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機會

  這究竟是哪裡？

  

  宋青小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生出，透入周身，令她無法克制的顫抖個不停。

  眼前的寺廟明明巍峨大氣，佛光陣陣，卻給人一種陰森無比的感覺。

  『咚咚咚——』

  木魚聲還在敲擊個不停，配上那念經的梵音，先前那詭異的呼喚聲已經消失。

  只是那種魔音貫耳的感覺仿佛一種印記，烙入她神魂之中，令她額角好似還隱隱作疼。

  李全等人站得很遠，她在寺廟前差點兒昏倒，似是驗證了老劉等人之前說的話，大家都擔憂她中了邪。

  她目光所到之處，對上的儘是敵視、警惕與防備的眼神，好像將她當成了禍害，既怕又厭的樣子。

  「這寺廟不能進。」

  雖說知道眼前這些人對她心生戒備，但她仍是又提醒了一句。

  「裡面有股邪氣。」

  山叔手抖了抖，不自覺的將抓握著她的手鬆開了些。

  「寺廟之中，怎麼可能有邪氣？」老劉的臉色怪異，明明籠罩在佛光之下，臉上卻帶著幾分黑氣，像是包裹在光亮之中的一團陰影：

  「我看你有問題。」

  「一來廟前就昏倒，怕是佛光之下要現原形。」

  「這會兒還阻止我們進廟，看來是真的入了魔氣。」

  商隊的人此時已經對宋青小敵意很深，就連一直對她抱有善意的山叔，也站到了隊伍的一側，以一種憐憫又微微帶著害怕的表情盯著她看。

  這種神色並不陌生，無論是神獄還是現實之中，她都看到過很多次。

  有人對她避之唯恐不及，有人對她萬分怨恨、厭惡以及畏懼。

  但她也記得，還有一些人信任她，將生命將托於她的手中，聽從她的安排，她的腦海中想起了品羅，想起了沈莊一行中的宋道長等人。

  在有人誤會她時，總還有一些人堅定不移的站在她身側。

  這種信任與關心，化為一種異樣的庇護，溫暖著她原本因為神獄試煉而日漸冷漠的心。

  「沒關係。」

  她笑了笑，「如果實在要進，也要萬分小心。」

  「哼！」

  趙七發出一聲冷哼，此時認為她已經是心虛。

  「我們快進去吧。」老劉不著痕跡的催促了一聲：

  「我已經等不及了。」

  大家也都點頭，往那廟門前的台階走去。

  那廟前石階異常乾淨，鋪嵌的是磨得光滑而齊整的青磚，打掃得十分乾淨。

  宋青小落在了最後，大家有意識的與她拉開了距離，害怕她身染邪祟，不敢跟她靠得太近。

  她踩上台階的剎那，那明明異常乾淨的地面，突然湧起一股黑色的塵霧，緩緩包圍住她的足底。

  「你來了……」

  「終於回來了……」

  那先前消失的聲音又一次在她耳邊響起，帶著恨意與怨毒，但有了先前的經驗，並沒有再令她識海劇痛不止。

  『砰！』

  她腳步踩實，那些揚起的塵埃散去，所有雜念、碎語也一併消失得乾乾淨淨，好似這一聲呼喚只是她又出現的一個錯覺。

  大家進了廟門，就見一個小廣場，遠處連著大殿，奇怪的是四周不見半個人影。

  但是那木魚聲、念經聲卻不絕於耳，卻令人一時半會兒分不清聲音究竟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這廟很大啊？」

  李根下意識的雙手環胸，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他的雙臂之上，已經浮出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是來自人潛意識的提醒。

