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24雙喜

2024-05-14 11:59:13 作者: 天泠

  因為慕炎連續幾天都是心不在焉的,所以朝中的政事都堆積著,御案上的一摞摞摺子摞得高高的。9

  

  包括內閣在內的朝臣們都覺得奇怪,也都暗暗地在猜皇帝是不是又要做什麼出格的大事了,總覺得心裡慌慌的,七上八下。

  大部分朝臣也不好直接去找皇帝,就只能去內閣找幾個閣老打探消息,結果發現首輔也不太對勁,失魂落魄的,沒說幾句話心神就不知道飄哪裡去了。

  朝臣們試探來試探去,然而端木憲的嘴就跟蚌殼似的太緊了,又會忽悠人,一個個都無功而返。

  於是,眾朝臣們想得也更多了,他們可以斷定皇帝和首輔一定是有事,而且這事還不小!

  慕炎根本不在乎他們怎麼想,他每天只想翹班,一有空隙就往重華宮跑,對待端木緋那是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就像是對待瓷娃娃似的。

  何太醫說了,孕婦可能會出現頭暈、乏力、食欲不振、厭惡油膩、噁心反胃等等的症狀。

  但是,端木緋沒有半點不適,除了容易睏乏嗜睡以外,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心大得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日子過得和以前一樣愜意。

  日子就這麼飛快地過了十天。

  三月十三日,距離安平大婚也只有五天了,她終於在慕炎的催促下出宮回了公主府。

  安平是在去歲十一月定下了三月的婚期,彼時,她要再婚的事傳開時,也曾在朝中掀起了一片波瀾。

  當下,就有性子以古板聞名的沈御使在金鑾殿上當堂提出反對:

  「皇上,女子當守節,從一而終,臣以為安平大長公主殿下身份高貴,自當為天下婦人之表率。」

  「況且,大長公主殿下對皇上有養育之恩,皇上您直到現在都稱她為母,她雖沒有太后之名,卻有太后之實,又豈能再嫁!!」

  「再者,長慶大長公主殿下行事無度,已經丟盡了皇室的臉面,安平大長公主殿下身為長姐,理應為皇室掙面子,挽回慕氏女的聲譽才是。」

  沈御史羅哩羅嗦地說了一堆,結果,安平還沒說什麼,沈御使就被慕炎當場給懟了。

  沈御使因為兩年前喪妻,最近正要續弦,慕炎乾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直接駁了這樁婚事,讓他好好為天下人的表率,從一而終,續什麼弦!

  慕炎是皇帝,他說出的話就是金口玉言,於是乎,京中自然也就沒人家敢與沈御史結親了。

  沈御史這才不惑之年,正值壯年,以後卻要從此當個鰥夫,真真可憐可嘆,不少朝臣其實對他多少有些同情,但是事不關己,他們生怕被他牽連,也沒個人敢幫他說話求情。

  一部分聰明人更是覺得沈御史實在沒有眼色,他也不想想現在的年號,皇帝定的年號是「安宸」,可見安平和溫無宸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有了沈御史的慘烈教訓在前,此後,就再沒有人敢對安平與溫無宸再婚的事提出任何異議了。

  婚禮事宜由禮部與司禮監有條不紊地安排著。

  安平婚後還是和溫無宸一起住在中辰街的公主府里,但是,在定下婚禮儀制的時候,慕炎要求安平從宮裡出嫁,由他送她出嫁。

  於是在婚禮前夕,安平又一次住進了皇宮,她的嫁妝也是風風光光地從皇宮送出去的,引得京中無數人圍觀,自打去歲帝後大婚,京中已經許久沒這麼熱鬧了。

  三月十八日,大婚當日,安平穿上了大紅色的婚服,頭戴華麗的九翬四鳳冠,把她妝點得猶如怒放的紅牡丹般,高貴艷麗而又優雅。

  看著這樣的安平,端木緋只覺得高興,沒有一點不舍,沒有一點傷感。對於安平而言,溫無宸是她最好的歸宿!

