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秘魔崖下
2024-04-25 18:29:59
作者: 梁羽生
呂玉瑤滿懷歡喜,只道馬上就可以見得著轟天雷了,哪知轟天雷還沒回來。
此時已是入黑時分,陸崑崙亦是不覺有點擔心,皺眉說道:「按說這個時分,他是應該回來的了,怎的還沒回來?」
呂玉瑤心急如焚,說道:「陸幫主,我想親自到秘魔岩去看一看,你可否派個人給我帶路?」
陸崑崙瞧瞧天色,說道:「還有小半支香的時刻,京城的九個城門,就要全都關閉,現在是趕不及出城的了。再說,就是要到秘魔岩探聽消息,也不能讓你前往。你放心吧,待會兒他若是還不回來,我自會設法找他的。」
黑旋風安慰她道:「凌大哥說不定已經進城了,咱們跑去找他,雙方反會錯過,還是耐心等待他好。」
陸崑崙道:「對,咱們先吃晚飯。老叫化今天只是喝了一葫蘆的酒,還沒吃過東西呢。」
呂玉瑤也是一早出來,早飯都沒吃過,只是在東安市場吃了一點零食,聽陸崑崙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點餓了。但心中有事,肚子雖然感到飢餓,仍是食難下咽。
吃過晚飯,天全黑了,轟天雷還沒回來。
呂玉瑤道:「陸幫主,他還沒有回來,怎麼辦呢?」
陸崑崙道:「現在急也沒用,須得等到三更過後,我才能派人找他。」跟著給呂玉瑤解釋道:「三更過後,街上沒行人了,那時才方便施展輕功,悄悄地爬牆出去。看守城門的衛士是輪班值夜的,若是算準了在午夜時分逾牆而出,那就更有機會可以瞞得過守衛的耳目。」
黑旋風道:「好,這個差使讓給我吧。」
呂玉瑤無奈,只好和他們一起等待,等待三更時分來臨。
雲中燕比較心細,想起一件事,便問陸崑崙道:「那位林老前輩是怎樣約會凌大哥的?」
陸崑崙道:「是我幫中的一個弟子,將他的書信帶回來的。」
雲中燕道:「貴幫的這位弟子可曾見過他本人?」
陸崑崙道:「沒有。這封書信是他輾轉託人,才送到我的這個弟子的手上。」
雲中燕道:「他托的是什麼人?」
陸崑崙道:「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年老多病的叫化子,並不屬於我們丐幫,但我們幫中的弟子見他可憐,對他時常接濟,日子久了,他也知道了接濟他的人是丐幫的了。
「昨天這個老叫化在帽子胡同行乞,有個過路人對他說道:『你替我把這封信交給丐幫弟子,任何一個弟子都行,我給你五兩銀子。』這老叫化初時還不敢承認自己認識丐幫的人,那個人說道:『天下化子是一家,你找丐幫的弟子總比我容易,你試試看,交不到丐幫弟子的手上也不緊要,明天你拿回這裡還給我就是。銀子你先拿去。』那老叫化還未來得及問他是什麼人,他扔下銀子就走了。」
雲中燕道:「這個老叫化,陸幫主是不是一向認識他的?」
陸崑崙道:「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這老叫化是可以相信得過的。」
呂玉瑤道:「信上說的是什麼?」
陸崑崙道:「信封上面寫的是我的名字,但裡面的信卻是給凌鐵威的。只有寥寥幾行,說是知道故人之子到了大都,是以特地約他今日下午到秘魔岩一會。下面的署名是林重二字。」
雲中燕道:「陸幫主可認識這位林老前輩的字跡?」
陸崑崙道:「我在二十年前曾與他見過面,他的書法我卻從未見過。」
呂玉瑤道:「如此說來,怎麼知道這是林老前輩的親筆書信?」
陸崑崙道:「凌鐵威把信紙在火上一烘,現出『替天行道』四字。」
呂玉瑤道:「替天行道,這不是梁山泊當年所打出的旗號嗎?」
陸崑崙道:「是呀,所以凌鐵威才敢相信這封信必定是林重親筆寫的,因為這是梁山泊傳下來的秘密通信方法,只有一百零八家的後人知道。隱形墨水是用檸檬汁加上幾種藥料配製的。」
雲中燕總覺得其中有點不對,但也難以斷定是有人假冒林重之名寫那封信,說道:「事情是有點古怪,不過倘若那人當真是林重的話,咱們倒是不用過分擔憂,說不定他是要留凌大哥共話一宵。」
黑旋風笑道:「咱們用不著諸多揣測了,現在已是將近三更時分,待我到秘魔岩去親自看一看就可以知道啦。」
真相如何,往後再表。如今回過頭來,先說轟天雷的遭遇。
這天中午時分,轟天雷懷著興奮的心情,踏上西山。忽地看見兩條大黃牛從山坡上衝下來,一個牧童在後面追,卻哪裡追趕得上,只急得他哭了出來。
轟天雷看見這兩條蠻牛發了狂性,心裡想道:「幸虧這裡沒有行人,若是有人給它撞上,可就不得了。」當下立即迎上前去,一聲大喝,扳著一條牛的角,反手一撈,又抓著另一條牛的尾,硬生生的把它倒曳回來。
饒是轟天雷天生神力,但降伏這兩條發了狂的牛,也是費了許多氣力,好不容易才把這兩條蠻牛按在地上,把它們弄得力竭筋疲,動彈不得。
那個牧童趕了到來,看見轟天雷力伏蠻牛,不覺看得呆了。轟天雷笑道:「沒事了,你回家叫大人幫忙,把這兩頭畜生弄回去吧。」
