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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化敵為友

2024-04-25 18:30:43 作者: 梁羽生

  轟天雷哼了一聲,說道:「這小妖女是完顏長之的寶貝女兒!」

  原來完顏璧在那日被逼離開秦龍飛之後,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既怕秦龍飛知道了她的底細不再愛她,又怕秦龍飛過了一個難關過不了第二個難關,始終落在她父親手上。雖然她業已知道秦龍飛有了耿電和楊浣青的幫忙,危險大概可以稍微減少,但總還是放心不下。是以她要趕緊來找父親,萬一秦龍飛真的被擒,她也可以相機援救。

  她匆匆趕路,踏進長白山之時,乾糧已吃完了。雪下得大,她又冷又餓,忽然看見藥王廟裡有火光,又有燒雞的香味給她聞著,她只道是一對獵人夫婦在這破廟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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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天雷臉上抹了灰,她做夢也想不到會是他的,不過還幸她人極機靈,一聽得呂玉瑤叫出「鐵哥」二字,瞿然一省,轉身便逃,方始沒有給轟天雷手到擒來。

  轟天雷想出其不意擒她,她也想先下手為強把呂玉瑤拿下作為人質,結果是雙方都不能如願,不過她給轟天雷逼回廟中,要跑是不能了。

  完顏璧的真實本領本來就比不上轟天雷,轟天雷一聲大喝,使開了師門的武林絕學霹靂掌,手腳起處,全帶勁風。不過片刻已是把完顏璧的身形籠罩在掌影之下。完顏璧仗著身法輕靈,閃展騰挪,四方遊走,但總是逃不出轟天雷掌力的範圍,給他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再過一會,連招架也感到困難了!

  完顏璧虛晃一鞭,叫道:「且慢,我有話說!」

  轟天雷喝道:「誰聽你的花言巧語?你要想活命,唯有束手受擒!」

  完顏璧冷笑道:「你要不要知道你師弟的下落?」

  轟天雷怔了一怔,說道:「你知道秦龍飛的消息?」

  完顏璧說道:「你這樣兇巴巴的對我,我知道也不會和你說!」

  轟天雷半信半疑,說道:「你想騙我,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話雖如此,他卻是不再發掌攻擊了。

  完顏璧慢條斯理地說道:「信不信由你,我不但見過你的師弟,還見過你親如手足的耿電呢!」

  轟天雷又喜又驚,心裡想道:「原來耿大哥已經到了。耿大哥這次前來長白山的事情,青龍幫是絕不會泄漏給外人知道的。她知道這個消息,看來是當真見過他了。」

  完顏璧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是疑心我,我說實話,你也不會相信。但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可並非向你求饒,方才編出謊言騙你。」

  轟天雷道:「好,你說吧,你是在哪裡見過他們的?」雖然他還是不置可否,但對完顏璧的說話,顯然已是相信了幾分。

  完顏璧繼續說道:「我不但見過你的師弟和耿電,還見過在青龍幫四大金剛中排名第三的羅浩威。」

  轟天雷忍不住問道:「還有誰嗎?」心裡想道:「羅浩威是和李益壽的女兒李芷芳一起來的,她見到了羅浩威,何以沒提及李芷芳?」

  完顏璧說道:「我知道李芷芳是和羅浩威一起來的,為的是救她的父親。不過,他們不幸在途中碰上我爹爹的手下,在混戰中各走一方,李芷芳不知逃向何方,羅浩威受了傷,卻剛好讓我和秦龍飛碰上。」

  完顏璧說的事情正是青龍幫最大的秘密,轟天雷暗自想道:「她說的若是假話,怎樣編造,她也不敢編造青龍幫的首領和涼州總管的女兒作伴。她既然知道這件事情,所說諒非虛言。」

  但完顏璧所說的最後一句說話,卻是令得轟天雷怎也不敢相信了,說道:「你說你和秦龍飛一同碰見羅浩威嗎?」

  完顏璧說道:「是呀,羅浩威當時受了重傷,還是你的師弟幫他打退追兵的。不過慚愧得很,當時我可沒有幫他們的忙。」

  轟天雷冷笑道:「你是金國的郡主,你爹爹的手下追捕他們,你又焉能幫他們的忙?」言外之意,對完顏璧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何須心中有愧。

  完顏璧柳眉一豎,但轉念一想,轟天雷不敢相信她,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於是忍受他的嘲諷,強抑怒氣,說道:「後來秦龍飛和羅浩威躲在一個山洞裡,我只好和他暫時分手。不過,我還是躲在附近,希望能夠幫得上他們的忙。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過了兩天,班建侯又親自帶人來捉他們了。」

