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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豪士驚心談惡鬥

2024-04-25 18:31:18 作者: 梁羽生

  荒山動魄遇窮儒

  江海天道:「反正我家也沒有什麼損失。虧得他這一來,引來了我師弟,我還該多謝他呢。」秦元浩聽了江海天這樣的言語,不敢再說。仲長統卻道:「就這樣便宜他了?」這句話正說中了文道莊心中的疑慮,他剛剛鬆了口氣,不覺又緊張起來。

  江海天哈哈一笑,說道:「二十年前,家師在邙山放走了文廷璧,這件事朋友們都是知道的,江某庸愚,有愧恩師傳授。別的我學不來,但立身處世之道,我則是處處以他老人家為榜樣的,當年我的師父可以饒了文廷璧,如今我又何嘗不可放了他的侄兒?何況這位文先生今日是來喝喜酒的,難為客人,這不是太殺風景了麼?」

  江海天歇了一歇,接著面向文道莊正容說道:「文先生的武功得來不易,好自為之,可以成為一派宗師。家師當年放走你的叔父,為的就是要保全你們這武林一脈。我還記得家師當年曾勸告令叔:『改邪歸正,不可誤入歧途。』如今我也用我師父當年的說話勸告你,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我們師徒的期望。好,你走吧。」

  江海天說得十分誠懇,場中賓客無不感動,人人都是如此想道:「江大俠的確是不愧大俠的襟懷,文道莊這廝若還不知悔悟,那就當真是禽獸不如了。」

  豈知文道莊卻是執迷不悟,想法完全兩樣。他在天下英雄之前,坍了這樣大的台,深覺顏面無光,心裡是又羞又惱,想道:「江海天故作仁慈,無非是要成全他大俠之名,讓天下英雄對他更增敬仰而已。他不親自出手,卻讓他的小師弟來折辱我,這口氣我是非出不可。我打不過他,還可以邀幾個他的大對頭來,總要把他們師兄弟打敗。」

  文道莊心懷怨恨,臉色卻是絲毫不露,當下向江海天一揖,說道:「文某他年若得寸進,當再來向江大俠道謝。」說罷,回頭便走。他從秦元浩的話中,知道兒子已經走掉,心裡是更無牽掛了。

  秦元浩心中卻是有所牽掛的,「文家父子這次鎩羽而歸,想必是與封子超一同回去的了。不知他們會不會將封妙嫦難為?」可是他的憂慮也只能隱藏心底,不敢向任何人說。

  金逐流正要拜見師兄,江海天道:「且慢。芙兒,你們夫婦過來,你們應該先向師叔叩謝救命之恩!」江曉芙怔了一怔,一時尚未明白。江海天笑道:「剛才你敬酒之時,要不是師叔暗中助你,你早已給文道莊的三象神功震傷內臟了。」江曉芙與宇文雄大吃一驚,連忙向金逐流叩謝。

  金逐流嘻嘻笑道:「咱們的年紀都差不多,你們行這大禮,我可不敢當。」江海天笑道:「本門只論輩分,不論年紀。你和小輩們客氣作什麼?」金逐流本來要欠身避禮的,給江海天輕輕一按,竟是絲毫不能動彈。只得大馬金刀地坐著,受了這對新人的三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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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逐流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想道:「江海天果然不愧做我的師兄,我若要有他這樣的造詣,只怕至少還得下十年的功夫。」

  江曉芙做了新娘,仍不失她原有的天真,叩過了頭,站起來笑道:「小師叔,我爹爹說你的本門武學,比他還要高明。你可得指點指點我們這班師侄啊。」江海天笑道:「師弟,你聽見了沒有?這大禮可是不好受的啊!嗯,芙兒,你也太不懂禮貌了,師叔就是師叔,為什麼加上一個小字?」江海天平素是言笑不苟的,難得他今天如此高興,自動說起笑來。客人們都跟著他哄堂大笑。

  秦元浩這才知道了金逐流的身份、來歷,心想:「怪不得他說我師父比他還小一輩,原來竟是真的。」原來金世遺的輩分極高,他的師父毒龍尊者是比邙山派前兩輩的掌門人呂四娘還高一輩的。但因金世遺的師門和中原各派並無淵源,所以金世遺和武林各派名宿從不拘論輩分。又由於金世遺的妻子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徒弟,所以他對本來應該是平輩的呂四娘和唐曉瀾等人,也都是以小輩自居的。其實若然認真論起來的話,天山派現任的掌門人唐經天和金逐流也不過是屬於平輩,唐經天的妻子冰川天女是武當派的長老,比雷震子高一輩,金逐流也就當然要比雷震子的徒弟秦元浩高兩輩了。

  眾人嘻哈大笑聲中,仲長統卻有憤憤不平之色,說道:「江大俠,你也未免太過寬厚了,文道莊這廝暗算你的女兒,你居然放過了他!可惜我現在才知道,要是我早知道的話,你放過他,我老叫化也不肯放過他!最少也得像你師父當年對付文廷璧那樣,廢掉他的武功!」

