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救贖（求月票）

  「褪去——」黑暗魔神的嘴裡發出一聲號令，身上魔氣大熾。

  但這一次的法則仿佛對於那顆一入胸腔之後便停滯的心臟沒有起作用，喝令之下，那心臟迅速穩固，並沒有被魔力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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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神的身上鑽出無數漆黑的恐怖觸手，往中間的那顆心臟抓握了過去。

  宋青小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的緊盯住他胸腔處。

  其實她也只是兵行險著，並不確定這顆來自於『日』賢者的純潔之心有沒有用處。

  黑色的觸手抓握住心臟，那顆心臟卻並沒有被撼動。

  隨著黑暗擁擾，心臟之上爆發出溫暖的柔光，那些黑霧在這光芒照耀之下，紛紛融化了。

  光芒像是絲絲縷縷的經脈，飛快的牽連至恐怖的黑暗魔神胸腔的四周。

  『砰——』

  『砰砰——』

  心臟開始微微的跳動，每跳一下，便更加有力且更加明亮了。

  『啊！』

  那些碰觸到心臟的觸手，與光亮相接的瞬間，發出此起彼伏的尖聲慘叫，如同瀕臨的驚呼。

  緊接著，這些觸手一一萎縮，化為條條金色的血藤，幻化成心臟與胸腔之間連接的脈絡。

  純潔心臟的力量順著這些金色的經脈遊走黑暗魔神的四周，很快遍布他周身四處。

  「不——」

  只見他高達十幾丈的身軀之上，很快布滿金色的脈紋。

  這些脈紋仿佛『活』了，有純淨無比的光芒流溢轉動。

  在這些脈絡力量的切割之下，恐怖的黑暗魔神的身軀像是被分割。

  他才慘叫出聲，那聲音很快就戛然而止。

  『嗡嗡嗡！』

  地面開始瘋狂的顫抖，他的身體之上，黑暗的力量也在飛速涌動。

  不多時，只見『轟』的一聲巨響。

  魔神巨大的身軀被貫穿全身的金色脈印切割，大量黑氣爆裂開來，黑氣之中像是蘊育著一個白影，一閃而過。

  「桀桀桀——」

  宋青小被這魔神之體爆炸的氣流衝擊得飛身而起，還以為自己的猜想失敗，阿七已經隨著魔體爆裂而魂飛魄散了。

  正心中一沉之際，耳中除了聽到『呼嘯』的風聲，接著就聽到這熟悉而詭異的笑聲了。

  她緊繃的面容一松，勾了勾嘴角。

  『嗷——』

  銀狼的長嘯響起，它的幻影被魔神之軀爆炸時的氣流衝散，化為一頭銀色的巨狼飛速下落。

  狼王的身體在半空之中輕巧的扭了個身，接著足下紅蓮業火一涌，借著這一踏之力，它轉身往宋青小飛落的方向輕靈的飛躍而來，精準的將她接住。

  宋青小摔落到狼背之上，反手將銀狼的長毫抓握住，任它輕巧落地。

  她仰頭看著半空，只見魔神原本所在的位置，大量爆開的魔氣並沒有四處亂涌。

  反倒在最初的爆炸飛濺後，像是又受了某種力量所引一般，緩緩往原本所在的位置靠攏。

  黑暗的力量被一一吸入那中心點，隨著魔氣被吸空，原本受黑暗力量所阻的神識頓時暢行無阻。

  濃濃的黑霧被吸得一乾二淨，在黑氣的正中，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小小和尚正盤腿坐在半空，閉著雙目，神態詳和。

