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人獸關頭
2024-04-25 18:29:15
作者: 梁羽生
呂玉瑤道:「有個年約二十左右,粗眉大眼黑臉的少年,家父與他也是世交,去歲他來給家父拜壽,在我們家中住下,住了三四個月,不久之前才離開的。」
呂玉瑤話未說完,婁人俊已是哈哈一笑,說道:「侄女說的敢情就是在令尊六十大慶那天,在你們家裡打敗了黑鷹年震山,如今在江湖上已是誰個不知、哪個不曉的少年英雄凌鐵威?」
呂玉瑤對他本來殊無好感,甚至鄙視他的為人的,但聽得他這麼樣的稱讚凌鐵威,好感縱然沒有,惡感則是大大減少了。當下連忙說道:「不錯,不錯,我說的正是凌鐵威。聽說他離開我家之後,就來到寶莊,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婁人俊道:「可惜你遲了一步。」
婁人俊的妻子卻道:「當家的,我說你這話可說得錯了,依我說哪,幸虧呂家的大妹子沒有早來!」
呂玉瑤心中卜卜地跳,說道:「伯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婦人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說道:「大妹子,我是個直爽的脾氣,直話直說,你聽了可別生氣。
「你聽到的那個消息一點不錯,如果你昨天來的話,還可以見著凌鐵威,他是今天早上剛剛走的。
「不過大妹子哪,我的想法也不知對不對,依我說呀,你還是不要見他的好!」
呂玉瑤道:「為什麼?」
婁人俊的妻子道:「凌鐵威這小子是來的時候有人伴著來,去的時候有人陪著去!陪伴他的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聽說還是蒙古的一個什麼公主的身份呢,有個漢人的名字叫雲中燕。
「唉,你沒看見,你不知道,他們在我家裡,可真是親熱得令人肉麻,同出同進,形影不離,就像是一對新婚夫妻!
「我說句公道話。其實依我看哪,這雲中燕雖也算得美貌,卻怎比得大妹子。凌鐵威這小子,唉,唉,武功那是沒話說了,可惜人品差了點兒。大妹子,你也不用為他傷心了。」
呂玉瑤聽了這話,心頭不覺一片茫然,惶惑已極:「不對吧?凌大哥,他、他竟會如此?」
當然,如果她只是聽到婁人俊這婆娘的說話,她自是不會相信,但如今這婆娘的說話卻是與秦龍飛與小程子的說話若合符節,可不由得她不有點兒半信半疑了。
秦龍飛聽了卻是大為寬慰,說道:「凌大哥既是跟雲中燕走了,咱們可無法把他拉回來。呂姑娘,你也算得是盡了心事了。明天一早,咱們還是回家吧。」
呂玉瑤道:「婁莊主,剛才與我交手的那個人是不是蒙古武士?」
婁人俊道:「賢侄女,你是責怪我不該收留蒙古韃子嗎?唉,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我的出身瞞不過你,我是做沒本錢的買賣的。以前我在中原劫奪所得的珠寶,大都是經過蒙古偷運到西域各國出售,是以結識了蒙古的國師龍象法王,此次龍象法王親自率領武士來到中原,我一來不是他的對手;二來也不能不賣他過去的交情,只好讓他們寄居舍下了。」
呂玉瑤道:「婁莊主,我不是說你這個。」要知她早已知道婁人俊不是好人,對他的和蒙古人往來自是不以為奇。她要知道的只是凌鐵威與雲中燕的真相,也就懶得多管婁人俊的閒事了。雖然她對此事是十分不滿。
婁人俊道:「啊,那麼賢侄女你的意思——」
呂玉瑤道:「你說凌大哥和雲中燕昨天業已離開寶莊,何以卻又有蒙古武士仍然留在這裡?」
婁人俊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他們兩人離開?」說至此處,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說道:「或許雲中燕是只想凌鐵威陪伴她吧?她是蒙古公主的身份,她說只要凌鐵威送她回去,龍象法王也是不好阻攔。」
婁人俊的妻子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說道:「痴心女子負心漢,自古皆然。呂家大妹子,我勸你也不必為這樣的負心漢傷心了。」
呂玉瑤面上一紅,正容說道:「莊主夫人切莫誤會,凌鐵威於我家有恩,他離開我家之時又是傷還未愈的,我自是不能不打探他的消息。」
那婆娘呲牙咧齒地笑道:「大妹子,可見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姑娘,我也沒有說錯。不過好在你沒有把他當作心上人,我倒是可以放心了。時候不早,你到我的房裡睡一覺吧。人俊,你今晚陪秦公子在外面客房睡,好不好?」
婁人俊道:「我還要給秦公子換一次藥呢,今晚我大概只能在這裡打個盹兒,不能安睡了。」秦龍飛道:「對,呂姑娘,你用不著在這裡陪我,你還是早點安歇去吧。」
呂玉瑤雖然討厭那個婆娘,但比較起來,卻還是更討厭婁人俊多些,心想:「他們若要害我早就可以下手,我多加小心就是。這婆娘也不是母老虎,我用不著怕她。」於是也就無可無不可的跟那婆娘進她的臥房。
婁人俊早已替秦龍飛接好脫臼,呂玉瑤走後,又再替他換了一次金創藥。殷勤服侍,令得秦龍飛倒是頗為「受寵若驚」了。
秦龍飛暗自想道:「這婁莊主為什麼對我這樣好呢?」心念未已,只聽得婁人俊問他道:「令尊是——」
秦龍飛道:「家父諱虎嘯,老虎的虎,嘯聲的嘯。」心想:「莫非他是敬畏爹爹,是以才這樣好的招呼我?」
果然便聽得婁人俊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秦大俠的公子。令尊的大名,老夫也是久仰的了。今晚得與公子相會,何幸如之!」