  轟天雷吃了一驚,急忙問道:「快說,快說,我的師弟,他,他怎麼樣了?」心裡想道:「羅浩威受了傷,師弟怎能敵得過金國的第二高手班建侯?」

  完顏璧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急什麼?你的師弟如今下落如何,我不知道;但那一天,他卻是有驚無險,並沒落在班建侯的手中。」

  呂玉瑤忽地問道:「是你救了他嗎?」

  完顏璧說道:「我可沒有這個本領,不過,當時我是盡了我的力的,只恨班建侯不聽我的話。」

  轟天雷道:「哦,你已經盡了力救我師弟?」

  完顏璧是郡主身份,哪受得了這許多委屈,忍不住就發作出來,淚珠兒在眼眶裡直打轉,說道:「為了救你的師弟,我不惜和班建侯交手,你還要我怎樣?」

  此言大出轟天雷意料之外,說道:「當真如此,我可要向你賠罪,也要向你道謝啦。」

  完顏璧幽幽說道:「都用不著,只求你相信我那就好啦。哼,你要是不信,將來你總有機會見得著你的師弟,或者見得著耿電的,你可以問問他們,那一天我是不是曾經和班建侯交手?」

  呂玉瑤忙道:「完顏姑娘,我知道你心腸好。他是直性子,說話有時不免魯莽,請你可別怪他。」轟天雷有點奇怪,心裡想道:「怎的瑤妹倒是敢於這樣相信她了?」礙著呂玉瑤的面子,只好向完顏璧唱了個喏,說道:「我心裡想什麼就會說什麼,要是說話得罪了你,你可別要見怪。」

  完顏璧心中之氣消了幾分,說道:「這也怪不得你,誰叫我是完顏長之的女兒呢!」說到這裡,不覺眼眶又紅潤了。

  轟天雷道:「完顏姑娘,你剛才提起耿電,你和他也是在那天碰上的嗎?」

  完顏璧說道:「不錯。真是無巧不成書,正在我被班建侯所困,你的師弟也受他的手下圍攻,形勢危急萬分之際,耿電和楊浣青聯袂而來,把班建侯和他的手下打跑。」

  轟天雷道:「你呢?」

  完顏璧說道:「耿電和楊浣青來了,我已無需留在你的師弟身邊,再說他們也不會諒解我的。」

  轟天雷聽了完顏璧所說的那天經過,雖然又多相信幾分,但還是有個疑團,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轟天雷的肚子裡是藏不住說話的,終於吐了出來:「完顏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完顏璧猜到了幾分,冷冷說道:「反正我是逃不出這座破廟的,你要盤問,儘管盤問。」

  轟天雷心道:「幹嘛發這樣大的小姐脾氣。」但在呂玉瑤眼色警告之下,這話可是不便宣之於口,只好說道:「不敢。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你肯這樣出力衛護我的師弟?為了他竟然不惜和班建侯翻面?」

