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2章 大結局(下)

2024-05-15 21:32:59 作者: 秋煙冉冉

  見了朝臣和命婦們,該如何說話回禮,在來京城的路上時,廬陵王妃韋氏已對柴娥英做了詳細的交代。

  

  這一路上走得慢,在每天停車休息的時候,廬陵王妃會親自教柴娥英皇宮中的規矩,還親自做示範。

  並讓隨行的四個宮女,監督指教。

  柴娥英很聰慧,學得很快,也記得很牢。

  眼下,面對朝中命婦們刁難的目光和言語,柴娥英應對得遊刃有餘。

  幾個有心想看柴娥英笑話的命婦們,個個都驚訝失望。

  韋家人,因為都是布衣身份,只能遠遠地站在朝臣命婦們的身後。

  即便他們家的姑太太成了皇后,按著規矩,沒有得到允許,也不能走得太靠前。

  雖然不能像平常人家一樣,和自家姑太太親近說話,但韋家幾個老爺太太們的臉上,還是洋溢著自豪的微笑。

  當廬陵王府被貶出京城時,多少人見到韋家人,嘲笑著說韋家的姑太太再回不了京了,還可能會餓死在外面。

  當時,韋家人只能生著悶氣,無法反駁。

  可現在都來瞧瞧,他們家的姑太太不僅沒餓死在外面,還回來當皇后了。

  韋氏的目光,從朝臣命婦們的頭頂掠過,朝娘家人望去。

  沒了官職的哥哥們,只能遠遠地站在人群外。

  他們激動欣喜著。

  老實的韋三爺,還抬著袖子抹著眼淚。

  韋氏心中也很激動,她微微笑著,走向娘家人,「大哥,二哥,三哥,嫂嫂們,你們也來了?」

  「娘娘,路上行路可順利?一路辛苦了吧?」韋家大老爺,激動著道。

  「還好,老太太可好?」韋氏關心母親的身體。

  「老太太聽說你回京了,高興得什麼似的,今天午休都沒有休息,一直在問娘娘的情況。」韋二老爺笑道。

  「你們且先回去回復老太太,等我進宮見了皇上,就去見老太太。」韋氏看著幾個哥哥笑道。

  「是是,我們這就回去。」韋二老爺喜滋滋地直搓手。

  太好了,皇后進韋家,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李興茂和柴娥英,帶著孩子們也走了過去,「三位舅舅,這是我娘子柴氏,這是幾個孩子。」

  柴娥英落落大方地朝韋家人頷首,「舅舅們好,舅母們好。」

  李興茂又摸摸三個娃的頭,「來,見過舅阿公舅祖母們。」

  李景先喊了一遍。

  李昱鸚鵡學舌也喊了一遍。

  果果沒喊,她眨著眼,仰頭看著韋二老爺問,「二舅公,七表姑呢?」

  韋二老爺一臉慚愧,女兒韋七娘因為差點被宇文家騙婚的事,跟他一直不說話,最近住到外祖家去了,派人去接也不肯回家。

  他賠著笑臉道,「她在她外祖家住著呢,我過會兒就去接她回來見小郡主。」

  果果板著臉,「你不准欺負她,不准給她亂許人家。」

  韋二老爺心說,他現在哪敢啊!

  以前有李玉竹警告他,現在還多了妹夫皇帝。

  得,現在還多了位小郡主的警告。

  送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再虐待女兒了。

  「當然當然,絕不會的。」韋二老爺訕笑。

  內侍宮又催著大家進宮,韋氏這才向娘家人告別,帶著大家走進皇宮正門。

  和以往的送別不同,這一次,韋家人格外興奮。

  直到韋氏他們走得看不見了,韋家人才興沖沖回了韋府。

  韋氏說要回韋家看老太太,他們得準備起來。

  那些朝臣命婦們,看到韋家人如此興奮,表面雖然不屑,內心中卻在羨慕著。

  .

  李家人進了宮,先來見太后。

  正如韋氏說的那樣,太后的脾氣不好相處,並沒有見他們,而是讓大宮女出來傳話,說今日身子不適,改日再請韋氏和柴娥英來說話,又說他們遠路而來,一定是辛苦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韋氏對那大宮女道,「既然太后身子不舒服,我們先行離開吧,改日再來看太后。」

  韋氏帶著大家,離開了太后宮。

  大宮女走到大殿外的台階下,目送他們離去後,去了內殿中的一間小耳房裡。

  耳房中的裝飾很簡單,只有一桌,四椅,另外,地上還有塊蒲團。

  桌上放著一尊一尺高的玉佛,佛前有小巧的金香爐。

  爐中清煙裊裊。

  桌上還有一本經書。

  太后在禮佛。

  她手裡捏著佛串,垂著眼帘,翻看著面前的經書,口裡念念有詞。

  「娘娘,他們走了。」大宮女走上前,輕聲說道。

  太后抬起眼帘來,望著面前眼帘低垂一臉慈祥的菩薩,笑了笑,「韋氏帶來的人不少吧?」

  大宮女道,「確實不少,有她的大兒子一家五口,還有二女兒兩口子。」

  「想當初,我還那麼瞧不起她,說她是個生崽狂……,誰知……」太后閉了下眼,心中澀然,早知道自己後半生會如此,她前半生該多生兩個孩子才是,她望向大宮女,「今後,他們再來的話,也說我身子不好,不便見人,帶著一大家子人來,炫耀給哀家看,當哀家不知韋氏的想法?哼!」

  當初她瞧不上的人,如今高高在上兒孫滿堂。

  她心裡不痛快,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大宮女看她一眼,「是。」

  .

