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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小衛醫生2

2024-05-14 22:45:08 作者: 辛夷塢

  尤清芬說話含糊,平時很少張嘴,這時也只是默然看著面前的人,渾濁冷淡的眼睛一眨不眨,反倒透出幾分看好戲的譏誚。

  陳樨一付瞭然的神態,轉而對衛嘉道:「她不喜歡我,你又不是不知……」

  「你他媽的就是個混帳,做的事沒一件是靠譜的!」衛嘉一字一句道。他脖子耳朵都漲紅了,聲音卻還是穩定的、冷淡的。

  陳樨也不生氣:「我混帳,你偉大。可命是她的,酒也是她要的,她的死活她自己說了算。你能不能別總想著包攬所有的事,包括別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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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在於她死之前端屎端尿的人是我!」衛嘉一把將陳樨從小凳子上提起來,「走,走!從哪來回哪去!」

  他的動作毫不憐香惜玉,江海樹不能眼看著陳樨吃虧,著急地起身勸道:「別,別動手啊!」

  江海樹沒什麼打架勸架的經驗,嘴上結結巴巴的,手也空舉著不知該往哪兒落。衛嘉竟然暫時停下了腳步,瞥了他一眼,緩緩問向陳樨:「這又是誰?」

  江海樹心中暗嘆,終於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了。他和陳樨一起下車,同時出現在這屋子裡,味道怪怪的餐前酒他也喝了幾口,可是在之前的時間裡,他就像太陽底下的一根螢光棒。

  「我介紹一下,這是一個管我叫『媽』的小朋友。」陳曦不怕死地說。

  江海樹有些感動,陳曦居然主動說自己是他的媽。他振奮起來,附和道:「對,我是她兒子!」

  「你好。」衛嘉點了點頭,「既然來了,就跟你媽一起滾出去!」

  衛嘉只比江海樹高了半個頭,也不是多麼孔武有力的長相,江海樹自詡已經是個准成年男子,放手一搏也能保護保護他的「媽」。可他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記得衛嘉的手落在了他胳膊上,然後半邊身子一陣疼,他就像只小麻雀一樣飛出了門外。

  陳樨就很識時務,她整個人仿佛沒有根骨一樣任憑衛嘉擺布。衛嘉現在完全是緊繃的防備狀態,一門心思只想著將危險的闖入者驅逐出他的領地。

  被甩出大門的那一瞬,陳樨的手迅速伸進門框內,眼看就要在她面前大力關上的房門終究被人穩住了。

  「你想斷胳膊斷腿也行,別賴上我。」衛嘉轉身回屋,把兩個行李箱和一個大包推了出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好嗎?」

  陳樨踢開落在她腳背上的包包,也換了副臉色:「喂,你憑什麼趕我?這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現在唯一的婚前財產。我沒地方住了,今天就要搬回來。你們收拾收拾趕緊給我把房子騰出來。」

  衛嘉被這番說辭給震住了片刻,過了一會才嘆道:「你還敢不敢再無恥一點。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明白,錢你也帶走了……」

  「那不算,房子沒過戶就不算數!有本事你跟我上法院,看看這房子最後歸誰,反正我也不差這一趟官司。」

  衛嘉扶著門,眼睛盯著陳樨,一句話也沒有說,像一個剛剛領到絕症診斷書的患者,從震驚抗拒到憤怒焦躁,最後竟有些懷疑命運。

  陳樨趁熱打鐵,緩和了一下口氣,又說:「你一直住在這裡,不會不知道這幾年房價的變化。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要不這樣,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把當初那點錢還給你,你搬出去。看在你家裡還有老弱病殘的份上,我給你一周時間找房子……」