  江海天笑道:「算了。這只是私人恩怨,反正他也沒傷了我的女兒。」江海天哪裡知道,文道莊已是準備再次出山,接受朝廷聘禮,他這次來,並非僅僅是為了私人恩怨而已。

  江海天道:「今日我是雙喜臨門,一點點的風波不必再提它了。師弟,我可得先問你,師父他老人家好嗎?」金逐流道:「好。爹爹有一封信和一件信物叫我交給你。」江海天已有二十年不見師父的親筆手跡,當下先跪倒地上,行過了「見物如見人」的師門大禮,這才接過了師父的親筆手書和那件信物。那件信物是一隻晶瑩的白玉環。

  玉環入手,觸體生寒。江海天一看就知這是海中的寒玉。當年金世遺所得的喬北溟的遺物之中,有一副白玉甲和一副玉弓三枝玉箭,那副玉甲金世遺給了江海天當作傳家之寶,玉弓玉箭則仍在金世遺手上。這枚玉環的玉質,正是和江海天所得的那副玉甲相同。金逐流說道:「爹爹將那三枝玉箭打成了三枚指環。叫我交給你一個,作為信物。請恕我現在才拿出來。」說罷,始行同門相見之禮,金逐流給師兄叩了一個頭,江海天長揖不跪,還了半禮。

  江海天非常感激師父對他的關心,但卻也有點不解,心裡想道:「師父叫師弟來見我,何必用什麼信物?有他的親筆書信足已夠了。難道我還看不出他的本門武功嗎?」但當他看了師父的這封信後,這才明白這枚玉環並非僅僅是給金逐流拿來當作會見同門的信物的。

  這封信交代江海天三件事情,第一件是托他照顧師弟。第二件告訴他,他的大舅葉沖霄將要從海外歸來,並問江海天已經收了葉沖霄的兒子做徒弟沒有,如果還未見著的話,那就得趕快尋找。第三件是要江海天在明年元宵節日的晚上,戴著這枚白玉環,到北京西山秘魔崖去會一個人,那個人的手上將會戴著一枚同樣的白玉環。這三件事情重要的是最後一件,可是信上卻沒有說明這個人是誰。

  江海天心想:「或者小師弟會知道,待今晚客人散了,我再問他。」江海天深知師父的脾氣,所做的事情,往往是令人莫測高深的。

  谷中蓮道:「師父有什麼吩咐?」江海天笑道:「你的大哥快要回來了。師父他老人家還不知道慕華早已與咱們認了親呢。」谷中蓮大喜道:「大哥若是回來,知道華侄這幾年乾的轟轟烈烈的事跡,不知道該多高興呢!金師弟,你和師父住在什麼地方,我的大哥是常常去拜望你們的嗎?他的近況如何。」

  江海天笑道:「先入席吧,酒都涼了。」金逐流這次卻不再坐首席了,笑道:「剛才我是代表爹爹來向師兄道賀的,如今信已交了,我只能以主人的師弟身份入座啦。師兄辦喜事,我做師弟的應該是半個主人,這個席位應該由仲幫主坐了。」

  仲長統推辭不得,只好坐下。笑道:「金老弟,你的性情與令尊又似又不似,令尊初在江湖行走的時候,瘋瘋癲癲的,別人都怕他幾分。你初來的時候,有你爹爹的那一份不羈氣概,但卻不似你爹爹的瘋癲,轉眼間你又彬彬有禮起來了,這倒令我頗出意外呢。嘿嘿,哈哈,我和你的爹爹是老朋友,你可別怪我胡說八道。」

  金逐流笑道:「是麼?爹爹的舊事我知道得很少,不過媽媽倒是常常說我的脾氣像爹爹的。」仲長統笑道:「依我看來,你是一半像你爹爹,一半像你媽媽。你不知道,你爹爹少年時候比你胡鬧百倍,後來認識了你媽媽,性情這才漸漸有了改變的。」

  仲長統說得不錯,金逐流的父母一個是放蕩不羈,一個是端莊嚴謹,金逐流自小受父母的薰陶,他的性情當然也是兩方面都受了影響。

  當下重新入席,仲長統坐了金逐流剛才的位子,金逐流則坐在江海天的下首。金逐流又把秦元浩拉了來,要他坐在自己的旁邊,另一邊與唐加源相鄰,這是剛才文勝中坐的位子。金逐流笑道:「假的跑了,你這個真的理該就坐,還客氣什麼?」

  秦元浩頗是尷尬,訥訥說道:「金、金少俠,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諸多失禮,你、你莫見怪。這麼多老前輩在座,我怎敢僭越?」秦元浩已知道金逐流比他長兩輩,不便再和他稱兄道弟,但金逐流的年紀與他相若,他又不好意思以「老前輩」相稱,是以只好稱他一聲「少俠」。

  金逐流哈哈笑道:「我的師兄人稱大俠,這是名副其實,我剛剛出道,哪裡就能稱一個『俠』字?我早就與你說過,咱們是各交各的,不必拘泥什麼輩分。你我還是兄弟相稱,秦大哥。我最討厭別人客氣,你就給我坐下來吧。」

