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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請錯

2024-05-15 04:44:29 作者: 漫漫步歸

  街上人來人往,雨後的長安城乾淨清亮,連呼吸的空氣都格外的順暢。

  路邊的小食攤、瓜果攤再次擺了出來,開始叫賣。

  

  的盧騎馬在街道里穿行,馬蹄飛奔少不得帶動一些小的泥點子四濺開來,不過長安城道路寬闊,四濺的泥點子離濺到街邊的攤販還有一段距離,倒是不妨事。

  這也要多虧陛下聖明了,長安城的溝渠排水做的很是不錯,即便才下過這麼大的暴雨,路面上也無積水,早被引入溝渠灌入渭水河與農田之中了。

  一場雨引得百姓又感慨了一番賢德之君,感慨自己托生在了好時候,若是早個二十年,暴君當政,可沒有這樣的好日子可過。

  一路疾行,聽著百姓在閒聊議事的空檔時不時感慨兩聲「陛下聖明」,鮮少動腦筋的的盧不知怎的,想起了昨日自家世子感慨的話。

  若是民心所向,君位自牢不可破。

  是這樣嗎?的盧蹙了蹙眉,甩了甩腦袋,把腦海里的事情甩出腦外,拉著韁繩疾行著向城門口奔去。

  想那麼多作甚?他是世子的手下,想這些君國大事作甚,萬事聽世子的就是了。

  ……

  ……

  一路持令出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對此,的盧早已習慣了。眾所周知,世子是陛下的親外甥,簡在帝心的天子寵臣。世子的令牌,整個長安城幾乎都是暢通無阻的。

  世子的背後,是天子。這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倚仗了,沒有人能越過這個倚仗去。

  飛奔的駿馬在莊子前停了下來,的盧飛身下馬,上前,還不待他敲響莊子的大門,大門便自己開了,小午從門後探出頭來,看向的盧。

  「來了?」

  的盧點頭,道:「來了。」

  小午「嗯」了一聲拉開了門,待到的盧進門之後,自己出門替的盧將馬拉了回來,而後再次關門落閂。

  莊子裡靜悄悄的,不消小午帶路,的盧便直接去往了主院。

  眼看主院近在咫尺,還沒來得及踏入,一隻腦袋從主院的院門內探了出來,開口問道:「來了?」

  這同小午如出一轍的動作看的的盧忍不住默了默,看著前頭的香梨又回頭看了眼小午。

  小午莫名其妙的被看了一眼,雖說覺得古怪,可也沒忘了正事,催促他道:「快些!」

  被催了一句的的盧這才三步並作兩步,一腳踏進了主院。

  主院裡,追風、絕影兩人已在院中候著了,大開的大門裡,一個身披袈裟、一身風塵僕僕的光頭和尚正坐在一桌飯菜前大快朵頤。

  的盧走了進去,看向正在葷素不忌、大口吃肉的和尚,做了個不怎麼標準的佛禮,道:「慧覺禪師!」

  慧覺禪師夾肉的筷子頓了一頓,看向走進來的的盧,默了默,道:「我還以為世子會親自過來向我告個不是什麼的,畢竟這般請人的方式,換了個人,貧僧定是要寧死不屈的!」

  阿彌陀佛!他一個游僧好端端的在路上走著,斜刺里突然跳出幾個人來給他套了個大悶袋,這換誰誰不氣?

  慧覺禪師一想到這世子爺「請人」的方式便忍不住磨了磨牙,不過看著眼前這一桌子菜還是忍了下來。

  一同跟著去「請人」的絕影向他作了個佛禮,解釋了起來:「我等跟了禪師好些天了。禪師卻混跡在流民群中,一刻也不落單,便連出恭都要同人一起,實在是尋不到說話的機會……」

  說到「出恭都要同人一起」時,慧覺禪師臉色一僵,忙尷尬道:「這也沒辦法,夜裡獨自一人出恭,黑燈瞎火的看不清,尋個人提燈籠也好。」

  他近些時日正隨一群流民四處走動,細一想確實沒有落單的時候。

  「我等實在沒有辦法了,姜四小姐嗜睡的症狀又越來越嚴重了,」絕影說到這裡,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一日只一兩個時辰清醒著。就這一桌菜還是姜四小姐清醒的時候做的,怕的便是您若是來了,她卻無法清醒!」