  完顏璧淡淡說道:「班建侯是奉了我爹爹之命捉拿他們的,莫說和班建侯翻面,必要的時候,我還準備和爹爹翻面呢!」

  轟天雷道:「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呂玉瑤忽地「噗嗤」一笑。

  轟天雷詫道:「咦,你笑什麼?」

  呂玉瑤道:「我笑你真是傻得可以。」

  轟天雷道:「我本來是個傻小子,但這一次我卻是不明白傻在什麼地方。」

  呂玉瑤笑道:「讓完顏姑娘和你說吧。」

  完顏璧面上一紅,說道:「凌大哥,倘若秦龍飛遇上災難給你碰上,你是不是也要捨命救他?」

  轟天雷道:「當然,他是我的師弟!」

  完顏璧說道:「我和他也是結義的兄弟!」

  轟天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什麼,你和他是結拜兄弟?」

  完顏璧說道:「不錯,我和他曾經撮土為香,結為八拜之交,怎麼不是異姓兄弟?」

  轟天雷道:「這就奇了,難道他不知道你,你……」

  完顏璧說道:「我和他結識的時候,我是男子打扮,他既不知道我是女子,更不知道我是完顏長之的女兒。他、他是後來才知道的。」

  呂玉瑤笑道:「傻小子,你現在懂了吧?你問她,她為什麼要救秦龍飛?就等於我有了災難,有人問你,你為什麼要救我一樣。你說,你這一問,是不是傻得可以?」

  轟天雷一拍腦袋,哈哈大笑,說道:「不錯,我真是糊塗了!」

  完顏璧臉紅直透耳根,說道:「說正經的,咱們還是商量商量怎樣才能更好的去幫耿電和你的師弟的忙吧?雖然他們那天已經脫險,我總還是放心不下。」

  轟天雷道:「完顏姑娘,你有什麼好主意?」

  完顏璧說道:「我倒有個笨主意,就怕你不肯依。」

  轟天雷道:「只要保得我的師弟平安,什麼我都依你,但說無妨。」

  完顏璧笑道:「你捨得和呂姑娘暫時分手嗎?」

  轟天雷怔了一怔,道:「因何要我和她分手?」

  完顏璧說道:「我想請呂姑娘跟我回去,權充我的侍女。萬一秦龍飛不幸,仍是落在我爹爹手裡,我會想法救他。但我到了爹爹那裡,必然不能輕易外出的了。呂姑娘可以負責和你聯絡,說不定也還需要你的幫忙呢!」

  完顏璧的著眼點還只是在於秦龍飛,轟天雷則還想到青龍幫付託給他的,如何策應耿電救出李益壽的大事,心裡想道:「有我們的一個人在敵人裡面作內應,那倒是求之不得的事。不過,她畢竟是完顏長之的女兒,我是不是可以完全相信她呢?」

  他還在躊躇,呂玉瑤卻已說道:「難得完顏姑娘肯幫我們的大忙,這正是最好不過!但不知我和外面如何聯絡?」

  完顏璧笑道:「凌大哥還沒答應呢!」

  轟天雷見呂玉瑤都這樣相信完顏璧,心想:「瑤妹比我聰明百倍,看來她已看透了完顏璧乃是真情。」便道:「我早說過一切依你,何用再問。」

  完顏璧這才繼續說道:「對面山峰上有座明鏡台,沒有上乘輕功的人是上不去的。假如我有事情要你幫忙,我會把信件交給呂姑娘,請她放在明鏡台的石罅里,你每天到那裡看一看。」說罷,用刀尖在地上畫出明鏡台的地形。

  呂玉瑤道:「好,就這樣辦。可你還沒有吃東西呢,可惜那半邊烤雞……」那半邊烤雞剛才給轟天雷擲在地上,沾了污泥。

  轟天雷抱歉道:「我給你削去外面一層皮肉,裡面還是可以吃的。」

  完顏璧正在感到肚餓,笑道:「這是什麼野果,我可沒有見過把果子烤熟來吃的,不過氣味可真是好香!」

  轟天雷不覺笑起來道:「這不是果子,這是山芋,很香的。」

  完顏璧從來沒有吃過山芋,吃得津津有味。忽聽得有腳步的聲音,完顏璧吃了一驚,喝道:「是誰?」只見一個軍官和一個和尚已是踏進廟門。

  那軍官突然在這破廟之中看見完顏璧,不覺又喜又驚,連忙上前行禮,說道:「郡主,你回來啦,王爺正在惦著你呢。這位無妄上人是蒙古國師龍象法王的師弟,王爺特地從西藏將他請來宏揚佛法的。」

  完顏璧暗暗吃驚,心裡想道:「轟天雷可千萬別給他識破才好。」原來這個軍官不是別人,正是金國御林軍的副統領翦長春,也是武功僅次於完顏長之與班建侯的金國第三名高手。

  無妄上人唱了個喏,一副倚老賣老的口氣說道:「我和郡主雖是初次見面,但令師辛十四姑和我卻是多年相識,令師好嗎?」

  完顏璧對他甚為討厭,可也不想得罪他,淡淡地說了一個「好」字,便即轉過頭去問翦長春道:「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翦長春道:「咱們御林軍的營地就在前面那座山峰,離此不過十數里之遙。還有三天就是祭陵的日子,是以小將奉了王爺之命,這幾天晚上加緊巡查,以防壞人偷入。難得這樣巧碰上郡主,正好送郡主回去。」

  翦長春還帶來一小隊士兵,不過這些士兵知道郡主在這廟中,可是不敢進來。

  完顏璧道:「你有公事,怎能因私廢公,我自己會走。」

  翦長春陪笑道:「有什麼公事也不能比護送郡主更緊要呀。山路又不好走,還是讓小將給你帶路吧。」

  完顏璧情知難以峻拒。而且翦長春是她父親的副手,多少也得給他幾分面子,於是說道:「多謝翦將軍好意,不過,帶路可用不著勞動你的大駕,給爹爹知道了,他也會怪我呢。我看,叫兩名兵士給我們帶路也就行了。」