  江海天也笑道:「不錯,江湖上是講究各交各的,若當真要算起輩分,論起排行,那麻煩可就太多了。這個位子本來是給你的,你不必客氣了。」秦元浩聽得江海天也如此說,只好坐下。但他心中有事,席上諸人敘舊談新,十分熱鬧,他卻是沉默不言,顯出心神不屬的模樣。

  座中以他輩分最低,江海天只道他是過於拘謹,不敢說話。只有金逐流明白他的心事,悄悄在他耳邊說道:「你不必擔心,過兩天我和你到徂徠山去探聽消息,決不讓你那位封姑娘受到折磨就是。」秦元浩面上一紅,低頭喝酒。

  仲長統笑道:「你們咬耳朵,悄悄地說些什麼呀?」金逐流道:「沒什麼,秦大哥是想念一位朋友。我答應陪他同去探訪。」仲長統笑道:「是女朋友麼?我老叫化最喜歡做媒人,你若有為難之事,說給我聽,老叫化總有辦法成全你的心愿。」原來金逐流所說的話,仲長統雖沒聽全,也已隱約聽到了一半。「徂徠山」和「封姑娘」等等,他都聽見了。秦元浩滿面通紅,說道:「老前輩說笑了。」

  仲長統最愛多管閒事,心想:「徂徠山有什么姓封或姓風的武林人家,這我倒不知道。這小娃兒不好意思說,我倒要去打聽打聽。」

  仲長統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再追問下去,當下哈哈笑道:「金老弟,你不知道,我老叫化喜歡做媒人這是出了名的。當年令尊令堂的婚事也是由我撮合的呢!」其實金逐流的父母金世遺和谷之華早已相識多年,只因經過許多波折,所以到了金世遺四十歲的年紀方才成婚,仲長統是曾勸過金世遺早定主意,但這段婚事則並非由他「撮」合的。仲長統說到他自認為得意之事,不免誇大其辭。

  仲長統接著笑道:「令尊和你的師兄是同一日成親的,此事傳為武林佳話,卻一晃眼就過了二十年了,令尊令堂好嗎?他們為什麼不回中原走走?難道把以前的老朋友都忘記了?」

  金逐流這才有空答覆各人的問題,說道:「家父是住在喬北溟祖師從前住過的火山島上,姬伯伯十五年前來和我們同住,那時我還未滿五歲,聽說他是從天竺回來的,偷來了許多好東西,送給我許多好玩的玩意兒。」江海天笑道:「姬伯伯一向是技癢難熬,到什麼地方都要一施空空妙手的。但他在火山島十五年,這也是金盆洗手了。這日子不知他是怎麼過的?」

  金逐流笑道:「火山島沒有第二家人家,他當然是不能再施空空妙手了。不過,他自己沒偷東西卻教我偷東西,這是瞞著我的母親教的。」江海天笑道:「沒有瞞著師父?」金逐流道:「爹爹還鼓勵我向姬伯伯討教呢。爹爹說讓姬伯伯教我,也好讓他過過賊癮。其實我媽也是知道的,不過她裝作不知罷了。」眾人聽了,無不大笑。仲長統道:「了不起,了不起!你的武功不遜於你父當年,但比你父親還多了一項神偷絕技,江湖上還有誰人敢來惹你?」

  金逐流接著說道:「葉大哥(沖霄)到過火山島幾次,聽說他們夫妻是在東海一個無名小島居住。爹爹有時候也到他們那兒去玩,不過我沒去過。最近一次是去年臘月去的,過了年才回來。據爹爹說,葉大哥就要回中原了。」谷中蓮和葉慕華等人聽了都是大為歡喜。仲長統再問一句:「那麼你爹爹回不回來?」

  金逐流道:「爹爹說他也很想回來看看,不過要過了明年元宵才能作個決定。」這一天是中秋節,到明年元宵不過五個月,假若金世遺是過了明年元宵回來,則在半年之後就可以和他們見面了。仲長統等人聽得金世遺行期有定,見面可期,皆大歡喜。

  江海天則是心中一動,想道:「師父叫我在明年的元宵節到西山秘魔崖去會一個人,他自己也要到了那天才能決定回不回來,這兩件事不知可有什麼連帶的關係?」

  席散之後,江海天道:「華侄你帶師叔進後堂歇息,給師叔換過衣裳。」金逐流向江海天笑道:「師兄有命,我可不能再做小叫化啦。」江海天笑道:「你在江湖遊戲風塵我不反對,但在家中與賓客應對,還是整潔些兒的好。」金逐流笑著應了聲「是」。於是隨葉慕華進後堂更衣。

  李光夏與林道軒也隨著進去陪這位剛認識的小師叔。江海天門下四個弟子,葉慕華、宇文雄二人年紀都比金逐流大些,李、林二人則比金逐流小一二歲。他們見小師叔武功又好,人又風趣,更難得的是年紀又和他們差不多,因此都很想和這小師叔親近親近。