那個牧童呆了一呆之後,卻忽地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轟天雷詫道:「我已經替你降伏了蠻牛,你還哭些什麼?」
那牧童抽噎說道:「我是給主人牧牛的,你弄死了這兩條牛,主人非把我痛打不可。」
轟天雷說道:「你別害怕,它們並沒有死,只是暫時不能起來罷了。」
那牧童道:「你不知道,我的主人非常刻薄,這兩條牛即使沒死,他也一定要扣我兩年工錢來請獸醫。嗚哇,嗚哇,我這兩年是要白白給他做工的了。」
轟天雷想不到會惹出這樣的麻煩,摸摸口袋,好在還有一錠銀子,便拿了出來,給那牧童,說道:「這一錠銀子,總夠賠給你的主人了吧?你拿去好了。」牧童這才破涕為笑,拿了銀子,道謝而去。
轟天雷走了一會,忽地覺得這件事情有點蹊蹺,他是在農村長大的,熟悉農家的事,心裡想道:「耕牛有時忽發狂性,那也並不稀奇,但總是在大熱天時才會發生,我可沒有見過在冬天的牛隻也會發狂的。
「還有一層,農家愛護耕牛,到了寒冬臘月,牛房裡也會生火,以免牛隻凍壞,如今雖然只是初冬,但此地的天氣已是比我的家鄉的臘月天時還冷,為什麼還有牧童在山上放牛?山上也沒有青草給它吃呀!」轟天雷心想。
本來這都是淺顯易見的道理,但因他剛才突然碰上瘋牛,而且那個牧童又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他當然不會疑心一個小孩子會作弄他。當時為了幫忙這個牧童,急切間就無暇仔細推敲了。
轟天雷越想越是生疑,不過那兩條黃牛狂性大發卻是真的,他幫忙了那個牧童,也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利於他的意外之事,是以他終於這樣想道:「或許這是大人指使那個孩子搞出來的騙局,不知下了什麼藥弄瘋了那兩條牛,好騙過路的好心人的銀子。」不過這個假設也還是大有破綻,冬季山上極少遊人,搞這騙局的人怎拿得準定有好心人路過?
轟天雷心道:「想不通也就算了吧,好在我也沒有損失什麼,只不過送掉了幾兩銀子。」抬頭一看,紅日已在當頭,轟天雷瞿然一省:「啊呀,不好,不知不覺竟為這樁事情耽擱了好些時候,須得趕快前往秘魔崖了。」
哪知他跑了一程,忽地又聽得樹林裡有人尖叫。是個女人的悽厲叫聲,叫聲好像是給勒緊了喉頭髮出來的,叫得令人毛骨悚然。
轟天雷急忙朝那聲音來處跑去,只見一棵樹上,吊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那聲厲叫,乃是在臨死之前,出於求生本能的呼喊。
救人如救火,這個時候,轟天雷哪裡還會想到自己不該耽擱時候,連忙飛快地跑過去把那婦人解下來。
那婦人早已暈了過去,轟天雷無奈,只好為她推拿,令她舒筋活血。那婦人悠悠醒轉,哇的一聲哭出來道:「誰要你救?你為什麼不讓我死!」
轟天雷道:「大嫂,你為什麼自尋短見?俗語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日子怎麼難過,也得活下去呀!」他只道這個婦人是因家境貧窮,活不下去,才上吊的。
那婦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道:「過路的大哥,你不知道,奴家的丈夫,他,他誣賴我……」
忽地聽得許多人吆喝之聲,當前一個漢子拿著鋤頭,怒氣沖沖地跑過來大叫:「賤人,你幹的好事,拿賊拿贓,捉姦捉雙,如今,你們姦夫淫婦都在這兒,還敢說我誣賴你麼?」後面跟著的十多個莊稼漢,有的拿著鋤頭,有的拿著釘耙,有的拿著禾叉,紛紛喝道:「打死這個姦夫!」「姦夫淫婦,一個也不能活!把他們五牛分屍!」「好呀,把他們五牛分屍!」
說時遲,那時快,這夥人已是一擁而上,鋤頭釘耙沒頭沒腦的亂打過來。轟天雷自己不怕,卻怕這個婦人無辜被害,當下只好拖著那個婦人,先衝出去。
只聽得噹噹兩聲,轟天雷右臂一揮,使了一招「移山倒海」的打法,輕輕一撥,把一把鋤頭撥過去碰一把釘耙,鋤頭釘耙同時飛上了半空,那兩個「莊稼漢」也都跌了個四仰八叉。
這伙「莊稼漢」大罵道:「好呀,你這姦夫淫人妻女,還敢恃強行兇,當真沒有王法了麼?」可是他們雖然氣勢洶洶,卻也害怕轟天雷的神力,紛紛叫嚷,可沒一個膽敢上來。
轟天雷放下那個婦人,說道:「你們聽清楚了沒有,我說的可不是本地口音,和這位大嫂更是從沒見過面,怎能是她的姦夫?」
婦人的丈夫呆了一呆,似乎已是發覺自己錯了,說道:「那你是什麼人?」
轟天雷道:「我是過路的人,看見尊夫人上吊,我救她的。」
那婦人哭道:「小毛的爹,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哪裡有什麼姦夫!」
那漢子怒道:「還說沒有,有人看見你和一個男人那天在磨房裡偷會的。」
那婦人道:「胡說八道,那個人是個六十歲的老公公,路過咱們的村子,問我討水喝的。」
那漢子:「小柱子和我說的可不是老公公。」