  韋氏帶著兒孫們,跟著內侍官來到永興宮。

  曾經的廬陵王,現今的新皇李伯暄,得知家人來了京城進了皇宮,親自站在永興宮的台階下迎接。

  圓滾身材的他,穿著龍袍竟比當王爺時還要威風。

  韋氏看到自家老頭子的新打扮,忍不住好笑。

  李玉玟今天也破例出了門,和裴慎言站在李伯暄的身側相陪。

  李伯暄的另一邊,則是李玉竹和穆元修。

  兩口子在京城沒有宅子,一直住在裴慎言的宅子裡也不像話,李伯暄給他們在京城選了處大宅子,兩口子已經搬去住了一個月了。

  韋氏走上前,當先拜下,「臣妾,參見皇上。」

  「老夫老妻的,參什麼見的,平身吧。」李伯暄樂呵呵地走上前,雙手扶起同甘共苦過的髮妻,「路上辛苦了吧?行路可還順利?」

  「近些日子,天氣都晴好,一路太平。」韋氏笑道。

  李興茂柴娥英,帶著孩子們走過來。

  李玉恩由婁承業扶著,也來行禮。

  李伯暄瞧著自家胖女兒越發胖了,知道她月份大了,忙說道,「不必行禮了,都平身吧。」

  「謝皇上。」婁承業小心地扶著李玉恩,他心中很激動,岳父皇帝會不會賞他一座駙馬府?

  三個娃子最激動,圍著李伯暄嚷著,「爺爺抱,爺爺的帽子好看,爺爺的鬍子長長了,爺爺的袍子上畫的是什麼」。

  李昱抱著李伯暄的腿,像爬樹一樣,想往身上爬。

  李景在抱另一條腿,果果在研究李伯暄的龍袍。

  柴娥英走過去,一手拉一個,「昱兒,景兒,不可無禮,果果,快住手,怎麼能扯皇爺爺的袍子呢?」

  這三個孩子,還當是在村里啊,沒規沒矩可怎麼行?

  柴娥英擔心,李伯暄會怪她沒有教育好孩子的言行,緊張著走過去,將孩子們從李伯暄的身上拉下來。

  李昱人小不懂事,伸著手,口裡還嚷著,「我要爺爺嘛,我要嘛,我要爺爺抱抱!」

  李景也委屈著嚷,「我也要,爺爺好久沒抱景兒了。」

  柴娥英尷尬得不知怎麼才好。

  韋氏微笑道,「娥英啊,無妨,孩子們許久沒見著他們爺爺了,他們心裡頭定是想得緊。」

  「是呢,無妨無妨。」李伯暄將最小的李昱抱起來,「誰叫你的腿最短呢?來,爺爺抱你爬台階。」又喊著李景,「快牽著你妹妹,咱們進去說話,爺爺一會兒再抱你們。」

  李景便來拉果果的手,另一隻手拉著李伯暄的手,爺孫四人先走進殿中去了。

  走到龍椅前,李伯暄將三個娃並排在放在上面,他則坐在一旁。

  殿中的內侍官,驚得眼睛都瞪直了。

  殿外,韋氏笑著招呼大家,「我們也進去吧。」

  一家人,熱熱鬧鬧走進永興宮大殿。

  他們剛坐下,李興盛和李興安哥倆來了。

  這下子,大殿中更熱鬧了。

  三個孩子又沖向兩個叔叔。

  兩個單身漢,哄了好半天,才將嘰嘰喳喳的三個娃哄得安靜。

  不過,實在是人太多,大殿中還是吵哄哄一團。

  李伯暄和韋氏說話,問著村裡的情況,韋氏問他京城的事情。

  李興茂問李興安李興盛,舊王府整理的情況。

  柴娥英一邊哄孩子,一邊小聲問李玉玟李玉恩的身子。

  裴慎言作為大女婿,負責招待遠來的婁承業,不過,穆元修懂得也不少,婁承業也時不時地問穆元修一些話題。

  幾個內侍和宮女們,瞧著這一大家子,目瞪口呆。

  他們驚訝了會兒,又轉而一想,皇宮就該這麼熱鬧興旺才是。

  要都像先皇那樣,只有一個大行皇帝兒子,兒子又一直沒有子嗣,宮中一旦發生變故,這皇位就得易主。

  不想易主都不行啊,太后看到大行皇帝沒了時,整個人都嚇傻了。

  事情都過了三個月了,太后一直沒從喪子的哀痛中回過神來。

  .

  一家子都到齊了,李伯暄開始安排大家的住處。

  皇帝的家人,不能像平常百姓家一樣,合住一處,得分開。

  李伯暄道,「你們母親,和朕住永興宮,老大你們一家住皇宮左側的嘉福宮,老二老三你們合住舊王府。玉恩和承業,你們的住處,父皇也給安排好了,就在玉竹和元修家的隔壁,在玉玟宅子的附近,你們姐妹三人住一處坊市,步行就能竄門。」

  李玉恩生怕住得遠,不能隨時和姐姐妹妹說話,她高興道,「多謝父皇。」

  婁承業也很高興,「多謝父皇賜宅子。」

  大家行路辛苦了,李伯暄並沒有和家人多閒聊,吩咐內侍宮女們,帶大家去休息。

  晚上要在宮裡設宴席,一家子都沒有出宮,就在宮裡的宮苑中休息下來。

  .