  在他的胸腔處，一顆晶瑩剔透的心臟正在緩和而有力的輕輕跳動，發出柔和的光，阻止著黑暗力量將他的理智吞噬了。

  地上原本正疾速攀爬的屍群停住，匍匐在地，安靜、順從的像是朝拜君主。

  銀狼落地轉頭，發出一聲震喝。

  它身上的銀毫隨風飄動，氣勢極其驚人，嚇得那些行腳商人不住後縮。

  這一聲咆哮驚醒了半空中閉目的小少年，他睜開了眼睛，目光與宋青小相對——

  怔了片刻之後，他一下跳了起來，與八百年前的他一樣，毫不猶豫的撲進宋青小的懷中。

  「娘。」

  這一次，宋青小沒有猶豫，將他一把接住。

  「嗚嗚——娘親——」

  小小的和尚放聲大聲，仿佛要將這一生漫長的等待、追尋以及曾遭受過的委屈，此時統統在宋青小的懷裡全部宣洩出來似的。

  他的眼珠呈神秘的暗紫色，好似蘊含著這世間最神秘詭異的深淵，但流出的眼淚卻又清澈而透明，不再含有污濁。

  此時的他就像是一個極端的矛盾體。

  體內魔氣洶湧，是降臨世間的魔神，掌世間生死之門，可控生靈、死魂，是黑暗世界的無上之主。

  可同時他又有一顆至純而至善的心，令他不再受黑暗力量的影響及驅動。

  純潔而又陰邪，完美的在他身上相結合。

  宋青小抱住小少年，摸了摸他嫩嫩的光頭。

  他鎮壓了魔氣，恢復了阿七模樣之後，年齡約摸在十一二歲，正是他當年進入天道寺被封印的時候。

  且因為他自小顛沛流離，又吃了不少苦頭，看上去比實際年紀還要瘦。

  只是那張臉沒有黑氣的腐蝕，看起來唇紅齒白，倒是頗為清秀。

  「魔氣已經壓制了。」

  宋青小低頭去看他的胸口，他的心臟處已經被封攏，隨著宋青小的目光掃去，那胸腔處的黑氣淡去，露出一個約摸拳頭大的光影，在其中『砰砰』的跳動。

  「娘果然不會騙我。」

  阿七有些驕傲，又有些羞澀的點頭。

  八百年前，宋青小封印他的時候，曾說過會想辦法『救』他，只是那時他受黑暗力量影響，對此半信半疑，之所以願意堅持，全是因為對於她的愛意。

  如今再回想起當時的事，阿七的小臉上露出一絲緊張之色，怯生生的想去拉宋青小的手：

  「娘不要怪我。」

  他跟巨大的提線魔魂已經合而為一，魔魂所做的事，與他做的無異。

  想起魔魂曾經想要殺死宋青小，他有些害怕：

  「娘不要生我的氣。」末了，又小小聲的道：

  「不要拋棄我，好嗎？」

  阿七這話說得有些沒有底氣。

  他化身為青冥令期間，曾與宋青小相處了很長時間。

  只是那會兒他境界跌落，記憶丟失，想不起來這些過往罷了。

  此時想起宋青小性格，又害怕她對自己會心生戒備，那雙大眼中就有淚珠在滾動。

  「不會的。」

  宋青小又摸了摸他腦袋，安慰他道：

  「你那時受魔氣影響，所做所為不是出自你的本心，我又怎麼會怪你？」

  更何況，青冥令在最後的關頭，選擇為了保護她迎身而出。

  這種情感，哪怕已經失去血契的加持，卻又比契約更加穩固。

  小孩一聽這話，鬆了一大口氣，雖然還有些不安，但卻點了點頭。

  「再說，我還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

  阿七融合了巨大提線魔魂，此時的力量無窮。

  而魔魂能打開時空之門，將她送往八百年前，可見其手段通天之處。

  阿七聽到自己對她還有用處，那顆害怕被拋棄的發心徹底落回原處，忙不迭的保證道：

  「我很有用，我什麼都可以做！我什麼都願意為娘做！」

  他像是個急於表現的孩子，宋青小微微一笑，緩慢的吸了一口氣，壓抑住胸腔內因為傷勢而引起的疼痛，問道：

  「你可以打開時空之門麼？」

  她補充了一句：

  「不一定是在這個世界之中，而是在我的某個時間之內。」

  「可以的。」

  阿七一聽這話，雙手先是合十。

  這是他進入天道寺當和尚的那段時間祈禱時養成的下意識動作，這會兒剛一做完，又連忙放平了：

  「我掌控了一些天地法則，可以將娘親送回某個時間處。」

  「不過，」他說到這裡，露出一絲猶豫之色：

  「我能將娘送去，卻未必能將娘送回這個時候……」

  小小的少年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我的主要能力，是掌控生死法則，以及黑暗之門……」