  江家開的是「流水席」,江海天還要在外面招待客人,葉慕華帶領金逐流進入後堂更衣之後,也要出來幫忙師父送客,於是就讓他的兩個師弟陪金逐流在後堂閒話。李、林二人纏著師叔談論武功,談說海外風光,十分高興。金逐流知道仲長統、一陽子等人今天是不會走的,他也不喜歡應酬,樂得在後堂歇息,待客人散了,再和這幾位武林的老前輩敘話。

  新郎新娘敬完了酒,由耿秀鳳陪他們回到後堂,準備歇息半個時辰,等下一輪酒席開時再出去敬酒。江曉芙回到後堂,放下了新娘的矜持,和兩位師弟取笑道:「小師叔,幸虧有你來了,才逗得他們這樣高興。你不知道,他們今天一整天都是鬱鬱不樂呢!」金逐流作了一個詫異的神氣,說道:「是麼?嗯,這就是你們不對了,師兄師姐大喜,你們為什麼還不開心?」耿秀鳳笑道:「小師叔,你不知道,他們正因為師兄師姐今日成親,他們是眼紅起來了,不知幾時才輪到他們。」李光夏和林道軒漲紅了臉,說道:「小師叔,你別聽師嫂和師姐的胡說。」

  江曉芙道:「什麼胡說?你們敢說不是各自想念著心上人麼?」金逐流笑道:「哦,他們年紀這樣小就都有了心上人麼?」江曉芙道:「也不小了,他們一個十九歲,一個十八歲了。李師弟的心上人是武學大宗師竺尚父的女兒,林師弟的心上人則是天柱峰山主上官泰的女兒。師父的意思本來想在今天替他們說定親事的,可惜這兩家人到現在都還不見到來。」

  耿秀鳳接著解釋道:「竺尚父、上官泰這兩位老前輩與師父交情極厚,我們的帖子是早兩個月發出的,按說他們兩家父女今天是應該來的。師父就準備待他們一來,便替李、林兩位師弟定實婚事,錦上添花,讓賓客們更多高興。他們口裡不說,心裡可在著急呢!左顧右盼,盼到現在他們兩家都還沒來。所以也就難怪他們鬱鬱不樂了。」李光夏和林道軒給她說中心事,滿臉通紅,做聲不得。

  江曉芙看了看天色,笑道:「天色將晚,今天大約是不會來了。不過你們也用不著心急,在江湖上行走,遲到一天,那也是常有的事。明天他們一定會來的。」李、林二人心裡都是想道:「他們早就接到了帖子,以他們和師父的交情,只有早來,哪有遲來之理?」他們心有所疑,不覺形之辭色。

  耿秀鳳笑道:「你們害怕什麼?怕煮熟了的鴨兒飛了嗎?你們親事雖沒說定,姻緣早已定了。竺清華配李師弟,上官紈配林師弟,兩家長輩早已是同意了的。定親不過是辦一辦儀式,知會親友而已。嗯,你們若是心急,待我出去看看。交代你們的葉師哥,他們一來便立即給你們報喜。」

  話猶未了,只見葉慕華已經進來。耿秀鳳笑道:「剛說曹操,曹操便到。怎麼樣,你可迎著了貴客?」葉慕華緩緩說道:「上官前輩來了。」耿秀鳳大喜道:「林師弟,你聽見了沒有?還不快出去迎接你的泰山?」但葉慕華卻殊無歡喜的神色,耿秀鳳瞿然一省,說道:「怎麼,只是上官前輩一個人來麼?」江曉芙道:「竺家父女怎麼不來?上官紈呢,她總該跟她父親來吧?」

  葉慕華道:「不,上官紈也沒有來,就只是她的父親上官泰來了。上官前輩,他、他……」林道軒忙問:「他怎麼樣?」葉慕華忽地「噓」了一聲,說道:「師父陪上官前輩來了。你不用出去啦,見了他就明白了。」

  主人陪著一個賓客進入後堂,這是少有之事。雖說上官泰的女兒與江海天的徒弟將要訂親,以親家的關係,可以讓上官泰進入後堂。但外面多少武林朋友,上官泰剛剛來到,不與相識的武林朋友寒暄,立即就由江海天帶他進來,這事卻是頗出情理之外的。

  林道軒隱隱覺得不妙,只見上官泰已經隨著師父進來。上官泰面如黃蠟,似乎是大病了一場,還未曾痊癒的模樣。林道軒吃了一驚,上前問好。

  江海天道:「這位是我的師弟,名叫金逐流,你們還沒有見過。好了,現在在此的都是一家人,上官前輩,你可以說了。不過,你要先歇一歇嗎?」林道軒這才知道上官泰是有什麼要緊要的事情,要告訴他的師父,不想當著眾人來說,這才由師父陪他入後堂的。

  上官泰苦笑道:「我沒關係。我傷得不重,只不過連日趕路,所以才顯得憔悴了些。」林道軒驚道:「上官老伯,是誰敢傷了你?」上官泰道:「這個我慢慢再說,我要先說一說竺大哥的事情。」江海天道:「是啊,竺老前輩是為了何事,不能前來?」

  上官泰嘆了口氣,說道:「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竺大哥,他、他是遭了不測之禍!」此言一出,連江海天也不禁大吃一驚!