  晚上設宮宴,李伯暄派人去請太后。

  太后照舊推脫說身子不適,拒絕了。

  不過,李伯暄還是派了內侍,送了八道上好的菜餚到太后宮中。

  大宮女查看著菜點,發現都是太后平時常吃的,她命人收入了,走到內殿中來回復太后。

  「婢子看過了,送來的菜,都是太后平時常吃的。可見,皇上是有心的。」

  太后輕笑,「今天進宮的人多,他的家人也到了宮中,得做好樣子,免得讓人笑話他過河拆橋。」

  大宮女說道,「做樣子,總比不做樣子好,好歹他是個怕人說的人,要是不怕被說,那才可怕。」

  太后想著大宮女的話,沒有反駁。

  .

  今晚的宮宴,就在永興宮大殿中擺開。

  請來的人,有韋家老太大和幾個韋家老爺太太們,還有李氏皇族的幾個王爺,當然,少不了會請裴丞相。

  請的都是皇親,主要是讓大家來認識柴娥英和幾個女婿,以及三個孫兒輩。

  起初,裴丞相不想來,裝病。

  李伯暄知道他怕翻舊帳,故意嚇他,派人問他是不是病重了,真病重了,不如告老在家得了,不必每天辛苦上朝。

  裴丞相聽到這話,哪還敢裝病?

  馬上精神抖擻地叫人推著他的輪椅,進了皇宮來。

  但是呢,他還是不好意思坐到最前面,進了永興宮,就一直在暗處藏著。

  裴夫人問他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怎麼一副怕見人的樣子?

  做了什麼虧心事,他能說出來嗎?

  當然是得悶在心裡,還要悶得死死的。

  他當年不想李伯暄一家回來,但為了讓李家救裴家,他只好厚著臉皮去求李家回來。

  將李家求回來了,可不是求回來當皇帝啊。

  這親家公將來壓他一頭,他還怎麼親近孫子?

  李伯暄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他越是躲,李伯暄越是找他說話,還命人請他到近前來坐。

  「說來,朕還要感激裴丞相,若不是裴丞相的相助,朕也回不了京城,大郎,替朕敬裴丞相一杯。」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不少人都朝裴丞相看來。

  「是,父皇。」李興茂提了酒壺,端了酒杯,來到裴丞相的桌子前面,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給裴丞相的酒杯滿上,「裴丞相,請。」

  裴丞相窘著臉,只得道了謝,又說道,「大皇子殿下,請恕老臣腿腳不便,不能起身,還望見諒。」

  李興茂道,「丞相大人不必自責,你腿腳不便,不必起身了。」

  另一邊,是韋氏和韋家人在說話。

  今日的韋老太太,無疑是最受人矚目的那一位。

  因為韋氏相陪,不少誥命夫人們,都來敬韋老太太。

  韋老太太心中感慨,總算熬過來了。

  李玉竹的記憶中,沒有參加過這等宴席,不過她並不怕被人詢問。

  穆元修似乎也不怕。

  兩人落落大方地與人攀談。

  有人想刁難他們,問些古怪的話,全被他們應付著過去了。

  不少人暗暗稱奇,不是說,這三女婿是個鄉下人麼?

  但說起話來,竟一點不輸於京城的公子們。

  坐在李興茂身旁的柴娥英知書達理,面對有人來敬酒,也做得毫無紕漏。

  .

  宴席一直吃到二更天才散。

  李家兄妹們向父母告別後,各自坐馬車回各家。

  李興茂的馬車裡,因為有三個孩子,最是熱鬧。

  李昱困得不行,抱著李景已經迷糊得睜不開眼了。

  果果也哈欠不斷,只有李景,顯得格外的興奮。

  他趴在車窗口,指著夜色中的京城,不停地嚷著,「那裡好好看,啊,那裡好亮。果果,小昱,看這裡呀,這裡好多人,天黑了,他們怎麼還不回家?」

  李景看到的是夜巡兵,這時候正是他們當差的時候,當然人多了。

  柴娥英也很累了,她靠在李興茂的肩頭,不想說話。

  李興茂看她一眼,呵斥著李景,「別吵了,大家都困了,弟弟都睡著了。」

  李景回頭來看,可不是麼,除了他在興奮,大家都好像都累了。

  李景這才不說話了。

  嘉福宮就在皇宮的隔壁,只相隔了幾百步。

  馬車跑了沒一會兒,就停了。

  內侍官和宮女們,服侍他們一家子下馬車。

  下了車,果果和李昱又一起醒了。

  有年老穩重的嬤嬤走來,要引著三個孩子走路。

  但李昱怕生,不肯要她們,加上他正犯困,纏著柴娥英不放手,「娘,娘抱。」

  「好好,娘抱。」柴娥英只得將李昱抱起來。

  李興茂則牽著李景和果果的手。

  一家子進了嘉福宮。

  雖然是夜色中,但柴娥英還是看出了,這座小宮苑的華麗與莊嚴。

  「殿下,娘娘,請這邊來。」引路的內侍總管,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臥房的寢具,殿下和娘娘今晚先用著,有什麼需要添置的,殿下和娘娘明早找咱家來添置。」

  柴娥英點頭,「有勞公公了。」

  「這是咱家的份內事。」內侍總管微笑道。

  在宮苑的後宅中,一路蜿蜒,最後,他們在一座大院落前停下了。

  進門後是院子,左邊是花園,右邊是小亭子和小荷花池,後面一排房子的中間是正堂,有左右廂房。

  李興茂給柴娥英作介紹,這裡有多大,有多少屋子。

  柴娥英一一記在心裡。

  七間房,足夠他們一家五口住了。

  李興茂又道,「這只是嘉福宮中的一處院落,這宮苑內,像這樣的院落還有三處,等孩子們大了,再讓他們分屋住去。」

  柴娥英微笑道,「好。」

  「今天天晚了,明早我帶你去逛逛這座宮苑。」李興茂又笑道。

  「好。」柴娥英疲倦地應道。

  她確實累了。

  是笑累了。

  說了半天話,陪了半天的笑臉。

  .

