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深入虎穴
2024-04-25 18:29:54
作者: 梁羽生
耿電正自歡喜,忽覺掌心微癢,原來是坐在他旁邊的楊浣青,輕輕捏著他的手掌,指頭兒在他掌心扒來抓去。
耿電怔了一怔,立即知道她的心意,想道:「她一定是想與我同往大都,卻不好意思和龍幫主說。但她不說,我又怎好替她來說呢?」
心念未已,忽聽得李芷芳「噗嗤」一笑,說道:「龍幫主,你這件事情,可做得有點欠思量了。」
龍滄波愕然說道:「不知有何不妥之處,請姑娘明白見告。」
李芷芳道:「好,那我就先告訴你一件事情,請大家都為耿大哥和楊姑娘喝三杯喜酒。」
楊浣青羞得滿面通紅,嗔道:「你胡亂說我什麼?」
李芷芳笑道:「一點不是亂說,這可是耿大哥告訴我的呢。龍幫主,你知不知道,耿大哥和楊姑娘是自小就定了親的,不,是楊姑娘還未出世就定了親的。人家好不容易見了面,你卻只叫耿大哥一人前往大都,這不是拆散了人家一對好鴛鴦嗎?」
龍滄波大喜道:「對,我真是老糊塗了,我竟然看不出他們原來早就是一對了。該罰,該罰!」
李芷芳笑道:「你又糊塗了,這不是罰酒,這是喜酒。」龍滄波拍了拍腦袋,哈哈笑道:「對,對,對,大家都喝三杯!」
三杯喝過之後,龍滄波說道:「耿公子一人前往大都,我很是放心不下。楊姑娘,麻煩你陪他一同前往,好麼?」故意說得一本正經,令楊浣青窘得面紅直透耳根,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是。
李芷芳道:「楊姐姐,龍幫主在問你了,你怎麼不說話呀?」
耶律夫人笑道:「你們別作弄她了,楊姑娘不說話,那就是答應啦。對了,浣青,你剛才和我說起你的師父,我想起了還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情呢。」
楊浣青這才開口道:「什麼事情?」
耶律夫人道:「你這次前往大都,可能見著你的師父。」
楊浣青大為歡喜,說道:「師父也要進京參加孟老鏢頭的封刀大典麼?」
耶律夫人道:「這倒不是,聽說是為了家事。」武林天驕檀羽沖本是金國的貝子,眾人聽說是他的家事,也就不便再問下去了。
楊浣青道:「師父去年叫我辦的事情,我還未得回報。倘若在大都見得著他老人家,那就更是最好不過了。」
李芷芳笑道:「你用不著找尋藉口,你要和耿大哥同往金京,龍幫主早已答應你了。」
楊浣青嗔道:「李姐姐,你今天怎麼啦,老是拿我開玩笑。」
李芷芳笑道:「我說的乃是喜事,你怎麼著惱了?」
楊浣青道:「好,你也有喜事,要不要我說給龍幫主知道。」
李芷芳道:「哎呀,你可別要亂說,算我怕你了好不好?」
羅浩威是個老實人,聽得楊浣青說到自己的頭上,不由得黑臉泛紅,窘態畢露。
龍滄波看在眼裡,心中早已雪亮,笑道:「楊姑娘,我有時糊塗,卻並非時常糊塗,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你用不著告訴我了。咱們預祝李姑娘的喜事,早日到來,同喝三杯就是。」
楊浣青教過羅浩威的刀法,知道他的性格,心裡想道:「他們還未成為事實,我過早說了出來,只怕反而弄得不妙。」於是也就不為已甚,喝了三杯,一笑作罷。
過了幾天,涼州的細作回來,向龍滄波報告軍情。李益壽這次損兵折將,連一雙兒女都給敵方捉去,目前正著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估量他是決不敢再向祁連山進兵的了。另一個好消息是,完顏豪和翦長春都已離開涼州,沒有他們向李益壽施加壓力,祁連山更是不用擔憂了。
局勢既然平靜下來,龍滄波便也放心讓耿電等人離山。
同一日離山的共有五個人,耿電、楊浣青前往大都,羅浩威和李家兄妹則是迴轉涼州。白堅武變節的事情,羅浩威早已稟告了幫主,龍滄波特地授權讓他代表自己去徹查真相的。他和李家兄妹一同回去,自是可以獲得許多方便。