秦龍飛只道所料不差,心裡暗暗歡喜,正想說幾句得體的客氣話,不料婁人俊接著卻是說道:「令尊武學名家,老夫雖然無緣結識令尊,但也知道令尊是以霹靂掌馳譽武林的,如今我有一事未明,想向公子請教。」
秦龍飛道:「莊主請說。」婁人俊道:「何以公子剛才所使的武功卻不似霹靂掌,莫非另有師父。」
秦龍飛道:「這個,這個——」要知青袍客是不許他泄漏拜師的秘密,但如今已給婁人俊看破,秦龍飛料想難以騙他,是以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對答才好。
婁人俊哈哈一笑,說道:「你的師父是不是青袍客?你拜他為師,對旁人不可泄漏,對我說卻是無妨!」
秦龍飛怔了一怔,說道:「婁莊主如何得知?」
婁人俊哈哈笑道:「秦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誰?」
秦龍飛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婁人俊不等他回話,已是自問自答道:「青袍客叫你來的時候,大概還沒有告訴你吧。他可正是我的師兄!」
秦龍飛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說道:「原來是師叔,請恕晚輩失敬了!」
婁人俊將他按下,笑道:「今晚當真險些兒是大水衝倒龍王廟,自家人認不得自家人了。好在你是和呂東岩的女兒一起來,和卓合圖交手之時,又使出師兄的獨門掌法,我才知道你是師侄。」
秦龍飛不覺有點詫異,心裡想道:「他從我的掌法看出是他本門功夫不足為奇,但何以我與呂姑娘同來也是一個破綻呢?此事和我是他的師侄又有何干?」
婁人俊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咱們如今是自己人了,你有什麼話大概也不怕對師叔說吧?」
秦龍飛道:「不知師叔要想知道什麼?」
婁人俊忽地問道:「師侄,你是不是喜歡這位呂姑娘?」
秦龍飛滿面通紅,訥訥說道:「師叔,師叔取笑了。」
婁人俊笑道:「我自信老眼無花,你對那位呂姑娘的情意,我早已看出來了。嘿、嘿,咱們是自己人,你又何必瞞我?你的師父都已經對我說了呢!」
秦龍飛怔了一怔,道:「原來師叔早已料到有今晚之事?」
婁人俊點了點頭,說道:「青袍客師兄前日曾到過這裡,他說收了你做徒弟,還說你有為難之事,必須得呂東岩的女兒做妻子,方能化禍為福,有這事麼?」
秦龍飛聽他說得確實有據,只好承認,說道:「師父是曾這樣授計弟子,不過——」
婁人俊打斷他的話道:「你師父為你設想周到,那是決計不會錯的。
「他說你遲早會同這位呂姑娘來婁家莊,叫我幫你的忙。嘿、嘿,我可沒想到你今晚來得這樣快。哈哈,現在咱們都已說清楚了,你要我幫你的忙麼?」
秦龍飛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見我與呂姑娘同來,就知道我是他的師侄,甚至根本不用看我出手了。」
婁人俊笑道:「你怎麼不說話呀?這是一件大事,你對師叔也用不著害羞了。」
秦龍飛心頭鹿撞,低聲說道:「不知師叔計劃怎樣幫忙於我?」
婁人俊瞅著他,似笑非笑的一字一句的緩緩吐了出來:「快刀斬亂麻,生米煮熟飯!」
秦龍飛吃了一驚,說道:「這,這,這……師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婁人俊笑道:「你這樣聰明的人,還不明白?我是叫你今晚就與呂姑娘成親!」
秦龍飛臉上發燒,心頭劇跳,顫聲說道:「她、她肯嗎?」
婁人俊哈哈笑道:「你師嬸是個善於使用迷藥的行家,那位呂姑娘如今早已是人事不知了。不由她不肯,你這個現成的新郎總之是做成的了!」
秦龍飛畢竟是名家之子,天良未泯,多少還有點羞恥之心,聽了這話,面紅過耳,說道:「這,這個恐怕不大好吧。」
婁人俊道:「俗語說得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何況我教你做的也不能算是什麼壞事。難道你願意把這位如花似玉的呂姑娘讓給轟天雷這傻小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她自會乖乖的順從你。你們郎才女貌,正是一對好夫妻,你說這有什麼不好?機不可失,莫遲疑了,跟我進去吧!」
秦龍飛好像著了魔法,迷迷茫茫地站了起來,竟然糊裡糊塗的就跟他進去。
婁人俊將他送到臥房,笑道:「你自己進去吧,我可不能陪你了!」
臥房裡一燈如豆,只見呂玉瑤和衣而睡,果然是睡得很沉。秦龍飛輕輕叫道:「呂姑娘」,她一點也沒知覺。
秦龍飛心頭卜卜地跳,「唉,我能夠幹這種壞事嗎?」在這是人還是禽獸的關頭,他禁不住內心交戰了。
呂玉瑤昏迷的時候,轟天雷在囚房裡卻正是輾轉反側,不能入寐。
夜深人靜,他隱隱聽得遠處似有喧鬧之聲。心裡想道:「難道又是黑旋風來了?」他知道婁家莊很大,聲音雖然是在「遠處」,但這「遠處」料想仍是在婁家莊的範圍之內。
忽見一條黑影悄沒聲地進入他的房間,轟天雷吃了一驚,只聽得那人悄悄說道:「別慌,是我!」眼前一亮,那人已是點燃了油燈,卻原來是雲中燕。
轟天雷詫道:「你怎麼這麼晚還來?」
雲中燕道:「特地給你送藥來的。你的傷還疼不疼?」
轟天雷道:「外傷倒沒什麼,只是沒有氣力。」
雲中燕道:「你服下這顆藥丸,不久就有氣力。」
轟天雷道:「我是中了毒麼?」
雲中燕道:「不錯,他們把酥骨散溶化在茶水中,我未曾偷到解藥之前,不敢告訴你。」
轟天雷道:「啊,你這解藥是偷來的?」
雲中燕道:「正是從龍象法王房間裡偷來的。好不容易才給我等到一個他不在房間的機會。」
轟天雷吃驚道:「給他發現,不是連累了你麼?」
雲中燕道:「顧不了這許多了,你趕快服了它,氣力恢復,馬上逃走!」
轟天雷道:「不,我不能連累你!」