另一個漢子道:「哼,她也說是過路人呢,焉知不就是這個小子?」轟天雷本以為可以說得明白的,一下子又給這個人把帳算在他的頭上了。
轟天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這閒事我不理了,你們找那個什么小柱子大柱子問清楚吧!」
那嘆子喝道:「你不能走!」那些來幫忙「捉姦」的「莊稼漢」紛紛舉起了鋤頭釘耙,擋住他的去路。
轟天雷怒道:「你們想要怎樣?」
那漢子道:「我叫小柱子來認人,他說不是你,我就放你走。」
那婦人又哭又喊,叫道:「小毛的爹,你沒良心,你這分明是和小柱子串通了來坑害我。列位伯叔,你們不知道,小柱子是和我有仇的。那天他偷鄰村何家三伯的雞,給我看見,我說了他幾句,迫得他不能不把到手的大母雞放回去,從此他就恨上了我,叫他來對口供,他一定硬把老公公說成小伙子。」
那漢子罵道:「閉你的嘴,小柱子有時雖然偷雞摸狗,說話可是頂老實的。」
轟天雷抬頭一看,紅日已是沉西,驀然一省,心裡想道:「這夥人來捉姦,那個什么小柱子既然是唯一的人證,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來?莫非這班傢伙是背後有人指使,特地來找我麻煩的?」
驀然一省之後,轟天雷陡地喝道:「你的家事你自己料理清楚,我可沒工夫和你們糾纏了!」腳尖一點,施展「一鶴沖天」的身法,呼的一聲,從眾人頭頂掠過,掠過之時,一個「旋風腿」橫掃出去,把兩柄鋤頭兩柄釘耙踢得飛上半空。
那些人紛紛吆喝,隨後追來,轟天雷不理他們,一股勁地飛跑。那些人哪裡追得上他,不過片刻,轟天雷已是跑上高山,耳根清淨了。
轟天雷暗叫倒霉,心裡想道:「林伯伯只怕早已等得心焦了,不知他走了沒有?」他上山之後,接連碰上兩件尷尬事情,越想越是起疑。「林伯伯約我在秘魔岩會面,此事他當然不會輕易泄漏出去的。剛才這班傢伙,倘若當真是背後有人指使,前來和我為難,那個人又怎麼會知道我有這個約會?既然找人和我為難,為何又不挑選一些會武功的?卻找一個牧童和一班莊稼漢呢?」轟天雷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不再想它,逕自到秘魔岩去。到了秘魔岩,已是將近黃昏的時分了。
秘魔崖是「西山八大處」之一(按:北京西山有八個名勝之地,號稱西山八大處。即長安寺、靈光寺、三山庵、大悲寺、龍王堂、香界寺、寶珠洞和秘魔崖),在盧師山上。這塊岩石形狀頗為奇怪,從山頂上憑空伸出,下面有一塊平地,好像張開了的獅子嘴巴。岩石底下有個石室,傳說唐朝時候,有一個名叫「盧師」的和尚曾在這裡居住過。
這石室在岩石下面,本來開有一道門可以進去的,只因年久失修,泥沙堆積,如今已是變成只能容得一個人蛇行進去的洞口了。
轟天雷游目四顧,但見空山寂寂,哪有人的影子,不禁大為懊惱,心裡想道:「林老前輩定然是怪我失約,業已離開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聲起自地下,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外面來的是什麼人?」
轟天雷又驚又喜,連忙答道:「晚輩凌鐵威,請問老前輩是誰?」
那老者說道:「你是來赴一個約會的嗎?」轟天雷道:「不錯。」那老者哈哈笑道:「我就是約會你的那個人了,請進來吧!」
轟天雷怔了一怔,心裡想道:「唇典(秘密幫會中人相認的暗語)尚未對過,怎麼他就叫我進去?他為何又要躲在這荒蕪污穢的石窟中呢?」
轟天雷性情耿直,人卻並非莽夫,疑心一起,便即細心察看,只見洞口一堆枯黃的茅草,有給人踐踏過的痕跡,地上還隱隱可以看得出有幾點血漬。
轟天雷心念一動,朗聲說道:「六六雁行連八九,第五十二房子侄凌鐵威拜見六伯!」
洞中那個老人莫名其妙,雖然猜想得到轟天雷說的這兩句話定有因由,但卻不知應該如何回答,當下只好裝作生氣,喝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受了傷才躺在石室里的,你不趕快進來看我,羅唆什麼?我用不著你這樣多禮!」
轟天雷道:「啊,原來六伯是受了傷不能出來?」
那老人斥道:「廢話!我若非受傷,當然早就出來了,還用得著你問?」
轟天雷哈哈大笑,說道:「好,那麼請六伯稍等一會!」
洞中那個老人吃了一驚,喝道:「你幹什麼?」
轟天雷道:「六伯受了傷,小侄馬上去請大夫來給你醫治。」
原來他剛才用「唇典」相試,一試就試出了那個自稱「林重」的洞中老人乃是假的。
他說的那幾句「唇典」,講起來有段故事。
當年梁山泊的首領宋江曾在汴京偷會名妓李師師,意圖通過李師師的關係,和宋朝的徽宗皇帝談和,聯合抗金。宋江寫了一首詞送給李師師,表露他的這個願望。「六六雁行連八九」就是詞中的一句,下一句是「只待金雞消息。」
