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蒲公英

  路明非在屏幕上瀟灑地打出了GG。

  輸給徒弟那能叫輸嗎？韓離作為他手把手帶出來的新一代星際高手，他這個高高手偶爾輸上一把，心裡只有徒弟出息了的欣慰。

  「老韓，說不定我很快就能來美國找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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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美國學院瞎了眼，想招我進他們學校，在伊利諾州。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伊什麼州在哪兒......」

  「大頭熊你原來這麼厲害啊，我連中學都沒上過。」即使李雷老闆嘴巴再能說，也不可能送韓離這個非法移民去上學。

  「沒有沒有，估計是野雞大學。我其實還沒想好要不要去。」

  本衰王會告訴你，我是靠失散多年的親爹親媽走後門受到的邀請嗎？

  會告訴你我還在猶豫，是因為覺得陳雯雯有那麼1%的可能也喜歡我嗎？

  兩人之間隔著十二個時區，紐約那邊天光大亮，路明非這兒一片黑漆漆的。網吧里烏煙瘴氣，群魔亂舞，顯示屏上亂七八糟的光刺得眼睛發澀。

  這就是他的本性，面臨重大選擇，陷入二選一的窘境時，路明非一貫的決策方式是縮著。網吧修仙兩三天，所有事情甩一邊。

  那天和羅隱聯繫後，他一開始只是衷心地為繪梨衣感到高興。之後他卻感覺到一種令人無奈的疏離感，在東京的那幾天仿佛只是衰仔人生中意外的插曲，就像路人NPC偶然撿到了主角的劇本。

  回到X市，普通的高中生活，偶爾被嬸嬸罵，逃課去網吧打星際。什麼槍戰，超能力，黑道少女全都消失不見。世界的大門向他打開了一瞬間，又迅速關上了。

  去了卡塞爾學院，真的就能獲得自己尋找的東西嗎？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人類為什麼要有愛這樣的感情呢？你看不到它的影子，它卻能一直折磨你。」

