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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歷劫歸來如再世

2024-04-25 18:24:10 作者: 梁羽生

  前因細說化深仇

  

  在這石樑之上,轉身也難,根本無從躲避,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老叫化抓著了長柄鈴鐺,往內一奪,喝道:「撒手!」石棱則用力前挺,喝道:「下去!」

  雙方功力旗鼓相當,爭奪這柄鈴鐺,各不相讓,銅鈴響個不停,忽聽得「咔嚓」一聲,長柄鈴鐺斷為兩截。石棱拋開斷杆,雙掌便向那老叫化的面門劈去!

  老叫化一個「大彎腰,斜插柳」,雙足牢牢釘住石樑,頭向後仰,竟然在這絕險的處所使出「鐵板橋」的功夫。石棱雙掌幾乎是擦著他的面門削過!

  說時遲,那時快,老叫化陡地挺起腰來,扭著石棱雙臂,左足向前一勾,喝聲「倒也!」

  石棱冷笑道:「未必!」他的下盤功夫極為堅固,使出了千斤墜的重身法,老叫化勾著他的足跟,不能搖撼分毫。石棱一個「金蟬褪殼」,只聽得聲如裂帛,他穿的那件本來就是破破爛爛長衫給老叫化撕開,可是他的雙臂卻已滑似游魚的從老叫化掌握之中滑脫出來。

  老叫化贊道:「石兄,你的功夫大大長進了啊!」口中話說,手底招數絲毫不緩,駢指如戟,便點石棱穴道。

  此時邵、楊、武、龍四人早已來到石樑那邊,邵湘華的雙足且已踏上石樑了。可是這條石樑不過尺許寬,他的父親和那老叫化互相扭打,邵湘華想要上去幫忙也不可能。

  邵湘華知道這老叫化的點穴功夫天下無雙,見他駢指如戟,堪堪的就要點到父親身上,不禁大吃一驚,「啊呀」的叫了出來。

  石棱陡地一聲大喝道:「我和你拼了!」橫掌如刀,「抹」老叫化的頸項,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老叫化霍的一個鳳點頭,身形略斜,雙指恰恰在穴道點個正著,石棱只感到一陣酸麻,運氣三轉,已是沒事。

  老叫化道:「這位想必是令郎了,你們父子團聚,當真是可喜可賀!嘿,嘿,石兄,但我為你著想,你方得家人團聚,卻又何苦和我拼命。我老叫化無牽無掛,死了倒是不打緊的啊!」

  石棱怒道:「你害得我好苦,我就是要和你拼命!」

  不過石棱雖然憤怒,在憤怒之中,卻也不由得心中一動,想道:「看來這老叫化並非怕我,難道他當真是有心與我和解的麼?」原來他剛才給老叫化的雙指觸著身體,他是個武學大行家,立即便感覺得到這老叫化用的並非重手法點穴。當然若是給他點個正著,身子是不能動彈的,但卻不至於有什麼傷害。但此際在這絕險之處搏鬥,石棱亦已無暇推敲了。

  老叫化嘆了口氣,說道:「石兄,你這樣打法,只怕咱們可要同歸於盡了!」

  石棱冷笑道:「反正我這條性命是僥倖拾回來的,和你拼了,又有何妨?」

  老叫化不再說話,兩人各展生平絕學,在這尺余寬的石樑上斗得難解難分,把邵湘華等人看得心驚膽戰!

  忽聽得「蓬」的一聲,四掌相交,石棱和那老叫化都好似著了定身法似的,掌心抵著對方的掌心,大家都是動也不動,像僵了的石像。

  原來斗到此際,雙方已是變成了內功的比拼,不再是招數上的決勝爭雄了。

  內功的比拼全憑雙方的實力,絕無可以取巧之處。這是最兇險的搏鬥,敗的一方固然不免喪命,勝的一方,也必重傷。若是雙方旗鼓相當,那就可能同歸於盡,至少也是兩敗俱傷。

  邵湘華嚇得一顆心都好像要跳出來,顫聲叫道:「爹爹,你就與他和解了吧!」要知高手比拼內功,除非是有一個功力比他們更高的人來化解,否則是只能讓他們拼鬥到底的。功力不濟的上去化解,非但幫不了忙,自身也必受累重傷。

  石棱本來是怒氣填胸,不惜和對方同歸於盡的,如今到了這個生死關頭,聽得兒子這麼說,卻是不禁心中一酸,暗暗有點悔意了。可是在內力拼鬥之際,是誰也不能相讓的。石棱唯有全力運功,根本不能分神說話。

