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老兵殺手症

  ……

  當然，這話也就是想想而已，說是不能說出來的。

  當初他也是和父親鬧了矛盾，才一氣之下報名參加了體檢，進入了部隊。後來又因為各方面素質極其出眾，被招收進了秘密特殊部隊。

  這一切他都是瞞著家人幹的，就連劉青的老父，至今仍舊認為劉青不過是在普通部隊中廝混了三年。

  這事兒要是揭出來，家裡非得炸了鍋不可。

  「想我那劉老大還真是個英雄人物，一個人，一條步槍，一把刺刀，就背著我衝破了敵人整整一個連的封鎖。」慕茂遠喝著喝著，聲調就越來越激昂，一對蒼老的眼眸竟然有些濕潤了起來，「不過可惜啊，我們一個班，整整一個尖兵班，最後活下來的只有我們兩個。可憐我們那些兄弟啊，連屍體也沒有給帶回來，一把火給燒得乾乾淨淨。」

  說到後來，這個過了半百的老人，竟然如小孩子一般「嗚嗚」哭了起來。

  「爸，不要再傷心了。」慕晚晴急忙摟住了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柔聲安慰，「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您這些年來，不也一直在接濟當年那些叔叔們的家人麼？相信如果那些叔叔們九泉之下有靈，看到家人們都活得好好的，也會瞑目的。」

  劉青暗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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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那場仗自己也是知道的。許多特殊戰例，在特殊部隊中還被當作教材使用。可惜，多數是反面教材。

  不過，那場戰爭中，也著實誕生了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有些為人所知，更多的則埋藏在了歷史的泥潭之中，永遠的沉寂了下去。

  過了好久之後，慕茂遠總算是被安慰地緩了過來，漸漸止住了淚水，只是臉色確仍舊陰霾蒼白。

  「劉青啊，你別怪爸失態。」林雅蓮見氣氛僵硬，便幫劉青夾了菜，「他呀，這麼多年來，只要喝了點酒，就經常會這麼情不自禁。幸好在外人面前還能勉強控制得住，否則的話，和客戶之類吃飯，豈不是每次都要鬧得人吃不下飯？」

  「早些年我們也找心理醫生給看過，說是什麼叫『戰後心理創傷症』，說是家人多給點關懷，隨著時間過去，會慢慢好起來的。」

  戰後心理創傷症麼？

  劉青心中輕輕一嘆。

  想不到自己這個岳父，也患有輕微的老兵殺手症狀。

  這種情況在老兵身上其實或多或少都存在，只是輕重不同。現在一些發達國家，但凡是打過仗的士兵退役，首先就要進行一系列科學的心理輔導，幫助他們調節情緒，慢慢融入正常的社會生活。

  可老岳父當年那條件，哪有什麼心理輔導？

  心中沉疴日漸積累起來，難怪讓他如此年紀就顯出如此老態。幸虧他還有個賢惠的妻子，以及一個又聰明漂亮，又孝順的女兒，這讓他有著強烈的生存願望，壓制住了心裡的創傷。

  否則，情況斷不可能如此好。

  「劉青，你怎麼像個死木頭一樣，也不勸勸爸爸。」慕晚晴轉頭向劉青瞪了一眼。「都怪你和爸喝酒，惹起了他的傷心事。」

  「爸，逝者已矣。我們活著的人，應該積極享受生活才是。」劉青嘴角扯出一抹微笑。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岳父，還是在安慰自己。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等我和晚晴生了孩子，你可以天天帶著他去公園玩，吃肯德基。要不，還能教教他下棋，念個唐詩什麼的。」

  劉青對於這種「老兵殺手症」也有過深入的研究，情知如果生活美滿，心靈上有著期盼，遭到的創傷影響會小上許多。

  而他，更是知道許多生活不好的例子。

  有很多人縱然活著從戰場上退了下來，卻仍舊深陷在過往編織出的牢籠之中，輕則鬱鬱寡歡一生，重則整日沉湎於酒精，甚至是毒品，靠著這些麻醉自己，到最後也逃脫不了自殺的命運。

  而更讓人心痛的是，有些老兵會無法適應戰後的平淡生活，以至於脫離戰場不久後，就因為行為暴虐，動輒傷人，甚至殺人被投入監獄，又或者加入了各類僱傭軍集團，依舊從事著生存與死亡的遊戲。

  對於曾經為國征戰在最前線的那些人來說，這實在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此外，絕大多數患有戰後心理創傷症的人，無論輕重，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自虐心理，只是輕重不同而已。

  就像劉青岳父那般，在商場上日以繼夜的奮戰，又或是以拒不手術來威脅女兒嫁給劉青，又或者以跳江來脅迫女兒女婿生個孫子出來。

  劉青的一番話，讓慕茂遠心情好了許多，終於收起了老淚，很是認真的看著劉青：「劉青，這可是你說的。不准抵賴。」

  慕晚晴見劉青突然以這個許願給他父親，臉色頓時變了。

  但又見到老父滿臉的期盼神色，她的臉色又猶豫不決起來，幾次張嘴，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那是一定，爸你就安心修養身子。」劉青很是認真的看著他道，「別到時候體力不濟，連孫子都抱不動，那就不好玩了。」

  「是極，是極。」慕茂遠聽得是連連點頭道，「雅蓮，你回頭立刻打電話給那些理療師，食療師等等，我一定要把身體養好，等著抱孫子。」

  「好好，我一會兒就打。」林雅蓮見丈夫竟然主動要求那些治療師過來，竟然激動地眼眶有些濕潤。

  慕茂遠更是舉起了酒杯，向劉青呵呵笑個不停道：「劉青，好好努力，爭取生個雙胞胎出來。」

  「爸，你怎麼盡說這些……」慕晚晴雖然知道劉青不過是在安慰他父親，卻仍舊被說得雙鬢飛霞，赧然不已。

  午後，劉青和慕晚晴從岳父岳母那兒出來，仍舊是由劉青駕車往家中而去。

  「劉青，今天多謝你了。」慕晚晴向劉青道謝。

  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在家中時的那番熱絡表情，雖然是在說著道謝的話，表情卻好像是在對某個幫忙的外人說話，客氣有餘，熱絡不足。

  「沒什麼。戰後心理創傷症的話，多點生存期盼對穩定情緒會有比較好的效果。幸虧爸有個溫暖的家庭，他的情況不算很壞。」劉青毫不在意她的態度，平淡的回答。

  「你怎麼會對這症狀這麼了解？」慕晚晴頓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劉青那很少真情流露的臉上表情突然一僵硬，不自然的扭了扭頭，強自一笑道：「我這人，不過是愛看些雜七雜八的書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