雲中燕道:「你別傻啦,不偷我也偷了,難道你還要我再冒一次險把解藥送回去嗎?你放心,諒他們也不敢難為我的。」
轟天雷一想也是道理,說道:「那麼你也和我一起逃跑吧。」
雲中燕道:「你服下再說。」待他服下,方始說道:「我不能跑的。」
轟天雷道:「為什麼?」
雲中燕苦笑道:「我是蒙古的公主,你忘記了麼?」轟天雷聽她這麼說,倒是不便勸她。呆了一呆,問道:「外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雲中燕道:「不錯,但聽說只是一場虛驚,現在已經沒有事了。」
轟天雷道:「來的是什麼人?」
雲中燕道:「聽說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輕。婁家莊的人起初以為他們是刺客,後來才知道是和莊主相識的。聽說現在莊主正在招待他們,所以你趁這機會溜走,可以減少許多風險。」
轟天雷道:「哦,是莊主的朋友?可知道他們的名字?」
雲中燕道:「這件事是卓合圖告訴我的,可不知道那兩個人的名字。我與他們婁家莊的人極少往來,也不方便打聽。嗯,你多管這些閒事幹嗎?」
轟天雷茫然若失,說道:「沒什麼,隨便問問。」心裡想道:「一男一女,都很年輕,那女的會不會是玉瑤呢?若然當真是她,那男的想來該是丘大成了?呂家和婁家是鄰縣,婁人俊認識他們也不稀奇,或者真的是她來打聽我的消息?唉,我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哪裡有這樣湊巧的事?她足跡不出大門,又焉能知道我在這裡遭難?」
雲中燕說道:「咦,你在想些什麼?」
轟天雷素來不會說謊,但這心事可是不便和雲中燕說。當下面上一紅,顧左右而言他,說道:「你這解藥果然不錯,我的氣力回來啦。雲姑娘,這次得你幫我這樣大忙,我真不知該當如何報答你才好?」
雲中燕笑道:「原來你是想著這個。你是黑旋風的好朋友,我幫忙你是應該的。只須你見著黑旋風,和他說那部兵法我已經交給了時一現,那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你的氣力已經恢復,趕快走吧。」
轟天雷道:「我一定替你做到。好,那我走啦!」
兩人走出院子,雲中燕悄聲說道:「今晚本是卓合圖守夜,他剛剛打了一架,見沒有事,就偷懶回去歇息了。你放心從後園走吧。」原來卓合圖性子好強,他要靜坐一會運功清除餘毒,卻不願意說給別人知道,讓別人來替代他。
轟天雷道:「我會小心的了。你也請回去吧。」
不料他剛剛走到牆邊,正要逾牆而出的時候,忽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跑不了的,你回來吧!」
雲中燕這一驚非同小可,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最忌憚的龍象法王。
只見龍象法王站在院子當中,並未追過去,只是雙手虛空一抓,轟天雷就似給人拉著後腿一般,不由自已地退了一步。
龍象法王凌空三抓,轟天雷退了三步。雲中燕嚇得慌了,不覺失聲驚呼。此時烏蒙、卓合圖已是聞聲而出。
龍象法王方始裝作發現雲中燕的樣子,說道:「咦,貝麗公主,你怎麼也在這兒?卓合圖,快送公主回去。」為了顧全雲中燕的面子,他佯作不知轟天雷是她放走的。但發出的這道命令,實際卻等於是叫卓合圖監視她了。卓合圖施了個禮,說道:「公主放心,有國師在此,這小子是決計跑不了的。請公主回房安歇吧。」
轟天雷連退三步,使出了千斤墜的功力,雙足牢牢「釘」在地上,龍象法王凌空發出的內力,第四抓已是不能移動他的身軀。原來轟天雷初時之所以給他抓動,那是因為解藥的藥力未透,他的功力才不過恢復了六七分之故。
龍象法王第四抓不動他,頗感意外,心道:「怪不得烏蒙曾吃過他的虧,若是他的功力完全恢復,我這龍爪手只怕也奈何不了他,非得和他過招不行了。」當下加了幾分勁道,凌空再抓一抓,轟天雷身形晃了兩晃,腳步仍是沒有移動。
雖然沒有移動,卻已吃力非常,滿頭大汗。龍象法王冷冷說道:「你這小子再要逞強,我可難保你不受內傷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霹靂似的一聲大喝:「誰敢傷我徒兒?」聲到人到,一股雄渾之極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的向龍象法王湧來!
龍象法王變抓為掌,一掌拍出,也是隱隱挾著風雷之聲。兩股劈空掌力一撞,龍象法王的僧袍像漲滿了的風帆,對面那人也是身形連晃,比較之下,還是龍象法王的掌力略勝一籌。
龍象法王哈哈笑道:「霹靂掌果然名不虛傳,來的想必是秦大俠了?老衲慕名已久,難得秦大俠親來賜教!」大笑聲中把龍象功發揮到第九重。
龍象功共分九重,後一重比前一重的勁道要強一倍,使到了第九重,已是把龍象功發揮得淋漓盡致,當真就似狂濤駭浪似的,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
龍象法王自忖可以把秦虎嘯擊敗,正在得意,忽地又有一股力道襲來。這股力道和秦虎嘯的霹靂掌的剛猛掌力完全不同,是一股柔和之極的內力,突如其來,無聲無息。但力道雖然柔和,卻是綿綿不絕,十分堅韌。一柔一剛,與霹靂掌各有千秋,都是上乘內功,足可與龍象法王的龍象功周旋!
轟天雷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這聯袂而來的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師父秦虎嘯,另一個正是呂玉瑤的父親呂東岩。
秦虎嘯叫道:「威侄,留神!」說時遲,那時快,烏蒙已是向他撲來。轟天雷受他折磨受得夠了,大怒喝道:「狗韃子敢來欺我!」反手一掌,就與烏蒙惡鬥起來!