  李興茂兩口子入住嘉福宮的事,很快就傳開了。

  次日,整個京城都知道了這件事。

  這天,因為長途趕路,李伯暄沒有要求李興茂入宮上朝,而是命他在家陪妻兒熟悉新住處和京城。

  上午,李興茂帶著柴娥英和三個孩子,將嘉福宮逛了一圈。

  嘉福宮並不大,不及廬陵王府的四分之一。

  但是,嘉福宮是個特別的宮苑。

  曾是歷代太子們住的地方。

  得到消息,來嘉福宮最早的是薛氏。

  她依舊穿著那身臘梅黃的長裙子,頭上戴著同樣的斗笠。

  「你找誰?」守門人看著薛氏,冷聲問道。

  「我找大皇子殿下,你跟他說,我姓薛。」

  「姓薛?」守門人打量著薛氏,「哪家的薛?」

  京城的同姓氏的家族眾多,人們只認大戶的姓氏。

  「安國公府的薛氏。」薛氏淡淡說道,「你按著我的原話去回復。」

  薛氏擔心他不傳話,送上了一塊銀子。

  看在有跑腿費的份上,守門人道,「等著。」

  但沒讓薛氏進門,而是又關了門。

  大門側門都沒有開。

  薛氏站在風口,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等啊等,等得許久,也不見人出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守門人說話時,果果就站在門內。

  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全。

  守門人將門一關,果果就攔著了守門人。

  「小郡主,你有事吩咐嗎?」守門人笑眯眯向果果問安。

  這位才三歲多的小不點孩子,眼神像大人一樣精明,整個府上沒人敢糊弄。

  不過半天的時間,這位小郡主已將府里人的名字,全記下了,真是神了。

  「你站在這裡,候上半個時辰再去回復我父親,去早了,我叫人打你板子。」果果抬著頭,冷冷說道。

  守門人笑眯眯的,「是。」

  果果看一眼門外,扭身走了。

  她小跑著進了柴娥英和李興茂的院子。

  兩口子起了個早,帶著孩子們在小花園裡走了一圈,這會兒坐在一起閒聊。

  果果站在門口,往臥房裡瞄了一眼,又悄悄退出去了。

  剛才,李興茂在給柴娥英揉腿,兩口子親親密密的,她沒有打攪。

  守門人很聽話,果真等了半個時辰後,來回復李興茂。

  而這時候,柴娥英已被果果喊到別處去了。

  「她又來做什麼?」李興茂冷笑。

  守門人見李興茂冷了臉,嚇得不輕,「殿下,您不想見她的話,小人就轟出她吧?」

  李興茂想了想,抬手制止了,「等等,叫她進來吧,到福喜堂等著。」

  「是,殿下。」

  守門人傳話去了。

  李興茂去了另一處院,找到柴娥英。

  柴娥英正和三個孩子看一處假山石。

  李景和李昱,圍著假山石的小洞,嘻嘻哈哈捉迷藏。

  「娥英。」李興茂喊道。

  柴娥英回頭,訝然問道,「相公,怎麼啦?」

  「有個人要見我,但我覺得,你也應該去。」李興茂道。

  他的神色肅然,沒有笑容。

  柴娥英微微笑了笑,「是誰啊?」

  果果站在柴娥英身後,望著李興茂。

  李興茂看一眼果果,又看一眼李景,「是果果和景兒的生母,薛氏。」

  柴娥英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她找你……,什麼事?」

  李興茂走上前,握著柴娥英的手,「不知道,不過我想著,我和她沒什麼話講,若是她問孩子的事,你比我清楚,你跟她說吧,若是其他事,你不方便說的,我來說,你是府上女主人,有婦人來找,你比我適合見面。」

  女主人——

  柴娥英喜歡這個詞。

  她淺淺笑道,「好。」

  原來是薛氏找來了。

  作為生母要見孩子,攔著不讓見,未免不見人情,李興茂不想見薛氏,才讓她出面吧。

  柴娥英喊來跟隨來京的姜嬤嬤,吩咐姜嬤嬤看好李昱,她帶著李景和果果,跟著李興茂去見薛氏。

  薛氏現在長什麼樣,柴娥英不記得了,在村里時,她只遠遠瞧過幾回。

  她看著懷裡的果果,猜測著薛氏的長相。

  果果才三歲多,就已是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皮膚雪白,面容嬌好,眼神靈動。

  一頭烏髮,比別的同年紀的孩子生得都要好。

  就在柴娥英的忐忑不安中,內侍帶著薛氏來了。

  薛氏看到柴娥英坐在正堂中的上首,和李興茂並排而坐,眼神狠狠一跳,氣得暗暗咬牙。

  這個鄉下女人!神氣什麼?

  等著瞧!