  翦長春見「郡主」和一個村姑模樣的呂玉瑤和一個臉上滿是塵灰的「髒小子」在一起,而且進來的時候,他們似乎還是有說有笑的,早就滿腹疑團了,此時聽得完顏璧說出「我們」二字,更是納罕,趁機便即問道:「這兩人是誰?」

  幸虧「風雲雷電」大鬧王府之時,翦長春還在涼州,與轟天雷尚未會過。而轟天雷又裝得像,瑟瑟縮縮的躲在一旁,活像一個未曾見過世面、害怕大兵的鄉下小子。

  完顏璧道:「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

  翦長春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郡主剛才遇險了麼?他們原來是武林高手,我可真是走眼了。」

  完顏璧笑道:「誰告訴你我遇險呀?我走了半個晚上的山路,鬼影也沒見著一個,更莫說敵人了。他們也根本不懂武功,只是尋常獵戶。」

  翦長春莫名奇妙,說道:「郡主剛才說的,他們是你的救命恩人。」

  完顏璧咬了一口山芋,笑道:「這山芋滋味當真不錯,翦將軍,你要不要嘗嘗?」答非所問,弄得翦長春又是一怔。

  翦長春眉頭一皺,說道:「謝謝,我不餓。郡主,你怎能吃這種粗糙的山野之物?」

  完顏璧說道:「什麼山野之物,我覺得比山珍海味還好吃呢!我告訴你,我趕著回來,乾糧都吃完了,在這深山密林里哪裡去找好吃的東西?幸虧他們給我山芋,又讓我烤火,否則只怕我不凍死也要餓死呢。你說,他們還不是我的救命恩人麼?」

  翦長春說道:「原來如此。那麼郡主意欲如何酬謝他們,小將代辦。」心裡暗笑:「渴時一滴如甘露,也怪不得這位嬌生慣養的郡主竟然會說山芋好吃了。」

  完顏璧道:「我很喜歡這位姑娘,我已經和她說好了,她答應跟我回去,做我的侍女。」

  完顏璧喜惡隨心的脾氣,翦長春也見得多了,是以並不感到奇怪,哈哈笑道:「這可真是這位鄉下姑娘的造化了。那麼這個人呢?」向轟天雷一指。

  完顏璧道:「他們是兩兄妹,妹妹乖巧得多。他可不願意跟我回去,只能說他沒有造化了。」

  翦長春道:「喂,你想不想做官?你跟我吧。我給你當一個小隊長。」

  轟天雷連連搖手,訥訥說道:「我、我不懂做官,我還有一個七十歲的老母,無人侍奉。」

  完顏璧道:「你莫嚇唬他了,有銀子你就替我給他幾兩吧。」

  翦長春道:「是。」丟一錠元寶在地上,眼光一瞥,發現轟天雷面前的泥土,似乎好像是給鋼鏟鏟過,比周圍的泥土凹陷幾分。原來是轟天雷在他們進來的時候,偷偷用腳板底抹掉完顏璧剛才劃在地上的地圖。

  翦長春不覺起了一點疑心,說道:「喂,你在這裡生火,為何要先弄平一片泥土?」

  完顏璧道:「這是我弄平的,我剛才就坐在這裡烤火。嫌地面凹凸不平,用劍剷平它的。咦,翦將軍,你為什麼有興趣問一些無關緊要的閒事?」

  轟天雷裝作不知所措的樣子,不敢去拿那錠銀子,翦長春正想乘機試他有沒有武功,完顏璧已是搶先一步把那錠銀子拾了起來,塞到轟天雷手上,說道:「翦將軍給你的銀子你就要吧,拿回去孝敬你的母親。」轟天雷抖抖索索地說出了一個「謝」字。

  翦長春暗自想道:「這小子似乎有點可疑,不過郡主在這裡,我也不便就試他的武功。反正諒他也跑不了,待會兒再說。」當下換了一副臉色,和顏悅色的對轟天雷道:「你住在哪裡,我叫士兵送你回去。」

  轟天雷道:「我、我、我不用……」完顏璧笑道:「讓你的妹妹替你說吧。」

  呂玉瑤道:「我們住在打虎嶺的深山中,離這裡遠呢。我們是走慣山路的,天亮了哥哥就能回去,用不著勞煩你們的兵士了。」

  完顏璧笑道:「山野之人害怕官兵,你們既然是奉命出來巡查,也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翦長春道:「王爺掛念得緊,請郡主起駕。」