因為梁山泊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合併是一百零八條好漢。「雁行」是兄弟的意思。六六三十六,八九是七十二,所以「六六雁行連八九」,即是指梁山泊的一百零八位結義兄弟。「金雞消息」比喻皇帝下的聖旨,梁山泊好漢希望和朝廷合作抗敵,因此宋江的那首詞,在「六六雁行連八九」之後,緊接著的一句就是「只待金雞消息」了。
轟天雷的曾祖凌振在梁山泊一百零八條好漢中坐第五十二把交椅,林重的祖父林沖則是坐第六把交椅。因此轟天雷在念了一句「唇典」「六六雁行連八九」之後,跟著就要說明自己的「房數」輩分。他說「第五十二房子侄凌鐵威拜見六伯」,便是按照梁山泊好漢當年的排行。
倘若洞中這個老人真的是林重的話,他便應該回答一句「只待金雞消息」。然後說一句「第六房林重在此等候第五十二房凌家賢侄已有多時了」之類的說話。這是梁山泊一百零八家後人初次見面時,必須說出的「唇典」,決不能說錯的。
轟天雷知道對方乃是假冒的林重之後,如何還會上當?但因他不知對方虛實,因此,也就不敢魯莽從事,去揪那人出來。心想還是趕快回去,把這件古怪的事情告訴丐幫幫主陸崑崙,然後方始設法查明真相,才是上策。
他這一跑,可就把洞中的那個老人引出來了。
那個洞是另有出口的,轟天雷只跑了幾步,只聽得「轟隆」一聲,那個老人推開封洞的石頭,突然從另一邊洞口出來,已是攔住他的去路。
轟天雷抬頭一看,只見擋著他的去路的乃是一個身穿青袍的老者,臉上陰森森的毫無表情,也是一片鐵青的顏色。
這青袍老者行動如風,哪裡有半點受傷的跡象?他攔住了轟天雷,立即一抓向他抓去,喝道:「無禮小輩,我約你在此相會你為何要跑?見了我也不行禮?還不給我回來!」
轟天雷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冒充我的六伯?」口中說話,雙掌迅即出招,橫截敵腕。
只聽得「嗤」的一聲,轟天雷發出的掌力竟似泥牛入海,一去無蹤,給這青衣老者一履一按,輕描淡寫的就化解了。轟天雷的上衣卻被他撕去了一幅,身子亦是不由自已的蹬蹬蹬的連退三步。
這一來,轟天雷固是大吃一驚,那青袍老者也是不禁心頭微凜了。原來他練的乃是一種邪派內功,化解敵招,看似毫不著力,其實已是用上了他的平生所學,使出八成以上的功夫了。他這一抓本來要抓裂轟天雷的琵琶骨的,結果卻只是抓破了他的衣裳,而且雙掌相交之後,他雖然是震退了轟天雷,自己的虎口,亦是隱隱感到發熱。
轟天雷連退三步,只道那老者定然跟蹤追擊,不料那老者身形一起,卻是從他身旁掠過,仍然攔住他的去路。雙掌虛晃一招,一股腥風向轟天雷迎面吹來,冷冷說道:「凌鐵威,你好無禮,膽敢對我生疑。你可知道,我若不是念在咱們兩家的先人同在梁山泊聚義,剛才我這一掌已是足以取你性命!」
轟天雷一嗅這撲面的腥風,知道這老者練的乃是毒掌。他的武功雖然不弱,經驗和見識還淺,心裡想道:「他剛才不用毒掌,未免當真是手下留情,大概是想生擒我吧!」他可不知,邪派中施展毒功也是有許多顧忌的,倘若對方的功力勝於自己的話,一用毒功,給對方反迫回來,那就有可能變成「害人不成反害自己」的。是以這青袍老者的說話,雖然算不得是完全虛聲恫嚇,卻也是想要不戰而屈服對方。
不過轟天雷雖沒識破對方虛實,他卻是天生的倔強性子,青袍老者恐嚇他,他越發憤怒。
轟天雷一聲大吼,呼的一掌就劈過去,喝道:「無恥老賊,你已經給我識破,居然還敢冒充梁山泊的義士!」這一掌用的是「霹靂掌」中的重手法,掌力剛猛之極,青袍老者不敢輕敵,以一招攻中帶守的陰柔招數化解敵招,轟天雷忽覺虎口微有麻癢之感,連忙運氣御毒,只聽得「嗤」的一聲響,衣裳又給撕去了一幅。
青袍老者化解了敵招,立即搶攻,掌勢飄忽之極,轟天雷想和他硬拼,已是不能。青袍老者一面搶攻,一面喝道:「放肆,你憑什麼說我冒充,還不快向長輩賠禮!」
轟天雷冷笑道:「林家六伯的金鵬十八變掌法你使出來吧,只須你使出三招,掌法對了,我就向你磕頭賠禮!」原來林重的祖父林沖乃是梁山泊的五虎將之一,陣上交鋒用的是一根丈八蛇矛。這種長矛,不適宜於近身搏鬥,故此林重將家傳的武藝化到掌法上來,他所創的這套「金鵬十八變掌法」和任何掌法都不相同,以劈刺見長,暗合蛇矛的招數的。
青袍老者料知騙不了他,心裡想道:「這小子的武功比他的師弟高得多,怪不得黑鷹年震山也曾在他的手下栽過跟頭。我要殺他不是不能,但他這樣死拼,殺了他只怕我也得耗損幾年功力。何況完顏王爺還有用得著這小子之處,王爺雖曾吩咐捉不了活的死的也要,畢竟還是活的更好,沒奈何,只好請他的師弟出來了。」主意打定,一招「顛倒陰陽」,把轟天雷迫退兩步,便即一聲長嘯。
長嘯過後,山坡上的亂石堆中鑽出一個人來,似乎心中有愧,抖抖索索地走下山坡,不敢面對轟天雷的目光,顫聲說道:「師父有何吩咐?」
這剎那間,轟天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叫青袍老者做師父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師弟秦龍飛。他大吃一驚之後,失聲叫道:「師弟,是你,你、你、你叫這老賊做什麼?」