  她取下斗笠來,昂首朝前走去。

  柴娥英一瞬不瞬地瞧著她,大約緊張,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李興茂飛快握著她的手,緊緊的。

  柴娥英一愣,回頭來看他。

  李興茂回以一個微笑。

  柴娥英心下恍然,是呢,薛氏是原配又怎樣,那是李興茂的過去了,是薛氏自己跑走不要李興茂的,李興茂沒有做對不起薛氏的事。

  她沒有理由面對薛氏緊張。

  等薛氏離得更近一些後,柴娥英越發不緊張了。

  因為,她看清了薛氏的長相。

  果果長得並不像薛氏。

  果果的長相,是李家三個小姑子的綜合體,細看之下,像李興茂多一些,沒什麼地方像薛氏。

  李景就更不像了,那是李興茂的縮小版。

  薛氏的面容,雖然也十分的清秀,但她的下巴很尖,顴骨很高,一雙眼看人時,沒有一絲的柔意,而是帶著攻擊性。

  這樣的眼睛,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看了都會不舒服。

  柴娥英大大方方問道,「你是薛氏?你找來我們家,有何事?」

  薛氏不屑地睇一眼柴娥英,又望向李興茂,「茂郎,我找你有事,請不相干的人先避開。」

  李興茂看一眼左右,一邊是妻兒,一邊是兒子和女兒,他淡淡說道,「坐在你眼前的,是我一家四口,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為什麼要分開?」

  「你……」薛氏氣得說不出話來,她又指向果果和李景,「你們兩個,見了娘都不喊一聲的嗎?」

  果果冷著臉,不做聲。

  薛氏當年跑掉時,李景剛三歲,是個不大記事的年紀。

  和柴娥英相處兩年多,他早忘記了薛氏的存在。

  他一直以為,柴娥英才是娘。

  「我娘叫柴娥英,我喊她娘,不能喊你。」李景愣愣看著薛氏回道。

  果果揚了揚唇角,伸手過去拉李景的手。

  薛氏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我是你親娘,我才是!她是你後娘!我是你爹的原配,她不是,她你是爹後娶的!你個小崽子,你忘記誰也不能忘記親娘啊!」

  薛氏罵著罵著,紅了眼睛。

  柴娥英想說話,李興茂按著她的手,「你當初扔下景兒和果果時,可沒當他們是親生的。」

  薛氏哭起來,「我……我當時是……,沒辦法,日子難過,活不下去了。」

  果果站起身來,尖聲怒道,「夠了,薛氏!大家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別人都能活下去,為什麼你不能?你比其他人少一隻手還是少一隻腳?我娘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姑娘,可她卻甘願嫁到李家去,陪著我們一起吃苦,你為什麼不能?」

  「她算什麼大戶人家出身?在鄉下有百畝地就叫大戶人家?」薛氏諷笑。

  果果面無表情看著薛氏,「在我眼裡就是!她做姑娘時,沒掃過地,沒擔過水,沒燒過飯,沒縫過衣,但嫁到李家,樣樣都做了,她做得,你為何做不得?現在我們的日子好過一些了,你就想回來吃現成的?回不來了,薛氏!你拿我和景兒換錢的那一刻,就回不來了!」

  薛氏驚訝地看著果果,「你……你這孩子,是誰教你說的這些?什麼換錢?換什麼錢?」

  「沒人教,是我自己想說的,吃過一些苦後,就懂怎麼說了。」果果像大人一樣,扯唇諷笑。

  那諷笑,晃得薛氏眼睛疼。

  「不不,是你教的,柴氏,你居然這麼教我的女兒,你真卑鄙!」薛氏指著柴娥英,咬牙怒道,「有你這麼做後娘的嗎?」

  「夠了,薛氏!」李興茂站起身來,「坐在你面前的,是趙國的大皇子妃柴氏,你若再對她無禮,我便不客氣了!」

  「你……」薛氏吸了口涼氣,「茂郎,你怎會如此無情?」

  「不是我無情,是你無情!要我當著孩子的面,說一說你和宇文贊的事嗎?宇文贊在臨死前,可將事情都交待了,代價是,送他父子倆一個陵墓!本來呢,他被五馬分屍後是要被扔進護城河裡餵魚的,看在他交代了事情的份上,我同意了。」李興茂從袖中取出一沓紙來,遞與薛氏,「你自己看吧。」

  薛氏大吸了口氣,顫抖著手去接了,才匆匆掃了幾眼,她就窘得再看不去。

  宇文贊這個王八蛋,怎將她和他的床上之事,也寫了出來?

  還有設計加害韋家的事,加害百里家的事情,他怎麼全說了?

  這個蠢貨,這是想害死她?

  「怎麼不往下看了?」李興茂面如寒霜,「你知道我看到這些字的心情嗎?哼!宇文贊,他在羞辱我!你說,我殺了他之後,要不要用同樣的法子對你?」

  薛氏不敢看了,她撲通一聲跪下來,「茂郎,你饒了我吧,我再不來找你了。」

  李興茂冷聲道,「你有資格稱我的名字嗎?」

  「是……,大皇子殿下,民婦不敢了,再不敢了。」薛氏嚇得臉色發白,不敢抬頭。

  因為,她從沒有看到李興茂如此憤怒過,她真怕他殺了她。

  李興茂冷冷看著她,「當初是你堅持要走的,說好了一別兩寬,老死不相見,我看,今後還是不要見面為好,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馬上走!」

  薛氏從地上爬起來,「我走,我走……」

  轉身時,她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又匆匆回頭看向李景,「茂……,不,殿下,景兒是世子吧?是吧?他可是長子。」