這一掌震得烏蒙虎口隱隱作痛,吃了一驚,但感到對方的掌力不及從前,一驚之後膽子又大了起來,心裡想道:「原來公主果然是偷了解藥給他,好在他的功力未曾完全恢復,我勝不了他也不至於在一時三刻落敗。待師父收拾了這兩個老的,擒這小子,易於反掌。」當下抖擻精神,與轟天雷惡鬥,果然得個旗鼓相當,難分難解。
但烏蒙以為師父可以穩操勝券,卻不知龍象法王正在暗暗叫苦。呂東岩與秦虎嘯聯手之後,剛柔並濟,威力大增。龍象法王使到第九重的龍象功,也是不免要處在下風了。
雲中燕武學造詣不弱,一看之下,已知龍象法王決難取勝,心上一塊石頭放了下來,料想轟天雷今晚定可脫險,當下冷冷說道:「我自己會走,不用你陪!」甩開卓合圖,逕自進去。
卓合圖呆了一呆,不知道跟她進去的好還是去助烏蒙的好。雖然他是奉了國師之命,但公主的話也不好違抗。正自躊躇,忽聽得有人叫道:「呂大哥,令嬡在這裡,快來,快來!」接著又聽得另一個人的聲音叫道:「來人,快來人啦!」
叫「呂大哥」的那個人是時一現,那另一個人卻是婁人俊。卓合圖聽得婁人俊的聲音,正好借這機會自下台階,便向聲音的來處跑去。
且說秦龍飛在婁人俊的臥房裡,看著不省人事的呂玉瑤睡在床上,正自心旌搖搖,在這人獸關頭內心交戰的時候,忽地窗子無風自開,一把泥砂灑了進來。
秦龍飛大吃一驚,喝道:「是誰?」
那人並未回答,卻聽得婁人俊大喝道:「好大膽的賊子,哪裡走!」
原來秦虎嘯、呂東岩、凌浩和時一現是一同來到婁家莊的,四個人分頭搜索,時一現恰好闖進了婁家內宅,撞上了秦龍飛乾的這樁「好事」。他看見秦龍飛呆呆地站在床前,似乎是有點不大敢做壞事的樣子,是以也就不想令他太過難堪,灑把砂子進去驚醒他。
這把砂子灑了進去,房裡房外,都有人嚇了一跳,房子裡的是秦龍飛,房子外面則是在替秦龍飛把風的婁人俊。
婁人俊是個在黑道上混了幾十年的大行家,什麼江湖上的伎倆都瞞不過他,這次竟然給時一現闖進內院,方始發覺,大驚之下,忙向黑影現身之處撲去。
時一現本來可以逃跑的,但因呂玉瑤還在虎口之中,他也不知道這把砂子灑了進去會收到什麼效果,又怎敢放心跑開?尤其當他看清楚了是婁人俊向他撲來之後,心裡更是驚疑不定,隱隱感到這樁事情可能是比他想像的更壞了。
「龍飛怎的會做出這樣子的糊塗事來?呂玉瑤又怎的會昏迷在婁人俊的臥房之內?難道龍飛這孩子已是誤入歧途,做了婁人俊一夥了?」心念未已,只覺勁風颯然,婁人俊未撲到,劈空掌力已是震動他的身子。
「我且在這裡纏著他。」時一現打定主意,一個「黃鵠沖霄」,身形掠過一重瓦面,避開婁人俊的掌力。
婁人俊喝道:「小賊給我滾下來!」揭了一疊瓦片,以掌力震裂,變成無數碎片,冰雹般的向時一現飛去。時一現輕功超妙,本領卻是不濟,在屋面上施展騰挪閃展的功夫,雖然沒有給他打著,卻也立足不穩,給他迫
得跳下來了。
婁人俊看清楚了是時一現之後,也是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廝神出鬼沒,他打不過就跑,我只怕沒法擒他。但無論如何,我可不能讓他跑出這所莊子!」
時一現則是心裡想道:「打我是決計打不過他的了,該叫誰來幫手呢?」畢竟他還是有點愛惜秦龍飛,心想若是給秦虎嘯知道兒子乾的「好事」,只怕非得把秦龍飛打死不可,於是當作只是發現了呂玉瑤的蹤跡,把她的父親呂東岩叫來。他在大叫呂東岩快來的時候,也正是婁人俊呼喚援兵的時候。
秦龍飛聽見是時一現的聲音在叫呂東岩,這一下當真是嚇得魂不附體,「我可不能給她父親瞧見。但他們父女相會,也會把我的謊言拆穿,這可如何是好?」他本來有點小聰明,眉頭一皺,計上心頭,趁著婁人俊與時一現在院子外面追逐游斗之時,呂東岩還未來到,立即把尚在昏迷的呂玉瑤背了起來,悄悄的從後窗躍出,一溜煙的便逃跑了。
婁家的院子很大,有幾座假山點綴其間,時一現繞著假山,好像是和婁人俊玩捉迷藏的「遊戲」。
時一現是天下第一神偷,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乃是他的看家本領。這晚月黑風高,又有假山遮擋視線,他看不見秦龍飛已經悄悄溜走,但秦龍飛背著個人奔跑,那粗重的腳步聲,卻給他聽見了。不過他還不敢斷定是不是秦龍飛。
他正想擺脫婁人俊追上去察看,婁人俊這邊援兵已到,是他的妻子和四個丫鬟。這婆娘名叫張彩玉,也是女盜出身,在未嫁給婁人俊做填房之前,倒是有一次曾經和時一現聯手做過買賣,劫過一名賊官的。
張彩玉見是時一現,妖里妖氣地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咱們本是同行,你怎麼偷到小妹當家的頭上來了?」
時一現冷笑道:「我只偷金銀財寶,可不像你們夫妻,會偷人家的閨女!」
張彩玉笑道:「這麼說你不是來做賊,是來『起贓』的了?」
時一現冷冷說道:「不錯,你若是還講同行義氣,請把呂東岩的女兒交出來吧!哼,你知不知道,呂東岩也已經來了?」
張彩玉裝作吃驚的神氣,叫起撞天屈來,說道:「時一現,你是哪裡聽來的謠言?我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招惹呂東岩呀!」
時一現怒道:「什麼謠言,是我親眼見到的!」
張彩玉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這事,你一定看錯人了!」
時一現驀地一省:「這婆娘莫非使的是緩兵之計?好讓他們把呂姑娘藏起來,並叫秦龍飛逃走?」他這一猜,倒是猜中了一大半,原來秦龍飛帶了呂玉瑤逃走,雖然不是出於他們夫妻的主意,但卻是得了這個婆娘暗中相助的。她已經知道秦龍飛逃走,正是由於她傳下命令,秦龍飛才沒有受到阻攔,否則以秦龍飛這種尋常的輕功,背著個人,焉能逃得出婁家莊去?