青袍老者冷冷說道:「龍飛,你據實回答他吧!」
秦龍飛扭轉了面,說道:「師兄,不可無禮!我已經改投這位薩老前輩的門下,他是我的師尊!」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你聽見了沒有,秦龍飛是心甘情願拜我為師的。嘿嘿,你的師弟叫我做師父,我還不是你的長輩嗎?焉能說我冒充?」
轟天雷又驚又怒,喝道:「師弟,你當真是心甘情願拜這妖人為師?」
秦龍飛木然地點了點頭。他本來不想說話的,但一看青袍老者冷森森的目光正在朝他射來,瞧得他心裡發慌,只好多說兩句:「凌師兄,你不可對我恩師一再無禮,否則可休怪我不客氣了。」
轟天雷瞧出不對,說道:「師弟,我不信你是真心拜他為師的,你是有什麼把柄捏在他的手裡,以致受他挾持,對麼?」
青袍老者冷冷說道:「好,我暫且住手,讓你們師兄弟敘談。凌鐵威,你大可以不厭其詳,問清楚你的師弟。」不過他仍然站在兩人中間,秦龍飛也因心中有愧,不敢過來和轟天雷正面相對。
轟天雷繼續說道:「或者你是怕了他的暴力,被他強迫為徒之後,就不敢掙脫他的魔掌,是麼?」
秦龍飛訥訥說道:「不是,不是的……」轟天雷道:「還說不是,我看你分明是心中有愧,以致說不出話來。師弟,你不用害怕——」
青袍老者一聲冷笑,打斷了轟天雷的話,向秦龍飛說道:「對,你一點也不用害怕,我教你的功夫已足夠你對付師兄了,你還怕他打你不成?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用不著顧忌,好,你告訴凌鐵威,為什麼要改投我的門下?」
轟天雷是恐防秦龍飛害怕惡師,青袍老者卻顛倒過來,說成是秦龍飛害怕師兄。不過秦龍飛內疚於心,的確也是對師兄有幾分畏懼的。
但經青袍老者這麼一說,秦龍飛卻是不能不為他懾伏了。只好掩著良心說道:「我的師父神通廣大,武功蓋世,我心悅誠服拜他為師,這又有什麼不對了?」
轟天雷又氣又急,喝道:「不錯,這妖人的確是神通廣大,你喝了他的迷魂湯了,你已經迷失了本性啦!師弟,你醒醒吧!」
秦龍飛茫然說道:「你要我如何清醒?」
轟天雷喝道:「你放著家傳的光明正大武功不學,學這妖人邪派毒功,這不等於捨棄黃金而拾取糞土嗎?師弟,你怎能如此執迷不悟!」
秦龍飛咬咬嘴唇,偷看青袍老者的臉色。青袍老者冷冷說道:「他說我教你的功夫不行,你用我的功夫打他!」
秦龍飛吃了一驚,說道:「師父,你要我打他?他是我的師兄呀!」
青袍老者冷笑道:「你現在是我的徒弟,認真說來,他已經不是你的師兄了,除非你不認我為師!」
秦龍飛冷汗涔涔而下,囁囁嚅嚅地說道:「弟子不敢!」
青袍老者道:「既然不敢,為何你不替我爭一口氣?」
轟天雷冷冷地看著他,說道:「師弟,你當真任憑這妖人擺布了嗎?好吧,你若然不念往日同門之誼,那就來吧!」
秦龍飛聽得「擺布」二字,忽地瞿然一省,心道:「我怎麼忘了?」
可惜他這「瞿然一省」,並非就此醒悟過來,決心掙脫妖人的擺布;而是恰恰相反,他想起了青袍老者早就吩咐過他的說話,更進一層的聽從青袍老者的擺布了。
轟天雷當然不是真的想要與他交手,見他眼神不定,心裡想道:「看來他的良知尚未泯滅,此際正是交戰於心。」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秦龍飛說道:「師父,不是弟子不肯奉命,請師父聽我稟告下情。」
青袍老者道:「好,你說吧。」
秦龍飛道:「我這位舊日的師兄,是和我一同長大的,有如手足一般。請師父網開一面,原諒他的魯莽無知,同時也讓弟子有另一條路好走。」
轟天雷雖然極不滿意他說出這樣窩囊的話,但見他還有手足之情,總是好了一些。「只要他良知未泯,就有回頭之日。」轟天雷心想。由於抱著這個希望,轟天雷也就暫時不再多說什麼,冷靜的等待事情的演變。
青袍老者緩緩說道:「你要顧全同門之誼,那也未嘗不可。你們從頭做起,仍然可以做師兄弟的。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應該明白了吧?」
秦龍飛裝作恍然大悟的神氣,拍一拍腦袋,說道:「對,弟子真是糊塗,怎麼這樣簡單的事情都沒想到!」
轟天雷冷冷說道:「你想到什麼了?」
秦龍飛道:「師兄,我說你才是執迷不悟!」
轟天雷道:「哦,怎的反而是我執迷不悟了?」
秦龍飛道:「我的家傳武學,深淺如何,難道你還知道得比我更清楚嗎?依我說呀,咱們過去所學的功夫,和我的師門所授,有如螢火之比日月!師兄,你是井底之蛙,但若及時醒悟,為時未晚!請你聽我勸告,你也拜這位薩老前輩為師吧,咱們同一個師父,不是又可以做師兄弟了嗎?」
圖窮匕現,轟天雷這才知道師弟非但沒有醒悟,反而是為虎作倀,沉得更深了。
