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重遊

  「那一年，青小加入後備隊時，我們之間還相互看不慣呢。」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幾分嘆息，幾分緬懷之色：

  「她一來，就將我的風頭搶盡了，我那時總想著，遲早要打壓一番她的。」

  哪知後來人沒打壓成，宋青小的進步超乎了她的想像。

  最初女人還以為兩人之間的相差並不是很大，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宋青小已經將她遠遠的甩在了身後，再也追不上了。

  宋青小站在外面，偏頭聽著。

  雖說已經很多年沒見，女人的聲音有了變化，但一個人的氣息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她一下就將這氣息的主人認出來了。

  「杜行雲。」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少女的形象，最初是趾高氣昂的向她下戰書，而最後的一次見面，則是她在被帝國的武道研究院追殺的時候。

  「誰能想得到呢？」

  安隊長的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

  「她進入警衛廳時，我還覺得她不適合這一行呢。」

  那時的宋青小剛畢業，因為父親的緣故，受拒於許多工作，最終進入警衛廳中。

  在當時的安隊長眼裡，她弱小而又內向，根本不適合這樣時常會與西郊罪犯打交道的工作。

  直到後來秋節路巡邏，宋青小所展現出的非凡力量，才令安隊長意識到自己看走眼了。

  也因為這一件事，兩人結下友誼，追查林護士之死，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

  那一別之後，再聽到她的消息，就是帝國武道研究院發布的通緝令，以及多年之後她強闖皇城，殺死了不少強者的消息了。

  「我能入道，還是因為她當年在我體內留下了一道氣機的緣故……」

  劉肖的聲音也響起，還有曹隊長也跟著道：

  「當年的她就很強，我不是她的對手，如今的她更是讓我追不上嘍。」

  話雖這麼說著，但他語氣里卻仍帶著幾分躍躍欲試之色：

  「不過如果能再次見面，可以再打一架就好了……」

  「是啊……」

  「如果能再次見面就好了……」

  「分離的時間太久，我都快要記不清她的樣子了。」

  雖然每一年大家都因為她而聚會，大家也常年看她的照片，討論關於她的一切。

  可是她與眾人相處的時間實在太短了，留下的記憶也並沒有那麼多，其實多年過去，眾人都不知道自己討論的到底是真實的宋青小，還是記憶中的她了。

  曹隊長的話，令得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

  他們與宋青小之間，仿佛早就已經有了無形的隔閡。

  雖說大家因為這個人，每年都會相聚，談談過往，暢想一下與她再遇的時候，可奇妙的是，大家都隱約猜想得到，彼此之間的地位已經是不同了。

  那個當年大家記憶中的人，如今是令帝國都畏懼的人物。

  據說在帝國之外，還有一個更可怕的存在，她能令那個地方的人聞聽她的名字，便瑟瑟發抖。

  大家因為她而聚在此處，心中抱懷著一個念想，但這個念想，終其一生可能都很難再實現了。

  「算了，見不到也沒關係。」

  安隊長最先出聲打破了這種失落，聲音一如既往的豪爽：

  「至少曾經相識過，也見過更廣闊的天地，此生也算值得了。」

  「就是！」

  曹隊長也緊跟著道：

  「能知道她的消息，也因為她而認識這麼多朋友，也挺好的，未必非要見面的。」

  他笑著說道：

  「再說了，當年我和她打了一架，說出來恐怕能嚇死帝國那群隱世的家族呢！」

  兩人的談話算是緩和了一些低沉的氣氛，眾人心情逐漸又好了許多。

  大家正說笑間，年紀較長，性格也比較沉穩的任隊長像是最先發現了什麼，下意識的抬頭。

  「青小……」

  他脫口而出。

  眾人並沒有反應過來，劉肖甚至笑著說：

  「老任是不是糊塗了，我們一直在說的就是青小啊。」

  「不是。」任隊長急得『騰』的放下了茶杯站起，激動得嘴唇直哆嗦：

  「青小啊！」

  他一指門外：

  「青小來了！」

  劉肖等人開始還有些不信。

  任隊長當年在後備隊時，就不是以武力擅長的，這些年來雖說得到了時家的提撥，被賜予了一些丹藥強行提高了一些修為，但遠遠比不上劉肖這樣已經凝神境的修行者的。

  他的神識並沒有感應到有人靠近，任隊長更不可能發現了。

  眾人都當他胡說，但隨著他手一指，都下意識的轉頭。

  這一望之下，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休息廳的大門未關，一個牽著小和尚的少女笑意吟吟的站在外頭，望著廳中的眾人。

