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再見，諾瑪

  龍！

  龍族！

  只應存在於神話和幻想中的生物，占據了全世界一切媒體的頭條。

  天空、海洋、陸地，棄族最後的子民從長眠中醒來，向著北極的王座覲見。

  但人類無暇應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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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與生者的世界重合，多如海沙的死侍從地下湧出，沉默注視著鮮活的世界。

  地震警報，海嘯警報，颱風警報，火山爆發警報，無數的天災即將來襲。

  避風港與黑天鵝港中，各自生長出半朽世界樹的幻影。

  「為什麼會這樣？」

  「白王篡奪了黑王的骨與血，我的靈魂也恢復自由。預言之日提前了。

  人類，混血種，龍族，只有一方能繼續生存下去。」

  路明非嘔出一口鮮血，黑翼上掉落著龍鱗。

  他的身體已經菠蘿菠蘿噠，依靠新王靈魂的力量勉強吊著命。

  擁有半個至尊的偉力，卻難以避免死亡的末路。

  「哥哥，去奪取聖骸吧，活下去。」

  奪取聖骸？搶誰的呢。

  這個狀態的白王不可戰勝，那要去搶羅師兄的嗎。

  「第五聖骸，或者說第零聖骸，已經和羅隱融合。

  第一聖骸和第二聖骸，被他藏起來了。

  第四聖骸被白王竊取......第三聖骸，在芬格爾·馮·弗林斯身上。」

  廢柴師兄？

  「他已經活不久了。他早該死去，依靠黑王的骨與血才活到今天。

  而他的使命，是清除失控後的你。」

  這樣嗎。

  路明非坐在天台上，接著索性躺了下來，仰望著兩株虛幻的世界樹。

  他不想去屠龍或報復世界。

  他不想去殺廢柴師兄。

  他不想作為黑王活下去。

  「陪我再看看這個世界吧。」

  ......

  昂熱站在船首，身後站滿了卡塞爾學院的學生和畢業生，黑風衣在北風中飄揚。

  「合作愉快，我的學生，龍王耶夢加得。」

  「遵命，校長大人。現在還是夏彌啦。」

  昂熱鄭重地朝美少女敬了個禮。

  他背負著不饒饒恕的罪惡，他必須挽救自己的學生。

  與屠龍無關，只因為他是卡塞爾學院的校長。

  融合儀式開啟，海拉降臨。

  與邪惡人類約定的第二扇門，為我們而開吧。

  學院調集的兩艘飛彈驅逐艦駛入避風港，漢高家族與加圖索家的核潛艇在水下前行，屍守軍團拱衛著新阿爾文號深潛器。

  不祥的血紅色海水中漂流著巨大的黑鱗，城市廢墟中燃燒著大火，數百米高的白龍高舉兩柄猩紅之槍，撕裂著避風港的穹頂。

  「祂已經踏入屬於神的領域了，我們的武器對祂無效。熱武器，鍊金炸彈，賢者之石，都已經沒用了。」

  守夜人戰慄地說道。

  白王本就是精神元素的掌控者，再度進化後，其能力已然超越混血種的認知。

  祂絕對掌控著自己的精神領域，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

  驅逐艦的主炮射擊，兩位數的常規對空飛彈和鍊金飛彈，在白王體表五十米外消失了。

  它們沒有靜止，也沒有爆炸，直接在新生白王的精神領域中變為其他東西。

  Ash to ash，dust to dust。

  鋼鐵和炸藥歸為塵土灰燼，消弭在空氣里，溶解在海水中。

  白王刺穿避風港的穹頂，燃燒的眼瞳正對上熔穿雲層的天譴。

  「破。」

  六枚鎢彈分裂為數百枚熾紅的碎片，衝擊著白王的精神領域。

  無形的領域邊緣綻放著金色的光弧，映照著天譴的火光。碎裂的鎢彈熔化變形，成為猩紅之槍的一部分。

  「登陸！救援傷者！」

  昂熱理解了弗拉梅爾的意思。白王篡位之後，他們已經沒有資格與之為敵了。

  白王低下頭，所有人同時對上了祂的雙瞳，心率在三秒內接近200。

  祂舉起右側的猩紅長槍貫向驅逐艦的船身，十數米厚的冰牆如一張薄紙被輕易戳穿。

  事實上，在槍尖觸及之前，冰牆就已破裂。言靈之力對祂的效果已經微乎其微。

  羅隱振翼飛向長槍，但他知道自己擋不住白王的攻擊。

  雙方體型差距過大，他能靠速度閃躲，但無力正面防禦。

  扭曲，摺疊，開門！

  螺旋槍矛在擊中羅隱前刺入了尼伯龍根之門，陷入被海拉扭曲摺疊的另一個空間。

  「耶夢加得，芬里厄......我很失望。」

  「你們一個個都在發瘋，整天想著毀滅世界...可本王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啊！」