  完顏璧道:「你們還要到哪裡巡查?」

  翦長春道:「打算到明鏡台打一個轉,那個地方,咱們的巡邏士兵平日是不會上去的。故此我要親自去搜一搜,以防有歹徒匿伏。」

  完顏璧暗暗吃驚,想道:「倘若翦長春天天去搜,我要傳遞消息,可就困難了,但還是自顧目前之事吧。」說道:「到明鏡台打個來回,可得幾個時辰。你也該動身了,咱們一起走吧。」她是恐防翦長春留在廟中,待她走後,說不定還會和轟天雷為難。

  翦長春道:「好,我送郡主一程。」

  呂玉瑤佯作捨不得和哥哥分手,說道:「哥哥,你多保重,侍奉母親。」

  翦長春笑道:「又不是生離死別,哭什麼呀,走吧。」

  翦長春送了一程,與完顏璧在岔路分手,撥出兩名士兵帶她前往營地。完顏璧以為他是上明鏡台,豈知他兜了個圈,又和手下回去那座破廟。

  在翦長春等人離開之後,轟天雷本來也可以離開這座破廟的,但由於他說過要待天亮之後方始回家。要是出了這座破廟,給翦長春看見,反為不妙。他料想翦長春必定還會埋伏有人,在暗中監視他的行動。是以他索性裝作沒事的樣子,在火堆邊便睡大覺。

  「瑤妹跟完顏長之的女兒回去,不知是吉是凶?」轟天雷心事如潮,哪裡睡得著覺?

  忽聽得腳步聲響,有人走進這座破廟,隨即聽得翦長春的聲音哈哈笑道:「你這小子倒是睡得舒服!」

  轟天雷本也提防他會回來的,卻想不到他會這樣快就回來了。

  轟天雷佯作夢中驚醒,翻個身坐了起來,揉揉眼睛,張開一看,只見翦長春與那番僧已是站在他的面前。翦長春帶來的士兵仍然是像剛才一樣,在門外守衛。

  翦長春道:「我剛才忘記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轟天雷道:「我,我姓秦,名叫大虎。」他的師父是秦虎嘯,姓秦的也比較普遍,是以轟天雷在匆忙中胡亂捏造一個假名,就跟他師父姓了。

  翦長春道:「喂,我問你,你當真是獵戶嗎?」

  轟天雷道:「我們世代相傳,都是打獵為生的。」

  翦長春道:「你是獵戶,應該膽子很大才對,要不然如何能獵野獸?為什麼見了我們卻是這樣害怕?」

  轟天雷訥訥說道:「我,我從來沒有見過官兒,我,我覺得官兒比野獸還要可怕。」話中有話,在他心裡想道:「你們這些韃子官,本來就是一群野獸。」可是他裝得傻呼呼的,甚為切合一個未曾見過世面的窮小子身份,翦長春怎知他是在心裡罵他,反而給他逗得樂開了。

  翦長春哈哈一笑,忽地皺起眉頭,盯著轟天雷問道:「你既然是獵戶,為什麼不帶鋼叉?也沒弓箭,你用什麼打獵的?」

  轟天雷道:「我只靠一雙手捕捉野獸。」

  翦長春眉毛一揚,說道:「哦,原來你會武功?」

  轟天雷道:「我只有幾斤笨氣力,哪懂武功?」

  翦長春喝道:「哼,你這小子竟敢當我的面說謊!」

  轟天雷作出惶恐的模樣,說道:「我怎敢在大人面前說謊?」

  翦長春「哼」了一聲道:「你說你不會武功,如何又能憑一雙手捕捉猛獸?」

  轟天雷道:「我捉的不是猛獸,只是一些不會咬人的小動物。現在是嚴寒的季節,大雪封山,食肉的猛獸是十九不會出現的。只有一些食草的小動物,好像野兔、山雞、梅花鹿之類,有時會出來覓食,我捉的只是這些比較馴良的動物。」

  翦長春道:「梅花鹿和野兔也跑得很快,你若不會輕功,怎能捉它?」

  轟天雷道:「我用繩圈捕它。」

  用繩子揮出,打成圈圈,套住野獸,活捉回來,這是一般獵戶都會的本領,稱為「繩圈捕獸」。高明的獵戶,連兇惡的山豬野牛之類的猛獸,也能用繩圈捕捉回來,捕捉野兔梅花鹿之類的馴良動物,那是微末之技了。繩子雖然也屬一種工具,和鋼叉、弓箭之類的工具卻是大有分別,是以在獵人的習慣說法,用繩圈捕獸也可以說成是只憑一雙手的。

