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夢

  少年夢見一把血紅長劍朝自己刺來。

  貫穿身體的劇烈疼痛猛然襲遍全身，少年從榻上坐起，驚出了一身冷汗。胸口似乎在隱隱作痛，他竟然分不清那是夢還是現實。

  李思銘和他睡在一個屋子，屏風後面李思銘雷聲般大的鼾聲將他拉回了現實。他從冰冷的榻上下來，窗外透著微弱的光亮，未到雞鳴的時辰，少年已然沒了睡意。

  他輕手輕腳地穿好衣裳，習慣性地搓了搓凍僵的手掌，將齊腰的白髮高高束起，再用頭巾仔細盤起來。銅鏡里映出一張傷痕猙獰而醜陋的臉。

  少年想起，約莫是兩年前，隨河流衝上岸的他醒了過來，附近玩耍的孩童指著他大叫「怪物」，撿石頭砸他。

  他忘了自己是誰，忘了所有一切，唯獨覺得這一聲聲「怪物」格外刺耳，當場就撲了過去和小孩扭打起來。

  開始時孩童們都很害怕，以為這個水都淹不死的冷酷白髮少年是殺人不眨眼的怪物，只敢遠遠地撿石頭砸他。

  「怪物」少年一撲過去，大家就發現他的實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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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就是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小屁孩麼！

  一群孩童喊著「消滅怪物」的口號，紛紛撲上來，將白髮「怪物」按在地上。

  有人扯他的頭髮，有人扯他的衣服，有人懷疑他是男是女，還有人惡作劇般將他抬起來，扔回水裡。

  少年忘了當日具體的場景，依稀記得冰涼河水灌入喉嚨的那一刻，他的眼前瞬間變成了一團血霧。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綁上了祭壇，執行火刑。

  白髮燒沒了，臉也燒的幾乎變了形。可是一場大雨，又將他救了下來。

  他開始沒命地逃跑——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凡人異樣的目光和神神叨叨的話語，他都聽不清楚，唯一能聽清的，是一個不屬於身邊任何人的聲音。

  少年流浪的那段時間，那聲音總在腦海中響起。

  「師兄師兄，我今天修為又進階了一點點，你儲物袋裡的劍譜我已經熟悉一大半了，我還溫習了以前學過的符籙典籍、心法咒術大全……」

  「……桃花落了，要結桃子了。你看，我能找到那麼多事做，我一點也不無聊。就是想你的時候，會無聊……」

  說話的那人，就像住進了他的腦海。

  每天不厭其煩地分享自己的開心，分享自己的煩惱，從來沒有問過他什麼，從來沒有期待過任何回應。

  一開始少年很想擺脫這個只顧著自說自話的聲音，他能聽到的聲音而別人聽不到，這不恰恰驗證了他是怪物的說法嗎？

  於是他努力忽略掉了那個聲音，任她說什麼，他想自己有手有腳，哪怕失去了記憶，總該找個地方靠自己的勞動去換口飯吃。

  然而，一頭白髮還毀了容的瘦弱少年，沒有地方肯要。

  他的「特別」反而吸引了更多不懷好意的人。

  在一個地方呆的久了，人人都會知道他，議論他少年白頭、受了詛咒，議論他的臉，看一眼回去就要做噩夢。

  地痞流氓更是特意找上他，說要為民除害，他都快記不清自己遭受了多少無理由的毒打。

  估計是命太硬，又或者每次奄奄一息的時候，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又會把他喊醒。

  他發現自己還有一口氣，喘上來，又能爬起來繼續走。

  一年時間，少年流浪經過許許多多個不同的地方，他喜歡上了黑色，將自己全部藏在黑色當中，尤其喜歡在黑夜行走。

  人們眼中「受了詛咒」的白髮，剪了長，長了又剪，哪怕剃光過，沒多久又會變得銀髮如瀑。

  他自己都要信了。

  直到有一次，他差點被食人血、啖人肉的邪修拐走。

  邪修提刀逼近，少年視線快要瀰漫血霧的時候，一個修道之人出現了。

  目睹修道之人對付邪修的功法套路後，少年隱約察覺到久遠的記憶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