  江海天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竺老前輩遭了什麼不測之禍?」上官泰道:「遭人暗算,受了重傷。」江海天聽說竺尚父還是活著,方始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但仍是驚駭不已。

  要知竺尚父乃是當世的武學宗師,武林公認為僅次於江海天的天下第二高手,那人即使是偷施暗算,但能夠傷得了他,這也是極不容易的了。江海天免不了要問:「這人是誰,用什麼方法傷了他的?」在江海天的心裡以為這個人必定是武林中著名的魔頭,豈知上官泰說了出來,竟大出他意料之外。

  上官泰道:「竺大哥占了西昌之後,四方豪傑,投奔他的很多,有一天來了一個漢子,自稱是涼州人氏,姓名叫做帥孟雄,約有四十多歲年紀。嗯,江大俠,這個人的名字你可聽過麼?」江海天皺皺眉頭,說道:「從未聽過。竺老前輩就是受他所傷麼?」

  上官泰點了點頭,說道:「這人來了之後,和竺大哥談論武功甚是相得。但他卻沒有參加義軍,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和竺大哥往來,大約每個月總要來一次。」江海天心裡想道:「竺尚父也未免太過粗心大意,怎能讓一個不知來歷的人出入軍中?」

  上官泰接下去說道:「竺大哥和他往來了相近兩年,從未對他起過疑心。這人裝作個性喜武學的隱士,一來就與竺大哥談論武學上的種種疑難問題,從不涉及外事。竺大哥也很推重他,認為他的武學造詣,可以列在天下五名之內。正因為他們往來兩年,從沒出過事,所以竺大哥才會受了他的暗算,絲毫也沒有防備。」江海天問道:「他是怎樣暗算了竺老前輩的?」

  上官泰道:「出事那天,我們父女正在西昌。那一天也就是恰巧接到了你的請帖的那一天。竺大哥和這個帥孟雄又在談論武功,帥孟雄道:『人人都說江大俠的武功天下第一,你可曾和他交過手麼?』竺大哥道『沒有正式交過手,但也曾試過一招。那次我在邙山和少林寺的方丈大悲禪師較量內功,他把我們分開,我們兩人的掌力都打在他的身上,他也禁受得起。依此看來,他的武功至少比我高明一倍。』帥孟雄嘆道:『唉,天下竟有如此高人,可惜我尚無緣與他相會!』竺大哥笑道:『江大俠深藏若虛,你就是和他見了面,他也絕不會就與你比試武功的。』帥孟雄忽道:『咱們談論武功也談得多了,卻從未互相印證,今日試試如何?我無緣與天下第一高手印證,向天下第二高手請教,也可了一樁心愿。』」

  武林中的好朋友切磋武功稱為「印證」,這是與普通「較量」不同的,「較量」要分出勝負,「印證」則不一定分出勝負。「較量」可以含有敵意,「印證」則純屬友誼的切磋。

  武林中的高手絕不輕易與人較量,就是「印證」武功也是少有的事。江海天心道:「竺尚父若不是把他當作知己,決不肯與他印證武功。這人花了兩年工夫,騙得竺尚父把他當作知己,也真可以算得是處心積慮了。」

  果然上官泰接下去說道:「竺大哥對他從沒猜疑,那一天竺大哥的興趣又很好,於是很爽快的就答應了他。兩人在院子裡交手,那人的招數很是古怪,我看不出他是什麼門派。交手約有三十來招,竺大哥使了一招『陰陽雙撞掌』將他的『截手法』封住,笑道:『天下第二高手我不敢當,只是比你大了幾歲年紀,功力稍高而已。』帥孟雄道:『不錯,我甘拜下風了!』竺大哥哈哈一笑,將掌力徐徐收回,緩緩說道:『你的招數很是精妙,可惜未能曲盡其變,否則我就破解不了。』就在此時,帥孟雄忽道:『是麼?我這招還有變化的!』突然『乒』的一掌,把竺大哥打翻!」

  李光夏詫道:「竺伯伯的功力高過他,卻怎的會給他打翻了?」

  江海天道:「功力大致相當的高手罷斗,必須把內力徐徐收回,才不至於傷了自身。竺老前輩大約是因為聽了那廝已說出了『甘拜下風』的說話,所以毫無防備。而那廝卻突然把內力盡發,在一收一發之間,就像後浪推迫前浪一樣,那廝的內功加上竺老前輩的內力,都打到了竺老前輩身上,焉能不受重傷?」

  上官泰說道:「正是這樣。當時竺大哥大吼一聲,喝道:『你,你好!』站起來發出一記劈空掌,帥孟雄冷笑說道:『我當然好,你可是好不了了!你若是想死得快些,盡可和我再斗。』」