  翦長春疑心未釋,說道:「好,那你露一手繩圈捕獸的本領給我看看!」

  轟天雷道:「大人,你叫我在這破廟之中,如何去找野獸?」

  翦長春道:「你把這山芋當作野獸。」說罷,拿起山芋,叫轟天雷拿出一根長繩索準備。翦長春把山芋一拋,喝道:「顯本領吧。」

  話猶未了,只見轟天雷長繩一揮,果然把那山芋套住,輕輕的放了下來。

  翦長春贊道:「好敏捷的身手!」接著笑道:「用繩圈套物倒是有趣,讓我也來試試。你拋山芋。」

  他接過長繩,待轟天雷拋起山芋,便裝模作樣的學轟天雷的手法,把長繩揮出。可是他打的圈圈卻並不圓,碰著山芋之時,繩子一揮,沒有套著山芋,卻把山芋彈得直向轟天雷飛去。原來翦長春是要用這個山芋,試轟天雷的武功。這個山芋,被他以內力拋出,那是足以傷人的暗器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廟門外的士兵喝道:「什麼人?」隨即聽得「卜通、卜通」的有人摔倒地上的聲音。廟裡轟天雷也在叫道:「哎呀,糟糕!」

  翦長春吃了一驚,連忙回頭去看,顧不得理會轟天雷了。

  只聽得一聲長嘯,宛若龍吟。翦長春與無妄上人都是不由得心頭一震,想道:「這人不知是誰,內功深厚如斯?」

  當他們回頭看時,那個人已是踏進廟門來了。

  謎底立即揭開,翦長春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原來這個人竟然是武林盟主李思南!

  廟門外的士兵叫道:「翦將軍,這個人硬闖進來,打傷了咱們幾個弟兄!」但他可也只敢吆喝,不敢上前捉人了。

  李思南哈哈一笑,說道:「是你們自己摔倒的,怪得我麼?嘿嘿,你是金國的御林軍副統領翦長春吧?我來破廟躲避風雪,想不到碰上了你,真

  是幸會、幸會!」原來那些士兵是給他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摔跌的。

  翦長春自忖憑著自己這點本領,和人家可是相差太遠,即使與無妄上人聯手,亦是殊無取勝把握,當下喝道:「你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位是中原的武林盟主李思南李大俠,不把你們摔壞,已是李大俠手下留情了,還不快快給我退下!」斥退士兵,硬著頭皮上前招呼。

  無妄上人聽得「李思南」的名字,不禁又是一驚,想道:「聽說在金京的高手大會之中,李思南曾經和我的師兄打成平手,甚至似乎還是他稍占上風,不知是真是假。」他是從西藏直接來的,還沒有見過龍象法王,但即使見到,他也不敢向師兄動問這件「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事。