  柴娥英也看向景兒,她想說是。

  但李興茂先說道,「這件事是皇上決定的事,不是你!你還不走嗎?」

  薛氏收到他凌厲的目光,再不敢停留了,匆匆跑走了。

  站在門外的內侍,不知屋裡發生了什麼事,見薛氏走出來,也馬上催著她快走,走慢了兩位殿下生氣了可就不好了。

  屋中,柴娥英將李景抱在懷裡,對李興茂說道,「相公,景兒是世子吧?他是長子,他應該是世子。」

  李興茂握著她的手,「這件事,讓爹去做決定吧,爹還在呢。」

  柴娥英說道,「不要因為我的關係,而忽視了景兒,立長不立幼,這是古來自有的規矩,有規矩,秩序才不會亂。」

  李興茂看著通情達理的妻子,心中感慨,「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柴娥英被誇得不好意思,「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

  果果看了眼他們,拉著一臉懵怔的李景,「我們去玩了,爹,娘,你們不要跟來。」

  柴娥英,「……」

  李興茂,「……」

  兩個孩子,手拉手跑到外面去了。

  李景還在想著薛氏的事情,「果果,剛才那人是誰呀?」

  果果停下腳步,喘了口氣。

  她看了眼周圍,發現沒有人在,拉著李景坐在一塊小石頭上。

  「她是我們以前的娘。」

  李景很驚訝,「我們的娘不是娥英娘嗎?怎麼還有個娘?」

  果果望著李景,「你不記得了才好,記著她,你只會生氣。」

  「她是不是不好?」李景眨著眼問。

  「嗯,非常不好,她將你賣掉了,我找不到你。她將我賣給娥英娘的二姐,但娥英娘的二姐發現我是個女孩子,嫌棄著扔了,我被娥英娘撿到了,養活了,只是後來……」

  後來,柴娥英死了,她又被柴娥英的二姐找到,賣到了青樓,再後來,幸好遇到了百里睿。

  果果眼睛呆滯,望著前方,眼神哀慟。

  李景聽不懂,「啊,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呀,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果果回頭看向李景。

  她微微笑了笑,伸過手去,將李景的小腦袋攬在懷裡,「很久很久了,你記性不好,沒記住。」

  李景嘆了口氣,「唉,你明明比我小,但記的卻比我多,記的字也比我多,我才記會一百一十九個字,你都會看書了,我是不是很笨呀?果果。」

  「景兒不笨,景兒只是比果果笨一點點,但景兒比其他人聰明呢。」果果笑眯眯揉著他的小腦袋。

  李景被誇得直笑,「嘿嘿,是呢,我比其他人聰明,村里學堂中的王五子,比我大六歲,還不會數到一百,我都能數到一萬了,哈哈哈哈。」

  .

  薛氏被李興茂轟出了嘉福宮。

  因為她穿得少,冷風一吹,凍得她腦袋發懵,走著路時沒注意看路,被一輛飛跑來的馬車撞翻在地。

  薛氏暈了過去。

  暈過去後,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桃花河村,又回到了李家剛被貶到村裡的日子。

  不知誰派來的刺客,追殺著李家人,李家哥仨出門尋吃的,吃的沒尋著,還被人追殺得一身是傷回來,李家三個姑子,受傷更是嚴重,成了三個不能幹活卻還要吃的累贅!

  一家子不能去尋吃的,只在山上尋些草根野果抓些小獸,這如何能吃飽?

  再後來,廬陵王妃快不行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

  再不尋錢和吃的,她也要餓死了。

  她將果果和景兒抱起來,撒謊說去找吃的,悄悄賣與了村里人,得了三十兩銀子。

  果果賣了十兩,景兒賣了二十兩。

  孩子不見了,李興茂一定會追問,她便悄悄逃走。

  走啊走啊,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發現果果已經長成了大人。

  穿金戴銀的,十分的富態。

  人們喊果果為百里少夫人。

  她欣喜著去喊果果,「果果,讓我們回到從前吧,我們母女合好。」

  果果有錢了,她不會餓死了。

  但果果卻指著她罵,「回不去了,薛氏!你拿我和景兒換錢的那一刻,就回不去了!你勾結宇文家,將李家人也全害死了,你還有臉回來找我?你給我滾!你這個惡婦!」

  惡婦!!!!!

  聲音在耳邊無限循環。

  薛氏被嚇醒。

  她睜開眼來,哪裡有什麼長大的果果?

  她發現自己躺倒在地,正是嘉福宮附近的街上。

  她的腦袋很疼,這是被什麼撞了?好疼好疼。

  有人指著她的頭說,「出血了出血了,快去包紮起來。」

  薛氏怔怔地,半響沒回過神來。

  剛才……

  她是做了個夢,還是……,那是果果的前世?

  她回想著和果果相處的日子,那孩子從不對她笑,如今見了面,年紀大的李景不認得她,反而是果果認得她,說的話也不是孩子話,那口氣跟大人說話一樣。

  難道果果……

  薛氏心裡七上八下,覺得事情太詭異了。

  如果果果是重生的,一定不會放過她!

  因為那個夢裡,果果咬牙切齒罵著她惡婦,叫她滾!

  滾!

  她還是滾吧,果果要殺她,李興茂不放過她,她會死在京城的。

  至於李景的事,她不想操心了。

  她現在只想活著。

  薛氏被古怪的夢嚇著了,慌慌張張離開了這裡。

  她跑回自己租的住處,收拾了細軟,趕著她的破舊馬車,離開了京城。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

  又過了幾天,新皇李伯暄正式舉行登基大典,並改年號「正元」,於次年正式實行新年號。

  太后進封「仁」字,封「仁安」太后。

  昔日的皇后崔迎蕾,除去了皇后封號,因為要有別於韋氏的皇后封號,另封崔迎蕾為楚國夫人,並賜了封地。

  崔迎蕾進宮謝了恩,沒有在京城居住,搬去了她的封地楚地。

  .