  老叫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意,忽地笑道:「石兄,咱們好好談一談如何?」

  石棱見對方能夠好整以暇地說話,不由大吃一驚,心裡想道:「我苦練了二十年,不料這老叫化的功力還是遠勝於我。他居然能夠說話,再拼下去,時間一久,我一定要喪在他的掌下了。」

  就在此時,石棱忽覺對方的壓力似乎稍稍放鬆,他喘過口氣,也能說話了,說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

  老叫化笑道:「石兄,我想問你,你是恨我多些,還是恨喬拓疆多些?」

  那晚石棱給蒙面人點了穴道,奪了寶圖,但害得他家破人亡,自己也險死還生的卻是喬拓疆。而喬拓疆之所以來害他,則是因為誤會那份圖解仍在他的手中。

  石棱想了一想,說道:「我與喬拓疆仇深似海,但追源禍始,不是你奪了那份圖解,我也不至於與喬拓疆結下如此大仇。」

  老叫化道:「如此說來,你和喬拓疆的仇總是深過我了,雖然你對我也還是不能原諒。」

  石棱道:「也可以這樣說吧。」老叫化又問道:「那麼你恨不恨辛十四姑?」

  石棱冷笑道:「你這是明知故問!」

  老叫化道:「這麼說,你也是深恨辛十四姑的了?」

  石棱哼了一聲,說道:「喬拓疆是我的第一個大仇人,第二個是辛十四姑,哼,你,你——」

  老叫化哈哈一笑,說道:「你不說我也明白,我就是你的第三個大仇人了,是不是?」石棱冷冷說道:「一點不錯!今日你殺不了我,我就還要報仇!」

  老叫化笑道:「石兄,多謝你把我名列第三,以後你要找我報仇那是以後的事,今日咱們倒是大有商量的餘地了。」

  石棱道:「商量什麼?」

  老叫化道:「你自忖能夠勝得了辛十四姑嗎?」石棱道:「勝不了她也未必就會輸了給她!」心裡卻在想道:「剛才她若是一開始就和我斗,只怕我還是不免要敗在她手中。但這老叫化問我這話是什麼意思呢?難道——」對老叫化的來意,隱隱猜到幾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又已接著說道:「好,即使你能夠和辛十四姑斗個不分高下,她有那些苗人幫忙,你是必敗無疑的了。據我所知,令郎是要進苗寨救人的,那麼就更不用想了。石兄,老叫化是直話直說,你不怪我小覷你吧?」

  石棱說道:「我成功也好,打敗也好,卻又與你何關?」

  老叫化道:「大有關係!因為老叫化孤掌難鳴,自忖也鬥不過辛十四姑和這些苗人。」

  石棱說道:「你和這女魔頭也結有梁子?」

  老叫化道:「實不相瞞,她要搶我這份圖解,我不肯給她,她恨我只怕比恨你還更厲害呢!」

  石棱道:「哦,原來你是想和我聯手,共同去對付辛十四姑?」

  老叫化道:「不僅如此,咱們以後還可以聯手去對付喬拓疆。我不過是你的第三個仇人而已,倘若我能夠幫忙你除掉第一個大仇人和第二個大仇人,石兄,咱們的這個梁子我想也應該可以化解了吧?」

  石棱給他說動了心,但一時之間,卻還不敢貿然答允。心裡想道:「就不知這廝是否真有誠意?」又再想道:「我若與他化敵為友,那份穴道銅人圖解我就不能向他討回了。卻又怎對得住當年一片苦心孤詣,想保護這份圖解而死掉的楊大哥?」

  老叫化似乎知道他的心意,緩緩說道:「當年你們是想把那份圖解送回南宋的皇帝老兒,讓它歸還內庫,是嗎?我搶了去,你們當然是恨我的了。不過,你們這件事情也幸虧沒有成功!」

  石棱怒氣又起,說道:「你搶了去,還說風涼話兒?」

  老叫化正容說道:「這可不是風涼話兒,其時秦檜雖然死了,做宰相的可還是秦檜一手栽培起來的史彌遠,你這份圖解縱然歸還內庫,結果恐怕仍是不免要落在奸臣手中。你想一想,與其落在奸人手中,何如讓它留在武林人士的手中。」

  石棱怒道:「你也不配據為私有。」

  老叫化哈哈一笑,說道:「不錯,老叫化無德無能,的確是不配把這部武林秘笈據為私有。唉,當年我是不度德、不量力,但這份自知之明,現在卻是有了。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咱們和解之後,我把這份圖解交給你,由你作主,將它送給一個你認為最適當的人!這樣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石棱呆了一呆,說道:「你當真願意這樣做,咱們還有什麼化解不了的仇恨?好,我相信你,這份圖解你也不用給我。事情過後,請你親自送到金雞嶺上,交給柳女俠柳清瑤便是。」

