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溯洄

  奧莉薇婭一邊開船跑路，一邊用望遠鏡觀戰。

  交戰雙方的速度太快，和兩顆彗星沒什麼差別。憑她的動態視力看不清雙方的動作，天演在數據有限的狀態下得不出可靠的結論。

  啟動融合儀式後，康斯坦丁的精神會轉移到魔劍中，不再是遠程操縱。她的應對策略，就是帶著植物龍狀態的龍王軀體跑得遠遠的，防止被白龍毀掉軀殼。

  「好耶！」

  

  魔劍誕生，戰局在一劍之下逆轉。

  奧莉薇婭發自真心地為康斯坦丁加油助威，只不過是在五公里外。

  失去一臂的白龍姿態不再完美，切口上無法癒合的血肉悽慘而詭異。

  康斯坦丁沒有放鬆警惕。傀儡用蘇爾特爾的火焰精煉後性能有所上升，但對手的速度力量仍舊占據上風。

  白龍渾身的肌肉膨脹起來，爆炸性的力量在龍鱗之下積蓄。

  他的身高、重心、骨骼和肌肉分布悄然發生著細緻入微的變化。八岐是究極的肉體言靈，受到重創的白龍用其優化軀體的結構。

  康斯坦丁主動進攻，蘇爾特爾斬過的空氣如同憑空消失，劍鋒離白色龍鱗最近的一瞬，或許只有三毫米。

  白龍躲過斬擊，看似失衡，卻瞄準鍊金傀儡的肋下，反身刺出十拳劍。

  他拋棄了先前暴烈的攻勢，重若千鈞的斬擊轉換為角度刁鑽的刺和挑。十拳劍和蘇爾特爾只要正面碰撞十幾次，必然會徹底損毀。

  蘇爾特爾的進攻如同火山爆發，密不透風的高溫斬擊幾乎將四周燃至真空。

  康斯坦丁全身到處是破綻，被十拳劍刺中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傀儡的損傷可以在火焰中重生，蘇爾特爾造成的傷勢卻不可癒合，破壞龍鱗、龍骨輕鬆如切分蛋糕。

  白王不停切換著輔助戰鬥的言靈。速度，力量，幻覺，低溫，感知......

  釋放言靈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響指的事，組合變形的龍文無異於工藝精美的大玩具。

  康斯坦丁的精神時刻緊繃，抓住一切機會在白龍身上製造哪怕一道擦傷。

  暴虐的迦具土活靈在蘇爾特爾的壓制下毫無反應，十拳劍現在只是一把非常鋒利的骨劍。

  康斯坦丁頂著十拳劍的劍尖撞了上去，骨劍洞穿裝甲和仿生肌肉，擊中的卻不是臟器或大血管。金屬變形構造的真空腔卡住了十拳劍，魔劍斜斬，摧毀了白龍的左膝。

  白龍有些踉蹌地向後躲開，龍軀的平衡被徹底破壞。但他被龍鱗包裹、磐石般的臉上，緩緩扯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難道是滅世言靈？

  理論上人形龍軀釋放不了完整的究極言靈，但白王的言靈能力無法用常規標準判斷。

  康斯坦丁不清楚白王此刻的自信從何而來。在黑王的處刑下存活，從舊時代存活至今的叛逆君王，誰也不清楚他有多少能力。

  「原來......」

  「祂給我的權柄全面，卻不完整。四大君主的權能雖然殘缺，卻能在吞噬雙生子後達到極致。

  與我交戰的不止是康斯坦丁，而是青銅與火的君主，繼承了屬於至尊的『刀劍』。

  雙子的靈魂融合在魔劍中，而本體......在那艘船上。」

  白龍用十拳劍撐住身體，滾燙的龍血在冰面上匯聚如溪流。

  他威嚴的聲音莫名有些虛無縹緲的感覺，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發現得太遲了。」

  燃燒的魔神完美詮釋著，何為侵略如火。

  康斯坦丁沒有留給白龍反擊的機會，和魔劍融為一體的赤龍飛至高空，以俯衝的極速發動斬擊。

  他仿佛能聽到兩個心跳，火焰中像是站著諾頓的身影。

  「我不是在和你們說話。那是我說給自己聽的。」

  魔劍洞穿了白龍的身軀，將血肉、骨骼燒成死灰。白王卻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言靈·溯洄，發動。

  赤龍靜止在原地，康斯坦丁愣住了。

  白王瞬間發動了一個提前準備好的言靈，從他面前直接消失了。

  四周到處是爆裂的冰晶，混雜的龍血在冰面上發出滋滋的響聲，鍊金傀儡斷裂飛濺的金屬碎片深深嵌入冰層。

  如果不是周圍慘烈的殘骸，他甚至會以為自己剛剛陷入了幻覺類言靈。

  「疑似白王的生物消失了......他受到了魔劍重創，我看得很清楚。言靈序列中有瞬移類的能力嗎？」

  奧莉薇婭一邊通過群蛇和康斯坦丁交流，一邊推著施耐德跑向底層船艙。那裡有兩具防禦力極強的人造龍軀。

  如果是瞬移能力就太糟糕了，塞德娜號必然成為首要的攻擊對象。康斯坦丁在自己的本體周圍布置了防禦性的鍊金陣，但又能擋住白王多久？

  ......

