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願君長風

  張揚掛掉電話，拄著拐杖下樓，來到小區門口，遠遠地就看到林依然一襲淺綠色長袖長裙，站在小區門外沿街的桂花樹下，西斜的陽光被樹冠遮擋，自少女收緊的纖腰間分做兩半，淺綠色的裙擺沐浴在斜陽中隨風微擺，上身卻隱在樹影中，參差的光影以少女婀娜的身姿為中心，勾勒出一副極美的夏日午後畫卷。

  烏黑柔順的長髮散落肩頭，偶爾被微風拂起絲絲縷縷，貼在如玉般的美麗容顏上，她一隻手裡捏著幾張紙，用另一隻手理了理髮絲，目光掠過張揚拄著拐杖走來的身影，臉上露出了些許歡喜雀躍的表情，似乎是下意識地要踮起腳，跟他打招呼，但身子微動，就又站住了，只用剛撫過髮絲的手朝他輕輕揮了一下，那雙明淨如水的眸子望著他。

  

  張揚不慌不忙地走過去，林依然見他拄著拐杖不良於行的模樣，臉上殘餘的些許笑意很快沒了，抿了抿唇，注視著他走近，才問道：「還不能拆掉嗎？」

  「差不多就這幾天吧，我爸不讓我拆。」

  張揚前幾天去檢查過，醫生說最好再等幾天，但現在拆也行，張守一自然選擇最安全的方案，所以他還得繼續拖著石膏。

  這會兒天氣仍然炎熱，她大概剛從車上下來，又站在樹影里，肌膚白嫩晶瑩，沒有絲毫汗跡，張揚拄著拐杖在陽光下走了老遠，卻早已流汗，嘆道：「早知道這麼熱，就讓你去我家了。」

  見林依然看他，忙解釋道：「我爸媽都不在家，就我一個人。」

  話說出口，發覺好像還不如不解釋呢，林依然臉有些紅，他趕緊轉移話題道：「合同呢？」

  林依然將手裡的兩頁紙張遞給他，條款不多，一分一頁而已，張揚左右瞅了瞅，沒找到哪裡能簽字，倒是看到了路邊一輛綴著團龍標識的黑色汽車，款式熟悉，畢竟常來接林依然，他連車牌都記得。

  林依然會意道：「車裡面有小桌子。」

  「不用那麼麻煩。」

  張揚走到車旁，才發現忘了帶筆，林依然已經打開車門，拿了支鋼筆遞了過來，張揚把兩份合約都簽好，把其中一份和鋼筆還給林依然，她接了過去，卻又道：「你等一下。」

  張揚只好在路邊站著，目光一瞥，已經遠遠望見爸媽跟張微拎著菜籃和塑膠袋從前方路邊走了過來，顯然也看到了他，張微還指著這裡跟爸媽說著什麼。

  林依然放下合同和鋼筆，又從后座拿出來了一個淡紫色的禮物袋，看著不大，頗為精緻，一手拎著，很隨意地樣子遞過來，輕聲道：「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麼……」

  張揚笑著接過來，道：「這袋子我就挺喜歡的。」

  林依然有些忍俊不禁，微嗔道：「那你把禮物還我，就留著袋子好了。」

  張揚偷偷瞥了眼爸媽和妹妹，見都已經走近過來，正努力睜大眼睛打量著林依然，心裡暗暗叫苦，不過仍笑道：「送都送了，還想要回去呀？買櫝還珠的事我可不做。」

  林依然抿著嘴笑，又道：「對了，那個阿姨說你如果想要參加詩詞大會的話，可以幫你留一個名額。」

  「呃，算了吧。」

  如果沒寫《臨江仙》，去詩詞大會還有意義，現在再去參加久沒啥用了，畢竟一個搞原創的去虐背詩的，真沒啥意思

  ——再說了，萬一洛神真的撒手不管，到時候翻車的可能性更大。

  林依然明淨如水的眸子看著他，「你不參加嗎？」

  張揚搖搖頭，「我這次期末考試考的不太好，要是再耽擱，到時候報考估計就難了。」

  「好吧。」

  張揚原本的成績與林依然相差不多，互有上下，但這次住院確實耽擱了不少，林依然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也就不勸他，道：「那……我回去了。」

