經驗,有威望的人,且他們的身份,到軍中本就是一種震奮,如今形勢不明,也許失去的不僅止五城,派個這樣的將領領兵出征,一舉收伏失地,難道不是上上之選嗎?
可皇上卻在猜忌與猶疑之中,選了一個不論身份和威望都要差上許多的兵部侍郎。
那邊的形勢,著實讓人憂心。
沈殿聰道:「大皇子完了!皇上為了九皇子,也算是煞費苦心!」
胡逢新道:「我怎麼覺得,四皇子才是要完了?沈伯父,皇上應該會徐徐圖之,如今四皇子那邊失了魏羌恆,就算皇上不出手,大皇子那邊也會痛打落水狗的!」
楚景弦輕嘲:「父皇為老九籌謀那麼久,不只是大皇兄四皇兄,我們大概也都是父皇在考慮要除掉的對象!」
胡逢新擰眉道:「天家雖無情,但若無錯處,總不至於如此絕!」
沈殿聰瞟他一眼:「你也知天家無情了,怎還如此天真?有句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胡逢新再看向楚景弦的目光中便帶了幾分擔憂:「殿下,相比我們,你更需要保全自身,你若有個損傷,德妃娘娘便也過得不好了!」
楚景弦道:「本王會照顧好自己!」
裴世渂的馬車已經轉過了街道,從這裡往前,再轉個彎,就能到威武侯府門前。
他拽著車窗簾,卻沒有打開,手背隱有青筋,近鄉情更怯,大概就是說的這種情況。
十六年了吧?他整整離家十六年。身為人子,他何其不孝?
可當初他是為何離家?若沒有報仇的能力,他回來又有何意義?
馬車緩緩轉過了彎。
車夫輕咦了一聲。
裴世渂喑啞的聲音響起:「怎麼了?」
車夫道:「咱們的人怎麼在門口?」
裴世渂一怔,掀開車簾,只見他的親衛們筆直站成兩排,便站在威武侯府門前。
侯府大門緊閉,但府門前有個下人,那下人叉著腰,對著他的親衛們道:「你們怎麼還不走?我家老爺說了,坑蒙拐騙到他這裡,你們是打錯了算盤。我家少爺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犧牲在戰場上。你們但凡用別的法子,我家老爺或許還會給三分薄面,竟然敢拿我家少爺開玩笑,老爺沒讓我把你們大掃把打走,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裴世渂看著修葺整齊的威武侯府,門口那兩座石獅子卻已經不知去向。十六年的時光荏苒,一切似乎還是那麼熟悉,可一切又似乎變得很是陌生!
馬車到了府門前,裴世渂下來,看著新漆過的大門,還有閃亮的銅環,他雙y腿顫抖,撲通一聲,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了下去。
他一跪,那剩下的九個親兵,也都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經過訓練的戰馬,靜靜地立在原地。
這場面,靜肅而又壯觀。
那個正口沫橫飛罵著趕人的下人嚇得一滯,看著這個錦衣中年男子,他有些發怔。
他是沐清瑜從牙行新買來的下人,可不認識府上的少爺。
可是,他心中卻好像有什麼東西湧出來,將心裡都填得滿滿的。
他結巴道:「你,你跪什麼?我,我去叫管家來!」說完,閃進大門,砰地關上,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