  不知為何，入廟之後，好像再也聽不到外頭的風聲、鳥叫以及蟲鳴。

  此地除了梵音與木魚，沒有其他半點兒動靜。

  照理來說，不再受山風吹拂之後，置身佛堂之中，他應該感到放鬆、平靜與溫暖的，可這會兒卻有另一種寒意從他心底透出，像是要將他周身血液都一點一點凍結的架勢。

  這種來自於心底的寒意更甚於山風許多，令他牙齒上下撞擊，發出『咯咯』的響聲。

  有這樣感覺的並不只是他一人。

  除了老劉三人，商隊其餘人也都感覺到了一種來自於心靈的寒意。

  「確實大。」

  商隊的首領李全點了下頭，往四周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的問：

  「這廟修得如此恢弘大氣，處處用料精緻。」

  廣場的地磚每塊都是精挑細選，像是沾染了佛光，靈氣逼人。

  遠處的大殿之下，數根紅柱都刷了上好的漆，異常氣派的樣子。

  且已經夜深，廟裡卻燈火通明，從陣陣頌經聲聽來，廟裡和尚也不少。

  能修得出如此大一個廟，養這樣多僧人——

  「看起來不像山中一野廟，反倒像是香火鼎盛。」

  商隊的首領李全在初時的驚詫之後，很快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

  此時的人都崇尚佛法，對其萬分迷信。

  這就造成了一種普遍的現象——百姓瘦骨如柴，家中一貧如洗，卻要節衣縮食上稅。

  而寺廟卻富得流油，法師們各個都養得肥頭大耳。

  越是有道法師多的廟宇，便越是氣派驚人。

  但法師分為一至六等，廟宇同樣也是。

  李全走南闖北，也算有些見識。

  他清楚，城鎮的寺廟，遠比鄉村之中的寺廟實力更強一些。

  廟宇建立在百姓供養之上，不會遠離人群，所以一般會在當地城鎮之中建立。

  雖然也有村莊建廟，但規模不會如此驚人。

  畢竟窮鄉僻壤養不起這麼多和尚，自然不可能有廟宇發展之機。

  最多不過是像他們傍晚時去的村莊那樣，立個土廟，放尊泥菩薩，以寬慰自心。

  眼前的寺廟規模之大，竟不亞於李全曾看過的任何一個寺廟，甚至不知勝出了多少倍，這就令他心生懷疑。

  他的見識是商隊中最多的，甚至去過皇帝所住的盛京。

  只是就算如此，盛京之中最大的佛廟，也未必比得上眼前這寺廟。

  「不對勁！」

  直到這會兒，他才終於醒悟過來有問題。

  先前他就像是被鬼迷了心智，一心一意只想著要趕緊來廟中求庇護，完全沒想過其他的。

  現下進了廟中了，人心中的本能危機感終於將這種迷障衝破。

  宋青小曾說過的話浮了出來，也開始懷疑老劉等人。

  從老劉領路過來，不過走了一刻鐘不到的功夫而已，附近有如此大廟，山里靜謐，照理來說早就該聽到木魚敲擊與念經之聲。

  可事實上，從眾人先前一路過來，在看到寺廟之前，卻沒有聽到半點兒動靜。

  而老劉說到之前，大家也沒見有光，沒見有廟。

  偏偏他一說話之後，那廟就出現了，仿佛憑空變出來的。

  「黃沖！」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不由大聲喚了一句：

  「你們先前挖野菜時，走得也很遠了，這廟如此之近，怎麼就沒發現呢？」

  商隊之中共有十幾人，大家先前分散，除了留守的幾人之外，其餘各自被分派出去揀柴的揀柴，挖菜的挖菜，打水的打水，探路的探路。

  如此多人，怎麼就偏偏老劉三人發現了這座廟宇？

  「奇怪，確實開始沒有看到。」

  那被他點名的男人也很是納悶，雙手搭在扁擔上，應了一聲：

  「興許是沒走這個方向的緣故。」

  「人呢？」

  李全越發不安，又問老劉：

  「不是說有法師嗎？」可眾人進了大殿，卻根本沒有見到法師蹤跡。

  「法師？」

  此時的老劉越發不對勁兒，腦袋緩緩的低垂了下去，一雙原本攏在袖中的雙手也垂落在身側，幽幽的道：

  「不就在那裡嗎？」

  「哪裡？」

  李全已經感到十分不對勁兒，隨著他的話音一落，便轉頭四處看，希望能找到活人的蹤跡。

  就在此時，隊伍最後的宋青小道：

  「他已經不是人了。」

  她的話令得原本就十分恐懼的李全更是後背一麻，下意識的轉身往老劉的方向看去。

  這一看之下，不由膽顫魂飛。

  只見燈光之下，先前還十分正常的老劉，此時佝僂著後背，腦袋以不正常的角度下垂。

  好像有一把無形的鉤子，鉤掛進他肩胛骨兩側，將他的身體高高提起。

  他的手、腳無力的往下垂落，腳後跟高高踮起，僅有足尖落地。