  老叫化道:「一定遵命!好,現在咱們可以和解了,請你慢慢收減內力。」

  雙方各自緩緩收減內力,終於四掌垂下,免了兩敗俱傷之禍。

  邵湘華大喜過望,上前和那老叫化見過了禮,說道:「爹爹,咱們有了這位老前輩幫忙,成功定然有望了。」

  石棱道:「對啦,丐兄,我還沒有請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老叫化道:「我姓張。我未做叫化之前,人家叫我做張瘋子,我就自號大顛。」

  石棱道:「大顛兄,咱們用什麼辦法報仇、救人,想必你已胸有成竹。」

  老叫化道:「我正是要靠你們的幫忙,你把辛十四姑遠遠引開,她一定叫那苗寨寨主幫忙來追捕你們的,你們拖得多久就是多久。我進苗寨救人,救人要緊,救了人再說報仇,你同意嗎?」

  石棱道:「理該如此。但你一個人深入苗寨,不怕風險太大嗎?」

  老叫化道:「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已經知道韓大維、谷嘯風等人被囚之處了,而且我又懂得苗語,倒是你要小心應付那個女魔頭和苗寨寨主呢。」

  石棱道:「這裡的地形我也很熟,我把他們引到那邊山頭上去,那女魔頭和苗寨寨主或者會追得上我的,那些苗人,諒他們在一時三刻之內,決計不能趕到。」

  老叫化道:「好,咱們就分頭辦事吧。你看那邊的火光,那些苗人已經出動了。」

  石棱心中自忖,自己可以勉強對付辛十四姑,武玄感、邵湘華、楊潔梅、龍天香四人想也可以對付得了那個苗寨寨主,於是說道:「華兒,你們跟我過去,咱們故意現出身形,引誘他們來追。」

  他們走後,老叫化吁了口氣,心情輕鬆許多,但也還有一重心事,暗自想道:「石棱的梁子化解了。但願韓大維不要喝了那女魔頭的迷湯才好。」

  韓大維此時正在靜室中,盤膝而坐,做例行的吐納功課。他中毒頗深,行動不能自如,但內功還在,每晚臨睡之前,總要默運玄功半個時辰的。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他的心情卻與往晚不大一樣,無法寧靜下來。

  來到這個苗寨已經三個多月了,辛十四姑每隔幾天給他一顆解藥,她外出的時候,就把解藥留給苗寨寨主給他,不過解藥的效力卻只是能夠令他的痛苦減輕,不能根治。總而言之,是叫他死不去也好不了。

  據辛十四姑說她已經是盡力了,但韓大維卻是不能無所懷疑,而且這份對辛十四姑的疑心,近來更是越來越重了。

  他隱隱聽得蘆管吹奏的嗚嗚聲,大隊苗人走出寨門的腳步聲。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柔荑為什麼又不來看我呢?出了什麼事情,她也應該告訴我啊!前天她剛回來,這兩天苗寨里就似乎有些異樣,兩件事情莫非有甚關聯?

  韓大維愈想愈是起疑,嘆了口氣,又想想道:「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現在我是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若要害我,我也是沒法的了。唉,瑛兒和谷嘯風現在不知是怎麼樣?但願在我有生之年,能夠再見他們一面。」

  想起了女兒女婿,他是越發難過了,同時,對辛十四姑的疑心也更加重了。因為他曾再三請辛十四姑設法通知他們到這裡來見他的,辛十四姑卻總是說無法打聽到他們的消息。

  正在韓大維心亂如麻,無法靜坐之際,窗門忽地無風自開,一個人跳了進來!

  韓大維吃了一驚,喝道:「什麼人?」

  窗門打開,月光射進屋內,雖然不夠明亮,隱約也可看見這人是個老叫化。

  韓大維怔了一怔,心道:「這人怎的似曾相識?」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已是哈哈一笑,說道:「韓大哥,咱們可有二十年未見面了,你不認得我了麼?我是張大顛呀!」

  「啊,大顛兄,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韓大維不禁失聲驚呼,幾乎疑心自己是在夢中了!

