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6章 來自20軍的信
2024-05-16 05:39:07
作者: 漢唐風月1
劉浪拿著第20軍兩分鐘前才傳來的電文,雙目微潤望著遠方,直到急匆匆地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劉團長,您找我!是不是常大娘想打聽的事兒有消息了?"顧筱白的聲音隨之傳來。
獨立團所有女兵,在這次出征中皆被要求後撤,全軍都是大老爺們,唯一一名女子就是"新井城報"派來的戰地記者顧筱白,所以就被派去專門安撫那名已經身心俱疲的老大娘了。
做為一個在戰爭中失去雙親的女子,顧筱白太懂得失去親人的痛苦了,她自然也能理解常姓老婦的焦慮。一個兒子在軍隊還在前線,已經足夠讓人牽腸掛肚,但那位大娘卻竟然有四個兒子包括她的丈夫都在前線和黑鷹帝國人戰鬥,換做是顧筱白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熬過無比揪心的日子。
所以,顧筱白對常姓老婦的事極為上心,接到劉浪通知她到臨時團部的通知,立刻就興沖沖地跑過來了。她希望,儘早帶給那位大娘一個好消息,讓她能放下心中憂慮的好消息。
但當劉浪轉過頭的那一刻,出於女性特有的敏感,顧筱白的心猛地一沉。
猛地捏了捏手中的電文,劉浪想告訴眼前這位眼中已湧上驚惶的戰地記者實情,但卻又有些躊躇。他擔心,這個悲慟而殘酷的消息,先擊垮了眼前這位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
就連他自己,在收到這封電文時,也不忍卒讀,足足花了超過三分鐘才看完電文內容。
"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和常大娘說吧!"劉浪猶豫了半響,終於還是做出決定。"你可以把你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但我以我個人名義請求你,不要把今天的任何文字發表在報紙上,不管是第21集團軍的還是常大娘的家事。21集團軍並不是你今日所看之模樣,士氣如此低落,實乃非戰之罪。"
"為什麼?"顧筱白微微一呆,緊跟在劉浪身後。"常大娘一家都參軍保家衛國的事如果被報紙報導,一定會引起上層關注,那對她來說可是大好事,當地政府一定會對她妥善照顧。"
是的,從顧筱白記者的角度出發,21集團軍的事的確是超出了她的認知,讓還未臨近戰場的她已經感到了戰爭的殘酷,一群在戰場上不吝生死的勇士,卻因為一場撤退而成了只想快快逃命的懦夫。但她知道劉浪不讓她報導的原因,一來是不想損毀這支曾經無比英勇部隊的名聲,二來也是為了宣傳的需要,此時的王國,需要團結一心和黑鷹帝國軍作戰,任何負面新聞都不允許出現。
新聞,需要真實,但政治,只需要有用的。
但常大娘一家都參軍這件事,無論是從政治需要來說,還是對於常大娘本人,都是大好事,劉浪卻不讓她宣傳報導,這就讓顧筱白有些想不通了。
"做為軍人家屬,常大娘自然會有人去照顧。但,她不會需要將自己的傷口血淋淋的敞開在所有人面前。"劉浪的腳步微微一停,深深地看了顧筱白一眼,便繼續向前走去。
"軍人家屬。。。。。。"顧筱白臉色猛然一白。
聰慧的女子很快聽懂了劉浪的意思,常大娘的家人已經有人戰死了,這絕對算不上是個好消息。
。。。。。。
劉浪走到車門邊上的時候,老婦人身上蓋著綠色的軍用毛毯,頭靠在椅背上,一頭花白的頭髮在11月的寒風中微微顫動著,卻睡得無比香甜。
只是,臉上還帶著一絲悲苦。顯然,就算是在夢中,她也在為她的兒子們擔憂著。
相對於劉浪和一幫軍人來說,雖然也穿著軍服,但小記者顧筱白做為軍隊中極稀有的年輕女兵,她的陪伴,顯然更能讓丘銅人老婦安心。
在她的輕聲安撫下,吃完飯的老婦人絮叨了幾句,就垂著滿是花白頭髮的頭,靠在算不上柔軟的座椅上睡去。
顯然,這一路三千里,對於兒子們的擔憂和勞累,實是已經耗盡了這名老婦人的所有精神,稍稍一鬆懈,就讓她徹底放下所有防備。
但無疑,這個時候的她,是最脆弱的,無論從精神上還是身體上。
周圍的士兵們見劉浪抵達,紛紛投來注目禮,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敬禮。獨立團歷來的規矩,一旦進入戰爭狀態,從士兵到軍官,不能沖長官行軍禮,這是鐵律。
但他們卻是悄然的站成兩排人牆,將可能來自兩側的襲擊給擋住,那是他們對長官在戰場上最有力的保護。
劉浪已經努力將腳步放輕,他不想將老婦人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中,他也同樣希望這個消息能晚一點兒再讓這位母親知道。哪怕,大軍即將啟程。
整個車隊周圍,因為劉浪的抵達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女人有直覺,男人同樣也有。
常大娘的事早已傳遍全軍,做為母親的兒子,每個人都無比衷心的希望這位母親能找到她的兒子,哪怕是見不到,只要能聽到他們活著的消息就好。常大娘花白的頭髮和滿是皺紋的臉,讓他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母親擔心兒子而哭泣。
可是,劉浪有些繃緊的臉,讓這些在戰場上無比堅強的戰士們的心在下沉。
那個可憐的母親,是要失去自己的兒子了嗎?那對於她來說,是多悲痛的事啊!