  一席話說的慧覺禪師扒飯的手一頓,微蹙的眉頭鬆了開來,輕咳一聲,開口道:「東西拿到了?」

  那幾味藥里只有一味最是難得,他說的自是那味藥了

  一旁的的盧將懷裡的東西交給慧覺禪師。

  慧覺禪師打開油紙包里的東西看了片刻,又湊到鼻間聞了聞,半晌之後,他看著紙包里的東西,神情複雜的看向面前的幾人,道:「這東西要拿到可不容易,是世子親自拿的?他人在哪裡?」

  「世子留在宮中了。」的盧道,「陛下有令,群臣不得擅自離宮。」

  一句話聽的慧覺禪師神色頓時一凝,不過旋即又點頭道:「也是,合該如此!」

  世子手段非比尋常,可陛下也不是一般人。

  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若是等到人都走了才發現,那才真真是未老先糊塗了。

  眼下的事好就好在世子先一步預料到了陛下會徹查,及時將東西送出宮中,不好在東西送出來了,人卻留下來了。

  陛下的徹查之下,世子能不能逃過還未可知。

  看著手裡的那株好不容易送出宮中的並蒂雪蓮葉,慧覺禪師抬眼,看向面前的的盧等人:「所以,眼下你們得了這樣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就這般把這物交給我了不成?要知道你們的世子此時還身陷囹圄,我若是將這件事傳出去,你們的世子從天子寵臣到階下之囚也不過眨眼之間而已。」

  對此,絕影神情平靜的說道:「世子說,禪師不會說的。」

  這麼信任他的嗎?慧覺禪師有些意外:這般手段了得之人竟會給一個不過寥寥幾面的人這樣的信任?

  他摩挲了一下下巴:他慧覺看起來這般的令人信任不成?還是這世子竟是這般天真?

  正這般想著,耳畔聽絕影的聲音響了起來:「世子說了,當年的事,禪師亦逃不開干係。」

  慧覺禪師:「……」

  就知道如這位季世子這般的人是不可能這般輕易的把信任交出來的,既先一步服軟給了信任,又不忘威脅拿住軟肋,如此恩威並施,才似這等人會做的事。

  他瞎想什麼呢!慧覺禪師乾咳了一聲,再次看了眼手裡的東西,道:「那走吧!」他說著,神情複雜,「你們世子好不容易到手的東西且先用了再說!」

  且不說姜四小姐眼下的情況越來越糟,便說現在不用,難道等著東窗事發,搜個人證物證俱全不成?

  走了兩步,慧覺禪師回頭看了眼桌上的一片狼藉,道,「那碗紅燒肉不錯,待我將姜四小姐治好了,你們記得提醒她我喜歡這個。」

  香梨點頭記了下來。

  其他的她聽不懂,但是這個話她聽懂了。

  慧覺禪師又道:「還有那個獅子頭、炒臘肉、魚頭湯……」

  香梨忙道:「待小姐醒了,禪師想吃什麼都成!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

  兩個主子眼下一個躺著,一個回不來,真有什麼事,可叫他們這些人聽誰的?不管如何,總要有一個能做主的才行。

  ……

  ……

  金鑾殿內時不時有人起身來回走動。

  從殿門走回殿內,再從殿內走回殿門,如此個往復二三……

  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了。

  「莫要走了,看的眼都花了!」

  正在走動的官員停了下來,看向出口的同僚,反問他們:「你們不急?」

  出口的官員點頭,道:「急啊!可……你這般來回走動又有什麼辦法?」

  一席話說的走動的官員啞口無言,頓了頓,悻悻道:「好歹也給句準話啊!似如今這般不聲不響不許離宮是什麼意思?」

  這才是問題所在。出了什麼事,好歹說上一聲啊!陛下那裡連點動靜都沒有,只道不許離宮算什麼意思?