他大怒之下,就要發作,忽地心念一動:「師弟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其中定有原因。我且再給他一個機會,看他如何?」當下朗聲說道:「師弟,我助你掙脫這個魔頭的魔掌,你現在趕快走!」口中說話,呼的一掌就向青袍老者打去。他只道師弟之所以為虎作倀,乃是恐懼逃不出尊師的手心之故。哪知他在這裡狠狠的和青袍老者惡鬥,秦龍飛仍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轟天雷大為著急,一面打一面大叫:「師弟趕快跑呀!我縱然打不過這個妖人,最少也能夠和他拼個兩敗俱傷,他是不能加害於你的了,你還怕他什麼?走吧,回家告訴你爹爹,找他算帳!」
青袍老者化解了轟天雷一連數招極為凌厲的攻勢,轟天雷忽覺掌心麻癢之感又再升起,青袍老者一招「閒雲出岫」將他推開數步,但卻沒有連續攻擊,反而自己也跳出了圈子,向秦龍飛招一招手。
秦龍飛面如死灰,但卻不敢不走過來,青袍老者說道:「凌鐵威執迷不悟,我不屑和他動手,你用我的功夫打他。」
秦龍飛顫聲叫道:「師父,我、我、我……」
青袍老者喝道:「你、你什麼?他輕視本門武功,我是要你親手擊敗了他,方能令他心服!你還不聽我的吩咐?」
秦龍飛應道:「是!」一咬嘴唇,臉色驀地變得鐵青,果然就向轟天雷沖了過來,喝道:「凌鐵威你膽敢侮辱我的師父,輕視我的這門武功,如今就叫你知道我的厲害,看掌!」
轟天雷焉能給他打著?身形一閃,一招「引虎歸山」,已是抓著他的手臂,立即低聲說道:「快隨我走!」
他以為這是一個大好機會,可以使得秦龍飛擺脫妖師的魔掌,哪知秦龍飛用力一掙,左手迅即反擊過來,「乓」的一聲,竟然在轟天雷的胸膛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掌。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好,好,打得好!再打,再打!」
轟天雷的內功造詣比秦龍飛深厚得多,這一掌秦龍飛雖然打得著實不輕,轟天雷卻只是稍微感到疼痛而已。不過他的內心卻是傷痛之極了!
在此之前,他還以為師弟並非心甘情願為虎作倀的,這一掌打在他的胸膛,他這才知道秦龍飛根本無意掙脫妖師的魔掌。
轟天雷「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沉聲說道:「龍飛,你可以不認我這個師兄,難道你連父母都不要了麼?你甘心跟這魔頭,如何還能回家見你父母?」他這口鮮血不是由於受傷,而是由於內心激憤所至。
秦龍飛竟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雙眼朝天,避開轟天雷的目光,就像喝了迷魂酒的瘋人一樣,向轟天雷亂打。
原來轟天雷只猜著一半,另一半還沒猜著。猜著的一半是秦龍飛有把柄捏在青袍老者的手裡,但還沒有想到秦龍飛不僅是受挾制而已,他一離開這個青袍老者便有性命之憂。
秦龍飛練的這門邪派功夫日子越久受毒越深,此時已是每隔七天就要發作一次,每次發作,倘若沒有青袍老者給他解藥,那份痛苦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青袍老者一面是手心捏著他的性命,一面又用揭發他的醜事來恐嚇他。秦龍飛那晚在婁家莊做出侵犯呂玉瑤的事情,無疑已經錯了,他料想這件事情,呂玉瑤遲早都會告訴她的父親和轟天雷的,轟天雷知道了,他的父親也就會知道的。因此即使青袍老者絲毫不加恐嚇,放他回家,他也是不敢回去的了。
除了母親之外,轟天雷是最愛護他的一個人。他敢於和轟天雷交手,固然是為了妖師所迫,另一方面,也未始不是恃著師兄一向都是愛護他的緣故。
他盲目亂打,料想師兄不會傷他,心裡想道:「萬一師兄失手把我打死,那也很好,省得我受許多苦痛。」此時他已陷入半瘋狂的狀態,雖然盲目亂打,招數卻是越來越狠。
轟天雷心痛如割,只能勉強應付。本來好幾次他可以抓著秦龍飛的,但在秦龍飛的瘋狂亂打之下,要抓著他,非得下重手不可。轟天雷想起師父的恩情,如何能下重手?「師弟迷了本性,我決不能傷他!」轟天雷在心裡自己對自己說道。秦龍飛聽不見師兄心裡的說話,但亦已知道師兄一定是這樣想的。
一個顧念手足之情,一個心裡毫無顧忌。這麼一來,饒是轟天雷的武功遠勝師弟,也是不能不處在下風了。
秦龍飛不知不覺使出了毒掌功夫,青袍老者傳他的這套毒掌功夫,出掌時,看似輕飄飄的毫不著力,其實卻是暗藏勁力,比他原來所練的火候尚還未到的家傳霹靂掌還要厲害得多。
轟天雷忽然見他出掌輕飄飄的,和剛才的瘋狂打法大不相同,只道是師弟不願真打,於是漫不經意的就接了秦龍飛這掌。
雙掌一交,「蓬」的一聲,轟天雷晃了一晃,竟是不由自已地退了兩步。這還不打緊,雙掌一交之後,他的手心立即又有麻痒痒的感覺,和剛才他接了青袍老者的毒掌之後的感覺完全一樣。
轟天雷又驚又氣又是傷心,喝道:「師弟,你捨棄本門光明正大的武學不用,真的要用這個魔頭所教的邪派毒功來傷害我嗎?」
