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神明的祈願【23】

  時衍轉過頭來看了言卿一眼，他笑了一下：「很簡單，在每周的傍晚，所有的候選人都會被丟進液體罐子裡面，只要能夠全程清醒地離開，就可以獲得一樣物品的獎勵。」

  

  「你要了詩集作為獎勵？」言卿道。

  時衍便點點頭，幼獸一般懵懂漂亮的眼瞳中帶著些主人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希冀：「我在無聊的時候，就會閱讀一下這些詩集，我有一篇很喜歡的詩，你想跟我一起看一下麼？」

  言卿一頓。

  她慢慢地趴在洞口的位置，將視線落在時衍手中的詩集上面，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時衍挪動了一下位置，站在了洞口的那裡，將手中的詩集托舉了些許，幾乎放在了女孩的面前，小男孩將書頁翻開，開始輕聲地念那首詩。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

  他似乎停頓了一下，將書頁慢慢地合起來，緩慢地念了上半首詩橋段裡面的最後一句。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言卿撐著下巴，潛意識裡覺得有點耳熟，她彎著眼看向時衍：「這也是詩裡面的話麼？」

  時衍不語。

  「這是博爾赫斯的詩，《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時衍慢慢地開口：「我經常會去翻這首詩，幾乎能夠將詩全部背下來。我喜歡這個，所以想要把它分享給你。」

  言卿其實對詩並不是很感興趣，但是她扒拉著洞口，微微探過頭去看，她問時衍：「如果我說現在我對這本詩集有興趣，你願意把它暫時借給我麼？」

  女孩話音剛落，那本詩集就被從洞口遞了過來。

  言卿伸手接過，她彎著唇看向時衍，「你這樣就把書給我了啊？萬一我是在騙你呢，我拿了你的東西可就不還給你了。」

  「你的意思是……你會騙我麼？」時衍看她。

  言卿笑了一下：「對啊，不要相信我，我是個騙子。」

  有著一雙漂亮的冰藍色眼瞳的小男孩默不作聲地盯著女孩看了一瞬，隨後他慢慢地搖了搖頭，時衍的語氣篤定：「你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言卿微微挑眉：「我自己都不敢這樣保證。」

  「就是這樣覺得。」時衍搖了搖頭：「我相信你，沒有理由。」

  言卿扯了扯唇角，莫名地覺得有點笑不出來了。

  她是個虛偽的人。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連言卿自己都是這樣覺得的，無論是笑容還是稱呼，都是可以偽裝出來的，眼神當中的東西、情緒，這些都是可以裝出來的東西。

  她從很久之前就習慣於微笑來保護自己。

  笑起來總不會有錯吧？

  這是她用來偽裝和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有時候言卿也並沒有多麼地開心，只不過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時衍說，相信她。

  真讓人覺得意外又離譜。

  「好吧。」言卿將詩集拿在手中，她抬起頭來看向對面的小男孩，「我會好好地翻看這本書的，既然你說你相信我……」

  她頓了一下，「我也總不能辜負你不是？」

  時衍彎著唇看她：「就算你騙我也沒關係，我希望看到你開心。」

  言卿微微歪了歪腦袋，她覺得很神奇。

  「這樣啊。」女孩思索了一瞬，她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於是慢慢地後退了一步，轉過頭來看向時衍，手中抱著那本詩集，臉上帶著點笑容：「……晚安。」

  時衍輕聲回應：「晚安。」

  ……

  ……

  臨近傍晚的時候，一直緊閉著的房間門自動打開。

  言卿從床上跳下來，她轉過頭去看向了原先被她用符咒燒成一個大洞的牆壁，現在已經恢復了原樣，完好如初的模樣。

  女孩只是盯著看了兩秒，便很快地收回了視線，身上象徵著聖潔無暇的白色長裙隨著女孩的動作微微飄動，腳下仍然是赤足的模樣，踩在乾淨柔軟的地毯上，倒也不覺得不舒服。

  所有的小孩子都排隊往前走。

  言卿記得，時衍告訴她，『在每周的傍晚，所有的候選人都會被丟進液體罐子裡面，只要能夠全程清醒地離開，就可以獲得一樣物品的獎勵』。

  液體罐子……

  就是——神明的眼淚？

  幻境當中的言卿，對於這種東西可謂是深惡痛絕，她自小就被按在這些液體當中長大，骨頭幾乎是被一次次地打碎又重組，這種痛苦每日每日都要經歷。

  但是她也分明就記得——

  在她被送到神殿來之前，同樣是被浸泡在神明的眼淚當中，但是卻沒有絲毫的痛楚。

  是因為那些液體被稀釋得幾乎沒有原本作用了麼？

  言卿微微揣摩著，下發於各個小城的液體自然跟神殿當中的不太一樣，液體的濃度絕對沒有神殿中那樣的重，那只是用於選拔出各個小城往神殿推舉的小孩子，若是在那個時候就用濃度很高的液體，恐怕沒有幾個小孩子能承受得住。

  每個小孩子的身後都跟了一個黑影般的人，待所有人都站上高台之後，那些黑影也站在了所有人的身後。

  言卿微微垂眼，看到下面的正是翻滾著的神明的眼淚。

  身後的黑影伸手想要將女孩推進去，言卿向前走了一步，不等黑影碰觸到她，女孩便閉著眼睛墜落了下去。

  身體被翻滾著的液體完全包裹起來，言卿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她像是陷入了一個溫暖潮濕的洞穴裡面，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她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疼痛。

  言卿沒有掙扎也沒有動彈，情況跟她預想的並不一樣，女孩慢慢地睜開眼睛。

  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看到的那首詩的下半段。

  ……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

  我給你關於你生命的詮釋

  關於你自己的理論

  你的真實而驚人的存在

  ……

  我給你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饑渴

  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