  一頭銀狼王跟在她的身邊，已經不知道來了多久。

  數十年的時光過去，可她的外表卻與當年一點兒變化也沒有。

  時光在她身上沒有留下印記，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浮現出了當年與她相識的時候。

  已經人到中年的杜行雲想起了與她的初見，想要給她下馬威，卻最終被她漠視，最終化敵為友；

  安隊長的腦海中，則回憶起不同時期的她。

  有才進入警衛廳時，內向而弱小的她；也有第一次帶她出現場，看到死狀恐怖的屍體時，平靜而沉穩的她；

  秋節路遇到那兩個身手可怕，如同天神般的人時，救他於危難中的她……

  而曹隊長的腦海里，一幕幕回憶也緊跟著湧上心頭。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覺得眼前的一切好像是在夢境之中。

  她沒有一點兒變化，跟在她身旁的銀狼也半點兒變化也沒有。

  唯獨與當年不同的，是她身邊牽了一個光頭的小和尚，任隊長甚至一時之間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當年還在後備隊當隊長，宋青小還在他隊中的時候。

  她與當年一模一樣，一點都沒有變過！

  先前還喊著可能認不出她的曹隊長，一眼就將她認出來，將回憶中的那個影像一下相貼合。

  「青小！」曹隊長率先發聲，驚喜的大笑：

  「哈哈哈，青小！」

  眾人接連反應過來，都歡喜的相互對望，僅愣了片刻，眾人便往門外一涌而出。

  宋青小也帶著笑意，在昔日的這些朋友面前，牽著小和尚提步邁入。

  銀狼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跟在了她的身後。

  大家熱情的圍在她身側，訴說著久違的喜悅。

  每個人都問她這些年去了哪裡，經歷了些什麼。

  休息廳內傳來了老友重逢的歡聲笑語，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歡慶之色。

  宋青小難得的放鬆了自己，任由自己被曾經的人包圍，一一回應他們的問話。

  他們的眼中沒有對她的害怕、畏避以及防備、算計，有的只是真情而熱切的笑容。

  她曾經以為自己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可沒想到最終除了有蘇五這個如師亦友的人陪伴她走過最艱難的那一段路，後又認識湘四、老道士、宋長青等人之外，原來最初還有一群不牽涉任何利益，不計得失的老友，只是他們一直停在了原處。

  她習慣了以防備做隔閡，將自己游離於這個世界之外，竟在當年擁有了這樣一份友誼，卻又將其束之高閣。

  『轟隆！』

  宋青小內心之中的某種隔離被徹底敲破，她眼裡的冰雪融化，露出明朗而輕快的笑容。

  「安隊長、劉肖、曹隊長、任隊長……行雲、江夏川、餘音……」

  這些人的樣貌已經變了，但她憑藉氣息，仍與記憶里每一個面孔相印合。

  她點出了每一個人的名字，被她喚到名字的人露出驚喜交加的笑容。

  「沒想到你還認得出我們……」

  杜行雲笑眯了眼睛，雖說眼角已經出現了皺紋，但眼神卻在這一瞬間亮得驚人，仿佛重回到了青春年少時，性格還桀驁難馴的時候。

  「我有時看我年輕時的照片，都險些認不出我了。」

  她心情極好，宋青小喊出她名字的剎那，令她覺得這些年的等待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青小，沒想到還真能見到你了！」