  「無……駙馬爺來了!」

  「駙馬爺來接親了!」

  外面傳來了小宮女咋咋呼呼的喊叫聲,但是,今天沒人說她不懂規矩。

  空氣中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還有震耳的鞭炮聲此起彼伏。

  不一會兒,身著新郎大紅喜服的溫無宸就進入眾人的視野中。

  他的腿腳又好了不少,已經可以走了,只是步子很慢,不能久站,也不能久走,但是他至少可以走著過來親自接親了。

  平日裡,溫無宸穿的多是那種青、藍的顏色,這還是端木緋第一次看到他穿大紅色,鮮艷奪目的大紅色穿在他身上映得他容光煥發,氣質溫潤依舊,淵渟岳峙,仿佛他只是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安心的力量。

  此刻安平蒙著大紅頭蓋,看不到溫無宸此刻的樣子,卻可以想像。

  當年,溫無宸年少成名,連中三元,成為大盛朝建朝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當日,頭甲三名遊街時,他便穿上了專屬狀元郎的大紅羅袍,年輕的狀元郎丰神俊朗,意氣風發,在京中傳為一則佳話……

  這二十幾年的往事如走馬燈般在安平飛速地眼前閃過,瞳孔時明時暗,然後沉澱了下來。大紅色的頭蓋下,她的鳳眸堅定明亮。

  慕炎拉起了安平的手,親自把她交到溫無宸的手裡。

  然後,他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鄭重地對著溫無宸作揖:「姑父。」

  他只是簡簡單單地稱呼了一聲,但這一聲中已經包含著千言萬語,其他的什麼也不用說了。

  溫無宸對著慕炎笑了,緊緊地握著安平白皙的素手。

  花轎很快就在吹吹打打的聲音中搖曳地被抬走了,漸行漸遠,負責婚禮事宜的禮部官員與司禮監的人也都跟了過去,周圍一下子變得空蕩蕩,冷清清的。

  而慕炎和端木緋作為娘家人,所以只能在宮裡送安平出嫁。

  望著前方那遠去的大紅轎子,慕炎突然覺得有些寂寞。

  端木緋默默地牽住了他的手,牢牢地握住。下一刻,慕炎仿佛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似的,一下子就好了。

  他反握住端木緋的手,感受著她溫暖柔軟的掌心,心中也是暖暖的,軟軟的。

  「蓁蓁,你累不累?」

  這大概是最近慕炎對端木緋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了,端木緋還正亢奮著,搖了搖頭,「我不累,不過……」

  她想說自己有些餓,然而,一陣風突然迎面拂來,她的鼻尖動了動,便是一股噁心的感覺突然自胃中翻山倒海地傳來。

  「嘔!嘔!」

  端木緋俯首用帕子捂著嘴,小臉上霎時就褪了血色,渾身不舒服得仿佛有人在她的肚子裡攪風攪雨似的。

  「蓁蓁!你還好吧?」

  「快,快傳太醫!」

  慕炎心急如焚,拔高嗓門讓宮人去傳太醫覲見。

  綠蘿、碧嬋和小竇子他們也急了,亂了手腳,有的人去請太醫,有的人去取茶水,有的人去辦椅子,有的人去拿痰盂……

  後宮亂成了一團,前面的華蓋殿卻是熱熱鬧鬧,賓客滿堂。

  今日安平大婚,慕炎作為她的娘家人,也在宮中大擺宮宴招待宗室勛貴與文武朝臣。

  然而,群臣們等了又等,卻發現今天到的人只有皇帝,皇后沒有現身。

  華蓋殿上既然擺了鳳座,那就是說,本來皇后是打算來的。

  不少人都對著禮部尚書范培中投以詢問的眼神,范培中只是微笑,他也不知道皇后怎麼沒來。

  范培中下意識地就看向了端木憲。

  但是端木憲根本就沒接收到范培中的眼神,他頻頻地往外張望著,擔心上了:難道是小兩口突然拌嘴了?皇帝怎麼也不知道哄哄四丫頭,也不想想四丫頭肚子裡還有個小的呢!

  慕炎示意光祿寺卿開宴,宮宴便熱熱鬧鬧地開始了,酒香瀰漫,觥籌交錯。

  大部分的賓客們吃吃喝喝,頗為盡興。

  御座上的慕炎一直心不在焉,連酒水也沒喝上幾口,心其實早就跑到端木緋那裡去了,但今天是安平的酒宴,他必須在場,給安平撐腰。

  如果他今天藉故早退,說不定明天就會傳出他和安平之間出了什麼問題,給好好的一樁喜事平白添堵。

  慕炎又喝了幾口酒,對著一個內侍招了下手,想讓他去看看端木緋現在怎麼樣了,話還沒出口,就聽前方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皇后娘娘駕到!」