  李思南道:「這位大師是誰?」

  無妄上人唱了個喏,說道:「貧僧是西藏鄂卜拉寺的主持,龍象法王是我的師兄。難得在這裡見著李大俠。」

  李思南笑道:「令師兄與我倒曾有過一面之緣,不知他來了沒有?」

  無妄上人說道:「敝師兄要遲兩天才到,多謝李大俠關心。」

  寒暄已畢,翦長春硬著頭皮問道:「不知李大俠來此有何貴幹?」

  李思南道:「我不是說過麼,這廟裡有火光,我來躲避風雪。」

  翦長春訥訥說道:「我是想請問李大俠來這長白山……」

  李思南哈哈笑道:「原來你是怕我來長白山和你們搗亂,是嗎?」

  翦長春強笑道:「李大俠說笑了。」心裡想道:「任你有天大本領,諒你也不敢單人匹馬闖進我們的大營。」

  李思南面色一端,說道:「翦將軍,我說的是正經話兒,可不是和你開玩笑啊!」

  翦長春心頭一凜,暗叫不妙。要知以李思南的本領,縱然不能闖進大營「搗亂」,但在這破廟之中,卻是足以制他死命。他只道李思南當真是要拿他消遣,不由得暗暗心慌。

  李思南哈哈一笑,說道:「翦將軍,你放心,我雖然是要到你們那兒,但也不會找到你的頭上。」話中有話,即是說翦長春根本不配做他的對手。

  翦長春又恨又氣,只是不敢透露出來,說道:「不知李大俠要找何人?我正要回營,讓我替你效勞,陪你找他好嗎?」心想:「只怕你不敢去。」

  李思南淡淡說道:「這個人嘛,只怕你也不能輕易見得到的。」

  翦長春身為御林軍的副統領,即使是金國的皇帝,他要進見,也並不難,見李思南如此「輕視」他,不由得心中有氣,冷冷說道:「是哪一位奢攔人物?」

  李思南緩緩說道:「實不相瞞,我要見的是你們的國賓拖雷元帥!」

  拖雷雖然不過是蒙古的元帥,金國的皇帝可是要看他的臉色的。何況對翦長春而言,拖雷乃是「上國欽使」,也是他的主子完顏長之的主子,他要謁見拖雷,的確是要比覲見本國的皇帝還難。

  翦長春張大了口,「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心中兀是半信半疑,但一時間卻是不知如何答話了。

  李思南笑道:「或許拖雷不算得是什麼奢攔人物,不過卻是我的故交,難得有這機會,省得我到和林去找他了。」

  李思南在成吉思汗生前,曾與拖雷有八拜之交。這件事情,翦長春當然不會知道,但無妄上人卻是曾經聽得他的師兄龍象法王說過的。

  無妄上人連忙說道:「原來李大俠是要見我們的元帥,這可太好了。據我所知,拖雷元帥也是對你甚為思念的。貧僧給你帶路如何?」這話當然乃是謊言,拖雷固然沒有和他說過,而據他間接從師兄那裡打聽到的,拖雷對李思南是只有忌憚,只想擒他,哪有舊情?

  李思南淡淡說道:「用不著大師費神,我自己會去找他。」

  無妄上人道:「好,李大俠既然還有別的事情,那麼我先替你向元帥報個喜訊,元帥知道你來,一定十分高興。貧僧告辭了。」說罷,向李思南合十為禮。

  李思南心中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原來無妄上人合十為禮,其實乃是要試一試李思南的武功。

  無妄上人的功力雖然不及師兄,「龍象功」亦已練到了第八重的境界。他的「合十為禮」不啻是發出劈空掌的掌力,第八重的「龍象功」掌力,已是足以裂石開碑。

  李思南哈哈一笑,說道:「大師不必多禮。」還以一揖。

  只見李思南的長衫好似吹皺了的一池春水,盪起「波紋」。但李思南卻是紋絲不動,神色如常。也不知他是否受到了第八重「龍象功」的衝擊。

  翦長春見無妄上人面色一變,但也還能穩住身形,心裡想道:「李思南能夠抵擋第八重的龍象功,本領自是不錯,但也似乎不及所傳之甚。看來恐怕還是多半浪得虛名了。」

  心念未已,只見無妄上人一言不發便向外走。李思南道:「大師好走,恕不送了。」無妄上人剛剛走出廟門,忽地向前一衝,再一衝,打了個盤旋,竟然跌了個四腳朝天。

  原來李思南的內功神妙之極,他輕描淡寫的一揖,蘊藏有三種力道,當場沒有立即發作,但身受者身體一動,那三重力道便即連續發作。他沒有震傷無妄上人,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翦長春大驚失色,哪裡還敢留在廟中,慌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趕快走出廟門,扶起無妄上人便走,也顧不得在禮貌上要向李思南告辭了。

  不過片刻,翦長春帶來的土兵都已走得乾乾淨淨,破廟裡只留下轟天雷一個人。李思南笑道:「少年朋友,你的本領很不錯呀,能夠吃得下翦長春請你吃的山芋。像你這樣年紀,吃得下這個山芋,江湖上恐怕也沒有幾個人有這能耐呢。」原來轟天雷此時正在把翦長春擲中他的那個山芋,吃得津津有味。

  轟天雷抹乾淨臉上的灰,連忙站起來施禮,說道:「盟主,請恕小輩無禮,我是給他們迫得這樣打扮的。」

  李思南哈哈大笑,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凌老弟,你的霹靂掌越發精進啦,翦長春的這個山芋可是不容易接的呢。」轟天雷笑道:「幸虧盟主來得及時,否則我可要給翦長春識破來歷了。」原來轟天雷剛才就是用霹靂掌接暗器的功夫,接下翦長春向他擲來的那個山芋的。其時,李思南前腳尚未踏進廟門,卻已看得清清楚楚。轟天雷不禁又是驚奇,又是佩服。

