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記錄簿

  可楚心然面色平靜，帘子仍舊沒有放下，而褚弘轉念一想自己卻先改了注意，「是了，下官真覺得有些冷，多謝王妃體恤。」

  

  彼時夜空還只是有一點烏雲，可等褚弘上車的瞬間，卻忽然打了雷，眼看竟真有要下雨的意思。

  「王妃真是神機妙算。」

  馬車內，恭維著。

  楚心然聳肩，「一點小把戲而已，褚大人在江南多年，不會江南近日到了梅雨的季節都忘了吧。」

  「自然是忘不了的，梅雨就是如此，反覆無常。」

  褚弘端坐好，就不再多言。

  只是楚心然能就這樣放過他就見了鬼了，「褚大人看起來倒是一點都不緊張。」

  「下官為何要……」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就不必再裝模作樣了。」

  楚心然直接戳破，「本宮只演了幾句，只覺虛偽噁心至極，真不知道褚大人是如何做到一演十數年的。」

  褚弘凝視著她，不再說話。

  「說起來，本宮其實還不知道老爺子的姓名，可你卻殺了他。褚弘，本宮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王妃怕是糊塗了，那是擄走您的山賊。」

  「是山賊還是被褚大人陷害的平民百姓，您心裡不清楚嗎？」

  「您這話從何說起！」

  褚弘滿臉的震驚，「瑤瑤回來都已經告訴屬下了，您是為了救她才深陷山賊窩的，不過您放心，此事下官已經嚴令保密，不會有損您的名聲。」

  一句話便要用名聲來封她的口，可惜了，她從來都不在乎這個。

  聽他一邊說著，她則緩緩從身後拿出一個布包。

  「這是老爺子臨去前塞給本宮的，說是他兒子的命，就在這裡面。」

  「山賊之言，不可信。」

  「褚弘，我的忍耐是限度的，你敢再說一遍『山賊』，我一定拔了你的舌頭。」

  楚心然語氣徒然狠辣。

  兩人一個狠辣，一個深沉，半晌馬車裡都沒有一點聲音。

  這份寂靜的對持持續了許久，久到楚心然已經開始考慮怎麼下手更疼一點時，最終褚弘率先低下頭。

  「謹遵王妃吩咐。」

  楚心然挑眉，很明顯的遺憾，旋即接著開始拆布包，「本宮還沒來得及看裡面的東西，不如褚大人一起吧。」

  隨著布包慢慢拆開，馬車內的氣氛越來越凝重，楚心然動作徐徐不慌不忙。

  她在等，等褚弘穩不住。

  老爺子包裹了許多層，布匹的顏色有些還是不一樣的，裡面的東西他十分看重，一絲一毫都不敢有損，因此時不時就會做多層防護。

  掀開一層又一層，布包里東西的形狀，越來越明顯，只剩下最後一層時，兩人都能看清，是一本帳本。

  「王妃，淑妃娘娘還在行宮之中。「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裡面卻是滿滿的威脅。

  可他穩不住了。

  楚心然嘴角的笑帶著些得意，手中的動作也沒有再繼續下去，「淑妃娘娘身懷龍胎，自然應該在行宮中休養。」

  「不如這帳本就交給下官處理，您與淑妃還多在行宮休養為好，免得操勞。」

  「本宮若是不給，褚大人就不照拂本宮與淑妃了？」

  「下官自然是全力照拂的，只是您得知道，江南與京城還是有段距離的。」

  楚心然挑眉，沒有說話，目光卻緩緩下移到帳本之上，下一刻她左手揮動，扯開最後一層裹布。

  一本帳本，一本沾滿了半本獻血的帳本。

  「既然褚大人想要，給你好了。」

  說完，楚心然將手裡的帳本一拋，引得褚弘下意識將視線上移，連忙伸出手將帳本緊緊抓住。

  頃刻間的變化，讓褚弘摸不清楚心然的意圖，一下子抓著帳本，靜靜皺眉沉思了許多。

  「王妃，可有條件？」

  「自然是想要讓褚大人多多照拂，保平安了。」

  楚心然雙手抱胸，眼眸中滿是笑意，從上馬車開始，她就已經能感受到一路的殺氣一直跟著馬車。

  她就算是能當場要了褚弘的命，可後面呢？

  她自身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更何況行宮裡的淑妃，還有陳大嫂一群人，誰還能幫她們？

  「本宮又不傻，跟這些人待在一起兩日，從褚大人手裡救走了這麼多人，而且也不知道帳本裡面的東西到底能不能一擊致褚大人的命。」

  「拿著這東西，不是分分鐘把自己擱在您眼中釘的位置上嗎？」

  說著，楚心然還頗為沉重地嘆了口氣。

  「若是本宮現在在京城，有我家王爺和家裡爹爹照拂著，可能還會想著跟您拼一拼王法正義，哎！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褚弘聽著，緩緩將已經凌亂的帳本整理好。

  他沉思許久後，才沉沉開口道，「想來王妃其實已經看過了，這帳本並沒什麼用。」

  說著，褚弘隨手翻開一頁，裡面的內容赫然展現在兩人面前。

  這是一本《民工徵用》記錄簿，裡面密密麻麻登記著上萬名民工的名字，他們年歲幾何，從何而來，最終因何而死。

  「這些民工不過是朝廷徵召，用來興修水壩、山林防護，包括您如今住的行宮，都是常規的政務徵用，也都按律給予報酬，或是減少稅收，並無任何不妥。」

  「是嗎？」

  楚心然半個身子都靠在馬車靠椅上。

  「那為何，會死那麼多人呢？」

  整本記錄簿，上面粗略估計有三萬多民工，一筆筆都是血淋淋的人命，楚心然翻閱時只覺萬分沉重，到最後記錄簿上能活下來的。

  不足兩成。

  「工程建設，意外。」

  輕飄飄的兩個字，「意外」落地。

  楚心然嘴角的笑意消失了，馬車中的空氣凝結，即使是車窗外的風雨再猛烈，卻仍然無法撼動。

  褚弘將記事簿收下，臉上的神色人就是不見底的深沉。

  「世上路有千萬條，王妃您是個聰明人，江南四洲的大門會永遠為您敞開，只是在此之前，您得想清楚了，進出得守規矩。」

  正說著，馬車已經停下，趕車人目不斜視，等褚弘走後，他恭敬地朝著楚心然開口。

  「王妃，奉大人之命，送您回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