秦龍飛冷冷說道:「現在你知道我師門武功的厲害了吧?你打不過我,你、你、你還不求饒?」
秦龍飛狀若瘋狂,心裡卻還有幾分清醒的。他這樣說,並非已是毫無自知之明,而是向轟天雷暗示,要轟天雷逃走。其實他心裡的話是:「你假裝打不過我,趕快逃跑吧!」可轟天雷是直性子,卻哪裡懂得他這彎彎曲曲的心思?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凌鐵威,『陣前無父子,舉手不留情』這兩句老話難道你都沒有聽過嗎?何況你早已不是他的師兄了,焉能怪得他下毒手?嘿嘿,你不如歸到我的門下來吧,一來可以保全你的性命,二來可以和龍飛依舊師兄弟相稱,這豈不是就可以兩全其美了?」
轟天雷給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放你的屁,你把我的師弟害成這個樣子,我拼了命也要和你算帳!」
青袍老者冷笑道:「你連我的徒弟都打不過,如何和我拼命?對,好徒兒,再用毒掌打他,叫他知道本門武功的厲害。我看在你的分上,會給他解藥的,你不必有所顧忌而手下留情。」
轟天雷眼看秦龍飛好像完全迷失了理性,不由得又是生氣,又是傷心。說時遲,那時快,秦龍飛已是一掌又打過來,轟天雷咬了咬牙,一招「如封似閉」,把秦龍飛推出兩步。
這一次雙掌相交,轟天雷用的力道比剛才大了幾分,秦龍飛禁受不起,退了兩步,身形搖晃,臉上忽地現出一層黑氣。
轟天雷是個武學行家,見這形狀,瞿然一省:「師弟用的是毒掌,給我的內力一迫,他毒害不了我,只怕會反受其禍。」他不願意傷害師弟,但又不能不抵擋他的毒掌,只好把所用的內力使得恰到好處,令自己不至中毒,而又不會反傷師弟。
轟天雷要傷師弟不難,難就難在恰到好處,待到他把內力調度得恰到好處之時,他亦已是心力交瘁了。
青袍老者袖手旁觀,看見轟天雷額上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顆顆的滴下來,心中大喜。
原來他強迫秦龍飛和師兄交手,為的就正是要凌鐵威深受刺激,弄得他心力交瘁的。此時他心中大喜,暗自想道:「待一會我再出手,這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他手到擒來了。」
心念未已,忽地隱隱聽得秘魔岩上,後山朝北那邊,好似有金鐵交鳴之聲。青袍老者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林重這老賊難道又回來了?他們這麼多人早就應該將他弄傷,即使捉不了活的,他也是難逃性命的呀,怎的還能讓他回來呢?但不是他又是誰呢?」
轟天雷和秦龍飛苦鬥,一個是心力交瘁,一個是神魂不定,他們對那後山隱隱傳來的金鐵交鳴之聲,都是沒有聽見。
此時轟天雷正使到一招「平沙落雁」,單掌平按,要把秦龍飛攻來的毒掌粘出外門,也不知是他一時調度不當,用力大了點兒,還是秦龍飛故意誘他上當,雙掌相交之際,秦龍飛忽地「哎喲」一聲,身形有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轟天雷只道傷了師弟,大吃一驚,連忙收掌。本來他的武功已是練到差不多可以收發隨心之境的,但此時他心力交瘁,驟然收掌,發出的內力反擊自身,胸口卻是禁不住突然作痛了。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秦龍飛回身一戳,中指恰好點著了轟天雷胸口的「愈氣穴」,轟天雷正自一口氣緩不過來,給他點著了穴道,咕咚便倒!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用不著我出手,你已經輸了。凌鐵威,這你可該心服口服了吧?徒兒,把他抓來吧!」話猶未了,只聽得又是「咕咚」一聲,這次卻是秦龍飛倒下了。
原來秦龍飛被迫和他師兄交手,轟天雷所受的刺激固然很深,秦龍飛所受的刺激也是不淺,他在半瘋狂的狀態中點倒了師兄之後,忽地只覺一片茫然,人也就突然暈倒過去了。
轟天雷叫道:「師弟,你、你好,咦,你怎麼啦?」原來他剛才雖不能及時運氣閉穴,但他的內功造詣畢竟比他的師弟深厚得多,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穴道也就給他自行解開了。他聽得那「咚」的一聲,知道是秦龍飛跌倒,怨恨師弟之意登時化為烏有,反而為他擔憂了。
青袍老者見他在彈指之間,便能解開穴道,也是不禁心頭一凜,連忙趁著他還未能夠爬得起來之際,立即撲上前去,向他抓下,冷笑說道:「你的師弟很好,你可是不好了哪!」一抓之下,但卻抓了個空。
轟天雷接連打了幾個滾,但卻爬不起來,山高坡陡,骨碌碌的就滾下了山坡。
青袍老者看出他已是失了抵抗能力,縱聲大笑:「凌鐵威,你這小子跑不了啦!」不消片刻,已是追到,又再一抓抓下,笑道:「看你這回還逃得出我的掌心!」