  李思南道:「你一個人來嗎?」轟天雷道:「我和一位呂姑娘一起來的。她、她是……」李思南記起陸崑崙曾和他說過凌、呂二人的事情,說道:「這位呂姑娘可是浙東大俠呂東岩的女兒?」轟天雷道:「不錯。李盟主和他……」李思南道:「我和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不過,你是他的東床快婿,我卻是最近才知道的。但怎麼只是你一個人在這裡,呂姑娘呢?」轟天雷面上一紅,說道:「她跟完顏長之的女兒完顏璧走了。」

  李思南吃了一驚,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轟天雷道:「完顏璧雖然是郡主的身份,卻好似向著咱們這邊。據她所說,她和我的師弟秦龍飛交情似乎也很不錯。」當下將剛才的遭遇,從頭說起,一一告訴了李思南。最後說道:「據她所說,耿電亦已來了。但是他和我的師弟如今仍是下落未明,吉凶難卜。」

  李思南安慰他道:「淤泥里會長青蓮,沙土裡會拌黃金,完顏長之的女兒會向咱們這邊,那也不足為奇。聽你所說,大概可以相信她的。耿電和秦龍飛的下落,咱們慢慢設法打聽吧。你有安身之處嗎?」

  轟天雷搖了搖頭,說道:「龍幫主本來叫我找涼州的官兵,他們已經出了事,我是只能隨遇而安了。」

  李思南道:「好,那麼你和我上明鏡台,我約了兩位朋友在那裡相會,咱們暫且住在那兒。」

  轟天雷道:「翦長春曾向完顏璧透露,說是他要去搜查明鏡台。」

  李思南笑道:「你放心,今晚他是不會到明鏡台的了。」轟天雷一想不錯,翦長春剛才這樣快就去而復回,可知必定還沒有去過明鏡台。而在碰上李思南之後,這件事可要比搜查明鏡台重要得多,他當然要和無妄上人立即趕回去稟報他們的主子。

  李思南想起一事,問道:「風天揚呢?他不是一向和你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麼?」

  轟天雷嘆口氣道:「聽說他一個人前往和林去了。當日我們在大都和他分手,我們曾經苦勸過他別要這樣冒險,他卻不聽。」

  李思南道:「聽說他對雲中燕情有獨鍾,雲中燕是蒙古大汗的侄女,也是有著公主身份的。」

  轟天雷道:「就是呀,所以他當時雖然沒有和我們明說,我們也知道他必定是到和林去找雲中燕的了。」

  李思南嘆道:「情之所鍾,九死無悔。風老弟是性情中人,也難怪他要去冒這個險了。」忽地想起明慧公主當年對自己的一段恩情,雖然自己有摯愛的妻子,不能不辜負她的一片痴心,想起來也總是不能不感到內疚於心,為她難過的。如今明慧公主就在此山,「相見爭如不見」,思之亦是不禁黯然了。

  轟天雷則是渴望與好友相聚之樂,想道:「耿大哥來了,要是風大哥能夠和雲中燕逃出蒙古,來到這兒,咱們風雲雷電又在一起,那才真是人生樂事呢!」

  他在思念著黑旋風,卻不知黑旋風也正在思念著他。他和李思南上明鏡台,而黑旋風也正是在那裡。

  黑旋風在明鏡台上獨自徘徊,看看月亮已過中天,李思南還沒來到,不覺有點焦急,心裡想道:「李大俠今晚恐怕是不會來了,對面山腰那座破廟卻有火光隱現,不知在廟裡的是什麼人?」他伏地聽聲,但因隔著一座山頭,卻是聽不見那邊的喧鬧,唯有自己加倍小心。

  一陣山風吹過,明鏡台下高逾人頭的茅草獵獵作響。黑旋風忽地如有所覺,陡地跳了出來,喝道:「什麼人?」

  話猶未了,金刃劈風之聲已是迅雷不及掩耳般的來到,一個大漢喝道:「韃子,看劍!」說時遲,那時快,嚓的一劍已是指到黑旋風的胸膛!

  在茅草叢中竄出來的是一男一女,都是三十歲左右年紀。那男的雖然把他當作敵人,攻得急勁之極,但先喝一聲,方才出劍,顯然是不想偷襲,頗有武學名家的風度。那女的則在袖手旁觀。

  黑旋風身上穿的是蒙古服裝,情知他是誤會,但在對方急攻之下,卻是不容他分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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