  江海天嘆道:「竺老前輩也太過心急報仇,此時哪宜再運內力?只怕要傷上加傷了!」

  上官泰道:「江大俠猜得一點不錯,竺大哥發了一掌,身形晃了兩晃,又倒下去了。可是那帥孟雄受了他這記劈空掌,也是禁不住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我連忙追上去,待要擒他。唉,慚愧,慚愧……」

  上官泰的功力比竺尚父相差不止一籌,江海天不必問他已知他們交手的結果,說道:「勝負兵家常事,武林中的高手也從無一人能夠保持不敗的,何足介懷。」

  上官泰嘆口氣道:「我慚愧的是這廝已受了竺大哥的一記劈空掌,我卻還是敵他不過。但也幸虧有竺大哥發了這一記劈空掌,耗損了他的幾分內力,我才不至於受了重傷。」

  江海天道:「你和他交了一掌,可摸到了他的武功是什麼門路麼?」

  上官泰道:「雙掌相交之際,我只覺得他的掌心如同燒紅了的鐵塊一般,比歐陽伯和的雷神掌似乎還要厲害,卻不知他是什麼路道。」

  江海天道:「能以熱毒的掌力傷人,比雷神掌更厲害的只有前輩魔頭赤神子的這派武功。看來這廝恐怕是赤神子的衣缽傳人了。」赤神子是和金世遺同時的邪派妖人,年紀則比金世遺長許多,三十年前他到珠穆朗瑪峰找尋一種藥草,受不了高山嚴寒,死在喜瑪拉雅山上的冰河之中。

  江海天道:「暫且不必管他是誰。竺老前輩的傷怎麼樣?」

  上官泰道:「竺大哥傷得很重,但好在他的內功深厚,還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不過,也只能臥床,不能行動了。」

  李光夏道:「姓帥這廝為什麼無緣無故地傷了竺伯伯,可查出了他的身份麼?」

  上官泰道:「起初我們都不明白,但過了幾天就明白了。這廝處心積慮來傷害竺大哥,內中實有一大陰謀,並非只是為了私人仇怨的。」

  江海天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上官泰道:「此事三天之後,清兵便大舉來攻。竺大哥臥病在床,軍心大受影響。結果是西昌又給清兵奪回去了,竺大哥這支義軍傷亡不少,如今已退入了大涼山中,恐怕不是短期間內可能復起了。」

  江海天道:「上官前輩,你雖然沒有受傷,但連日奔波,身體是否也有點感到不大舒適?」

  江海天是將他當作自己人看待,所以很坦率地問他。上官泰苦笑說道:「江大俠法眼無差,這廝的掌力委實厲害,是在我的身上留下後患了。我因為要趕來報訊,曾用內功將熱毒迫出體外,不料餘毒未能清除,凝結在膝頭蓋的地方,由於連日趕路,膝蓋的骨頭有幾處破裂了。不過我的傷不算要緊,至多一足殘廢而已。竺大哥的內傷卻非從速療治不可,否則恐怕他的這一身武功會因此廢了。江大俠,你和少林寺有深厚的交情,竺大哥和少林寺的方丈也曾有邙山比武之雅,你可否替竺大哥向大悲禪師求兩顆小還丹。」小還丹乃是療治內傷的無雙聖藥,倘有小還丹配合上竺尚父的內功,一定可以藥到回春。

  江海天道:「這個容易,不過恐怕要花些時日罷了。倒是你的傷雖不嚴重,對症的藥一時間卻難以找尋。我有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可以給你清除餘毒,但還要有續筋駁骨的良藥,才能夠完全醫好,你在我家裡住個十天半月吧,我設辦法替你尋找。」

  上官泰皺了眉頭道:「恐怕不能耽擱這許多時候了。我不緊要,怕是竺大哥病情會有變化。」

  江海天道:「這怎麼辦?我到少林寺打個來回,至少也得十天半月。」

  金逐流忽地笑道:「師兄不必著急,上官前輩所需的兩種藥物,我的身上就有。」上官泰喜出望外,說道:「哦,你有?」語氣之中,還是帶點半信半疑的樣子。原來他見金逐流年紀太輕,未敢十分相信他的話。

  金逐流拿出一個盒子,打了開來,說道:「這三顆小還丹是姬伯伯給我的。」上官泰吃了一驚,說道:「你的這位姬伯伯是三十年前名聞天下的那位神偷姬曉風嗎?」江海天代答道:「正是此人。家師和姬老前輩同住在以前喬北溟住過的火山島上,師弟是最近才奉了家師之命回來的。」上官泰這才知道金逐流是金世遺的兒子,自然是對他另眼相看了。

  金逐流笑道:「這是姬伯伯三十年前從少林寺偷來的,不知還能不能用?」上官泰道:「小還丹是不會變壞的,過了一百年也還能用。竺大哥傷勢雖重,有兩顆也足夠了。你自己留下一顆吧。」