時一現識穿她的詭計,冷笑說道:「好,你說我是看錯了人,那我倒要去仔細瞧個清楚了!」
只聽得鞭聲呼響,張彩玉揮動長鞭,攔住他的去路,說道:「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休怪我不講同行義氣,嘿、嘿,你先不講『行規』,到了此地,不來拜訪『坐客』,卻私自摸到我的家裡來。我豈能讓你要來就來,要去就去?識相的請你還是進屋子裡坐坐,咱們好好的敘敘吧。」她口中說話,手裡的長鞭可是絲毫不緩。時一現若然只是對付婁人俊夫妻中的任何一個,要擺脫他們的糾纏並非難事,但在他們夫妻背腹夾攻之下,要逃走可就難了。
時一現乘暇鑽隙,好不容易覓得一個機會,從婁人俊夫妻聯手夾攻的縫隙之中鑽出。不料剛剛躍下假山,只見幢幢人影,長鞭飛舞。走到東面,東面一條長鞭;走到西面,西面一條長鞭;走到南面,南面一條長鞭;走到北面,北面一條長鞭!四面響起鞭聲,原來是張彩玉的那四個丫鬟,早已在四方埋伏,正是準備對付時一現突圍的。
這四個丫鬟是婁人俊夫妻親自教出來的,本領委實不弱,四條長鞭,縱橫阻擊,無隙可乘。時一現在急切之間,竟是逃不出去。
婁人俊冷笑道:「魚兒鑽進了網,還想逃嗎?」夫妻同上,那四個丫鬟退下四方,仍然揮動長鞭堵截,布成了一個鞭陣。此時時一現已是在空地之上,無法利用假山的屏障,被困核心,不消片刻,包圍圈已是越縮越小。
且說呂東岩聽得時一現的呼喊,知道時一現發現他的女兒,當真又是吃驚,又是著急。吃驚的是不解他的女兒,怎的也會跑到婁家莊來?著急的是當前的敵手太強,他和秦虎嘯聯手,斗這龍象法王,才不過剛剛占得上風,他一走開,只怕秦虎嘯支撐不住。
秦虎嘯道:「救令嬡要緊,你快去吧!。猛地一咬牙根,霹靂似的三聲大喝,呼呼呼劈出三掌。這三掌的力道,宛似狂濤拍岸,暴風摧樹,饒是龍象法王功力深湛,也是不能不接連退了三步。機不可失,呂東岩無暇思量,立即從缺口衝出,說道:「秦兄,我去去就來!」
卓合圖也正在向前奔跑,呂東岩從他身旁掠過,順手反劈一掌,卓合圖如何擋得住他的掌力,跌了個四仰八叉。還算他的武功不弱,呂東岩用的又只是劈空掌力,這一跌摔得不輕,僥倖卻沒受傷。
卓合圖爬了起來,龍象法王叫道:「烏蒙,你和他一道去!」他因見烏蒙抵敵不住轟天雷,自忖去了呂東岩這個強手,以自己的本領也盡可以勝得了秦虎嘯、轟天雷這兩師徒了,而婁人俊卻未必敵得過呂東岩,是以叫烏蒙前往救援。烏蒙正在吃緊,巴不得師父有這吩咐,當下連忙抽身。龍象法王展開了第九重的龍象功,把秦虎嘯與轟天雷全都籠罩在他的掌力之下。
呂東岩來得正是時候,看見時一現被圍,立即闖入鞭陣,喝道:「好呀,婁人俊,你敢欺負我的女兒!」聲到人到,一掌就向婁人俊劈去。
婁人俊反手一抓,這一抓藏有按、拍、彈、扣、擒、拿、撕、抓八種手法,隨機應變,因人而施,委實是厲害之極的鷹爪手大擒拿功夫!
呂東岩一掌劈出,眼看雙方就要碰個正著,呂東岩掌勢忽地中途一變,陰掌化為陽掌,掌心朝外,掌緣斜掛,如封似閉,中指翹起,對準了對方掌心的「勞宮穴」。一股十分柔和的力道,卻似無聲無息的暗流,向對方涌去。
婁人俊是個識貨的大行家,那一抓登時也就不敢向前抓去。原來呂東岩使的是爐火純青的綿掌功夫,招式看來簡單,遠遠不及婁人俊一招之中蘊藏八式擒拿手法的複雜,但卻擅於以簡馭繁,只此一招單純的手法,已足以化解婁人俊繁雜之極的一招八式!
綿掌功夫練到爐火純青之境,有擊石如粉之能,婁人俊自是深知厲害。他只恐一旦硬拼,萬一自己功力稍遜,那就難免重傷。是以也就立即隨機應變,凝掌停招,靜觀敵勢,以收後發制人之效。
呂東岩見他應招如此老練,心頭也是不禁微微一凜:「這廝昔年縱橫黑道,委實不可小覷!我要勝他,只怕也得在百招開外!」心念一動,倏地就從婁人俊身旁掠過。
雙方兔起鶻落,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說時遲,那時快,婁人俊的渾家見他縱起,已是呼的一鞭,向他雙足捲來。
呂東岩身子懸空,一個倒翻,中指一彈,錚的一聲,把她的長鞭彈開。跟著一腳踏下,恰恰把她的鞭梢踏住。
婁人俊趕忙來救,雙方動作都快,呂東岩踏著鞭梢,身形一俯,長臂疾伸,只聽得「哎喲」一聲,已是抓著一個人的琵琶骨,將她舉起來了。
婁人俊吃了一驚,隨即卻哈哈笑道:「呂東岩,你欺負我家的婢女,算得什麼英雄好漢!」
原來呂東岩本是要抓婁人俊的婆娘,張彩玉見機,鬆手棄鞭,側身疾閃之際,信手把一個丫鬟推上前去,做了她的替身。呂東岩抓著的正是這個丫鬟。
呂東岩喝道:「我的女兒在哪裡?不交出來,呂某決不與你甘休!」婁人俊笑道:「你抓著我的丫鬟就想與我換人嗎?這未免太把令嬡的身份貶低了!」大笑聲中,連發攻招,掌劈指戳,竟是不理那個丫鬟的死活。
呂東岩倒是怕傷了這個丫鬟,當下使個巧勁,把這丫鬟擲出三丈開外,喝道:「你以為我就抓不住你這臭婆娘嗎?」身形一起,如影隨形,對張彩玉緊追不捨。張彩玉失了長鞭,毫無招架之力。婁人俊飛跑上去救援,連劈七掌,卻總是差了那麼三兩寸,連呂東岩的衣角也沒沾上。