  之所以先前的巨大提線魔魂可以將宋青小送回八百年前三次，是因為雙方之間本身就已經有了這個牽連的因果。

  他小小聲的道：

  「不過將來我會好好修煉，總有一天可以幫上娘親更多忙的！」

  「意思是，只能去，不能回嗎？」

  宋青小聽聞這話，怔了一怔。

  小孩有些遲疑，點了點頭：

  「所以娘親，我們還是不要亂走了。」

  時空之門一開啟，時間逆流，到時可能她會走向『過去』，而不會再回到『未來』了。

  而過去的時空里，有另一個『她』，到時細微的改變，可能會引發嚴重的後果。

  宋青小沉默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

  「暫時先不說這個，你先把實力鞏固。」

  他才剛與魔魂相融合，純潔之心雖說起了作用，但興許他還需要一定的適應，才可以將力量發揮到最大作用。

  阿七應了一聲，見她神情間像是因為自己的話露出些許疲憊，不由有些忐忑：

  「娘，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

  宋青小摸了摸他的腦袋：

  「時空逆流確實有很大的危險，」她頓了頓，接著說道：

  「可是我有一些非去不可的理由。」

  在某一個時空之中，她曾許下了承諾，答應要救出一個曾為她以身赴九幽的人，答應了鎮守沈莊的張守義等亡魂，要斬去孟芳蘭這個魔煞的。

  「那裡還有人在等我。」她含著笑，摸了摸小孩光禿禿的腦袋：

  「已經等我很久了。」

  「哦。」阿七似懂非懂，用力的點了下小腦袋：

  「我會好好努力修煉的！」

  宋青小笑了笑，看了四周一眼：

  「先將幽冥之門關上，送走這些亡靈。」

  地面的屍群還在匍匐著。

  哪怕此時的阿七並不像先前的提線魔魂一樣殺氣騰騰，魔意滔天，可是這些屍群對他的畏懼卻是不減反增，像是一動也不敢動。

  它們大多都是天道寺當年被阿七獻祭的和尚，因為阿七的出現，最終魔氣引發了他們內心的陰暗面，使他們入魔。

  這些和尚在生時心術不正，心思陰暗。

  但無論犯了什麼錯誤，在此垂掛了八百年，已經得到足夠的教訓了。

  「讓他們安息吧。」

  聽聞她的話，匍匐在地面的那些亡靈的身體開始輕輕的顫抖，發出陣陣啼哭：

  『嗚嗚嗚……』

  『嗚嗚……』

  他們似是恐懼，又似是哀求，還夾雜著一絲若隱似無的期望。

  「我聽娘的。」

  阿七應了一聲。

  這話音剛落，所有屍群像是瞬間得到了救贖。

  無數黑氣從他們的身上衝起，化為絲絲縷縷的細黑色的霧線，飛逸往阿七的身體之中。

  這些屍群被魔氣折磨了八百年不得解脫，每日處於怨恨、惶恐、絕望之中，備受折磨。

  此時黑線一離體，那些懸掛了八百年不腐的屍群，瞬間化為細沙，『嘩啦』散落於地面之中。

  『沙沙沙——』

  一具、兩具、三具——

  直至成百，上千具的屍體，接二連三的得到救贖，脫離了這禁錮他們八百年的痛苦。

  屍群一一消失，化為沙塵，落入地面之中。

  頃刻之間，上千具屍體消失得一乾二淨，怨靈的殘念帶著欣喜、激動，發出最後的告別。

  『謝謝你。』

  『解脫了。』

  一道道和尚的殘念出現，最終化為點點靈光，散逸於殿中。

  『呼——』

  微風從破開的大殿之巔吹入，颳起這些和尚屍身所化的粉沫。

  只見這些骨粉被捲起之後，似是隨著和尚們的殘念而動，飛往殿內的四周柱角、破損的玉台、坍塌的金佛處。

  沒有了封印的遮擋，黑氣褪散之後，這座存在了千年的古廟，顯出其滄桑之處。

  殿堂遭到了嚴重的損害，魔氣將四處腐蝕了。

  這些和尚們的屍骨所化的粉沫，如同八百年前的那位老僧一樣，開始有意識的修補這座大殿。

  他們生前曾利用這座寺廟勒索百姓，吸食民脂，如今死後卻要同樣的以魂靈、肉身來彌補生前所犯下的種種罪過。

  『轟隆隆！』

  八百年前，宋青小曾看到過的一幕再度上演了。

  只是那一年，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與天道寺共存亡的老僧捨身取義，修補了寺廟。

  如今卻是這群已經死去八百年的和尚們，在以行動換取救贖。

  因大戰而損毀的地面一一被重新修復，遭魔氣腐蝕的大柱、佛殿被粉沫填補。

  破裂的玉台被骨粉重新粘連，恢復如初。

  被貪婪的民眾挖碎的金佛在這千魂力量之下，重新被拉起，坐立於高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