到了山下,大家握手道別,都是頗有依依不捨之感。羅浩威道:「耿大哥,你此去金京,不啻深入虎穴,須得多多保重才好。但願你平安無事,早日歸來。」耿電說道:「你此去涼州,也要多些小心才好。」楊浣青笑道:「有李姑娘在他身邊,用不著咱們為他擔心的了。」李芷芳卻是無心說笑,皺著眉頭說道:「我還不知道如何去見我的爹爹呢?」楊浣青道:「我教你一個法子,你就說是羅三哥把你們兄妹救出來的不好嗎?」
李芷芳道:「我想過了,羅三哥在青龍幫名列四大金剛,只怕爹爹不會相信。而且龍幫主是希望我們兄妹能夠設法使得爹爹反金的,我們若然回到家中,爹爹沒了顧慮,只怕又不肯聽從我們的話了。」
李學松道:「到了涼州,咱們別忙回家,先見著了楊守義大哥再說。」
耿電說道:「茲事體大,我想龍幫主也必定會有個妥善的安排的。」
羅浩威道:「龍幫主是曾吩咐過我,到了涼州,仍然可以利用王吉的朋友那間煤炭行和山上暗通消息。」
李芷芳道:「啊,原來你早就得了幫主的錦囊妙計,卻不說與我知道。」
羅浩威叫屈道:「昨晚席散之後,幫主才和我說的,我可沒機會見著你呀。」
楊浣青笑道:「李姐姐,三哥是老實人,你應該相信他,他是不會向你隱瞞什麼事情的。」
耿電笑道:「咱們該分手啦。」
羅浩威道:「楊姑娘,多謝你替令師傳我刀法。在大都見著令師,請代我問好。」他特地當著耿電的面,把這件事情再一次說了出來,好讓耿電和李芷芳都能消除對他的誤會。
耿電心中暗笑:「三哥倒是粗中有細,其實我早已對他沒有誤會了。」
楊浣青道:「我也拜託你一件事情,你到涼州見了王吉,代我告訴他,我將來還要回到他的店子裡,吃他一碗豆腐羹。」
羅浩威不覺笑了起來,說道:「但願你能夠真的很快回到涼州,這碗豆腐羹我請客。」
分手之後,楊浣青看著羅浩威和李家兄妹的背影去得遠了,忽地噗嗤一笑。
耿電說道:「你笑什麼?」
楊浣青笑道:「我只道你是個至誠君子,現在才知道,原來你也是一個善用機心的人。」
耿電說道:「我用了什麼機心了?」
楊浣青道:「那天你叫羅三哥陪李姑娘上山,敢情是早就算準了他們有今日之事,這還不是機心麼?」
耿電笑道:「原來你說的是這個,你不喜歡這個結局麼?」
楊浣青嗔道:「你自己太多疑心,我還未曾說你呢,你還要開我的玩笑。」
耿電笑道:「對,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該只聽了一鱗半爪,就對你有所誤會的。這誤會可真不小,幾乎誤了咱們的大事。我在這廂向你賠禮啦。」
楊浣青又羞又喜,說道:「誰要你賠禮,你別得意,你以後惹惱了我,我還是不理睬你的。」
耿電伸了伸舌頭,說道:「這樣厲害,怪不得人家叫你做小魔女,我怎敢還有膽子來惹惱你。」
楊浣青這才說出真心話來:「諒你也不敢。嗯,說真箇的,羅三哥和李姑娘得有這個結局,我比你還更高興呢。」
耿電陶醉在她的輕顰淺笑之中,心頭的陰影全都消散了。
楊浣青拉了他一下,說道:「剛才是你問我,現在輪到我問你了,你呆呆的在想什麼?」
耿電瞿然一省,說道:「沒什麼。啊,對了,剛才你說的要回到涼州吃一碗豆腐羹,這是怎麼回事?」原來他和楊浣青在祁連山見面之後,一直還沒有工夫仔細問她在涼州的遭遇。
楊浣青道:「王吉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了?」
耿電說道:「聽說他是龍幫主派去涼州臥底的人,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楊浣青道:「他是在涼州城裡開一間豆腐店的,他的豆腐羹可大大有名呢!」耿電道:「原來如此。」
楊浣青忽地又噗嗤笑了起來。
耿電說道:「又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來了?」
楊浣青道:「你的一個朋友,曾經假冒過我的名字。這件事情,十分有趣,你要聽麼?」