或許是突然而來的安靜,又或許是心有所系,當劉浪站在車門前立正站直不過十秒鐘的時間,老婦人突然醒來。有些茫然的轉著頭四下觀看,還下意識的拉了拉讓身上無比溫暖的軍用毛毯,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所處的環境,然後,她看到了站立於自己面前不過一米外的劉浪。
"長官,是不是有我幾個娃兒和娃兒他爸的消息了?"老婦人眼睛猛然一亮,毫不猶豫地詢問。
沉默。
劉浪沉默。
面對這位母親,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哪怕他在走過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十幾種回答她的方案。
11月的風,已經有些涼了,但東南地區的風,格外的冷。
冷得讓裹著軍用毛毯坐在車裡的老婦人,臉色比先前被潰兵碰到在泥地中,還要白幾分。
"長官,你說嘛!就算有娃兒斷胳膊斷腿,有我和娃兒他爸在,回家也能給他們口飽飯吃的。"老婦人有些艱難的繼續開口問道。
"嬢嬢,這是第20軍陸軍中將軍長楊軍長托我向您轉達的一封信。"劉浪有些艱難的從掌心中拿出已經被汗水浸透的電文。
"常大姐,敬啟,余於午時驚聞大姐獨行千里於軍中尋子,特命人根據所提供番號及姓名尋找,並一一尋獲。
身為一軍之長,余本應該帶他們歸來見您,但余無法做到了。您的三個兒子和丈夫,於海城一役,盡皆壯烈犧牲。。。。。。"
當劉浪念至此之時,雙目無神推開車門走下汽車的老婦人腿一軟,徹底癱軟在地。
這個消息,對於心懷一絲僥倖的她來說,實在是太過悲慟了,哪怕她已經做好了一個或兩個兒子戰死的心理準備。
但那個"盡皆壯烈犧牲"六個字,卻是粉碎了她所有希望。
顧筱白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大顆大顆的奪眶而出。至此,她終於明白劉浪方才所說的血淋淋傷口是什麼意思,三個兒子和丈夫全部犧牲的巨大創傷,別說讓所有人知道去慰問不斷提及,就是自己想一想,都會痛楚的難以呼吸。
士兵們也同樣驚呆了,他們低垂著自己的眼瞼,沒人敢去看老婦人那雙近乎徹底絕望的眼。
劉浪的聲音沒有停止。
"余知道,把這個消息告訴你,您將會無比悲傷,余言辭薄弱無力,也不能安撫您的悲傷,但,余只能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將他們的事跡全部告訴於您,他們犧牲於拯救國家民族的戰場,他們的死,重於泰山。
少尉楊大虎,參軍六年,擔任33師94團3營2連1排排長一職,於10月18日戰鬥中犧牲。
上士楊二牛,參軍五年,擔任33師94團1營1連2排班長一職,於10月16日戰鬥中犧牲。
上等兵楊三喜,參軍三年,任33師94團2營3連1排3班士兵,於10月15日戰鬥中犧牲。
上等兵楊成材,參軍兩年,任33師94團2營炊事班士兵,於10月19日戰鬥中犧牲,該士兵身負炸藥包,炸毀黑鷹帝國軍坦克一輛。
余謹代表第20軍全軍一萬一千將士,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禮,您,是英雄的母親,您,是英雄的妻子。
敬請節哀,以免傷身.專此恭請禮安!"
周圍一片安靜,安靜的空氣都仿佛凝固。
"我的娃兒啊!"老婦人一聲哀嚎,撲倒在地。
聲音,猶如泣血杜鵑,令人不忍卒聞,就算是鐵石心腸之人,此時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周圍的士兵們,包括第21集團軍聽說此事的士兵,慢慢的朝這邊圍攏過來。
他們心情沉重,更多的卻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安撫那個伏地慟哭的女人,他們只能用目光表示自己的致敬。
任何一個為拯救國家的戰爭付出三個兒子和丈夫性命的女人,都值得所有軍人的敬禮。
那幫先前還猶如喪家之犬滿臉灰敗沒了精氣神的潰兵們,並沒有發現,在那個伏地慟哭的女人面前,他們的身軀站得筆直,站得和曾經的戰場上即將要對黑鷹帝國軍發動衝鋒時一樣筆直。
做為兒子,沒有人想在母親面前表現出懦弱。他們,在這位母親面前,想起了自己曾經的責任,不遠千里趕赴戰場赴死,不正是為了守衛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