  薛氏消失後,柴娥英和李興茂,過起了平靜的日子。

  雖然李興茂對柴娥英很照顧,沒讓她見古怪的太后,韋氏也對她十分的包容,孩子們也聽話。

  但柴娥英還是發現,她適應不了京城的生活。

  倒不是她應付不了京城的誥命夫人們,也不是不懂宮中的規矩,實在是,每天假意的跟誥命夫人們客套問安,每天假笑,令她很是疲憊。

  到年底的時候,柴娥英發現,她又懷上了。

  懷了孩子,加上應付命婦們的請安,柴娥英徹底撐不住,病倒了。

  李興茂替她推掉了所有的應酬,自己也推了一些政務,在家陪她。

  但柴娥英的身體,不僅沒胖,反而越來越瘦。

  她時常兩眼無神躺在床上,默默流淚,也不思飯食。

  這可將李興茂嚇著了,他馬上將李玉竹請來。

  李玉竹查看了柴娥英的身體,疑惑道,「嫂嫂肚裡的孩子兩個月了,按說,該長胖才是,她怎麼還瘦了?身體也沒有其他病症呀?」

  「你確定查得仔細了?」李興茂焦急問道了。

  「查過了,哪哪都查了。」李玉竹蹙起眉頭,「身體沒有病症,莫非是她心中有鬱結?」

  李興茂伸手拍拍腦門,「是不是我陪得少了?」

  可當李興茂日日夜夜陪著柴娥英不離開時,柴娥英的身體反而更瘦了。

  李興茂更加焦急起來。

  眼看到除夕了,這是家裡的重大宴席,必須得全部出席,過了除夕,正月初一那天也得進宮。

  正月初一祭拜天地,受文武百官三叩九拜,皇子們更是不能缺席。

  李興茂的焦急,讓柴娥英更加著急,她都急哭了。

  李玉竹再次來看柴娥英,沒讓李興茂在一旁相陪,她單獨和柴娥英交談起來。

  身體沒毛病,卻神色倦怠,不思飲食,這是犯了焦慮症。

  柴娥英有心事,而且是很嚴重的心事。

  「大嫂,大哥不在這裡,你跟我說說吧,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嗎?」李玉竹握著她的手,「你儘管說來,我不會告訴我大哥的。」

  柴娥英望著李玉竹,虛弱著道,「三妹,當初我的病,也是你治好的。」

  李玉竹微微一笑,「對呀,所以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我,我沒病,我只是想回村里去住住。但是……,你大哥肯定不會同意的。」柴娥英望向窗外,這座宮苑的小花園,全被她打理成了農家菜園。

  只要有空地的地方,她就種上小青菜,種些小蔥。

  現在天氣還冷,不能種夏天的架菜,那可是她的最愛,但這裡沒有。

  若是在鎮安府,這個時候,還能吃上青豆角,可寒冷的京城,只有白菜,綠色的菜很少。

  李玉竹笑道,「原來大嫂想家了,跟大哥直說就可以啊,過了年,等天氣好轉了,就回村去住些日子,他不會不同意的。」

  柴娥英卻澀然說道,「他是皇子,怎能隨意在外居住?」

  李玉竹握了握手的手,笑道,「住一些日子,還是可以的。」

  說到可以回去住一些日子,柴娥英的眼神亮了許多。

  李玉竹將她的心事,告訴給了李興茂。

  李興茂笑了,「這個傻女人,要回娘家去,她就直說嘛,怎麼還不敢的?」

  李興茂來到臥房,他安慰著柴娥英,「娥英想回去,我們便回去住些日子,只是,正月初一的祭天大典一定得參加。除夕夜宴你不想去可以推掉,這初一那天的祭天大典可要非去不可。離正月初一隻有十天了,你一定得好起來才是。過了初一,我便向爹提這件事,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不會不同意的。」

  柴娥英還是很擔心,「可是你最近被皇上安排著協助處理政務,如何走得開?」

  李興茂不以為然,「不是還有老二和老三麼?這兩人,一沒媳婦陪,二沒孩子哄,理應幫著爹分擔政務。」

  柴娥英眨著眼,「這……,行嗎?」

  「當然行,我們哥仨之間,不分彼此。」

  .

  李興茂決定帶柴娥英回家去住些日子,柴娥英心中的心結解開,精神漸漸地好轉了。

  到除夕前一天,她已能起床正常出門了。

  李興茂勸她不要去赴宴,她還是堅持要去。

  年不過完就回家,她擔心公公不准,所以,這年前的夜宴,她得好好表現下。

  李興茂勸不過,只好加倍小心地陪著她。

  好在三個孩子都很懂事,不怎麼鬧柴娥英。

  尤其是果果,像大姐姐一樣,監督著哥哥和弟弟。

  一家人宮宴上,平靜而溫馨的吃席。

  韋氏擔心有人為難有孕的柴娥英,將一切敬酒全擋住了。

  韋氏在王妃時,就為人潑辣幹練,如今又身為皇后,身份最高,她如此呵護兒媳,沒人再敢讓柴娥英難堪。

  。

  除夕夜宴,在波瀾不驚中很快就過去了。

  次日,是祭天大典。

  柴娥英也表現得不錯,撐著身子,跟著李氏的皇室女眷們祭拜。

  。

  初二初三,所有人都要進宮陪韋氏,柴娥英沒讓李興茂提回家的事情。

  一直過了正月十五的花燈節,李興茂才向李伯暄提起這件事。

  李伯暄看著李興茂,「老大,是你想回村吧?」

  李興茂窘著臉,「兒子和娥英都想回去看看。」

  李伯暄看著這個大兒子,抿唇不語。

  大兒子從小對政事就不上心,別看他這幾月,每天不辭辛苦的進宮來幫著批摺子,那眉眼中浮著的厭倦情緒,可是藏都藏不住。

  知子莫若父。

  李伯暄拍拍李興茂的肩頭,「去吧去吧,打算住多久?」

  「一個月。」李興茂想了想,說道。

  他其實想住得更久一些,至少等到種子下地再回來。

  李伯暄沒有反對,「朕同意了,不過,准你回去,並不是准你回去玩,鎮安府的田地太少了,學堂也少,當時我們一家只忙著顧生計去了,沒有太多時間去查訪這些事,你去了鎮安府府,想法讓當地的田地增收起來,朕准許給他們減一半的田稅。」