  「嗯，拜拜。」

  爸媽都快走到面前來了，張揚朝她揮了揮手，林依然也笑著揮了下手，轉身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她並沒有注意到距離不過十米外的張守一、方淺雪和張微三人，三人卻在她轉身的剎那，看得清清楚楚，都有些驚艷於這女孩兒小小年紀出落的這樣氣質風華。

  團龍圖標的車緩緩啟動離去，張揚在門口等著爸媽過來，剛露出了個乖巧帥氣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講話，方淺雪就先問：「同學？」

  張揚晃了晃手裡的合同，「嗯，來送合同的？」

  張守一恍然道：「噢，你說的那個同學，就是剛剛的那個女孩子？」

  張揚點了點頭，張微撇嘴道：「難怪你跟人家顯擺什麼創意了……不過長得真的好好看啊，哥你不會喜歡人家吧？」

  「開什麼玩笑？」

  張揚翻了翻白眼，「她喜歡我還差不多。」

  張微轉頭向老媽告狀，「媽……」

  張揚立即打斷道：「媽你看到沒有，張微整天腦袋裡想的都是喜歡啊什麼的，肯定是以己推人，您可得當心點，女孩子這個年紀最容易被騙了，最好偷偷看一下她的日記，是不是暗戀什麼人，或者早……」

  還沒說完，張微氣得就拎著袋子來砸他，張揚拄著拐杖，跟段延慶似的，但沒人家那麼高深的內功，一蹦一跳一瘸一拐地往小區裡面跑，還不忘把話說完：「……戀也說不準！」

  張守一忙喊：「哎！別鬧！別鬧！張微，你哥不能跑……」

  張微也不理，追著張揚衝進小區門口，張揚叫著「你先污衊我的，不能怪我」，還是讓她在胳膊上拍了幾下。

  張守一叫道：「行啦行啦。」

  方淺雪也好：「好了好了別鬧了。」

  張微又揪著哥哥的胳膊打了兩下，這才罷休，又看了一眼張揚腳上的石膏，見沒有什麼事情，這才哼了聲，氣呼呼地邁著大步往家裡走去。

  張揚等爸媽過來，慢吞吞地一塊回去，路上自然又被問起林依然的事情，他一概用班上同學的關係糊弄過去。

  回到家中，爸媽收拾備菜，張揚則先回了房間，打開了林依然送的禮物袋，裡面是一個同樣精緻的小盒子，看盒子上的標識宣傳，應該是一支鋼筆。

  張揚打開盒子的雙重包裝，就看到明黃色錦帛包裹的凹槽里，躺著一支修長的黑色鋼筆，蘸了墨水，試著寫了一下，握持舒適，書寫順滑，體驗極佳，心裡十分滿意。

  他在用的鋼筆還是初中時買的，用的順手，一直都沒有換過，書寫倒是一如既往地流暢，但筆尖偏細，寫行楷就不大適合了，林依然想必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才送了他一支鋼筆。

  張揚觀察了一下，金質明尖，具體材質就不清楚了，但反正用著舒服就行，他吸了墨水，正要把筆放下，忽然瞥見筆身上似乎有字。

  字跡細而暗，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忽略掉，他換了個角度，凝目細看，見一行八字，寫的是：

  願君長風，破萬里浪。

  張揚有些意外，他知道林依然喜歡詩詞，卻沒有想到她小小年紀，涉獵居然這樣廣泛，這八字化用的是宗愨（què）「願乘長風，破萬里浪」之語，也是成語「乘風破浪」的由來，李白「長風破浪會有時」的詩句大概也是源於此。

  「還真是特意選今天來給我祝生日的啊？」

  「也許是廠家統一刻字呢。」

  張揚很想把洛神揪出來打一頓，就沒見過這麼欠揍的，「我今天生日，你就沒點表示？」

  「有。」

  張揚有些意外，「什麼表示？」

  「生日快樂。」

  「就這？」

  張揚都懶得鄙視了，「就沒點禮物啥的？」

  洛神似是想了想，隨後脆嫩甜美的嗓音說道：「我可以警醒你一下，距離93年9月5號只有791天了。」

  「那我真是謝謝您啦！」

  張揚十分無語，「我生日呢，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

  洛神似是又想了想，「那我換個說法，你還能活791天……」

  頓了一頓後，腦海中那脆嫩甜美的嗓音又重重地補充了一個語氣詞：「……呢！」

  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