  她說到一半又扭頭去問搞不清狀況的江海樹:「你說你還剩多少壓歲錢來著?」

  「六十二萬七千三百……還有幾張購物卡。」江海樹老老實實回答。

  「足夠了。」陳樨繼續看著衛嘉,「你還有另一種選擇,也是對你我最公平的辦法。房子我們一人一半,我不趕你走,你也別想趕我。產權的事兒我們先擱著,要是我熬過了這次難關,你跪著求我我也不會留在這破地方。到時我們把過戶手續辦了,徹底兩清。」

  衛嘉低眉斂眉,沉思不語。這世上有兩種人最難對付——深知你弱點的和不要臉的——陳樨兩種特質都具備了。她清楚得很,衛嘉之所以一直沒有搬離金光巷,不是對這裡有所眷戀,而是尤清芬的身體需要經常往醫院跑,本市最好的公立醫院就在兩公里外。對於長期癱瘓的病人來說,沒有電梯的老房子,高樓層移動太不方便,一樓太潮濕,這二樓的房子正正好。衛嘉的寵物診所就在附近,他忙的時候,附近相熟的鄰居也能替他照應一下。

  另外,他心裡還存著一絲奢望,或許有一天,走丟了的人能找回家門。

  「不說話我就當你選了後面那個方案。明智的選擇!」陳樨打破了沉默。

  衛嘉自嘲一笑:「我還用選嗎?哪回不是你說了算?」

  「是你讓著我。你我之間就不說謝字了!」陳樨莞爾,撩了撩耳邊的髮絲就要往屋裡擠。

  衛嘉輕輕將她推了回去。

  「你出爾反爾?」

  「今天不方便……我得整理一下屋子,也需要時間想一想。」

  「想個鬼,你要我露宿街頭?」

  「你們不是還有六十二萬七千三百?足夠在菜市場前面的旅館住上三十年。」

  「放屁,那是孩子的壓歲錢。」

  陳樨趕在衛嘉再次關門之前慌忙拍著門板說道:「等一下,你聽我說,聽我說……我開了一天一夜的車,中途只在加油站睡了四個小時,吃了兩根穀物棒,現在快要死了……我死也不會死在外面的小旅館的,你不讓我進去,我就睡在你門口,見人就說你折騰我,說不定還有媒體上門採訪你……哎呦!」

  她一個趔趄摔進了屋子裡,衛嘉退到了客廳,木然地坐在舊沙發上,手支著膝蓋將臉埋進掌心,許久才抬起頭說:「這房子就這麼一丁點兒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要怎麼住?」

  「以前怎麼住,現在就怎麼住。」陳樨按捺臉上的喜色,坐到衛嘉身邊,諂媚地給他捏了捏肩膀。衛嘉撣開她的手:「別動手動腳。」

  陳樨訕訕地收回手,將手背到身後。衛嘉嘆口氣,望向躑躅在門邊江海樹,對陳樨說:「你把他安頓好了?」

  「他就是個小孩,無依無靠,死皮賴臉地非要跟著我。我本來也不想帶著他……你當他不存在就好了。廚房、客廳、廁所,他哪兒都能睡的。」陳樨朝欲言又止的江海樹使了個眼色,江海樹只好委屈巴巴地點頭認可。

  衛嘉不再看那個長手長腳無處安放的「小孩」,問陳樨:「他是江韜的兒子?」

  「嗯。」

  陳樨應答的那一聲微不可聞。衛嘉落定在她耳畔的目光仿佛有實感地在燒灼她,拷問她。

  「陳樨,你真的不能這樣!」

  他這句話沒頭沒腦,陳樨卻聽得明白。她冷笑一聲:「我變成這樣有你一份功勞。」

  江海樹一會兒看看衛嘉,一會兒又偷瞄陳樨。他好像有些懂了,好像又更糊塗。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小孩兒,可現在看來,成年人的世界還是離他有點兒遠。他只知道,陳樨說完那句話就抿緊了嘴,眉心不自然地蹙起,眼角可見地紅了。而衛嘉幾乎是立即起身進了廚房,留下一句冷冰冰的——「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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