  白王發出短促的音節，仿若雷鳴。

  冰棱、岩石、鋼鐵組成的上百柄審判之槍成陣列飛向海拉。

  海拉身邊的空間完全扭曲了，每扇大門都通向一個死亡之國。

  如果有倒霉死侍被誤殺，白王負全責。

  「開門！開門！......開門！」

  白王的領域周圍打開了十幾扇由各種介質構成的大門，數以萬計的死侍像下餃子一樣朝著白王的軀體空降。

  一米、兩米、五米、十五米長的，人形、蛇形、龍形、異形的，兩條腿、四條腿、長尾巴、長翅膀的，各類死侍如暴雨般向著白王傾瀉。

  「謝謝，耶夢加得大人。」

  「我頂不了多久！」

  她使用海拉的能力越頻繁，融合儀式就崩潰得越快。

  白王也看出了這點，所以沒有稱她為海拉。

  雲層迸裂，黑炎纏繞的長刀斬向白王的頭顱。

  鬼神般的男人身穿純黑的甲冑，手中的炎魔刀不斷伸長。熊熊燃燒的黑炎，是他積蓄了十年的怒火。

  為了諾瑪·勞恩斯。

  二十餘米長的炎魔刀與格擋的長槍相撞，在螺旋的槍身上斬開極深的溝壑。

  芬格爾拖著黑刀，踏著長槍奔跑，振翼跳躍。

  她是這世界的精靈，比戲夢巴黎中的伊娃·格林還要美好。

  他們是彼此宿命的唯一，如同Adam和Eve。他喜歡叫她Eva。

  她死之後，芬格爾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為了今天。

  殺了太子，哪怕祂已成為皇帝！

  怒目猙獰的男人一次又一次揮動炎魔刀與白王對撞，肌肉骨骼反覆撕裂又癒合。

  白王有些厭煩地清理著耶夢加得傾倒的死侍，用審判大範圍地擊殺也一直殺不乾淨。

  死侍說到底還是活物，祂無法像命令物質一樣直接讓死侍解體化為塵土。

  至於這個融合聖骸的雜血......他只是在自我毀滅而已。

  他每次揮刀都在反噬自身，在擊穿王域前就會死亡，之後回收他體內的聖骸就好。

  「敗犬師兄，不要那麼急啊。」

  融合儀式開啟，蘇爾特爾穿破水面飛向羅隱。

  對付這等體型的目標，這麼點大就不夠用了。

  黑劍的鍊金領域瘋狂擴張，直徑超過五十米。

  驅逐艦的外部裝甲成噸熔化，在鍊金領域中與活化的蘇爾特爾一同重塑為刃長近五十米的黑色巨劍。

  連龍軀形態的羅隱握住他時都顯得渺小，這把劍大概連戰艦都能一擊斬開。

  夢中情劍。

  「之前就是他把你打成了植物龍狀態？」

  「這次不會了。」

  「不考慮跟著白王混嗎？」

  「世界已經向前了。」

  世界不需要皇帝了。

  灰色的王座振翼升天，龍與劍同時怒吼咆哮。

  羅隱高舉蘇爾特爾，向著篡位的皇帝揮劍。

  這是最後一戰。

  他們不需要皇帝，神明，救世主。不需要屠龍，戰爭，被書寫的命運。