  雲層之上。

  「Something for Everything，100%融合！」

  白之王，二度降臨。

  月白色的完美龍軀，靜止在黯淡的冷色光弧中，構成一幅超越人類審美的藝術品。

  大約半秒後，白龍有些疑惑地揮動十拳劍。

  骨劍表面突然出現了十幾道豁口，暴虐的迦具土恐懼地縮在劍身中，但不知在恐懼著什麼。

  一陣極其強烈的疲勞感侵入他的身軀，伴隨著不明原因的頭痛。

  「竟然使用了溯洄......康斯坦丁的能力，為什麼會將我逼到絕境。」

  釋放最初序列之外的言靈，對他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

  白龍從天而墜，落在鍊金陣的中心。事先用龍血構造的記錄之陣。

  發動溯洄之前的記憶湧入腦中。傀儡，魔劍，康斯坦丁的本體。

  「他在你的身後！傷勢全部消失了......」

  奧莉薇婭的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現在的情況簡直比白王擁有瞬移能力還糟糕。

  康斯坦丁努力平復著紊亂的精神，融合儀式在短暫的波動中差點崩潰。怎麼可能，蘇爾特爾造成的傷勢絕對不可癒合，那是從概念層面上的毀滅！

  觀戰的施耐德更是驚愕，一直以來對龍族的理解被踐踏、碾碎。利維坦的超低溫已然是魔鬼般的能力，此時在他們眼前發生的只能被稱為神跡。

  「康斯坦丁，你能看出那個鍊金陣的功能嗎？」

  「記錄，記錄聲像和多種環境信息，和再生沒有任何關係。」

  二度降臨的白龍沒有立刻發動進攻。對手的茫然，自我懷疑，和他猜想的如出一轍。

  這種茫然會漸漸滋生、蔓延，變為壓倒性的恐懼。

  奧莉薇婭的大腦在絕境中瘋狂運轉。老闆不在，動腦子的活只能由她負責。

  你是見過很多大場面的文職人員了！奧莉薇婭，支棱起來！相信你自己！

  「長話短說......康斯坦丁，他的言靈能力是逆轉自身的存在狀態！」

  康斯坦丁猛得一怔。

  「假設魔劍的殺傷能力是絕對的，最有效的癒合方式，就是讓時間逆流到被擊中之前。

  注意看他的劍，十拳劍的損傷沒有癒合，言靈的作用對象只有他自身。

  他在發動言靈的瞬間，直接出現在高空，那是他兩分鐘前的位置！」

  奧莉薇婭的聲音快得像是機槍子彈。康斯坦丁的注意力集中在戰鬥中，她則立足在戰局之外進行思考。

  「他需要鍊金陣的輔助，彌補缺失的記憶，他回溯狀態時，記憶也被重置了。

  這個言靈的效果可能像遊戲中的回檔，復活的同時也會丟失經驗。但他不能逆轉整個世界，只能逆轉自身。

  不排除有其他可能，但這是我認為最可能的效果。」

  康斯坦丁觀察著白龍身上的每一處細節，迅速冷靜下來。

  「謝謝。」

  這個有些膽小的秘書，原來是個相當有潛力的人啊。她只是平時將自己保護得太好了，缺少一些必要的致命刺激。

  釋放言靈必然消耗體力或精神，即便是時間逆流也不可能規避。靈魂是無法被欺詐的。

  那麼，只要再殺白王一次，找到他在天空中的「復活點」。一直殺到他無法發動言靈為止。

  康斯坦丁隔空揮出一劍，目標是白龍刻錄的龍血鍊金陣。他抬頭望向天空，但沒有發現明顯的異常之處。

  白王臉上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慢慢變為興奮至極的狂笑。

  他在無光無聲、永恆死寂的監牢中度過了無數年，只能以寄生的方式嘗試脫困。數十年裡，他只曾兩次降臨人世。這是第三次。

  如果敵人只是那個懦弱的沒長大的男孩，他怎能盡情廝殺！

  赤與白的君王，在音爆聲中再次相撞。

  「迦具土！」

  巨量龍血注入十拳劍，白龍暴怒的吼聲向活靈下達了強制的律令。

  性情暴虐的惡鬼如同被酷刑加身，發出悽厲的吼聲，狂暴地攻向康斯坦丁。

  獻祭活靈！

  迦具土雖然是猛鬼，血統之高貴卻是白王的直系血裔，不亞於一些親王級的古龍。

  惡鬼纏身的骨劍，與鍊金刀劍中的至尊，一剎那數十次相撞。

  刀劍的鳴顫密集如三千鼓點，赤龍傀儡體表的金屬裝甲不斷碎裂，露出下方血紅色的仿生肌肉組織。

  龍類不為自身的殺伐招式命名。但人類能創造出最巔峰的戰鬥技藝，以及無法想像到的技巧，在龍王們的攻勢中如流水般銜接變化。

  龍族的君王不僅是統治者，也是天生的鬥士。

  白王的心緒不因獻祭十拳劍產生任何波動。

  刀劍鑄造出來就要殺戮，敵人擋在王座之前就要毀滅。如果刀劍不能殺死敵人，就揮舞到最後一刻，直到折斷！

  蒼白的骨劍變得通體殷紅，滲透著兩條狂龍的鮮血，滿是裂紋的劍身瘋狂地再次進攻。

  在康斯坦丁以往的認知中，白王是龍族的大神官，乃是黑王神權的代言人。但當這位神官狂笑著朝他揮劍時，那不可一世的傲慢與殘暴如海潮般襲來。

  受陽光普照者敬畏太陽的光熱，而那尊貴的天使選擇墮落。因為他離太陽太近，陽光只會遮掩他自身的光芒。

  冰層在劇烈碰撞中全數崩碎，雙方在超低空繼續廝殺，刀劍碰撞的衝擊波一輪接著一輪，濺射的龍血在千分之一秒中蒸發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