  眾人歡喜的與她擁抱，仿佛遺忘了她如今已經是令整個帝國戒備的危險人物。

  「多虧你當年引我上路，令我感應到了氣機的存在，如今我已經進入凝神境，也進入武道研究院了！」

  劉肖激動的滿臉通紅，好像一個像導師匯報的學生似的，將自己這些年的事情大概說了說。

  安隊長提起自己被市政廳返聘，仍在追尋林護士之死，執意想要給她一個真相。

  曹隊長也說了一些自己這些年對於武道一途的追求，他以武入道，已經悟出了氣機，目前的境界修為與劉肖差不多。

  杜行雲也談了談自己這些年的工作變化，以及感謝宋青小當日送她的那一顆丹藥，令她修為突破，並得到了一些重用，目前明名上在市政廳工作，暗地裡卻已經被時家收錄。

  說話最少的，是江夏川與餘音了。

  他們兩人已經結婚，目前育有一雙子女，是幾人之中發展最平凡，卻又很幸福的一對了。

  宋青小隱約記得，他們當年還與一個名叫檀文的少女是最要好的朋友。

  她的目光轉過去，剛一問出這話，餘音的臉上便露出幾分難過，低垂下了頭。

  江夏川淡淡的道：

  「我們已經跟她決裂了。」

  他話音一落，任隊長就解釋道：

  「當日你身份不是曝露麼？就是有一次考核之前，檀文不知怎麼弄到了你的血液，偷偷向時家舉報了你。」

  時家那會通緝一個帶著銀狼的女子，行蹤恰好與宋青小相吻合，檀文拿到血液一舉報，很快就令時家確定了她的身份，最後才有了楚逸、魏芝二人的追殺之事。

  宋青小腦海里浮現出當年的往事，她想了起來自己在失落之城的試煉完成後，被抱出來的玄晶之石砸破了頭的情景。

  當時她感應到試煉的召喚，急忙出了飯廳，事後出來又怕引人矚目，來不及收拾善後，急忙抱著玄晶以及重傷的銀狼回去，就怕被人發現不好解釋，因此留下了破綻。

  事後發現那些痕跡被人清理，檀文恰巧在不久之後來敲過房門，她其實心中也有過懷疑。

  說到這些往事，宋青小的心中倒並不是多在意。

  眾人也不願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些，因此都極為默契的轉移了話題。

  接下來宋青小跟安隊長提起了林護士之死，並說出了幕後的真兇已在當年被她斬殺一事。

  安隊長的表情複雜，可能他也沒有想到，他幾乎追尋了半生的真相，竟會因為一個女孩爭風吃醋，就殺害了一條無辜的人命。

  那時他與林護士之間有曖昧，如果沒有這件事情，興許兩人已經在一起，也有可能最終變成過客，僅只是病人與護士的身份。

  裴紅茵的任性，毀滅了他與林護士之間的可能，令他遺憾一生。

  不過此事已經成為了他的心結，如今能在有生之年得知這樣一個消息，也算是令他減除了心中的執念，算是一件好事。

  他的眼中露出釋然的笑意，林護士死後的影像，終於在他腦海中慢慢的淡去。

  「謝謝你，青小。」

  他由衷的道謝，終於直到此時才算放過了自己。

  曹隊長提出想要與宋青小再戰一場。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

  無論從帝國戒備的態度，還是隱約聽聞她在另一個傳聞中的世界裡令人聞風喪膽的消息，都足以證明宋青小的力量已經遠超他的預期。

  「可是我還是想要與你再打一架。」

  曹隊長坦然的道：

  「你已經是我目前所知道的力量修為的頂階，我想要知道，我與我所知道的頂級強者之間的差距在哪裡。」

  多年過去，他年紀增長，但是那股銳氣卻並沒有褪去：

  「我想要有一個可以努力的動力，想要知道我武道的方向在哪裡。」

  他不怕死，這些年來也挑戰了不少的人，但宋青小是當年觸動了他武道一途的啟發人，如今他還想要她再引領自己一次。

  原本以為宋青小不會同意，但她出乎眾人意料的，卻是含笑答應。

  劉肖的臉上露出激動之色，所有人都像是回到了當年的熱情燃燒的歲月，紛紛圍成了一團，站到了周圍。

  大家的眼中出現久違的興奮，如同當年的一般，像是等待著隊長指點的學生。

  曹隊長與宋青小各自站於場中，銀狼與阿七也在圍觀者之列。

  「好好的看著，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

  劉肖習慣性的向周圍人介紹著，他認為自己這話已經說得十分誇張，卻不知道對於天外天的人來說，這是千年、萬年也難得一見的機會。

  六千多年後再次出現的大道境強者，與一個才踏入修行之道不久的人切磋，並指點其修為。

  若是傳揚開來，此地恐怕非得被圍觀的修行者擠碎。

  時家派出的暗衛滿世界的尋找宋青小，深怕她會亂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誰都沒有料到，他們苦心追尋的人，此時正在時家內部之中，正與一群老友再聚。

