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余副將之死
2024-05-14 22:23:09
作者: 聽風講故事的貓
「吉人自有天相。」
綿延在秋水城的河水染上了淡淡血色,隱約可嗅出些血腥味。受傷的戰士們發出痛苦的嘶吼,在城池上空盤旋,杜鵑啼血猿哀鳴,光是聽聲音就讓人心生不忍。
然而,在大戰來臨之前,這卻可以算是最後的寧靜。
就像暴風雨降臨之前,烏雲下埋著的滾滾雷霆,嗚咽咆哮。
白羨魚伸出手,接著檐下淅淅瀝瀝的雨水,「大哥,你不用陪著我了,軍中事務繁多,你先去處理你的事情吧。」
「已經處理完了,再說,現在哪還有什麼事情要處理。」白檀深在木梯上坐下,梯子周圍的石頭上長滿了青苔,被雨水打翻的泥土透著清新的香氣,他道:「總歸是這兩日的事。」
若要撤退,這裡便是西邊最後的關卡。
再往西也早就被包圍,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只有戰,只有死守。
他神態有些悲涼,「我在沙場廝殺十多年,沒想到,最後一戰卻把你也牽連了進來。」
本來他出征的初心,就是為了白家,為了年幼的弟弟妹妹能得他照拂,不受旁人欺負。後來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現在卻可能讓他最寵愛的妹妹因他而死。
白羨魚也撩起裙擺坐下,彎著腰撥弄著身前淺坑裡的水,「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一開始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保護好你們,現在我能做的也做了,剩下的就交給天命吧。」
「天命……」白檀深低低地複述了一遍,忽的,腦海中飛快閃過些什麼。
三年前行軍,他於燕關十二城附近遇見了一個和尚。
【我不過是個,還了俗的和尚。】
【若可以,白將軍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若來日白羨魚想要來燕關,將軍絕不能答應。】
【來了又如何?】
【……死。】
他忽然覺得渾身血液逆行,周身冰涼刺骨,心底寒氣瀰漫,「小魚兒。」
容貌絕美的少女愣愣地偏頭,緋紅的唇角略揚,「怎麼了哥哥?」
「我們現在在哪裡?」
「秋水城?」白羨魚眸光疑惑。
「是,我們是在秋水城。」白檀深喃喃自語。
「秋水城距離燕關十萬八千里,這裡不是燕關,你不會出事的。」
可不知為何,他心頭陣陣發慌。
白羨魚聽不出他在說什麼,拍乾淨手上的水,臉上居然露出些舒適的神色,「這樣的雨天很適合聊天。」
大雨過後的小雨柔和了許多,斜風細雨,吹起她額間碎發輕輕翕動。
困意消失殆盡,腦子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不少。
半晌,白檀深才慢慢開口,「那我們聊些什麼。」
「說說哥哥你以後想做些什麼吧?等到天下太平,等到你可以解甲歸田的時候,有沒有想做的事情?」
「有。」
「什麼?」
「開間糕點鋪子。」
白羨魚怔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笑道:「糕點鋪子?」
「嗯。」白檀深居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松花糕,還有桂花糕,這都是我拿手的東西,連你都說好吃,我總不能白白浪費這門手藝。」
誰能想到凶名赫赫的白大將軍,願望居然是想開個糕點鋪子。
這就好像一隻魁梧壯大的熊,它的畢生夢想不是大殺四方稱霸森林,而是回到自己的小窩給附近的小蝴蝶賣蜂蜜一樣。
乍聽有種說不出的喜感。可白羨魚笑著笑著卻有些傷感。
說不遺憾,其實還是很遺憾的。
遺憾她沒能讓大哥脫離險境,遺憾到了前路未知的最後,沒能再見謝行蘊一面。
眼眶微微發熱,她輕眨了下長睫,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沿著光滑白皙的臉頰墜落,悄無聲息地沒入水中。
「你呢?等一切結束後,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白檀深看著她。
白羨魚頓了許久,「我想……」
「將軍!」一道著急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不好了將軍!余副將出事了!」
白羨魚身體微僵,「他出什麼事了?」
前來匯報的士兵喘著氣,悲愴道:「余副將他,他……」
「好好說話。」白檀深上前扶住他,「余深怎麼了?」
「他快不行了。」
白羨魚腦海中仿佛有什麼東西一下子炸開,震地她身形晃了晃,「他在哪裡?」
「就在方才將軍和小姐你們一起回來的地方,有弟兄發現他的時候,他身上的血都快流幹了……」
他們是在白檀深和白羨魚進城之後才發現余副將的,留下的人在排查周圍是否有異動時,發現附近的林子裡有血腥味,便前去探查,誰料居然是余副將!
「帶路。」
「是!」
還沒有到林子中,遠遠的就順著河風吹來濃郁的血腥味,白羨魚腳下踉蹌了一下,被白檀深扶起,「小心。」
她沒有抬頭,怔怔道:「是我害了他。」
白檀深從白羨魚那裡知道了來龍去脈,張了張口,想要安慰她,卻沒有說出口。
她現在也聽不進他的話。
余副將身下的血把深色的土壤染成了血紅色,方才還機敏愛笑的人現在奄奄一息地靠在樹上,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有人在搶奪他的空氣般急迫。
白羨魚唇色更蒼白了,「余副將。」
白檀深看向旁邊的大夫,「余副將傷勢如何?」
「回將軍,余副將受傷的地方在心口,是箭傷,致命傷。受傷之後又奔走了很久,現在已是回天乏術,您請節哀。」
戴著氈帽的大夫收著藥箱,嘆息道:「服下這藥,可以麻痹人的神經,暫時減輕余副將的痛苦,老夫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白羨魚親手給他餵了藥,餵藥的時候手指有些輕顫。
要不是她讓余副將去下藥,他也不會丟了命。
他是因她而死的。
「小姐……咳咳咳!」余副將劇烈地咳嗽了一聲,嘴角湧出一股血,他露出笑容,牙齦里也都是血,「我把你給的東西,全部都放進了他們的井水裡!」
「對不起……」白羨魚自責地快要說不出話,眼睛通紅著不斷重複這一句。
「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是余某無用。」他微笑著伸出手,白檀深會意,握住他的手半跪下,「將軍,余深不能,繼續陪在您身邊了,您再尋個有用的,副將吧。」
他把話說完,手上的勁突然一松。
可半闔著的眼皮將落未落,仿佛還有未了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