  白王振動遮天蔽日的雙翼，兩柄猩紅之槍分別擋住羅隱和芬格爾的進攻。

  他們用盡全身的力量，握緊刀劍，逼向白王的頭顱。

  螺旋槍矛在恐怖的力量衝擊中彎曲下壓，表層崩開細長的裂縫。

  白王振翼發力，伴隨的狂風在海面掀起十數米高的巨浪，雙臂迸發出的力量將羅隱和芬格爾直接擊飛出去。

  祂同時揮動兩柄猩紅長槍，槍尖掠過之處，雲層崩碎，地面裂開溝壑。

  恢復平衡的羅隱揮劍迎擊，劍槍碰撞時掀起的爆炸風將地表刮去了一層。

  尚未等他再次握緊蘇爾特爾，月白色的龍尾已經從天劈下，尾部修長的骨刃加速到了極致。

  「以太！」

  羅隱將它轉化為最堅實的盾甲擋在身前。

  碰撞瞬間，以太塑造的紅盾被純粹的暴力強行斬裂，變為初始的液體狀態。

  他橫握黑劍擋住骨刃，立足的混凝土路面大面積碎裂，羅隱的半個身體被捶進了地下。

  全身數千塊骨骼都在哀鳴，雙臂粉碎性骨折，預計需要12秒再生。

  羅隱瞥了一眼天空，尼伯龍根之門擋住了另一支長槍，幫芬格爾躲過一擊。

  絕對不能硬接，耐心尋找機會。

  他閃避開修長的白色骨刺，用有力的龍尾捲起蘇爾特爾，再次振翼升天。

  兩人一龍在雲層之間纏鬥，羅隱和芬格爾的意識緊繃到極點。

  不知道耶夢加得還能使用幾次海拉的能力。下一次被白王命中，可能就意味著死亡。

  他們兩人任意一方倒下，都會導致戰鬥全局崩盤。

  羅隱和芬格爾互相配合，小心閃避著白王的攻擊，在攻防的間隙中掩護彼此，交替著對白王發起反擊。

  數次與白王側面交擊時，他們的配合都險些崩潰，瘋狂跳動的心臟幾乎要蹦出胸腔。

  「你威脅更大。」

  「7秒，機會。」

  兩人交錯而過時，芬格爾飛快地做出口型。

  羅隱閃避開掃過的長槍，退到芬格爾身後，連續釋放數個高危言靈。

  蘇爾特爾的鍊金領域向內收斂，蓄積力量，等待爆發的一刻。

  白王隨意吐出幾個音節讓言靈潰散，兩柄螺旋長槍先後刺向芬格爾。

  芬格爾利用龍翼的奇異結構，身體瞬間從垂直變為水平，懸停在天空中。

  他躲過第一柄槍，從兩次攻擊的狹縫中穿過，在長槍回收的瞬間踏上槍身。

  羅隱則向上極速攀升，脫離了攻擊範圍。

  芬格爾踏著槍身，直視著白王如若烈日的雙眼，手中的炎魔刀纏繞上更多的黑炎。

  他試圖在這一擊釋放最強的威能，體表和內臟都在破裂出血。

  芬格爾通過融合聖骸，獲得了極致的破壞力，炎魔刀就是這種破壞力的實體化。

  他和聖骸的融合，並不像羅隱那樣完美。但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微彎的白色骨刺從龍鱗和骨骼中飛射而出，覆蓋了芬格爾的前路。