  哦豁，串號了。這裡是和韓離的頻道，不是「夕陽的刻痕」。

  「啊，我不太懂這個。大頭熊你有喜歡的人嗎？」韓離有些懵逼。

  「發串了......也不算喜歡，就是覺得有那個人在那裡就還算不錯。每天只要能看見那個人，生活就不算徹底完蛋。」

  「那按這麼說的話，我也喜歡大頭熊啊。我覺得每天能和大頭熊打星際，生活就很不錯。」

  「呸呸！我玩遊戲可不是為了搞基的！」

  路明非敲著鍵盤，有點發愣，原來自己對韓離來說這麼重要。

  他意識到自己其實和韓離差不多。

  韓離說自己身體不好，也沒上過學。每天和他一起打星際是韓離最快樂的時間。他一直篤信著大頭熊是個溫柔又強大的人，就因為當初大頭熊教他打星際，不厭其煩的一盤又一盤。

  他喜歡陳雯雯，是因為初次見到那個白衣女孩時的驚艷，因為她邀請自己這個衰仔加入文學社。他每天都能看到陳雯雯，幾年幾萬個瞬間，但他心裡記住的永遠是一個剎那的剪影。

  路明非也記得那時紅髮女孩的注視，自己仿佛是她的整個世界。對於在神社中封閉長大的孩子，即使拉住她的手的是一個衰仔，他也偉岸得像是絕世英雄。

  龐大的孤獨就像亘古的黑夜，某顆星星哪怕從星穹的裂口中送入一道光芒，也會燦爛得彷如太陽。

  原來他比想像中還要衰啊，自己真的有這麼孤獨嗎。

  在路麟城和喬薇尼消失後，他就一直生活在閉鎖的世界中。整個世界裡只有一個死小孩，叫路明非。

  「再來一盤？我有點想通了，其實韓離你說得沒錯，沒那麼複雜。」

  「好啊。」

  路明非想起了繪梨衣。孤獨的女孩治好了病，上學，交朋友，旅行，工作，還在學校里辦了怪獸愛好者社團。

  人並不是一定需要他人的救贖，才能從壓抑的孤獨中逃出來。他可以自己選擇走出，只要他下定決心。沒有人註定要衰一輩子。

  ————————————

  「這就是我們的S級，也太普通了吧？」諾諾指著照片上的衰仔吐槽。

  古德里安揉著雞窩頭，有些頭痛。

  招生組本來還在籌備中，想著各種忽悠S級入校的辦法。昨天突然就收到S級的信息，本來對卡塞爾並不感冒的路明非竟然同意了入學邀請，只待入校。

  昂熱恨不得連夜把S級弄回來，於是幾個人慌慌張張地就上路了。這與其說是招生，還不如說是恭迎S級蒞臨他忠實的卡塞爾。

  本來東京之旅是古德里安升職的好機會，但因為他專業不對口，導致訪學項目崩盤。遭此大劫後，校長竟然不計前嫌讓他指導S級學生，古教授簡直感激涕零。

  「這次的招生任務很輕鬆，保證路明非入學就行。表面程序還是得走一遍，雖然結果已經註定了。S級雖然看著普通，但我們要相信校長的眼光。」

  諾諾瞥了一眼車后座的葉勝和酒德亞紀。這兩人結婚好久了還整天正襟危坐的樣子，都老夫老妻了，乖乖去生孩子不好嗎。

  ......

  路明非拎著兩大袋冰鎮飲料和列印品材料，這是文學社本周辦活動用的。

  陳雯雯拿著輕一些的東西走在身邊。換作沒去東京之前的時候，他這時應該已經心裡小鹿亂撞了。但今天沒有。

  有些事情想通後，就變得簡單起來。

  很多人都知道他暗戀陳雯雯，準備看笑話，但他不知道。很多人隱約猜到趙孟華和陳雯雯的關係，但他從沒想過去猜。

  他暗戀了陳雯雯很久，實在太久了，或許從入校第一天就已經開始。但他到底了解陳雯雯多少呢？好像並沒有多少。

  一切只是一個寄託，他需要自己去相信女孩那份偶然的善意。這份黯淡又朦朧的感情是他為數不多的支柱之一。

  「陳雯雯......其實我喜歡你。」

  沒有鮮花，也沒有蠟燭和音樂。普普通通的下午，長長的街道。

  女孩沒有說話，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髮絲。

  「我知道自己喜歡你，我也知道你沒那麼喜歡我。但依然感謝你讓我喜歡你。

  好像說得有點繞了......」

  路明非放下一個袋子，有點撓頭。

  「我以後還會喜歡你，但不是喜歡未來的你，我可能會一直喜歡那時的陳雯雯。」

  「嗯。」

  衰仔從袋子裡面掏出一罐蒲公英，每朵蒲公英的白色小傘都完好地保存在了莖稈上。

  「我記得你喜歡吹蒲公英來著，微微的風，漫天都是蒲公英的雨。送你了，吹著玩。」

  原來也沒那麼難說出口。雖然準備的台詞說瓢了，插在兜里的手有些發顫。

  德國有個女詩人寫過，「我愛你，與你無關」。仔細想想，其中也有一絲美好。

  走完巷道，就看到了仕蘭的大門。門口的黑色豪華轎車上印著半朽世界樹的徽記。

  看到那個紅髮女孩時，路明非驚喜莫名。

  繪梨衣居然來X市了！她是從東京過來找他的嗎，不會吧？

  「繪梨衣，繪梨衣！我是Sakura啊！」衰仔朝女孩興奮得揮著手，小跑著奔向校門。

  陳雯雯：？

  諾諾一臉迷惑地看著跌跌撞撞跑來的衰仔，他在幹甚麼事？

  「繪梨衣，你也要去卡塞爾上學嗎？你穿衣風格變化好大啊。」

  一個直拳正中路明非腦門。

  「傻逼。」

  ......

  「你為什麼要假扮上杉繪梨衣？」路明非捂著額頭，質問翹著二郎腿坐在一邊的諾諾。

  「古德里安教授，我可以再揍他一拳嗎？」

  「諾諾，冷靜點。」葉勝有些頭痛。

  「這位同學是卡塞爾08級的中國學生，陳墨瞳，你也可以叫她諾諾。她不知道你說的繪梨衣是誰，我覺得你可能認錯人了。」

  路明非心想確實，繪梨衣那麼善良的女孩，怎麼會認識你這種暴力女。但她們實在太像了，氣質迥異但在外貌上接近雙胞胎，真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既然碰巧遇到，就先把入學面試解決了。其他事情以後再說。」

  「好啊，整快點。」反正都知道是靠走後門進學校了。

  「你相信外星人麼？」

  果然是這種胡扯的問題，路明非放心了。

  「信啊，我就是外星人。」

  嘶，古德里安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好強的孤獨感。

  「第二個問題，你相信超能力麼？」

  「信啊，我在東京看到過了。」

  「第三個問題，你覺得人類生存的基礎是唯心的，精神和靈魂的，還是唯物的，物質和肉體的？」

  「當然是唯物，我將來是要入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