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緣盡3

  街口人聲鼎沸，眾人三兩成群，許多人口中都在對適才發生的那場混亂而嘖嘖稱奇。

  正東街的街道面寬闊，已經許多年沒能造成過這樣大的事故了，五輛馬車直直相撞，那逃離不及的兩個車夫瞬間就被散架的馬車給壓在了底下，但好在兩人都只是受了點輕傷，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顯然不太嚴重。

  可那幾匹瘋馬卻是讓人廢了好一番的功夫。

  街道面都被整個堵住，衙役們動作迅速地封鎖了整條街，索性應對及時，也沒造成太大的損失，但傷者還是很有幾個。

  袁善便是眼睜睜地看著事故發生在自己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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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匹瘋馬沒人能控制住，幸得路邊有一位壯士當機立斷，一刀斷了那驚馬的生機。

  為了營救出被埋在廢墟下面的車夫們，幾乎所有的壯年男子都加入了清理街道的工作。

  袁善匆匆自翰林院趕出，甚至來不及換下自己身上的官服。

  往日裡他會為這一身衣服而驕傲，而現如今，卻恨不得一把撕毀了去！

  原因無它，他是官員，若在這個時候棄傷者而去，那日後若被人摻上一本，仕途無疑會遭到巨大的打擊。

  當然，這並不是對主要的，天性使然，看著滿地的鮮血與傷者的哀嚎，袁善不忍心丟下一群如沒頭蒼蠅般胡亂竄著的百姓們，所以便強忍著心中的躁動而留下來指揮現場。

  待整個場面都安定下來，傷者也送醫救治之後，卻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

  他沒有心思留下來去接受百姓們對他的感激與讚嘆，幾乎是拔腿就跑。

  心跳如擂，兩條腿急速地奔跑讓他不一會兒就處於缺氧的狀態，烈風像刀子一般灌進他的喉嚨，焦躁，疲憊，無力，他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急切。

  漸漸地，袁善不得不放緩速度，口中濃重的血腥味使得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可就算如此，他卻依舊不敢停下來..因為他知道，這一次，前方的那個人不會再等他了..

  良久之後，就在袁善覺著自己已經快堅持不下來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那寫著京兆府三個字的牌匾。

  如同溺水的遊人終於找到了一根能支撐自己的浮木，男人心中漸漸地浮起了一絲的希望..

  「袁..袁大人！」

  身後傳來衙役狀若遊絲的呼喊，此刻他卻是再也不敢再小瞧這些看似文弱的書生了..

  袁善沒有回頭，撐著自己最後的一口氣衝進了京兆府里。

  內里入眼的是一片荒涼，袁善見此心中一沉，那按下的絕望又不止地浮現了上來。

  慌亂地環顧四周，恰好見到一身官服的趙大人沉著臉自後院中走出來，袁善眼前一亮，立馬衝上去抓住對方的手。

  「趙大人..」他看著眼前的這張並不算養眼的臉，眸中帶著一絲微弱的希望，似乎是在期待著什麼。

  猛然被人抓住手臂的趙大人被嚇了一跳，見到眼前一身狼狽，甚至官帽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跑掉的男人便越發心虛了。

  「啊..是袁大人啊,瞧你這一身，來我讓人打水給你收拾收拾..」

  說著，他便想拖著人去後院。

  可袁善此刻哪裡肯依，幾乎是雙目赤紅地一把將趙大人的身子硬掰過來。

  「趙大人我不與你玩笑，你不是說我娘和妻子來了嗎？現在她們人呢？她們..她們..」

  趙大人聞言目光閃躲，幾乎不敢直視眼前男人那張幾欲瘋魔的臉，心中越發苦澀了，支支吾吾道：「這個..來是來過..」

  當初他怎麼就答應了這麼一件破事兒！

  「那..雨兒她..還是我妻子嗎？」袁善瞪大了雙目眼含希冀，抓著趙大人的手漸漸收緊，用力之大，甚至讓趙大人都忍不住皺了眉。

  不過看著對方一副刺激過大的模樣，他是一點都不忍心再增加什麼負擔，害怕自己成為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因著趙大人的吩咐，所以此刻京兆府的衙役們全都垂下了眉眼立在原地，沉默在此間散發，以袁善為中心，一股壓抑悲愴的氣氛漸漸蔓上了眾人的心頭。

  良久之後，經過一段窒息的沉默，趙大人終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嘆息了一聲勸道，「袁大人..大丈夫何患無妻，既然令夫人與你緣分已盡，那又何必..」

  「不！」趙大人的話還沒說完，袁善卻猛地一把將他推開，那雙眸子裡面充斥著絕望與控訴，指著眼前的男人大吼道：「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會盡力的！」

  說道最後，他的聲音嘶啞，幾乎帶上了哭腔。

  此刻的袁善形同瘋子。

  他的髮髻散亂，面上糊了不少黑灰，又因著親自著手去搬動那些損毀的馬車部件，瘋馬的血液也沾染了不少在暗紅的官服上，渾身散發著難聞的血腥味..

  趙大人沒有料到和離這件事可以對一個男人的傷害如此之大，他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心中卻越發地愧疚了。

  「袁大人..這個，我是盡力了，但是你娘她..」他欲言又止，頓了頓，又有些不滿地質問了一句，「我早也派了人去請你過來，可你為何就耽擱了這麼長的時間？」

  雖說那路堵了，可他袁善是個當官的！讓人行個方便這有多難？

  趙大人心中腹誹，正張口再欲說上兩句之時，餘光卻忽然見到自己派過去跑腿的手下瘋狂地對他使著眼色，頓時就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那衙役見自家大人終於看到自己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南離的官員在宗旨上皆奉行百姓大於一切，雖然私底下官員們陰私的手段不少，可至少在明面上，大家都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

  在堵路這件事的處理上，袁善的做法無可厚非，只要是一個官員，選擇都會與他一樣。

  你能去批評一個如此愛民的好官嗎？

  雖然此刻衙役有些同情對方。

  畢竟因為這事兒，人家搞丟了自己的老婆，這虧可吃大了去了！

  袁善站在原地，肩膀無力地垮了下來，眼中原本的那一束光早在意識到自己所愛之人遠去的那一刻便熄滅了去。

  他雙眸空洞地看著前方，眼淚似斷線的珠子一般自眼角流下。

  「雨兒..雨兒..」他輕聲呢喃著，語中含著無盡的溫柔與愛意，微垂下頭，手掌一直持續著張開又收緊的動作，似乎意味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趙大人看著對方的神情不對，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衝上前去一把抓住對方的肩膀使勁兒搖了兩下。

  「袁大人，袁大人，你清...誒袁大人！！」

  伴隨著趙大人驚恐地尖叫，袁善的身子卻猛地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噗地一聲悶響砸在眼前男人的身上，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