  金逐流接著取出一隻小小羊脂白玉瓶,說道:「這是我剛剛從文道莊身上偷來的,裡面裝的是續斷膏。我爹爹說文家的續斷膏用來續筋駁骨,功效可以及得上千年續斷。」

  上官泰道:「金少俠,多謝贈藥之德,我不知該如何報答你才好。」金逐流笑道:「多謝什麼,反正都是偷來的。」

  上官泰道:「好,難得金少俠如此豪爽,那我也不客氣了。幾時你到大涼山來,容我與竺大哥稍盡地主之誼。」金逐流道:「我是要去拜見竺老前輩的,不過恐怕得在半年之後。」竺尚父和上官泰都是講究恩怨分明的人物,尤其是竺尚父,以武學宗師的身份,更不肯輕易接受別人的恩惠,所以後來金逐流很得了他的好處,這是後話。

  上官泰謝過了金逐流,接著對江海天說道:「江大俠,還有兩件事情要和你商量商量。」江海天猜到了幾分,笑道:「夏兒、軒兒,你們都坐攏來聽。」

  上官泰道:「這次我本想帶紈兒來的,但竺大哥遭了意外,清華要她作伴,服侍她的父親。我只好單身來了。」江海天道:「反正他們年紀還小,遲些訂婚,也不打緊。」

  上官泰道:「竺大哥也很想念光夏,他的意思是要我把光夏和道軒帶去,將來就讓他們在西昌成親,你看可好?」

  江海天道:「我正要他們在義軍之中多些歷練,這樣最好不過。」李光夏與林道軒二人,一個想見竺清華,一個想見上官紈,聽得師父答應,心裡都是暗暗歡喜。

  谷中蓮笑道:「你是軒兒的岳父,竺老前輩是夏兒的岳父,他們以半子的身份,理該跟你們的。不過,這兩個徒兒我們夫婦教養了多年,一旦離開,可是有點捨不得呢。」

  上官泰哈哈一笑,說道:「江夫人,我們恐怕還要借重你的一個徒弟呢。」江海天道:「對啦,你要和我商量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上官泰笑容一斂,面色顯得有幾分沉重,說道:「這件事可是公事了,西昌與小金川之間雖然有清軍隔斷,但卻是互相呼應的。竺大哥受了傷,西昌重陷敵手,竺大哥固然要遁入深山,力求自保,小金川的形勢也因而吃緊了。目前我們最需要一個懂得行軍用兵之道的人才,替代竺大哥指揮作戰。小金川方面的冷鐵樵曾派有人來,希望我們能出一支奇兵打開這劣勢局面,他們還提出了最適宜的統帥人選,江大俠,你一定會知道他們要推選的是誰了。」

  江海天笑道:「哦,原來你們是打慕華的主意。」江海天的大弟子葉慕華三年前曾當過援川義軍的首領,和小金川方面的義軍領袖冷鐵樵曾共同作過戰的,由他去協助竺尚父和小金川合作抗戰,當然是最適當的人選了。

  上官泰道:「不錯,你可以放葉少俠走嗎?」江海天道:「你幾時走?」上官泰道:「我想明天就走。」江海天道:「你遠道而來,本來應多住兩天的。但竺老前輩那邊等著你回去,我也不挽留你了。慕華、秀鳳,你們夫婦今晚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和上官前輩動身吧。你的兩個師弟,今後就由你替我管教了。」葉慕華夫婦應了個「是」字,便即告退。

  江海天道:「小女這次出閣,各方客人來得甚多,我恐怕還要忙幾天,明天不能和你們一同走了。」上官泰笑道:「你肯讓我帶走你的三個徒弟,我已是感激不盡。」江海天道:「竺老前輩受了傷,我應該去探望他的。在今年年底之前,我會到大涼山的。」江海天的計劃是在竺尚父那兒過年,然後進京赴約,在元宵節會他師父所指定要見的那個神秘人物。

  江海天與上官泰訂了後會之期,便叫林道軒帶上官泰入房歇息,李光夏也隨同告退。

  江海天把金逐流留下,說道:「師弟,你有什麼打算?」金逐流道:「我想在江湖走走,訪問爹爹的幾位好朋友。」江海天道:「好的,以你的本領,在江湖上已經罕人能敵,無須我照顧你了。不過,你要記著不可挾技凌人。」金逐流對這位大師兄頗有幾分敬畏,說道:「小弟記得師兄的教訓。」江海天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走?」金逐流道:「我想和秦元浩同走,恐怕明天也要動身了。」

  江海天詫道:「你何必走得這樣匆忙?這裡有許多武林朋友,我想你和他們認識認識。就是秦元浩我也想他多留一天,讓他和小一輩的結交結交。」金逐流不敢把秦元浩的私事告訴師兄,心裡想道:「封子超總不會打死他的女兒的,遲一天再和元浩去打聽她的消息也還不遲。」於是說道:「好吧,我把師兄的好意和元浩說去。」

  江海天道:「且慢,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師父叫我在明年的元宵晚上,到北京西山的秘魔崖去會一個人,你可知道這件事情?」金逐流道:「爹爹沒有和我說過。」