耿電怔了一怔,說道:「我的朋友冒充你?那人是誰?為了什麼?」
楊浣青道:「她是個十分漂亮的姑娘,你猜猜看。」
耿電恍然大悟,說道:「哦,敢情是雲中燕?」
楊浣青笑道:「對了。我沒說錯吧,雲中燕不是你的好朋友麼?」
耿電笑道:「她是我的好朋友的好朋友,當然,她也是我的朋友。但她為什麼要冒充你呢?」
楊浣青道:「我在涼州,曾經到過王吉那間豆腐店找他,沒有找著,卻給鷹爪探聽到了。當天晚上,完顏豪就派了西門柱石和兩個涼州武士到豆腐店搜查,要著落在王吉的身上非把我交出來不可。無巧不巧,恰值雲姐姐路過,她就冒充是我,跟西門柱石到總管府,王吉這才免了一場大難。聽說那些鷹爪給她戲弄得個哭笑不得呢。」
耿電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怪不得那晚我在總管府會碰上她。」
楊浣青道:「你說她是你的好朋友的好朋友,你那位好朋友又是誰?」
耿電說道:「就是咱們這次要往大都去找的那位黑旋風了。」
楊浣青道:「哦,原來她是黑旋風的好朋友,這也就怪不得了。」
耿電說道:「怪不得什麼?」
楊浣青道:「我叫她私上祁連山,她說另外有事,敢情她也是要到大都去會黑旋風了。」
耿電說道:「黑旋風在大都,是我告訴她的。我也這樣猜想。」
楊浣青道:「我和雲姐姐是不打不成相識,十分的想念她。這次若果在大都能夠見著她,真是太好了。」
耿電笑道:「是呀,黑旋風是我的朋友,雲中燕是你的朋友,倘若都能相會,這可真的熱鬧了。」
他們在路上談論雲中燕,卻不知道雲中燕早已到了大都。
不過雲中燕卻還未曾找著黑旋風。
金京是雲中燕舊遊之地,她曾經到過不止一次,但這一次卻和以前幾次大大不同。
過去幾次,她是以蒙古公主的身份,潛入金京,打聽敵國的虛實。金國的京城早就有蒙古的「細作」,以各式各樣的身份,在大都定居。她到了大都,根本用不著「拋頭露面」住宿客店,而是住在「自己人」的家裡。而且那些「自己人」還有「尊貴」的身份,足已作她掩護。
而且蒙古雖說是金國的敵國,兩國之間常有衝突發生,但到底還不是全面破裂、大舉交兵。蒙古勢強,金國勢弱,她的蒙古公主身份,即使給金國發覺,金國也不敢把她怎樣。
這一次卻不同了,她是違抗拖雷召她回國的命令躲到金京的,金國又正在和蒙古講和,金國的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已得到了拖雷的密令,要幫忙拖雷找尋她的。她在金京若被發現,一定會被送回蒙古。何況她到金京,想要會晤的黑旋風和轟天雷,又是金國的欽犯呢。
但云中燕為了要找黑旋風,也顧不了這許多了。她女扮男裝,混入金京,找了一間在較偏僻的街道的小客店住下,偽稱是遊學京城的士子,日間無事,就閉戶讀書,店主人倒也沒有疑心。
暫時有了個容身之地,不過,要找黑旋風和轟天雷可就難了。
她知道要找著黑旋風,先得找著丐幫的幫主陸崑崙,但陸崑崙卻是居無定所的。
天下任何幫會,都有一個固定的「總舵」,就只丐幫沒有。丐幫弟子四海為家,幫主住在什麼地方,那個地方就是臨時總舵。
丐幫雖然不是金國朝廷禁止設立的幫會,卻也是為金廷所忌的。陸崑崙最近幾年住在大都,地址除了本幫地位較高的弟子和他的極為相熟的朋友之外,外人根本無從知道。
雲中燕當然也曾想到可以從丐幫弟子口中去打聽他們幫主的下落,但丐幫弟子頭上沒刻著字,街道上所見的乞丐可能是丐幫弟子,也可能不是丐幫弟子,若找錯了人,她的秘密就要泄漏!而且即使找到了丐幫的弟子,冒昧探詢,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
無可奈何,她唯有暫且匿居客店,等候機會了。
這一日雲中燕在街上閒逛,忽聞得一股肉香,令人唾涎欲滴。抬頭一看,只見前面一間飯館,火光融融,許多食客,正在圍爐烤肉。飯館招牌,寫的是「烤肉苑」三個大字。