  少數幾人圍成的圈子被一再擴大，曹隊長極力想將自己這些年來在武道上摸索的一些與人對敵的某些心理壓制的經驗忘記。

  宋青小站在那裡，他放出的氣機卻根本鎖定不到人。

  他放棄了想要以氣機占據上風的打算，毫不猶豫果斷出手攻擊。

  曹隊長的動作大開大闔，看似隨心所欲的出手，全無章法，卻又是招招直接而有效的重擊。

  每一次出拳，帶著強大的氣機，似是可開山裂石。

  而宋青小的出手更是簡潔，但每一次出手，恰好將曹隊長的招式封鎖，並能予以還擊，卻又在致命之前點到即止。

  她就算壓制了自己的境界，可是經過藍血重塑的身體卻已經不亞於上古大妖之體。

  每一次過招之間，她遊刃有餘，還能出聲指點曹隊長的不足。

  曹隊長試了數次，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傷她之後，索性放開自己的束縛，全力攻擊。

  他知道眼前機會難得，將宋青小當成了一個可以令自己邁入更深一階的大門的關鍵機遇。

  每一招出手，他用盡全力，將她的指點牢記於心。

  以身體去記憶自己的不足，儘量將這一場戰鬥深深的印入自己的靈魂。

  一個打出渾身力量，一個氣定神閒，仿佛如巍峨的高山，將所有的攻擊一併包容在那陰影之內，難以攀越。

  曹隊長越打銳氣越強，縱然他力量耗盡，武道之心卻越發激昂。

  這一場戰鬥並不對等，只是曹隊長的銳意，宋青小的強大，卻仍將這一場戰鬥拉向了一個極為令人難忘的意境。

  每個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所感染。

  任隊長已經無法像當年一樣向自己的隊員解釋這些招式，他看著眼前已經力竭，卻戰意不減的老朋友，心中生出一股濃濃的遺憾與失落之心。

  當年的他對於武道的執著並不強，一心想要往文職發展。

  這些年來倒是如願以償，雖說有時家的賞賜，修為也精進了一些，可始終沒有辦法與曹隊長相比的。

  兩人那時同為隊長，曹隊長雖說實力勝他半籌，可真正打起來的時候，二人也是各有輸贏，他勉強還能令曹隊長吃虧。

  但幾十年過去，他與這位昔日的老朋友之間，已經拉出了很長遠的距離。

  「如果，」任隊長看著眼前的一幕，滿腔熱血沸騰，他不由自主的想：

  「當年的我沒有放棄武道，如今的我會不會也跟老曹一樣，進階到如此地步，甚至也與青小能這樣打上一架，受她指點呢？」

  他這些年過得安逸順遂，也一直不認為自己走的路不對，可此時這樣一場戰鬥，卻勾起了他年少時的幾分心境。

  任隊長才進武道研究院時，曾與曹隊長一樣，幻想過在武道一途有所突破的。

  可惜後來他很快忘記了當年的初心，一心撲進了仕途之中。

  如今看到曹隊長臉上的痛快，打得酣暢淋漓，能以如今這把歲數，卻可以一心干自己想幹的事，並有所悟，真是一件令人羨慕的事。

  江夏川、餘音以及安隊長等人也是看得目不轉睛，這些無論後來有沒有忘了武道初心的人，在純粹的武意面前，都會被奪去所有的注意力，點燃心中年少時期曾經的夢想。

  劉肖貪婪的將眼前這一幕牢記，以便將來回憶，並突破自己。

  曹隊長打得力竭，最終躺平在地，卻咧開了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痛快！痛快！」

  他還有很多的疑問，此時一股腦的藉此時機拋了出來：

  「青小，我想問下，我的靈力……」

  「青小，我也有疑問……」

  這一場老友會面，最終變成了一次武道的討論。

  宋青小極有耐心的回答眾人，以她如今的境界修為，指點眼前這一群人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

  失策了，還有一點尾巴，五千字大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