婁人俊夫妻忙於應付強敵,自是無暇阻攔時一現了。時一現脫出重圍,立即向婁人俊的臥房跑去。
婁人俊計上心來,喝道:「時一現,你有多大本領,膽敢進我房間!嘿嘿,我正好來個瓮中捉鱉!」不再與妻子夾攻呂東岩,卻一個轉身,跑去追趕時一現。
張彩玉怪聲笑道:「呂東岩,你只顧與老娘為難,不顧女兒清白了麼?」
呂東岩本來就可以抓著張彩玉的,聽了這話,大吃一驚:「時一現要跑進那間房子,莫非我的女兒是在裡面?他們要玷污瑤兒的清白?」
婁人俊追捕時一現,這乃是「圍魏救趙」之策,算準了呂東岩決不敢置之不理的。果然呂東岩在大驚之下,顧不得再抓他的妻子了。
時一現正在推開房門,叫道:「呂大哥,你打發他們,我進去看。」原來他因為未敢斷定秦龍飛是否已經離開,生怕給呂東岩撞上了,即使呂東岩不取他的性命,他的父親也要取他的性命。他先進去,就可以叫秦龍飛溜走或藏起來,保全他的一條小命。
婁人俊叫道:「時一現進來了,快用暗青子招呼他!」他明知道秦龍飛已經溜走,卻故意說成了房間還有人,叫呂東岩不敢不火速跑來。
呂東岩飛步搶上,呼的一掌,把婁人俊震退三步,喝道:「我女兒損了一根頭髮,我就要你的命!」
時一現進入房間,見後窗打開,房內無人,登時省悟:「原來我剛才聽到的聲音,乃是龍飛背了呂姑娘從後窗走了。」還未來得及把後窗掩上,呂東岩也進來了。
呂東岩道:「我女兒呢?」時一現靈機一動,指著後窗說道:「令嬡恐怕是已經逃出去了。」
呂東岩道:「你剛才看見房間裡有沒有別人?我的女兒是不是給縛著的。」
時一現道:「婁人俊倒不敢太過為難令嬡,只是把她關在房中。我也沒有看到別人,不過或許是有俠義道的朋友後來來救令嬡也說不定。」要知時一現和秦家世代交情,秦龍飛也還沒有做出壞事,為了維護世侄,迫於無奈,只好說一次謊話了。
呂東岩稍稍放心,心道:「原來婁人俊是恐嚇我的,大概瑤兒不知從哪裡得到轟天雷被囚婁家的消息,跑來打探,給他捉住,他實是要瑤兒作為人質。」
心念未已,只聽得婁人俊哈哈笑道:「呂東岩,你的女兒跑了,你可跑不了啦!」
只聽得噼噼啪啪的連珠密響,前窗後窗,都有亂箭射了進來。
原來,婁人俊早已把數十名弓箭手召來,圍著這一間房子了。
呂東岩何等本領,焉能給亂箭所傷?隨手在床上抓起一張氈,一個旋風急舞,亂箭紛紛落地,沒一枝箭射到他的身上。
可是時一現卻沒有這等功夫,只能躲在房間裡亂箭射不到的角落。
時一現拾起一枝箭,只見簇尖黑得亮晶晶的,湊近鼻端一嗅,有股刺鼻的氣味,時一現失聲叫道:「這是毒箭。」
「不錯,這是毒箭!」在外面指揮弓箭手的婁人俊哈哈笑道:「有膽的你們就闖出來,管教你們著了一枝,馬上就是見血封喉!」
以呂東岩的一身上乘武功,或者可以從箭雨之中逃走出去,但時一現卻是不能了。他的輕功雖好,怎快得過飛箭?數十張弓攢射之下,難保不著一枝!
時一現道:「呂大哥,你衝出去,別管我!」
呂東岩苦笑道:「雙拳難敵四手,我也沒有把握沖得出去,時兄,咱們有難同當,你可別說這話。如今咱們只有和他耗上了!」
呂東岩與時一現被困在房中之際,也正是黑旋風和耿電偷進了婁家莊的時候。
秦虎嘯與龍象法王惡鬥是在莊子東面的後院,婁人俊的臥房則是在西面的前院,婁家莊很大,這兩個院子的距離差不多也有一里之遙。
黑旋風進入婁家莊,豎起耳朵一聽,說道:「東面西面都似有人廝殺,咱們先往哪方?」
耿電忽道:「有人來了!」話猶未了,只聽得有人喝道:「好大膽的小子,原來是你!」說時遲,那時快,耿電已是從牆頭跳下去,和那兩個人交起手來。
原來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烏蒙和卓合圖,他們從後院趕來幫忙婁人俊,雙方恰好在中途遇上。
那晚耿電與雲中燕在林中敘話,卓合圖和烏蒙來迎接她,是以認得耿電。
耿電有「閃電手」之稱,出手迅捷無比,一個照面,就點著了烏蒙的穴道,卓合圖立即使出摔角絕技,一個「肩車式」把耿電扛了起來。正要撻下,說時遲,那時快,黑旋風亦已似旋風一般的撲到,一掌向卓合圖的頸項斫下去!
這一掌還未斫得正著,只聽得「咕咚」一聲,卓合圖已是倒在地上。
原來摔角的「肩車式」撻人手法,必須狠、准、快三者兼備,一氣呵成,方能使敵人沒有反擊的機會。黑旋風倏地撲來,卓合圖不能不驟然一驚,本能的閃過一邊,就在他扛起耿電將撻未撻之際,耿電的指尖已先點著了他膝蓋的「環跳穴」。
黑旋風哈哈大笑,說道:「耿兄,真有你的,也不讓一個給我……」話猶未了,忽聽得耿電叫道:「小心!」
黑旋風反手一掌,轟的一聲,把來人震開三步。這個在他背後偷襲的人乃是烏蒙。原來烏蒙是龍象法王的大弟子,功力很是不弱,他在給耿電點了穴道之後,運氣沖關,自行解穴,剛好在黑旋風到來的時候解開了。
黑旋風喝道:「好呀,昨晚你倚多為勝,如今咱們再決雌雄!」
烏蒙領教過黑旋風的厲害,單打獨鬥,已是心有怯意,何況黑旋風這邊還有一個耿電,而他又剛給耿電點了穴道,深知耿電的功夫,也是不在黑旋風之下,如何還敢「再決雌雄」?