雲中燕心道:「烤肉苑我早已聞名,原來在這裡,今日可是給我無意中找著了。」
「烤肉苑」是北京一間十分出名的飯店,顧名思義,它是以烤肉著名,店裡備有調好佐料的各種肉類,以牛肉羊肉為主,讓客人自燒自烤,別饒風味。
雲中燕來自蒙古,蒙古人日常吃的就是烤肉。烤肉苑的烤肉方式和蒙古方式大同小異,雲中燕不覺食指大動,便走進去,擠在食客群中烤肉。
「烤肉苑」的食客一向品流複雜,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到了這間飯館,都是脫略形骸,各烤各的。此時的食客之中,就有兩個公差模樣的人在內。
雲中燕也不理會他們,要了一壺酒就烤羊肉,心裡想道:「可惜沒有家鄉的馬奶酒。」其實馬奶酒味道酸澀,還比不上烤肉苑的黃酒,但因每一個人都是喜愛家鄉風味的,雲中燕自也不能例外。她離開家鄉已有三年,吃著烤肉,心馳大漠風光,想到自己不知能否重回故鄉,不覺百感交集。
忽聽得有個人敲著竹板唱道:「大雪飄飄吃烤肉,各位大爺真有福。施捨幾個小銅錢,讓我化子也裹腹。」原來是來了一個叫化子,在「烤肉苑」的門前大唱其蓮花落。
這時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飯店夥計趕那化子道:「你走遠一些,要乞討也該揀個時候,你不見我們正在忙得透不過氣嗎?要來你今晚再來!」
那化子道:「你們忙著找生活,我也要找生活呀。各位大爺莫氣惱,化子給你來獻寶。嘿嘿,各位可要看我耍套把戲,這套把戲呀,你們花了多少銀子也看不到的。你信不信?」
有個客人喝多了幾杯,有點酒意,笑道:「窮化子,你也有寶可獻嗎?」那化子道:「當然有,我這寶貝就是特地要拿來耍把戲的。」那客人道:「好,那你耍吧!」
化子不理會夥計的干涉,緩緩打開了一個布袋,在布袋中拿出了一條長蛇。蛇是冬眠的動物,但他手中這條蛇卻是昂頭吐舌,一點沒有萎靡的神態。
膽小的客人嚇得譁然驚呼,老闆拍案罵道:「你是存心來我這裡搗亂嗎?」
那叫化子笑嘻嘻地說道:「我是特地來孝敬一套把戲,讓各位大爺開開心的,怎能說是搗亂?你瞧,我沒說錯吧,這個時候,寒冬臘月,你們有多少銀子,也是看不到叫化子耍蛇的呀!」
那兩個公差罵道:「臭叫化,給我滾得遠遠的,別在這裡耍弄長蟲,倒了老子的胃口。」
那叫化子仍然笑嘻嘻地說道:「兩位公爺別動怒,我這蛇戲很好看的。看了之後,包你胃口更好。再說,你們不喜歡長蟲,或許有人喜歡呢?」
那兩個公差勃然大怒,站起來就要趕他出去。飯店老闆生怕鬧了起來影響他的生意,抱著息事寧人的念頭,拿出幾錢碎銀一摔說道:「算我怕了你了,你不過是要討錢,我給了你,你這可該走了吧?」
哪知叫化子拾起銀子,把長蛇放回布袋,非但不走,反而大搖大擺地走進店子來了。
老闆圓睜怒眼,喝道:「你這是幹嘛?」
叫化子緩緩說道:「我進來吃烤肉呀!」
老闆大怒道:「豈有此理,給了你錢,你還要瞎胡鬧!」
叫化子道:「你開飯館,難道不歡迎客人?」
老闆斥道:「我可不歡迎化子!」
叫化子道:「你給了我銀子,這銀子就是我的了,我拿錢來吃你的烤肉,為什麼不是你的客人,你要趕跑客人,那才是豈有此理呢!」他一面說話,一面擠進食客群中。許多食客怕他布袋裡的蛇,紛紛躲避。
飯館老闆氣得頓足大叫:「沒有王法啦!沒有王法啦!」
那兩個公差喝道:「天子腳下,可容不得你這惡丐胡鬧!」喝罵聲中,一個亮出刀來,一刀戳進他的布袋。另一個抖起鐵鏈,嘩啷啷的朝他脖子就套。
布袋戳穿,長蛇竄出,那公差手起刀落,斬斷蛇頭,手法利落乾淨之極。但客人們卻是嚇得大呼小叫,紛紛奪門而出了。
叫化子叫道:「好呀,你弄死了我混飯吃的夥計,我和你拼了!」就在此時,另一個公差的鐵鏈已是朝他脖子套下來。
