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神明的祈願【35】

  唐璉彎著唇再次笑起來。

  他忽然覺得有點沒意思，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是聰明些許，也終究天真。

  倘若真的有這樣更大更好的肉，貪婪兇殘的豺狼也絕不會吐出已經到嘴裡的肉，只會將兩塊肉全部都吞吃入腹。

  

  但是他沒有反駁，只是笑吟吟地看著言卿：「倘若豺狼不肯吐出來那塊肉呢？」

  女孩抬起頭來，神色在一瞬間變得冷然：「那就讓它沒得選擇。」

  「它不肯吐出前一塊肉，一方面是因為那是一塊很美味的肉，而且已經到了嘴裡，斷然沒有吐出來的道理。那麼如果說，原本吞下去的那塊肉是一塊壞死的、有毒的、吃了會死的肉呢？相比較面前更美味更鮮嫩的肉，沒道理咬著那塊壞掉的肉不放吧？」

  唐璉微微側目，他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許，「卿卿是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

  言卿抬起臉來，小孩子青澀稚嫩的小臉上難得掛著點笑容，她同樣撐著下巴看過去，語氣中滿是孩童的天真：「我只是在跟你討論故事啊，怎麼了？」

  唐璉沒有出聲。

  剛才言卿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他心裡其實難得波動了一下，原本有些輕視的情緒也收斂了不少，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言卿不同於其他的小孩子，她出生開始就已經在神殿，從來沒有離開這裡接觸過其他的任何人，她跟時衍還有些許不同的是，時衍的命運幾乎是規劃註定的，是世界意志一定要剝奪鍛造他，讓他一步步變成一個完美的、合格的——

  容器。

  是的，容器。

  承載痛苦和希望的容器，他可以擁有無上的力量，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恐怕時衍對什麼都失去興趣。

  人對世界的認知很大一定程度上來源於身邊人的引導，和自身接觸到的人和物。

  言卿一直身處神殿的環境沒有離開，她很難對一些事情產生清晰的認知，更別提這樣彎彎繞繞地告訴他一些事情，按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唐璉收斂了心神，他準備站起身來的時候，旁邊的言卿卻伸出手來拉住了他的袖子。

  女孩微微仰起頭來，表情中帶著點天真：「所以，不如讓我來吧？」

  唐璉挑了挑眉，「你？你知道你是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啊。」女孩彎了彎唇：「我會比哥哥更合適的，他是被打造出來的木訥的容器，他無意於此，就算是強行被按在了那個位置上，最多也就做的中規中矩不是麼？但我對此有興趣，我會做的比哥哥好得多。」

  言卿站起身來，小孩子的身軀就算是站起來也只跟坐著的唐璉平視，那雙漂亮漆黑的眼瞳一瞬不眨地盯住唐璉，她將尾音拖得很長：「所以，換我吧。」

  唐璉面上情緒不變，他慢慢地頓住，開口卻是答非所問：「你剛才說，豺狼原本咬在嘴裡的，是一塊壞死的有毒的肉，這話有什麼根據麼？」

  毫無疑問，言卿聽懂了他方才講得那個故事。

  而且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對號入座，其實也並不難理解，被交易了靈魂至此沒有選擇餘地的小孩子，神殿之內只有一個人是符合這個描述的。

  言卿面上帶著微笑。

  「最初哥哥被選中，不就是因為他的靈魂很適合麼？乾淨，純粹，沒有一絲雜質。但是如果他並沒有那麼合適和純粹呢？那份被我打翻了的液體，哥哥觸碰起來會覺得疼痛，他的心思從來都不在這裡，強制地要他做什麼反而適得其反啊。」

  唐璉頓了一下，他沒有說話。

  言卿繼續道：「他的人生軌跡被規劃好了，但是最後卻仍然沒有達到你想要的結果，說不定是因為，從一開始哥哥就不是值得雕琢的那塊璞玉呢？」

  唐璉似笑非笑：「所以，你覺得你是？」

  真有意思啊。

  這兩個人。

  時衍想要讓這小姑娘離開，為此鬆口答應了神位繼任，甚至願意連同自己的靈魂一起完全獻祭。

  這小姑娘也是有意思，按理來說她是一張白紙，是不應該懂得這些事情的，真的是……察言觀色，心思細膩縝密到令人有點毛骨悚然的地步。

  她想要取代時衍？

  「說的不錯。」唐璉道：「你覺得自己會比時衍更合適？」

  言卿點頭道：「對。」

  「你既然看得明白，就應該明白這其實算不得是多麼好的事情吧？」唐璉的臉上逐漸帶了一點笑意：「身處高位但是對萬物都沒有興趣，靈魂被分割出去，就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是完整的，當然，如果你想要結束這一切也可以……如果你捨得放棄力量的話。」

  多少信誓旦旦冠冕堂皇的天才人物被力量迷了眼，靈魂被切割，也相當於情感和認知中的良知被分離出去，變得冷漠有時候並非本意，最後意識到能夠完全抓在手中的只有屬於神明的力量，整個人也與神位捆綁在一起，倘若想要毀掉這些，最後的結果只會是連同自己一起毀掉。

  人都是惜命的，更何況暴戾的神力充斥在身體中，根本不會想起這種事情。

  小小的女孩眨巴著眼睛，表情很是無害：「但是對於我來說，好處大於壞處。」

  唐璉挑眉，他沉吟一瞬，問她：「你想要取代時衍，那麼被取代了位置的時衍要怎麼處理呢？」

  「你們原先打算怎樣處置我，我就原封不動地照搬過來。」言卿道：「哥哥想讓我離開，那麼我也願意放過他。」

  唐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隨後他站起身來，「很不錯的提議。」

  唐璉朝著前方的位置走了兩步，表情玩味：「可惜，你說的有點遲了。」

  言卿茫然抬眼。

  卻見唐璉看向了旁邊的位置，「別躲了，出來。」

  邊緣的位置，黑髮小男孩慢慢地走出來，他表情不變，只是很正常地看了過來，向往常一樣拍了拍言卿的腦袋，語氣自然道：「卿卿明明答應我要離開這裡的，怎麼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