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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布局

2024-05-15 04:45:39 作者: 漫漫步歸

  春媽媽只覺得耳畔恍若驚雷炸開,整個人都懵了。

  不過此時實在不是春媽媽發懵的時候,香梨上前抓住春媽媽的肩膀猛地搖晃了起來。

  「春媽媽、春媽媽?」

  「快醒醒!小姐同你說話呢!」

  

  ……

  這樣的大力搖晃終於晃回了半分春媽媽的神志,她怔忪著抬眼看向面前的姜韶顏,白著臉乾笑了一聲,道:「你說什麼?姜四小姐,我方才沒有聽清楚……」

  「我說渭水河畔鎖鏈相連的花船被一道旱雷擊中,整個渭水河畔匯成了一片火海!」姜韶顏看著春媽媽,神色凝肅的說道。

  「那……那月瑤呢?」春媽媽乾巴巴的問了一句,「她逃出來了沒有?」

  一股莫名微妙的酸澀感湧上了心頭,她年幼便入風月場,一顆心早練得剛硬如鐵了。同月瑤的交情更是僅止於討要個承諾、打聽個事情罷了。

  可此時聽到這消息,那股酸澀感仿佛壓都壓不住一般的涌了出來。

  是這些時日跟隨在姜四小姐身邊,許久沒有做「壞事」了,所以心也軟了嗎?

  春媽媽巴巴的望著姜韶顏,不錯過她出口的每一個字。

  姜韶顏看著她,搖了搖頭,道:「不知。」

  兩個字打的人如墜冰窖。

  「渭水河畔火光沖天,官兵正在救火,等閒人不得靠近,我不清楚裡頭的狀況。」女孩子說道。

  一席話聽的春媽媽的心不由再次往下沉了一沉,待到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尖叫了起來:「就是那些官兵做的!」

  情急之下,春媽媽的聲音尖銳的有些刺耳。就在春媽媽身邊的香梨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一旁退了退,揉了揉耳朵。

  對她的激動,女孩子卻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靜下來,而後才開口,道:「春媽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白日裡,你去見月瑤時,她同你說了什麼?」

  回過神來的春媽媽一下子抓住了女孩子的手,大聲道:「他們看到了!他們看到那塊瑞獸腦袋了!」

  瑞獸腦袋?姜韶顏蹙了蹙眉,想起前年護城河裡瑞獸腦袋搬家的事,眼裡閃過一絲深思之色,只是口中卻繼續追問:「這次的腦袋上寫了什麼?」

  春媽媽喃喃:「君王無道、天理不容!」她抓緊了女孩子的手,口中再次重複了一遍,而後大聲道:「那些花船里的人都看到這句話了!京兆府的人這才會出動官兵將花船圍起來,而後……而後就燒殺了這些所有見過瑞獸腦袋的人!」

  最後一句話,春媽媽說的咬牙切齒,口中滿是恨意!

  「一定是這樣!」春媽媽看著女孩子,叫道,「這些官兵瘋了!一定是他們殺的人!」

  香梨見春媽媽緊扣著女孩子的手不放,眼看就要抓傷自家小姐了,連忙上前將兩人拉扯開來:「你莫亂說!先放了我家小姐!」

  「我沒有亂說!」

  回以她的是春媽媽的尖銳的叫聲。

  這些時日被長久繃緊的弦在這一刻仿佛撐至了極限,隨著渭水河畔花船起火之事一下子斷裂了開來。

  「一定是!」春媽媽尖叫道,「這群官兵早瘋了!不止官兵瘋了,還有陛下,陛下也瘋了!」

  這話……饒是心大如香梨聽的心中都忍不住咯噔一聲,下意識的看了眼外頭。

  好在這宅子是方知慧買下來的,院子裡除了她們之外沒有旁人。

  春媽媽叫的歇斯底里:「天天抓!日日抓!便是私下裡說句話都要唯恐被人聽了去,被抓起來!陛下分明做了這樣的惡事,卻唯恐旁人聽到!為此不惜藥堵住所有人的嘴!」

  「這可不是君王無道?」春媽媽歇斯底里的樣子有些瘋癲,她尖叫道,「大家只是不敢說而已,眼下天降神石預警了還不準備人說……嗯哼……」

  看著兩眼一翻,直接昏厥在地的春媽媽,香梨這才鬆了口氣,將手裡的瓷枕扔到了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面前的姜韶顏,問道:「小姐,奴婢……奴婢沒做錯吧!」