  李興茂高興道,「知道了,父皇。」

  不少人因為田稅重,乾脆不種地了,或是將田地送與秀才家或官員家,他們寧可去租,也不肯自己種。

  如此一來,地里的收成就少。

  李家人到了桃花村時,能在那裡開墾幾十畝地,並非村里人遺漏忘記了開採,而是田稅重,沒人願意多開採。

  李家當時敢將田開採多,是因為有里正幫忙記數,只記了一半,後來又有李縣令的減稅,再後來,婁知府直接下令不收李家的稅。

  .

  李興茂和柴娥英,帶著孩子們,在正月十八這日啟程回鎮安府。

  除了李玉玟和李玉恩身子重沒有來,李玉竹兩口子和婁承業還有裴慎言都來相送。

  李興盛和李興安更是催著李興茂,「早些回來,父皇分給你的那些摺子,還是你親自批為好,我們哥倆只是代勞!」

  李興茂朝兩個弟弟拱手道謝,「辛苦弟弟們了,哥哥一定早日回京。」

  只是,他將話說得豪爽,一直到了次年的夏天,匯報柴娥英生了個女兒時,李興茂卻在信中說,他想在村里陪妻兒們過完餘生,不想回京城了。還說,拜託兩位弟弟幫著處理好朝中事務。

  李興盛和李興安看到信,將他罵了好久。

  知道消息的李伯暄,倒是很平靜。

  兒子不願為皇家人,他也沒辦法呀,說實話,他也想跑掉。

  很多時候,他都懷念鎮安府村裡的花花草草,懷念那學堂里調皮的孩子們。

  李興茂說,李家人離開後,村里又找了個夫子,代為上課,也不知那位夫子能不能管好學生們。

  那些個孩子,連宋夫子都管不好,只有他能管得他們服服帖帖。

  還有學堂前的那片水塘,現在該清淤泥下蓮子了吧。

  還有幾個常去找他說話的老農,還會不會去學堂那裡坐坐?

  如今,這些都成了過去式,只能在夢裡想想了。

  李興茂不肯回京,李伯暄無法,只得給李興茂封了個逍遙王的封號,將整個鎮安府都賜給他為封地。

  大兒子不想當皇家人,跑了。

  太子之位不能缺。

  李伯暄將目光盯在了二兒子和三兒子的身上。

  李興安料想到會有這一天,從小到大不愛看書,更不想寫字的他,要他當太子管政事,還不如叫他出家當和尚呢。

  當和尚是不能當的,那就找別的藉口吧。

  最煩政事的他,馬上哭著找韋氏坦白,說他是個斷袖,他若當太子,李家就絕後了啊。

  若他當太子,他會選男人當太子妃,就問韋氏同不同意。

  韋氏大驚,這才發現,三兒子確實從沒有找過任何的女人,連和女人的桃色消息都沒有。

  不像二兒子,整個京城中,遍地都是他的愛慕者。

  「老三,你……你真的是斷袖?」韋氏看著李興安,一臉吃驚,「你莫不是不想當太子故意這麼說的吧?」

  「娘,我能拿我的名聲說笑話嗎?當然是真的了,娘啊!」李興安抱著韋氏的腿,嚎啕大哭。

  韋氏心裡嘆氣,大兒子不肯繼承皇位,跑了。

  三兒子是斷袖,那就只能選二兒子。

  再說了,按著長幼有序的原則,也理應選李興盛。

  於是,韋氏找到李伯暄,說明了此事。

  李伯暄捏著鬍子想了良久,「那就老二吧。」

  幸好兒子生得多,還有一個能選擇,不像他堂兄,只一個兒子,還偏偏將自己折騰沒了。

  當李興盛收到李伯暄派人送來的聖旨,他整個人都氣傻了。

  李興盛提著刀,追著李興安在廬陵王府里跑了十二圈。

  他都計劃好了第二天出發去鎮安府找凌月姿,凌月姿不肯嫁他,他拿麻袋裝了來!

  他不想當勞什子太子!

  「老二,立長不立幼,這是千古不變的規矩,你找我發什麼脾氣,誰叫你早生兩年的?再說了,老子是斷袖!哪朝哪代是斷袖當太子的?」李興安打不過李興盛,只得抱頭不停地跑。

  「滾你爺爺的犢子,你是個錘子的斷袖,三天前老子還見你看人家路上的姑娘發春呢,斷你頭個爺爺的袖!」

  「老二,我爺爺也是你爺爺,你再罵,當心爺爺從棺材板里爬出來捶死你!」

  「老子先捶死你!」

  哥倆打了半天,事情並沒有改變成什麼。

  李伯暄又當朝宣布,要給李興盛選太子妃,並下令全京城適齡的女孩報名進宮選秀。

  李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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