  「……」

  李全的嘴皮抖個不停，連話都說不清。

  緊接著，趙四、王貴兒，接連都跟老劉一樣高高的吊起。

  這一幕的異變引起了商隊眾人的注意，大家已經嚇得雙股顫顫，只管抖個不停。

  隔了數息功夫，才有人破音慘嚎：

  「鬼啊——」

  這一聲慘叫瞬時打破了魔咒，令得眾人頓時回神。

  行商隊的人如受驚的鳥群，此時只管各自擔了挑子瘋狂想轉頭往門外跑去。

  可是大家轉過頭的時候，卻發現哪裡還有來時的路？

  山門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的大殿，通紅簇新的巨梁，敞開的大門之中，傳來『咚咚』的木魚敲擊聲以及念經聲——與先前正對大門的佛堂完全一致！

  「法師，就在那裡……」

  被鉤掛在半空的老劉發出『嘿嘿』的古怪笑聲，說出口的話令人不寒而慄。

  「啊——放我們出去——」

  「饒了我們……」

  「鬼啊……」

  大家哀嚎不止。

  前後大殿相對，緊接著，左右兩側也出現相同的大殿之門。

  『咚咚咚咚咚……』

  木魚敲擊聲越來越急，念經的梵音化為巨大的聲浪，瘋狂的灌入眾人的耳膜里。

  「嘿嘿嘿嘿——」

  一道詭異陰寒的笑聲夾雜於這念經、敲木魚聲中，衝擊著宋青小的神識。

  「娘……乾娘……」

  「您回來了……」

  「回來了……」

  那喚『娘』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但周圍的人不知是沒有察覺，還是已經被化鬼的老劉等人嚇得魂飛魄散，根本來不及去注意這突如其來的聲音。

  梵音之中，四面的大廟正門裡，都各有一名披著袈裟的低垂著頭的法師從門內走出。

  一手端著木魚，一手拿鍵槌，擊打出極有節奏的聲音。

  那法師跨出門後，定了片刻，仰起頭來時，露出一張熟悉而又詭異的笑臉。

  「老劉——」

  「是老劉——」

  這四個出來的和尚都與半空中飄蕩的鬼魂老劉長相一模一樣。

  他們一出現後，那飛在半空中的老劉鬼魂，在陰森森的大笑時，『嗖』的一聲消失。

  所有人都在慘叫，都在求饒。

  不少人棄了擔子，匍匐在地下跪，懇求這些陰鬼饒命。

  大家亂成一團，慌得不知所措。

  同一時刻，宋青小的耳中，傳來那道聽辨不出年齡、性別的聲音——

  他/她帶著一種惡意，似是附在宋青小的耳側：

  「這是我送你的三個禮物，接下來，只能靠你自己……」

  「你要把握機會……」

  「逆轉乾坤……」

  「否則會死在這裡……」

  「死在這裡……與廟宇封印……」

  「送你的……送你的……」

  「三個禮物……三個禮物……」

  「逆轉乾坤……死在這裡……封印……封印……」

  那聲音回音不絕，形同魔咒，將慘叫、哀求全都壓了下去。

  「什麼意思？」宋青小的瞳孔緊縮，此時在她的面前，四面的廟宇開始圍繞著她旋轉。

  她如同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廟宇、商隊都開始變得不真實，唯獨那惡劣陰沉的笑聲還在。

  『咚咚咚咚咚——』

  木魚聲越敲越急，她的視線里，急速旋轉的環境連為一線，將她包圍在中心。

  精神在這樣的情景下像是被繃緊的弦拉到極致，天旋地轉之間，她哪怕極力想要保持清醒，但仍是不由自主的迷怔。

  黑暗襲來，她好像回到了先前被山叔推醒前的狀態。

  銀狼躺在她的身側，掌心中握著那一塊失去了『仁』字的太昊天書。

  「錯覺？」

  她目光一凝，用力將手裡的玉佩握緊。

  入魔的村莊，帶她離開的商隊，失蹤的老劉三人，半山腰出現的廟宇……

  莫非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發生的，只是她一場夢境？

  不對！

  她記得那消失的『仁』字出現在了自己的掌心，還有那古怪響聲出現時，頭疼欲裂的情景。

  那聲音讓她把握機會，逆轉乾坤。

  不是錯覺，不是夢境——

  她還未來得及細細思索，便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人重重一推——

  「你這丫頭，怎麼回事？」

  一道尖利的婦人聲音響了起來，登時將宋青小從無邊黑暗的環境之中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