  老叫化「噓」了一聲,低聲說道:「別聲張,我是特地來報你的大恩,救你出去的。」

  原來他們是少年時代的好朋友,韓大維年紀稍長,當時已經是交遊甚廣,頗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了。

  張大顛初出道的時候,血氣方剛,好勇鬥狠,任性而使氣,有時就不免皂白不分,流於暴戾。不知為了什麼一件小事,他和武當門下的四大弟子結了冤讎,幸得韓大維給他化解,方始沒事。後來韓大維在洛陽隱居,張大顛搶了那份穴道銅人圖解,也遠走海外,避仇潛修。兩人已有二十多年沒見面了。

  韓大維吃了一驚,說道:「救我出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大顛笑道:「難道你願意老死在這裡嗎?辛十四姑恐怕不是什麼好伴兒呢!」

  韓大維聽出他話中有話,怔了一怔,說道:「你知道了一些什麼?」

  張大顛道:「咱們沒工夫細說了,我讓你先見一個人,你就明白了。」

  韓大維苦笑道:「我怎麼能夠走出去,我已經是半身不遂了。」

  張大顛道:「不用擔憂,我知道你是著了酥骨散的毒。我這裡有一朵天山雪蓮,你把它嚼碎服下。天山雪蓮能解百毒,縱非對症解醫,也可以令你行走自如。」

  天山雪蓮是極為難得之物,韓大維心想張大顛不知費了多少心力,方始採得這朵雪蓮,心裡感激,但大恩不言報,也就不和他說什麼客氣的話了。當下嚼碎雪蓮吞下,默運玄功,配合藥力,導引氣血,不過片刻,果然便覺氣達四肢,功力雖然未能恢復,卻是可以走動了。

  韓大維跟張大顛走進園子,只見他左轉一個彎,右轉一個彎,繞過假山,穿過竹林,對這地方竟似甚為熟悉,韓大維不由得暗暗驚詫,心想:「不知他要我去見的這個人是誰?」

  心念未已,只見面前現出一間石屋,門外直挺挺地站著兩個苗人,殭屍似的,眼珠也都定住,動也不會一動,韓大維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看就知是被人點了穴道。心道:「原來他早已準備妥當,才帶我來的。但這種點穴的手法極為高明,我亦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別二十年,想不到張大顛竟學會了這樣高明的點穴功夫,倒是可喜可賀。」

  張大顛笑道:「這是一個你非常想見的人,你進去吧。」「砰」的一掌,擊碎兩扇厚厚的板門。

  黑黝黝的屋子裡,一個人跳了起來,叫道:「是誰?」

  韓大維一聽得這個聲音,可當真是喜出望外了!

  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曾再三請求辛十四姑替他找來的愛婿谷嘯風!

  韓大維喜極叫道:「嘯風,當真是你?佩瑛呢?怎的你一個人到了這裡,卻又給他們關了起來?」

  這剎那間,谷嘯風也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了定神,說道:「岳父,當真是你老人家麼?唉,一言難盡,我是給辛十四姑捉來的。」

  韓大維大驚道:「我是叫她請你來的,她怎的將你捉來了?」

  張大顛笑道:「你們翁婿談談,我再給你們找一個人來。到時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孟七娘被囚在一座石牢中,這座石牢是在山腹中闢建的,比谷嘯風那座牢房堅固百倍,四面石壁高達數丈,上面開有一個小洞,可以把裝盛食物的小籃子吊下來。辛十四姑是因她武功較高,所以分外小心,把她囚禁在這座石牢,令她插翼難飛。也正是由於料她插翼難飛,是以沒有另外人守衛。

  孟七娘正在閉目養神,忽聽得有「篤、篤、篤」幾聲聲響,似乎有人敲擊上面的石壁,孟七娘怔了一怔,頗覺詫異,抬頭一看,忽見火光一亮,上面那個小洞吊下一根長繩。那微弱的火光,想必是那個人擦燃火石的亮光了。但那根長繩垂下,卻並沒有吊著竹籃。

  孟七娘大為奇怪,心裡想道:「現在已是三更時分,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送食物來的,而且只放下一根繩子,這卻是什麼意思?」

  心念未已,只聽得一個聲音說道:「抓牢這根繩子!」

  孟七娘怒道:「你們搗什麼鬼?」那人說道:「救你出去呀!」孟七娘罵道:「誰信你的鬼話!你們要殺便殺,我可不能任由你們戲耍!」要知道這個小洞是只能容得一個小竹籃吊下來的,一個人怎麼能夠出去?