  給了她一個手勢的姜韶顏搖了搖頭,道:「做得很好!」說罷蹲下來查看了一番春媽媽的境況。

  確定她只是昏過去之後,姜韶顏對香梨道:「把她搬上床!一會兒我寫副安神的藥,待到天亮之後,去史掌柜那裡抓幾貼給春媽媽灌下去!」

  香梨點頭,表示記下來了。

  同姜韶顏一道將春媽媽搬上床之後,看著昏厥過去的春媽媽,香梨忍不住悻悻道:「奴婢眼瞧著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聰明和厲害,卻不成想這等時候,最先發瘋的也是她們……」

  姜韶顏伸手揉了揉香梨的頭髮,不置可否。

  比起春媽媽等人,香梨心思簡單,有什麼不高興的也當場便發泄出來了,是以不覺如何。

  可對大多數人而言,長安城中這些時日不斷的抓人與威嚇,心驚膽顫的,早將不少人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繃到了極限,此時,稍微的一點刺激便極有可能崩斷那根弦。

  春媽媽只是無數成日裡擔心受怕的京城百姓中的一個罷了。

  明日,渭水河畔的事一出,如春媽媽這等人當不在少數。

  百姓情緒的崩塌與崩潰只在一瞬之間。

  ……

  ……

  果不其然,渭水河畔這場大火如同一個引子一般徹底點燃了京城百姓的情緒。

  一桶酸澀的餿水從半路憑空殺出來潑向了正要去抓人的鐘會等人。

  來不及躲避的鐘會等人被潑了一身。

  聞著身上餿水傳來的味道,鍾會面無表情的看著潑餿水的百姓。

  他頭髮散亂,目光呆滯,瘋瘋癲癲的喊了出來:「君王無道、天理不容!」

  鍾會眼皮抬都不抬一下:「押走!」

  身邊的官兵熟練的上前抓人。

  這等事,近幾日接連發生不斷,如此被抓的百姓已有二三十個了。

  不過,與其說他們潑的是鍾會,倒不如說發泄的是對陛下的不滿才對!

  皇城裡的陛下見不到,日常在街上亂走抓人的鐘會便成了這道發泄的口子。

  「回去換裳!」鍾會揮了揮手,對身邊的僕從說著,語氣冷硬:「換完裳再去抓人!」

  一盆餿水自然阻止不了鍾會的動作。

  看似平靜的長安城隱隱有爆發的跡象。

  ……

  「渭水河畔的那件事叫大家記起了瑞獸腦袋搬家的事,對官兵和對陛下的不滿日益劇增。」林彥關了窗戶,看向屋中的兩人,「崇言、姜四小姐,這件事有些不對勁了。」

  所有看似混亂的事情背後仿佛連著一根引線,被人牽著向一處行去。

  季崇言點頭,抿了口茶,吐出了一個名字,「楊衍。」

  「前年瑞獸腦袋的事並非那些白帝舊部所為,陛下也不會自己做下這等對自己不利的事,所以做下這些事的,便只有楊衍。」季崇言說道,「這次又是瑞獸腦袋,伎倆同前年如出一轍。」

  「我也覺得是他。」林彥走到兩人對面坐了下來,「他人不在長安城,遠在前線,不代表手無法伸入這長安城中。可……他如此做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動搖民心嗎?」林彥不解,「長安城的民心確實被動搖了,可這大周天下諸多城池,旁的城池可沒有長安城中那麼多的事,便是動了長安城一城,他又能做什麼呢?」

  「我一直在想,便是忠歸營兵馬不少,楊衍能掌控住這一支兵馬,光憑這一支兵馬,他能拿下天下的可能有幾成。」季崇言說著,看向一旁的姜韶顏,「阿顏覺得有幾成?」

  女孩子看向他,若有所思了片刻之後,開口道:「頂多一成。」她說著,頓了頓,攤手坦言,「事實上我覺得便是一成也沒有,幾乎毫無勝算!」

  他們此前看各方兵馬時都是基於大周邊城穩固的基礎之上的,所以登州的、撫順侯父子的、戍邊的、各地五城兵馬司衙門的這些官兵都並未算在裡頭。

  「天子等閒當然不會動這些兵馬,」女孩子說道,「可若是君位不保了……帝位穩不穩的便沒那麼重要了,且先解決了內患再說!」

  到時候,天子一聲令下,諸方兵馬齊動,忠歸營的兵馬勝算不到一成。

  「雖說這是以大周不穩、百姓遭受戰禍為代價的,可我不覺得陛下不會做出這等事來。」姜韶顏說道。

  這些時日,隨著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以往所做之事被盡數挖了出來:她對這位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也越發了解。

