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上鋪的正常人1
2024-05-14 22:45:15
作者: 辛夷塢
江海樹是個作息規律的年輕人,又兼這一天一夜都沒好好合眼,10點剛過便開始犯困。他剝完所有的雞蛋,歪在沙發上迷瞪了一會又忽然驚醒,這時衛嘉也洗漱完畢了。
他們沒有談論過晚上該怎麼睡的問題,好像在意這個的只有江海樹而已。衛嘉的房門一直是開著的,江海樹趁無人注意伸頭進去看了房裡的布局,發現裡面是一張高低床。他的心放下了大半,這時實在熬不住了,站起來對衛嘉說:「衛叔叔……衛醫生,我今晚睡您上鋪可以嗎?我晚上不打呼嚕,也不愛翻身。」
「當然不行。」衛嘉還沒吭聲,陳樨先澆了江海樹一盆冷水。
江海樹不是沒有想過陳樨可能會要求睡在床上,他是沒什麼意見,然而總不好讓屋主也挪出來睡客廳。
「這沙發,我和衛醫生兩人也擠不下啊……」他說。
陳樨嘲笑他:「你想得美。你自己睡沙發,誰說他要跟你一起。
「哦,你們中的誰要跟那個婆婆一起睡嗎?」
江海樹腦子裡迅速地分析,陳樨是斷然不會睡在有一個跟她不對付的病人,而且還氣味混雜的房間裡的。那麼就是衛嘉睡過去?雖說成年的繼子是要避嫌的,可尤清芬是病人,她的房間裡有一張摺疊的小床,想來就是方便有人陪護過夜時用的。
「你願意的話可以過去睡,如果你不怕尤清芬用遙控器砸你腦袋的話。」陳樨好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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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要怎麼辦……」江海樹困惑了。
陳樨理所當然地說:「我跟衛嘉睡主臥,你隨便。」
江海樹震驚於這種分配方式,成年人的世界是這麼「簡潔明快」嗎?他抱緊了睡前必備的小毯子,像抱緊了困惑無助的自己,然後望向這屋子裡最正常的人。他懷著僅有的一絲熱切寄望於衛嘉主動捲鋪蓋睡客廳,把高低床留給一對路途勞頓的母子。江海樹不介意睡在陳樨上鋪,打地鋪也可以接受。
衛嘉默默站在衛生間和臥室連接處。他頭髮半干,脖子上還繞著被陳樨用過的毛巾,眼神放空,看樣子是在等待他們的討論結果。陳樨嘴裡說出驚人之語,他也沒有開口拒絕並糾正她行為偏差的意思。
「我困了,你們慢慢聊。」陳樨一擰身就回了房,房門虛掩著。
衛嘉瞥了江海樹一眼,江海樹滿懷期待,隨即聽到衛嘉說:「沙發上有薄毯子。客廳蚊子比較多,你不習慣也可以去睡那個房間的行軍床。自己看著辦。」
「衛醫生,你們真的一起睡?」江海樹知道這樣問有點蠢,可他的嘴就好像一個快要爆炸煤氣罐閥門。
「我都可以。」衛嘉的表情依舊溫和又冷淡,「你也要一起?這樣的話可能會有點擠。」
江海樹退後了幾步。他有些回味過來了,自打從外面調解雞和狗的糾紛回來,衛嘉面對陳樨就隱隱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放任,或許對他自己也一樣。當然,他的言談舉止看起來還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靠譜得不能再靠譜。這樣的人瘋起來才要命!當他平靜又清醒地說火是清涼的,水會把人燒成灰,表示驚訝的那些人更像腦子出了毛病。
「睡了。」衛嘉也轉身回房。他思考了兩秒,當著江海樹的面關上了門。
江海樹現在就是那個腦子出了毛病的的人。
第二天,陳樨睡到將近中午才起來。江海樹已經在客廳啃完了大半本普希金的《黑桃皇后》。
「早啊。」陳樨心情愉快地跟江海樹打招呼。她看來睡得很好,完全不存在適應環境的障礙,臉上皮膚透出健康潤澤的微紅,眼神清亮,神情饜足。在江海樹看來,她這種迅速的回春的狀態實在太可疑了,處處透著妖異,好像一根剛剛修煉得道的藤蔓精,或是榨乾了書生精氣的狐妖。至於她的宿主……衛嘉天沒亮就出去了,江海樹還來不及窺探他的狀態。
廚房的電飯煲里有粥,小鍋里有滷好的雞蛋,餐桌上放著早已涼透的豆漿和饅頭。陳樨坐下來吃她今日的第一頓飯,江海樹也考慮著要不要一起把午餐也解決了。他一靠近,陳樨就點評道:「你昨晚怎麼啦?小小年紀眼袋吊肚子上了。」
江海樹沒敢說,客廳蚊子徹夜騷擾是他睡不好的原因之一,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總是提著心,不由自主地留意衛嘉臥室里傳出來的動靜。「我還是未成年人吶!」他蜷在沙發上在心裡不停默念,害怕地豎起耳朵,結果幾乎一夜無眠。
幸虧陳樨也就是信口一問,根本不在意答案。她吃著滷蛋,忽然「噗呲」笑出聲來。
「媽,什麼事這麼有趣?」江海樹幽幽地問。
「沒什麼。」陳樨笑著搖頭。
「媽,是不是少兒不宜的內容?」
江海樹一本正經的發問,讓陳樨差點被雞蛋噎住。「假如是『少兒不宜』的內容,就代表少兒一開始就不該想、不該問。還有,把你說話的前綴去掉,再叫『媽』我收拾你。」
她嘴裡說著狠話,眼裡仍帶著笑意。這樣的陳樨像極了江海樹幼年時最喜歡的屏幕人物「鮫公主」。出演這個角色的時候,陳樨大學剛畢業,這是她的出道之作。雖說不是女主角,角色也不是當時流行的天真可愛掛,但「鮫公主」的敢愛敢恨和那種坦蕩又鮮活的美,依然在瞬間擊中了還是小鼻涕蟲的江海樹。他記得在那部劇里,「鮫公主」得知她可以常伴愛人身邊時,就是這樣笑的。然而這一對最後的結局卻十分令人唏噓,江海樹不知為他們哭出了多少鼻涕。
其實讓陳樨發笑的內容也算不上少兒不宜。
昨晚衛嘉進房間後,捲起他床上的物品搬到了上鋪,把稍微寬敞一些的下鋪讓給了陳樨。陳樨還跟他客套:「用不著那麼麻煩。」
衛嘉看著陳樨臉上敷著的面膜,說:「你這副樣子從上面探出頭來,我有些受不了。」
「好吧,你想在上面也行。」陳樨草草鋪好衛嘉扔給她的乾淨床單,愜意地躺下,說不清是因為這熟悉的房間,還是熟悉的味道,她感到渾身的肌肉從腳趾到小腿、膝蓋……逐漸往上一寸寸鬆弛下來。她喃喃道:「你千萬不要半夜騷擾我,我今天太困了。」
「困就別說話。」
衛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陳樨忽然又不肯這樣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