當下烏蒙一個轉身,抓起卓合圖就跑,口裡則在連聲大叫:「來人哪!來人哪!」
耿電與黑旋風懸掛著轟天雷的安危,無暇去追趕他們。耿電說道:「聽這東西兩邊的廝殺之聲,似乎都不止一人,看來定是另外有人,分頭來救凌大哥了。」
黑旋風說道:「好,咱們也分頭前往救援!」耿電道:「好,你往東邊,我往西邊!」
婁人俊在院子裡指揮那些弓箭手,把亂箭射入房中,困住了呂東岩不敢出來,正在大為得意,哈哈笑道:「呂東岩,看你能夠躲到幾時,嘿、嘿,莫不成你要做一輩子的縮頭烏龜?」
呂東岩大怒,罵道:「你這下三濫的老賊,用這等卑鄙的手段,還敢自鳴得意?你以為我就奈何不了你嗎?」
婁人俊道:「有膽的你出來!」時一現低聲道:「呂大哥,莫上他的當!你瞧,哈,有人來了!」
婁人俊正在得意,忽見一條黑影,捷如飛鳥地撲進了在後窗窗外假山上的那隊弓箭手之中,霎時間,「哎喲,哎喲!」的叫聲不絕於耳,已是有七八個人倒了下去!
後窗外面的弓箭手陣腳大亂,婁人俊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與妻子上去堵截耿電。
他們夫妻還未曾和耿電交上手,呂東岩與時一現已是從後窗跳出來了!
張彩玉長鞭捲地掃來,喝道:「躺下!」耿電摺扇一挑,喝道:「撒鞭!」兩人手法都快,這條長鞭本來要卷耿電雙足的,給摺扇一挑,登時卷著了扇柄,雙方各運內力,一拉一扯,把長鞭拉得筆直。耿電並沒「躺下」,張彩玉也沒「撒鞭」。
婁人俊一看有機可乘,撲上前去,施展大擒拿手法,抓耿電的琵琶骨。說時遲,那時快,呂東岩已然來到,冷笑喝道:「姓婁的,咱們見個真章吧!」婁人俊深知他的綿掌功夫有開碑裂石之能,如何還敢去傷害耿電?反手一抓,雙方移步換招,斗在一起。
張彩玉手腕一翻,鞭梢一抖,倏地鬆開,一個「玉帶圍腰」,仍是續取攻勢。「玉帶圍腰」本來是攻擊對方「中盤」的,她使的這招卻從「中盤」移向「上盤」,封喉鎖頸,鞭法的輕靈翔動,確是不同凡響。
但耿電的身手,卻比她還更矯捷,雙方倏地變招,張彩玉的長鞭打了個空,他的摺扇一壓鞭梢,倏然間便削向她的手指。耿電這把摺扇,邊緣鑲有鋼片,張開來可以當作短劍使用。
張彩玉吃了一驚,連忙一個旋身急轉,倒縱出一丈開外。仗著長鞭之利,舞起一圈銀虹,把全身防禦得風雨不透。
張彩玉那四個丫鬟則圍著了時一現,四條長鞭盤旋飛舞,交織成「鞭網」,時一現仗著超卓的輕功,在空隙中穿來鑽去,但一時之間,卻也是無法突圍了。
此時雙方已是變成了混戰的局面,弓箭手無所施其技,紛紛退下,以免池魚之災。本領較高的婁人俊手下,則上去填補弓箭手的空檔,布成了三重陣勢,把呂東岩、耿電困在當中。
呂東岩猛地一聲大喝,呼呼猛劈七掌,方圓數丈之內的敵人都感到勁風襲胸,除了婁人俊夫妻之外,其他的人連那四個丫鬟在內,人人都感到呼吸不舒,不由自已的向後連退幾步。
呂東岩以爐火純青的綿掌掌力,四方掃蕩,敵方的包圍圈本來正在縮小的,給他掌力一掃,又再擴大鬆開。時一現脫出了「鞭網」,和呂東岩、耿電會合一起。
呂東岩此時方始發覺耿電似曾相識,說道:「多謝少俠,你可是耿公子嗎?」
耿電說道:「晚輩正是耿電。多謝老伯當年護送大恩,特來報答。還有一位綽號黑旋風的朋友,亦已來到了!」
呂東岩又驚又喜,心道:「想不到當年一個文弱書生,如今練成了這般身手!黑旋風在江湖上聲名遠播,武功定然更是不弱。」大喜之下,精神陡振。
呂東岩掌力使開,宛似長江大河滾滾而下,方圓數丈之內,本領稍弱的人,都站不住腳。耿電則仗著矯捷的身手乘暇抵隙,一有機會,就躍出去傷人。婁人俊夫妻雖然是傷不著,但有幾個敢於迫近內圈的人卻已傷在他的手下。
婁人俊不禁也有點怯意,說道:「呂東岩,你的女兒已經走了,你何苦在這裡拼命?老實說,你縱是好漢,也敵不過我們人多,為你著想,還是向我賠個罪吧。念在咱們乃是近鄰,俗語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賠個罪,我也不為已甚了。否則,嘿、嘿,龍象法王一來,可就沒有這麼容易放過你了!」
呂東岩冷笑道:「放你的屁,做你的夢!你要仰仗韃子『國師』,這你就等著瞧吧!哼,哼,莫說什麼『法王』,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你向我磕頭,我也不肯饒你呢!」
婁人俊聽他話中之意,似是說龍象法王亦是自身難保,不由得心頭一凜,想道:「呂東岩的得力幫手已知的不過是秦虎嘯一人,他們的本領和我也不過是在伯仲之間而已,龍象法王武功絕世,怎會自身難保?難道他還約來了什麼高手,未曾露面?」心中半信半疑,說道:「好呀,你既然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你可就休怪我不客氣了!大伙兒併肩子上呀!」
呂東岩抖擻精神,與耿電背靠著背,抵禦圍攻。婁人俊的手下雖多,可也奈何不了他們。但他們要想衝出重圍,亦是談何容易?