  華蓋殿內,靜了一靜。

  不僅是慕炎,下方席宴上的端木憲以及其他賓客們都齊刷刷地看向了端木緋。

  端木緋穿著華麗的翟衣,頭戴鳳冠,從衣裳到首飾都打扮得十分莊重,但是臉色有點差。

  群臣起身都給端木緋行了禮,大部分人都不會直視皇后,也唯有端木憲注意到端木緋的氣色不太好。若不是場合不合適,端木憲真想衝過去問問端木緋怎麼了。

  整個宮宴過程中,慕炎和端木憲都是心不在焉,兩人的目光都不時地往端木緋身上瞟。

  他們倆食不下咽,端木緋同樣是如此,從頭到尾只裝模作樣地喝了幾口水而已,慕炎與她離得近,知道她不過也是讓茶水沾了沾唇罷了。

  宮宴在一個時辰後結束了。

  慕炎迫不及待地走到了端木緋身旁,想要扶她起來,他立刻注意到她的臉色更白了,幾乎沒什麼血色。

  慕炎心裡著急,差點就想把她抱回去,但端木緋太了解他了,一個輕飄飄的眼神把他這個念頭收了回去。

  於是,端木緋原本舒坦無比的生活結束了,開始了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動不動就噁心反胃想吐,一天至少七八次,以致她每次連一頓飯沒法安安生生地吃完。

  沒幾天,端木緋一下子就瘦了一圈。

  慕炎自是看在眼裡,急得團團轉,連他也食不下咽,瘦了一些。

  安平也顧不上新婚,進宮小住照顧端木緋,端木紜也隔三差五就進宮陪端木緋。

  慕炎看著都擔心,一遍遍地叫太醫院的幾個太醫都來看過了,每次太醫把脈後,都只說皇后腹中的孩子康健得很,說噁心反胃是自然現象,再過幾個月就會好。

  「你們這幫子庸醫,說來說去都是這番陳腔濫調!」慕炎不耐煩地打斷了何太醫,這番話幾個太醫加起來說了沒一百遍,那也有四五十遍了。

  這些庸醫根本就幫不上忙,慕炎氣得差點想把他們統統轟走。

  今日來重華宮診脈的太醫是何太醫和趙太醫,兩個太醫都是滿頭大汗,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他們說的都是大實話啊,婦人懷孕時,易噁心嘔吐,那真的是常見得很!

  他們還見過吐得比皇后更狠的呢,基本上是吃什麼吐什麼,也只能吐了再繼續吃!

  在皇帝銳利的目光下,兩個太醫額頭的汗液更密集了,幸好這時,一個小內侍救了他們:「皇上,幾位閣老求見,正在御書房外等您。」

  慕炎拂袖走了,何太醫和趙太醫如釋重負,隨後也退下了。

  小竇子把他們送出了重華宮,這一路,小竇子和沿途的宮人都用嫌棄的目光看著他們,看得兩個太醫頭幾乎都快抬不起來。

  出了重華宮後,趙太醫以袖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有一瞬,他也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庸醫了。

  陣陣春風迎面拂來,風中夾著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還有幾片花瓣在半空中飛舞。

  「是庸醫!我們怎麼會沒想到呢……」何太醫怔怔地看著空中飛舞的花瓣,喃喃自語道,聽得趙太醫更萎靡了。

  趙太醫嘆了口氣,正想提議是不是回去再翻翻醫書,或者與其他太醫會診一番,就見何太醫突然抬手從半空中抓住了一片花瓣,然後激動地看向了自己:「氣味,老趙,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氣味?」

  趙太醫微微睜眼,一點即通。他激動地用右拳錘擊左掌心道:「沒錯!我以前也曾經遇到過類似的孕婦,因為受不了某種氣味,產生的反應特別大,聞到一丁點就會反胃。」

  「定是如此了!」

  兩個太醫越想越覺得這是最後的可能性了,連忙轉身,把快要進殿的小竇子給叫住了。

  皇帝不在這裡了,兩個太醫就把他們的猜測告訴了安平。

  於是,安平一聲令下,上上下下的宮女內侍都一起角角落落地搜索起來。

  安平倒是沒懷疑是誰對端木緋暗中耍了什麼手段,雖然宮中陰私多,但那是從前,現在的皇宮大不一樣了,因為沒有那些後宮嬪妃、皇子公主們彼此爭風吃醋,宮裡太平安生了不少,而且,這些宮人個個都把端木緋當祖宗供著,沒人敢有什么小心思。