  他用黑刀擋下一部分骨刺，龍翼、肩膀、腿部接連被骨刺貫穿。

  芬格爾被從槍身上甩下，振動殘破的龍翼繼續刺向白王的瞳孔。

  修長的白色骨刃脫離白王尾部，軌跡上形成真空的甬道，以極致的速度命中了衝鋒的芬格爾，耶夢加得甚至來不及開啟尼伯龍根之門。

  骨刃從根部斬斷了芬格爾的右臂，炎魔刀也隨之跌落。

  「太子！」

  斷臂的芬格爾咆哮著，面目猙獰如忿怒明王。

  他握緊左拳，拳頭纏繞上暴怒的黑炎。

  芬格爾的能力和刀劍無關。他的怒火沒有消失，黑炎就不會熄滅。

  直徑超過五米的黑炎之拳轟向白王的頭顱，狂暴地撕裂白王的精神領域。

  白王被迫回收長槍，交叉格擋，瞳孔中首次現出憤怒。

  復仇的拳頭轟擊猩紅之槍，極致的高溫和衝擊力粉碎了長槍表層，幾乎要熔斷槍身。

  白王怒吼著發力反擊，芬格爾如彗星般墜向大地。

  只獲得了尼德霍格一部分力量的雜血，怎能讓祂顯出狼狽！

  羅隱緊握著蘇爾特爾，全力扇動著深灰的雙翼，自高天之上斬落。

  勝負，在此一劍。

  如火山般爆發的力量，在純黑的劍身上蔓延出熔岩的紋路。

  羅隱繼承了白王聖骸，祂的利劍，祂的軍團。

  他與白王之間，終究需要一個了斷。

  白王交叉猩紅之槍，擋住從頭頂斬下的蘇爾特爾。

  黑劍直接將一根長槍斬斷，斷裂的槍尖刺入避風港的中央。

  羅隱全力鼓動著雙翼，完全活化的黑劍發出雙子的龍吼聲。

  他壓著數百米高的白龍墜向冰海，一如數千年前的黑王。

  餘下的一支長槍被壓得嚴重彎曲，鋒利的槍尖幾乎要觸及月白的龍鱗。

  羅隱耳中傳出清脆的斷裂聲。

  黑劍突破防禦，貫穿白王的右臂，刺入祂的胸膛。

  他向下猛烈地壓動劍柄，將蘇爾特爾推向白王的心臟。

  他們撞入血紅色的冰海，至尊之血在海水中逸散著金色的光輝。

  蘇爾特爾的劍尖觸上極其堅硬的物體，白王在心臟之前增生的骨骼。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羅隱被白王揮爪擊飛，突破音障，撞入避風港的廢墟。蘇爾特爾脫手飛出，炙熱的劍身冷卻下來。

  避風港中，正在救援傷者的人們心臟停跳了一拍。

  一切都結束了。

  「夏彌，帶著其他人撤離！」

  已經沒有人能與白王對抗了。

  海拉將是最後的希望。她會帶著生者在死亡國度中流浪，逃避白王的追殺。

  未來，一定會有人殺死白王。

  不知他們能拖延白王多久，能否為海拉爭取足夠的時間。

  楚子航和愷撒分別帶人奔向羅隱和芬格爾的方位，試圖在白王到來前救出他們。

  羅隱恢復清醒，視力有些模糊，身上多處骨折。

  芬格爾站在他面前，腳下的泥土被鮮血浸透。

  「我們還沒輸，繼續。」

  但芬格爾只是搖頭。

  「師兄我已經沒用了，只會拖你的後腿。」

  他左手上燃燒著最後的黑炎，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芬格爾握著一顆還在跳動的黑色心臟，將之遞向羅隱。

  他移植聖骸已將近十年。能活到今天，沒有失控或死亡，已經稱得上奇蹟。

  「原諒我的自私，我必須殺了他啊。」

  芬格爾半跪在地，胸膛中的鮮血快要流干。

  第三聖骸植入他身體的時候，只是一塊黑色的骨骼。他剩下的半條命，都獻祭給了聖骸。

  羅隱沉默地接過芬格爾的心臟。

  暴怒的白王破開冰海，血色的海水染遍祂聖潔的純白身軀。

  「我會和你一起殺了他的。」

  羅隱輕聲說道。

  芬格爾臉上掛著一貫的敗犬式笑容，倒向地面。

  「我來吧。」

  羅隱搖搖頭，拒絕了楚子航。

  「那樣是殺不了白王的。」

  他用天叢雲切開胸口，放入芬格爾的心臟。

  第三聖骸與第五聖骸合二為一，平衡被打破，羅隱開始極速向著黑王進化。

  所有傷勢痊癒，身體素質成倍增長。龍鱗的色澤變得更加深沉，強度硬度上升，密度下降。

  蘇爾特爾回到他手中，表面生出熔岩的紋路。

  「融合儀式還能維持多久？」

  「五分鐘。」

  聽到康斯坦丁的回答，羅隱放心了。他撐不到五分鐘。

  兩分鐘，三分鐘，他不清楚。

  對於一場死斗來說，這個時間夠用了。

  在那之後，這具身體會繼續與白王廝殺，但與羅隱無關。

  「幫我給蘇茜發個消息，執行C計劃。」

  羅隱飛向白王，蘇爾特爾上纏繞著暴怒的黑炎。

  楚子航的手機自動開啟了投影，熒藍色的女孩擁抱向沉睡的芬格爾。

  「親愛的諾瑪，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你而去。

  謝謝你為了幫助我，偷偷違反學院設定的規則。

  謝謝你十年來陪伴在我身邊。

  謝謝你代替她，提醒我按時吃飯，按時吃藥。

  你和我愛著的女孩擁有相同的名字，和她同樣美麗。

  但你並不是她。

  你對我的愛，是繼承那個女孩的記憶後，出於對她和我的同情所誕生的幻覺。

  但是，同情也是屬於人類的真摯的情感。

  孤獨與悲傷，同樣如此。

  作為獨立的生命，自由地活下去吧。

  再見，諾瑪。」

  楚子航摁下發送鍵時，看到熒藍色的淚滴落入男人胸口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