耿電倒是有點放心不下,暗自想道:「龍象法王是蒙古第一高手,黑旋風也曾吃過他的虧的,呂老伯為何說得如此輕易?可恨我又沒法在一時三刻之內,突圍去助他們,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且說黑旋風來到後院,正是時候。秦虎嘯、轟天雷剛在吃緊,黑旋風大喝一聲,就撲上去。
龍象法王冷笑道:「你是我手下敗將,居然還敢再來送死!」
轟天雷則是又驚又喜,精神陡振,呼的一掌劈出,師徒兩人的掌力會合,加上了黑旋風剛柔變幻、虛實莫測的掌力,饒是龍象法王已使到了第九重的龍象功,身形也不禁連晃兩晃。
本來轟天雷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復,龍象法王是可以勝過他們師徒聯手的,但也不過是僅勝一籌而已,加上了一個黑旋風,龍象法王可就要感到有些吃力了。
東院這邊是婁人俊撥出來安頓龍象法王帶來的一班手下的,他的這班手下早已到來觀戰了。只因龍象法王是國師身份,又是蒙古第一高手,沒有他的命令,他的手下可不敢上前相助,況且在黑旋風未來之前,龍象法王已是頗占上風,這些人自是不便插手,以免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
此時龍象法王以一敵三,他的這班手下有點眼力的人漸漸看出似乎不妙。有兩個「金帳武士」就說道:「國師,這兩個小賊不配和你老人家動手,請讓我們打發他們吧!」
龍象法王裝模作樣的哼了一聲,說道:「割雞焉用牛刀,你們倒也說得不錯,好吧。」大袖一揮,倏地好似閘刀閘下,隔開了秦虎嘯與轟天雷。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個「金帳武士」已是和轟天雷斗在一起。待至秦虎嘯的霹靂掌沖開了龍象法王以第九重龍象功施展的這一招「鐵袖拂雲」,黑旋風亦已被幾個武士截開,三個人各自為戰,不能相互照應了。
轟天雷的功力不過恢復了六七成,連番惡鬥之後,氣力又耗了不少,和他交手的這兩個「金帳武士」,本領不在烏蒙、卓合圖之下,轟天雷咬牙狠斗,只能堪堪打成平手。
圍攻黑旋風的六七個武士,只是一般武士,並非「金帳武士」(金帳武士是在一般武士中挑選出來的,蒙古大汗手下的金帳武士全部只有十八個人,可以說是武士中的一流高手),黑旋風以奇幻莫測的掌法和他們過招,倒是大占上風,不過片刻,便有兩個武士給他點著了穴道。
黑旋風正在衝過去與轟天雷會合,忽見兩個武士如飛跑來,齊聲喝道:「好小子,咱們再決雌雄!」這兩個武士,正是剛才敗在他與耿電手下的烏蒙和卓合圖。
原來卓合圖本是給耿電點著了「環跳穴」的。烏蒙將他背到花樹叢中,解開了他的穴道。兩人先到西院去看,看見呂東岩、耿電和時一現業已被困重圍,婁家莊的人足可以對付得了,用不著他們幫忙了,於是他們又再折回原處,找黑旋風報仇。此時他們恃著人多勢壯,自是不怕和黑旋風「再決雌雄」了。
黑旋風冷笑道:「雌雄早決,虧你還有這麼厚臉皮!哼,你們不過仗著人多而已,好,那就併肩子上吧,我又何懼你們?」冷笑聲中,掌劈指戳,又劈翻了兩個武士,和轟天雷會合在一處了。
烏蒙道:「你們退下!」他所說的「你們」,指的只是一般武士,另外那兩個「金帳武士」則仍然是續施攻擊,和他們聯手應敵的。
轟天雷與黑旋風並肩禦敵,愈斗愈勇。這四個金帳武士都是曾經吃過他們的虧的,尤其烏蒙和卓合圖,吃虧更是不止一次,是以此時雖然仗著人多勢眾,占了上風,也還是不禁有點怯意,不敢太過迫近。
前院後院,分成幾處廝殺。形勢最險惡的還是秦虎嘯和龍象法王的苦鬥。
不過秦虎嘯耐戰的韌力,卻也頗出龍象法王意料之外,本來他與轟天雷師徒聯手之時,已是稍處下風了的,此時單打獨鬥,按說是決計難以抵敵龍象法王第九重的「龍象功」,龍象法王也以為可以不怎麼費力,最多三十招之內便能夠將他打敗。
不料轉眼間已過了四十招,儘管龍象法王的掌力有如驚濤駭浪,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但秦虎嘯仍然好像兀立江心的巨石,並沒有給驚濤駭浪搖動。原來他的內家掌力已是練到將近爐火純青之境,雖然不及龍象功的霸道,但用於自保,只守不攻,耐戰的能力卻是增強一倍。
倒是轟天雷不禁為師父吃驚,這一分心,登時便給卓合圖乘虛而入,倏地抓著了他的肩頭,便要捏碎他的琵琶骨。轟天雷一個沉肩縮肘,橫肱撞出;黑旋風也在同一時候,一掌向卓合圖頸窩劈下!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卓合圖連忙閃躲,烏蒙與另一個武士雙拳齊出,化解了黑旋風的攻勢。
但卓合圖是蒙古有數的摔角高手,這一抓雖然沒有捏碎轟天雷的琵琶骨,也撕爛了他的上衣,只聽得「嗤」的一聲,肩頭的那幅衣裳已是化成了片片蝴蝶!
秦虎嘯叫道:「威兒不要著慌,再支持片刻,咱們就可以脫險了。你更用不著為我擔心。」
龍象法王哈哈笑道:「你們還想跑嗎?秦虎嘯,你的霹靂掌雖然不弱,也不過是困獸之鬥而已。你這樣苦鬥下去,最多不出百招,你不死也得重傷!哼,哼,你自身難保,還要保你徒兒?」
黑旋風也是半信半疑,只道秦虎嘯的話大概只是鼓勵他的徒弟而已,心裡想道:「耿電這許久尚未回來,看來他在那邊也是陷入重圍了,哪裡還有強援?」
黑旋風料得不錯,耿電和呂東岩確是陷入重圍。不過他卻不知除了呂東岩之外,另外還有一個未曾露面的婁家莊的克星!
龍象法王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一個人朗聲說道:「婁人俊聽著!」這個人是站在東西兩面院子當中的一座假山上說話的,兩邊的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人是轟天雷的父親凌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