  他還不是最不滿的,最莫名的是方才回來的大理寺卿紀峰。

  半個時辰前,陛下有令,不許擅自離宮。同時,又有兩個小宮人將大理寺卿紀峰請了出去。

  這做法倒是沒有問題。不管是抓刺客還是抓什麼人,找大理寺卿紀峰也算是找對人了。

  整了整官袍的大理寺卿紀峰當即跟了上去,也只有這等時候,他這個大理寺卿才顯得格外重要。

  可……不過一會兒,紀峰便又回來了。

  至於這一來一回做了什麼,紀峰本人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們將我帶到御書房外等候,等了沒過一會兒,兩個小宮人便出來道『請錯人了』,讓我回來。」紀峰說到這裡,攤了攤手,無奈道,「我就又被帶回來了」。

  整個過程於紀峰而言滿是費解,稀里糊塗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請錯人了?是滿朝文武有第二個叫紀峰的還是有第二個大理寺卿?紀峰覺得再怎麼請錯也不至於此。

  當然,過御書房而不得入,這於一個大理寺卿而言確實有些「辱人」了,不管陛下不信任的是他的人還是他的本事,這於一個大理寺卿而言,總是一件丟面的事。

  不過……叫他丟面的既是陛下,那還是忍了吧!

  幾個不知是沉不住氣還是著實閒的無聊的官員卻是圍著紀峰開始「抽絲剝繭」了起來。

  「紀兄,興許有什麼你未發現的事情呢!你不妨再回憶一番你在御書房外看到了什麼古怪之處!」有官員說道。

  紀峰攤手作無奈狀:「沒有啊!」

  「或許是陛下考驗於你,你沒發現呢?「又有官員躍躍欲試,」譬方說想考驗一番你的記憶和本事,從這裡走到御書房要幾步,你卻沒說出來才被陛下遣回來的?」

  紀峰:「……陛下有那麼閒?」

  ……

  對著面前一片混亂的質問,王散等幾個老臣卻是突地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若有所思了起來。

  或許……還真是宮人們請錯人了。

  季崇言看了眼被眾人圍著質問的紀峰,默默的收拾著棋盤上的棋子,一粒墨黑的棋子混入棋盒之中,很快便被無數棋子所覆蓋。

  ……

  ……

  御書房內。

  太子跪在一片狼藉之中瑟瑟發抖,不敢抬頭看前方不遠處的父皇。

  父皇沒有說話。

  從打開側門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說話。

  沒有震怒雷霆、沒有打罵、沒有讓人將他拖下去關起來……什麼都沒有。

  可大抵是人對於風雨將來之前的本能,他覺得此時的父皇給他一種從未有過的懼怕之感。

  父皇站在那裡,面色肅然、目光銳利的看向御書房中的一片狼藉。

  前一刻還睡著的父皇,此時已然醒了。

  瑟瑟發抖的太子看了看左邊,左邊是被那鄉下東西砸暈的老神醫,老神醫身上劃拉出了一道巨大的血口子,臉色蒼白,若不是那胸前還有的起伏,都要讓人懷疑老神醫是不是不好了。

  人還活著,說要殺了老神醫的鄉下東西不知怎的,自己也被人砸暈了。

  他看向右手邊的鄉下東西,他額頭上的傷口可怕的有些驚人,可……人還活著。

  想到人還活著,太子心中騰地升起一股無比微妙的惋惜之感:要是……要是砸死他了,就好了。

  那他又會是父皇的獨子了。

  眼下,也不知道鄉下東西的計策有沒有成,父皇的毒有沒有解。

  太子心中忐忑惶惶,便在此時,聽得上首的父皇開口了:「趙煜,今日之事,你要如何解釋?」

  父皇站在那裡,對著周圍一切看了快半個時辰,直到此時才開口問了起來。

  解釋?他當然是無辜的,他什麼都沒做,一切都是趙還那鄉下東西做的。

  太子開口,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鄉……二弟道德懿太后生辰將近,同兒臣說想商議此事,看此事如何大辦,兒臣才同二弟一道來尋了父皇。後來……後來二弟自己……」

  話還未說完便被上首的天子打斷了。

  「趙煜,你是想說你什麼都不知曉,你二弟自己來了這裡,砸傷了宴老神醫,偷盜了朕的東西?」

  果真是父皇,他想說什麼,都瞞不過父皇的耳目。

  太子瑟縮了一下,硬著頭皮道了聲「是」。

  上首的天子不置可否,只是頓了頓,又道:「你對此毫不知情?」

  太子再次硬著頭皮道了聲「是」。

  這一聲「是」惹來了上首的一聲嗤笑,對這個昏庸無能的兒子的回答,天子顯然並不意外,只是默了默,開口喚了聲「來人」。

  心腹宮人從外頭走了進來。

  天子道:「把大理寺卿喚來!」

  這一次,不待心腹開口,天子便道:「朕說的是天牢最底層的那一個,不是金鑾殿裡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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