  江海天道:「明年元宵,你要是趕得來的話,咱們也可以在北京的西山相會。」他以為師父要他所見之人,和師弟相會,想必也無關係,是以與師弟訂下了後會之期。金逐流性喜熱鬧,心裡想道:「爹爹不知要師兄會的什麼人,連我也不知道。」帶著幾分好奇,欣然答應。

  當晚金逐流和秦元浩同住一間客房,把江海天想要他多留一天的意思和秦元浩說了。秦元浩這次代表師父來江家道賀,他師父的意思本來就是要他藉此機會多交朋友的,何況又有主人的盛意挽留,因此秦元浩雖然惦記著封妙嫦,也只有答應了。

  續斷膏果然十分靈效,第二天上官泰的膝蓋已經醫好,餘毒亦已拔清了。他帶來葉慕華夫婦與李光夏、林道軒四人同走。一陽子、仲長統等人也在這一天之內先後向江海天辭行。

  第三天金逐流和秦元浩同走,他們兼程趕路,當晚就到了徂徠山。秦元浩說道:「你悄悄去封家看一看,我只要知道封姑娘的情形就行了。」

  金逐流笑道:「不行,不行,人家好心待你,你怎可不去見她一見?」秦元浩面上一紅,說道:「我這樣跑去算是什麼?太不好意思了!」

  金逐流越發大笑,說道:「好呀,你這小子自己不敢去,卻要我代表你去和封姑娘私會,我這又算是什麼?大丈夫光明磊落,要去就光明正大的去,怕什麼?」秦元浩道:「你叫我怎樣和封子超說?」

  金逐流道:「封子超這次全靠了你,他才不至於與文道莊同一命運——丟臉坍台。他若是稍有良心的話,對你應該當作恩人道謝才是,你卻怕見他?好吧,你找不到藉口是不是?你跟我來,我替你說!」

  秦元浩道:「這個,這個……」金逐流生性不羈,他卻是有點拘謹的。正想說道:「這個恐怕不大好吧?」金逐流已不由分說,將他拉到了封家的大門前,大聲說道:「我的朋友喝了你的桂花陳酒,十分欣賞,如今我也想來向你討一杯喝啦。你是招待過秦元浩的了,這次想不至於拒絕我們吧?」

  金逐流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功夫,封家若是有人,決沒有聽不見的道理。可是裡面卻是毫無反應。

  金逐流哈哈一笑,說道:「你招待也好,不招待也好,我既然來了,就吃定你了!你不開門,我自己不會進來嗎?」秦元浩正要說道:「不好。」話未出口,只覺身子一輕,已被金逐流拖著他越過了牆頭。

  金逐流本來準備有人偷襲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進了封家,卻連鬼影也沒看見一個。金逐流側耳細聽,也聽不出有絲毫聲息。仔細看時,只見庭院裡有凌亂的足印。

  金逐流皺一皺眉頭,說道:「看這情形,只怕他們早已走了。不過,咱們既然來了,也就進去看看吧。」他們穿堂入室,搜查文道莊父子所住的客房和封子超的房間,都不見有人。金逐流在一間房裡找到一壇桂花酒,聞了一聞,笑道:「這是真的桂花酒。」喝了一頓,又找來了一個葫蘆,盛滿了酒帶走,笑道:「姬伯伯傳下的偷兒規矩,進了別人家,決不能空手而回。」

  到了後面的庭院,秦元浩有所發現,「咦」了一聲,說道:「這幾根竹棒插在這裡是什麼意思?」原來在庭院中間插著九根竹棒,中間的一根竹棒被斫了一刀,當中剖下,分成兩邊。庭院是碎石和泥土混合的地面,竹棒插得進去,可見插棒的人定是個內家高手。

  金逐流笑道:「原來是仲幫主來過了。丐幫中人插竹棒等於是留刀示警的意思。但只有幫主才有資格插九根竹棒。」金逐流雖然是回國未久,但因姬曉風時常給他講述江湖上的各種規矩,卻是比初出道的秦元浩懂得多。

  秦元浩吃了一驚,說道:「哦,這等於是留刀示警?那麼仲幫主想必是已知道封子超是什麼人了?但中間這根竹棒被剖開,這又是什麼意思?」

  金逐流道:「是有人向他挑戰。」秦元浩道:「文道莊不是受傷了嗎?封子超怎能有此膽量?」金逐流道:「只怕是另外有人,不一定是封、文兩個。」

  金逐流心想:「封子超不知是給仲長統嚇跑的,還是他根本就不敢回家。從庭院裡的足印看來,來過這裡的顯然不止一人。」

  秦元浩道:「他們既然都走了,咱們出去吧。」金逐流笑道:「忙什麼,到你那位封姑娘的香閨里看看吧。」封妙嫦的臥房是在最後一進房子靠近花園的一間房間。秦元浩面上一紅,說道:「金兄,說笑了。」金逐流面色一端,說道:「不是和你開玩笑,說不定她會留有什麼東西給你呢。」秦元浩無可奈何,只好跟著他走。正是:

  桃花流水杳然去,崔護重來不見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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