  他會是個仁君、明君,可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動搖他的利益。

  比起天下百姓來,還是自己更重要些。

  這當然無可厚非,畢竟君王也是人,自也有自己的私心。

  「不錯!」季崇言朝女孩子點了點頭,眼神發亮,「楊衍應當也知曉這一點。」

  「更遑論,忠歸營雖然也有不少良將,可楊衍同陛下不同。」季崇言說道,「人對自己所長之事總是更自信的!陛下擅長領兵作戰,對於如何取勝於戰場心中有數。可楊衍沒有!他從未在戰場上動過手,所知的一切戰場局勢變換都是來自於手底下的兵將。對他而言,戰場勝負他是心中沒底的。」

  不管是陛下還是楊衍都是君或者有志於君主位之人,這等人尤其在這等成敗在此一舉的事上必然不可能稀里糊塗的,將一切的變數都交到手下的兵將手中。

  比起手下的兵將,楊衍必然更期望自己親手來決定局勢的走向。

  「權謀詭計是楊衍所長,比起陛下側重戰場局勢,他必然更側重權謀詭計。」季崇言說到這裡,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扳指,微微眯了眯眼,「權謀詭計同領兵作戰不同,要以少勝多,往往只需要解決最關鍵的人就夠了!」

  最關鍵的人?

  林彥想了想,試探著問了出來:「陛下?」

  季崇言點了點頭,又瞥了眼林彥,道:「不止。」

  「還有關在天牢里的兩位殿下、蘇家的皇太孫以及楊仙芝肚子裡的龍嗣。」姜韶顏想了想,道,「將陛下同與陛下血脈相關之人盡數斬殺殆盡,這長安城必定大亂!」

  趙家並非大族,除卻這些人之外,所謂的趙氏宗親皆是遠的不能再遠的遠房了。

  那些人此前從未想過帝位,更是不曾被當成天子來教導過。是以,想也知曉,讓這些人登上大寶,根本壓不住手下這些臣子的。

  再者,臣子、世族各懷心思,屆時為己利互相擁立庸才爭奪帝位,這大周的平和至此也差不多該完了。

  「我若是楊衍,手下兵馬毫無勝算,那隻消解決了陛下,讓君主無法坐鎮,再將幾位殿下盡數斬殺殆盡。大周內亂之下,他的勝算反而不小。」姜韶顏說道,「百姓其實並不在乎上位的是什麼人,他們只消一個厲害的、有手腕的明君便足夠了。」

  可顯然,那些趙氏宗親做富貴閒人可以,做君王實在太過勉強了。

  林彥聽到這裡,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忍不住嘆道:「所以這顆瑞獸腦袋才是楊衍布局的開始嗎?前頭那些皆只是他手筆的鋪墊?」

  季崇言摩挲著手裡的扳指,道:「我覺得當是如此。一個擅長陰謀詭計之人可不會講什麼君子風度同人正面相撞!以陰謀詭計暗算才是他擅長和喜歡的事。」

  就如毒蛇不會喜歡與虎獅正面碰撞,更喜歡斜刺里突然衝出來咬上一口而後隱入山叢。

  「當然,這一切只是你我的猜測。是與不是,看看便知道了。」季崇言道,「他既開始動手了,後招當也開始準備了!」

  ……

  ……

  一個隨從一路小跑著捧著一隻白鴿奔入屋內。

  「公主,來信了!」抱著白鴿的隨從小跑入屋。

  「不必叫我公主!」屋中的女子回頭看向他,一身粗布麻衫,頭髮亂糟糟的披在身上,確實同常人印象里珠翠環繞、金枝玉葉的公主截然不同。

  「我不是公主!」女子冷聲道了一句,接過他遞來的白鴿,聲音發苦,「自從阿弟被關入天牢之後,我便不是公主了!」

  牆倒眾人推,所有人都在說阿弟出不來了。這府里的下人也慣會揣度形勢,對她更是不放在眼裡了。

  桌上冷了、餿了的飯菜便是最好的證明。

  她的一切都來自於阿弟,阿弟落難,她一個普通村婦自然無人在意。

  女子取下白鴿腳下的字條,打開來:所以,她定要想盡辦法將阿弟救出來。

  字條上不過寥寥數個字,可連在一起卻叫女子看的渾身一震,似是不敢置信一般,下意識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去。

  白紙黑字,依然在目。

  「原來……原來……如此!」看著字條,女子喃喃道。

  待到回過神來,她連忙收了字條,向外奔去,抱著鴿子的隨從正欲跟上,卻聽女子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我要去趟蘇府,莫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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