  她只吩咐宮人先把宮裡所有的花都摘幾朵下來。

  這個季節開得花可不少,石榴花、茉莉花、月季花、繡球花、玉蘭花等等,皇宮又大,等把所有的花都找齊,就半天過去了。

  接下來,好幾籃子的花送到了兩位太醫手中,三兩下就全都給排除了。

  結果匯報到安平這裡時,安平又讓他們繼續查樹。

  至於端木緋,對於這些事全然不知,所有人現在都把她當成了搪瓷娃娃,不想她為任何額外的事操心,她只需要好好養胎,保持愉悅的心情就可以了。

  在安平和端木紜的有心促成下,端木緋這一整天都待在重華宮裡,吃吃睡睡,說說笑笑,全然不知所有宮人忙裡忙外了一整天,從花找到樹,從樹找到香料,結果他們終於在黃昏時發現了罪魁禍首。

  「乳香。」趙太醫肯定地說道,指著幾個宮女的衣裙,「浣衣局給你們熏衣裳上的薰香里攙有乳香,還有你……」他又指向了一個瘦小的小內侍,「你用的跌打酒里有乳香……還有你,你的香囊里也有乳香。」

  乳香是一味可以外敷可內服的藥材,也是一種香料,可以做薰香也可以制香囊。

  幾個被趙太醫點名的宮女內侍們都有些誠惶誠恐。

  安平當機立斷,拍案道:「把含乳香的東西趕緊全丟出去!」

  宮人們見安平只是讓他們丟東西,鬆了一口氣,風風火火地行動了起來,不僅是丟掉了太醫說得這幾樣,還把其他但凡可疑的東西全給丟出去了。

  宮人們不動聲色地把重華宮的角角落落都打掃了一遍,正好也到了晚膳時間,一桌豐盛的菜餚擺在了西偏殿。

  端木紜和安平都是緊張地注意著端木緋的神色變化,端木紜不動聲色地問道:「蓁蓁,你看今天都是你看吃的菜,可要多吃點。」

  滿桌的菜雞鴨魚肉有,蔬菜河鮮也有,葷素搭配得到,做得那又是色香味俱全,只是看著端木緋就覺得食指大動。

  「嗯!」她用力地點了下頭,笑得眉眼彎彎。

  見她眉眼間毫無一絲不適的症狀,端木紜和安平都鬆了一口氣,看來太醫確實是找到了癥結。

  端木紜知道端木緋的鼻子很靈,自打懷孕後,就靈敏了,稍微一些異味就會讓她微微蹙起眉頭,現在見妹妹展顏,這才如釋重負。

  重華宮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尤其是兩位太醫更是精神抖擻,連腰板也挺直了起來,小竇子客客氣氣地把何太醫和趙太醫給送走了。

  之後,端木緋果然沒有再噁心,天天過來給她請平安脈的何太醫大感欣慰,如今啊,不止是重華宮,連整個皇宮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充滿了崇敬。

  接下來,日子似乎過得快了起來,四月彈指即逝,慕炎終於熬到了胎兒三個月了。

  五月初五,慕炎迫不及待地將這件大喜事公告天下,並下旨大赦天下。

  大盛朝上下都喜氣洋洋,百姓們自發去寺廟裡為皇后與未來的太子祈福。

  文武百官也是喜不自勝。

  無論皇后這一胎是兒是女,都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嫡出的子女,意義當然不一樣。

  皇帝有後對於天下百姓,甚至於對於那些覬覦大盛的外族都會是一種震懾。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游君集是個機靈人,一聽聞喜訊時,心裡就是一片雪亮,把過去這兩個月想不明白的事突然就全都想明白了。

  原來如此!

  難怪兩個月皇帝一直心不在焉!

  難道端木憲最近一會兒喜一會兒急,陰晴多變!

  原來是皇后有喜了啊!

  游君集既覺得高興,又覺得端木憲的嘴巴委實是緊啊,居然能咬死瞞上了兩個月。

  不行,他得讓端木憲請他喝酒才行。

  閣老們心情都不錯,但心情最好的人當然還是慕炎了,現在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翹班了。

  這一天,才申時,他就收工離開了御書房,迎面一個小內侍快步而來,呈上了一個細細的竹筒,「皇上,是懷州那邊來的飛鴿傳書。」

  慕炎迫不及待地接過了飛鴿傳書,急忙找端木緋討賞去了,笑容璀璨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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