只聽得「嚓」的一聲,那叫化子抓著了鐵鏈,用力一奪,竟然把那條鐵鏈扯斷了。他抓著半條鐵鏈,就和那個公差打將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使刀的那個公差斬了長蛇,亦已撲上。叫化子鐵鏈揮出,刀鏈相交,火花四濺,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公差的腰刀損了一個缺口,叫化子的鐵鏈又短了一截。
烤肉苑裡本是擠滿了食客的,有一半逃了出去,另一半還擠在裡面。此時刀光閃閃,鐵鏈飛舞,大門已給堵住,要想逃跑也不能了。膽小的食客躲到牆角,擠作一團,嚇得都是直打哆嗦。店主人哀求道:「請你們到外面去打好不好?」公差哪裡肯聽他的說話,不消片刻,已是把這間飯店打得落花流水,幸好還沒傷著旁人。
倒是那叫化子不知是因為打不過那兩個公差,還是意欲聽從店主人的勸告,他飛起兩腳,踢翻兩張桌子,攔在店鋪當中,自己則逐步後退,看樣子是要奪門而逃了。
那兩個公差喝道:「要想逃麼?可沒那麼容易!」
刀光人影之中,只見一個公差已經堵住店門,另一個公差抽出鐵尺緊緊跟著那個叫化,向他背心打去,所打的方位,正是他背心的「風府穴」。
那化子沖不出大門,背腹受敵,眼看這一記鐵尺打穴,就要打著了他。
雲中燕心念一動,暗自想道:「這叫化子身手不凡,只怕多半是丐幫的弟子。他的行為雖然可惡,但這兩個公差卻更可惡,我何不暗中助他一臂?」
她手上還拈著烤肉的小叉,趁著那個使鐵尺的公差背向著她的時候,輕輕一彈,小叉飛出,正中那個公差的後腿。那公差卜通跌倒。叫化子疾撲上去,和那個堵在門口的公差扭作一團,「乓」的一聲,兩個人一齊跌倒。叫化子壓在上面,按著他的頭顱一撞,公差一聲大叫,膝蓋一頂,把那叫化子摔過一邊。
叫化子翻起了身就跑,那個公差卻給撞昏了。給飛叉所傷的那個公差也還未能爬得起來,擠在牆角的食客一鬨而散,氣得飯店老闆哇哇大叫。雲中燕放下一錠銀子,立即出去,悄悄跟著那個叫化子。
這叫化子走得很快,只見他從一條小巷鑽出來,沿著金水河向東直走,不到一支香的時刻,走到了一個空曠的地方。這地方方圓數里之內沒有人家,只有十幾座大大小小的磚窯,荒地中間是一片葦塘。磚窯都是熄了火的,沒有一個窯工。
原來這是屬於「官產」的一個「土木作場」,那些磚窯所出產的磚瓦,是專供修建皇宮之用的,琉璃瓦就是它的特產之一。皇宮並非經常都要修建的,所以有事之時,窯工必須日以繼夜的工作,沒事之時,那就連鬼影都沒有了。
雲中燕心念一動,想道:「這叫化子想必已經知道了我跟在他的後面,故而特地把我引到這個無人的荒地來。」
心念未已,只見那叫化子果然就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笑道:「我早知道你要跟著來的,姑娘,你貴姓?」
雲中燕道:「我姓雲。你怎麼知道我會跟來?」
叫化子道:「你剛才幫了我的大忙,我還未曾向你道謝,你怎能不來呢?」
雲中燕笑道:「我不是來要你道謝的,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
叫化子道:「什麼人?」
雲中燕道:「你是不是丐幫的弟子?」
叫化子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雲中燕道:「你若不是丐幫弟子,我就用不著說了。」
那叫化子這才哈哈笑道:「雲女俠,你真好眼力,不錯,我正是丐幫弟子。」
雲中燕道:「聽說你們的陸幫主如今正在大都,你想必知道他的下落?」
那叫化子道:「啊呀,原來你是我們幫主的朋友,我真是失敬了。」
雲中燕道:「我與貴幫幫主只是聞名,未曾見面。不過我有一個朋友是陸幫主的晚輩,他叫我到了大都,可以往陸幫主那裡打聽他的消息。」
那叫化子道:「貴友是誰,可以告訴我麼?」
雲中燕道:「他的綽號叫黑旋風。」
那叫化子現出一副又驚又喜的神情,說道:「啊,原來是黑旋風大俠!」
雲中燕喜道:「你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