轟天雷用力一撐,想要煞住急墜之勢,然後跳起身來,盡最後一點氣力和敵人拼命。不料這用力一撐,雙腳反而陷入浮沙之內,越發爬不起來。只覺頭上勁風颯然,青袍老者那一抓已是向他頂門抓下。
三更過後,通往西山秘魔岩的路上,出現了兩條人影,一男一女,男的是黑旋風,女的是雲中燕。
雲中燕是蒙古公主身份,本來丐幫的幫主陸崑崙是不放心讓她冒險的,但在她堅持之下,最後也只好允許她和黑旋風一同去了。
幸好有雲中燕同行,她的心思比較細密,到了西門腳下,她忽地想起一事,說道:「風大哥,假如咱們不走現成的這條山路,是不是可以找另外一條路繞過前山踏上秘魔岩?」
黑旋風一時未明用意,問道:「為什麼?」
雲中燕道:「依我看來,凌大哥多半是出事了。即使沒有,咱們也該預防萬一,你說是麼?」
黑旋風瞿然一省,說道:「不錯,凌大哥倘若真是出了事的話,正面的路必定有敵人埋伏,以防有人救他。好在我還熟悉西山地理,我帶你從寶珠洞那邊繞過去,那就是秘魔岩的後岩了。這條路險峻難行,根本就是要從沒有路之中找出路來走的,所以縱有敵人戒備,大概也會較為鬆懈。」雲中燕笑道:「雖然如此,咱們也得小心一些,不可料敵太輕。」黑旋風道:「這個當然。」
走了一會,秘魔岩已然在望,黑旋風忽道:「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雲中燕道:「好像是有人廝殺,而且不止一人,但卻不是在秘魔岩上。」
黑旋風伏地聽聲的經驗較為豐富,聽了一聽,說道:「奇怪,在後岩北面的方向,樹林裡面隱隱傳來金鐵交鳴之聲,最少有四五個人廝殺。但在秘魔岩正面也似乎有聲音傳出,可惜距離遠些,我聽不清楚。是否廝殺的聲音難以判斷。」
雲中燕道:「既然如此,先到人多廝殺的地方去看一看吧。」
兩人飛快的朝那聲音來處跑去,人還未到,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你們要想殺我,只怕沒有那麼容易。耿公子、楊姑娘,多謝你們援手,但請你們還是走吧。」
(第三冊完)
梁羽生先生簡介
梁羽生(1924-2009) ,本名陳文統,原籍廣西壯族自治區蒙山縣。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在香港開創新派武俠小說,大受歡迎,風行全球華人社會超過半世紀。
梁羽生出生於書香門第,畢業於嶺南大學經濟系;曾任職於香港《大公報》和《新晚報》。先生博聞多見,對歷史頗有研究,文學根底深厚,尤其在中國古典詩詞、對聯方面造詣很深。由1954年他的第一部武俠小說《龍虎鬥京華》開始連載發表,至1983年間,共創作了三十五部經典武俠小說。其中,《白髮魔女傳》、《萍蹤俠影錄》、《雲海玉弓緣》、《七劍下天山》等是他代表作,更多次搬上影視熒幕。
先生晚年旅居澳洲,他給自己寫的輓聯「笑看雲霄飄一羽,曾經滄海慨平生」正代表一代武俠小說宗師著述浩瀚,萍蹤俠影,永留萬千讀者心間。
1. 龍虎鬥京華
2. 草莽龍蛇傳
3. 塞外奇俠傳
4. 七劍下天山
5. 江湖三女俠
6. 白髮魔女傳
7. 萍蹤俠影錄
8. 冰川天女傳
9. 還劍奇情錄
10.散花女俠
11.女帝奇英傳
12.聯劍風雲錄
13.雲海玉弓緣
14.冰魄寒光劍
15.大唐遊俠傳
16.冰河洗劍錄
17.龍鳳寶釵緣
18.狂俠天驕魔女
19.風雷震九州
20.慧劍心魔
21.飛鳳潛龍
22.俠骨丹心
23.瀚海雄風
24.鳴鏑風雲錄
25.游劍江湖
26.風雲雷電
27.牧野流星
28.廣陵劍
29.絕塞傳烽錄
30.劍網塵絲
31.彈指驚雷
32.武林天驕
33.幻劍靈旗
34.武當一劍
故事簡介
南宋時期武林英雄輩出,以「風、雲、雷、電」四位為首的青年俠士名聲雀起。作為《瀚海雄風》的續篇,本書講述一班少年俠士行俠仗義,抗金、抗蒙的英雄事跡和感情糾葛。「風」是「黑旋風」風天揚;「雲」是蒙古公主雲中燕;「雷」是「轟天雷」凌鐵威;「電」是「閃電手」耿電。武功卓絕的雲中燕原是受命來中原刺探宋、金軍情。她對黑旋風一見鍾情,同時也將轟天雷、閃電手等漢族英雄後代引為好友,終使她逐漸與覬覦南宋江山的蒙古王室決裂。來自江南的耿電聯絡父親舊部組成的青龍幫進行抗金大業。在各方正義力量協助下,成功挫敗金國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偷襲祁連山總舵的計劃,破壞其精心安排的「高手大會」。最後,風、雷、電與李思南等老一輩武林英雄聯袂上長白山,營救出被拖雷軟禁的雲中燕以及迷途知返的梁山好漢後代秦龍飛。在愛恨、生死交纏的磨練中,他們逐漸成長為中原武林反對外侮的中堅……
主角:黑旋風、雲中燕、轟天雷、耿電
前集:《瀚海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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