  哪知話猶未了,忽聽得「轟隆」一聲,那個山洞突然間擴大了十倍不止。抬頭看上去,已經可以看得見頭頂的星空了。

  原來石牢上面,是用一塊大石頭壓著的,這塊石頭重逾千斤,沒有張大顛這樣深厚的功力,別人也推不開。

  孟七娘驚疑不定,但想最壞的結果也不會比囚在石牢更壞,心道:「好,我且出去看看,看他們弄什麼玄虛?」

  抓牢繩子,那個人果然把她扯了上去。月光之下,只見是個衣衫襤褸的老叫化。孟七娘問道:「你是誰?是丐幫的嗎?」

  張大顛道:「你不必管我是誰,跟我來吧!你應該相信,我既然救你出來,就決不會害你!」

  孟七娘心裡想道:「不錯,反正大不了是一個死,管他是好意還是惡意,我且跟他去看個明白。」張大顛業已跑在前面,不再說話了。孟七娘日前一戰,元氣大傷,尚未恢復,好在她的輕功底子甚好,落後十多步,也還可以勉強跟得上他。

  此時在谷嘯風的那座囚房裡,谷嘯風也已經把別後的遭遇,以及他所知道的所有關於辛十四姑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都告訴了岳父了。

  韓大維聽了他所說的前因後果,越聽越是吃驚,說道:「這麼說害我的人竟是辛十四姑了?」

  谷嘯風道:「是呀,正是她在九天回陽百花酒中下的毒,卻令你疑心是孟七娘和奚玉瑾所為。不過,她也未必是存心害你,據孟七娘的猜測,她是要令你逃不出她的掌心,心裡卻還感激她是個好人。」

  韓大維一生不知經過多少風浪,此刻也不由得心中顫慄,寒意直透心頭,咬牙說道:「我早已對她有點疑心了,卻還未想到她竟是如此的陰險毒辣!如此說來,只怕你的岳母也是她下手毒害的了?啊,這件事情我好像尚未告訴過你,你的岳母是死得不明不白的,你知道麼?」

  谷嘯風道:「瑛妹已經告訴我了,我們猜測,恐怕——」

  話猶未了,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用不著猜測,我來告訴你們吧!」原來是孟七娘和張大顛來到,正好聽到他們說到這宗無頭公案。

  兩人都是驚喜交集,韓大維失聲叫道:「七娘,原來你也在這裡!」

  孟七娘道:「我也想不到居然還能夠再見到你,都是多虧了這位叫化子大哥。」

  韓大維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張大顛,大顛兄,多謝你救了我,還幫我揭開了二十年來藏在心裡的悶葫蘆!」

  張大顛笑道:「韓大哥,我知道你們有許多話要說,你們慢慢說罷。待你們把真相都弄清楚之後,你所服的天山雪蓮,藥力也可以運行全身了,那時你也就可以行動自如了。現在我要去會一個人,待會兒你們到前面的山頭找我。」

  不出石棱所料,他和武玄感等人在山頭現出身形,果然把辛十四姑和苗寨的寨主蒙得志引來,蒙得志手下的苗人跟不上他們,一時間還未能到達山頂。於是石棱按照原來的計劃,由他和辛十四姑單打獨鬥,武玄感、邵湘華等人聯手抵敵苗寨寨主。

  石棱那柄長柄鈴鐺已經毀壞,仗著深湛的內功,以綿掌功夫抵敵辛十四姑的青竹杖。

  本來兩人是各有所長,但石棱失了兵器,可就不免要屈處下風了。辛十四姑的青竹杖矯若游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著著攻向敵人要害。石棱給她打得只有招架的份兒。不過她對石棱雄渾的掌力多少也有點顧忌,雖占上風,一時間亦是未能取勝。

  苗寨寨主蒙得志武功甚為怪異,和中土所傳的大不相同,他用的是月牙彎刀,刀中夾掌,每一掌劈出,帶著一股腥風,中人慾嘔。武玄感、邵湘華的內功造詣較深,還不覺得怎樣,龍天香、楊潔梅二女鬥了一會,卻是漸漸感到頭暈目眩,呼吸不舒。蒙得志手下的苗人亦已上到半山。

  石棱暗暗叫聲不妙,「那老叫化怎的還未到來?倘若他也被困在寨中,可真是糟糕透頂了!」

  正在吃緊,心念未已,忽聽得一聲長嘯,張大顛如飛跑來,哈哈笑道:「石兄別慌,老叫化來了。」

  半山上的苗兵張弓搭箭,向他射去,卻哪裡阻得住他?只見大笑聲中,流矢四散,張大顛雙袖揮舞,沖開箭雨,當真是翩如飛鳥,片刻之間,就到了山頂。從半山射上來的箭,也都落在他的身後了!

  辛十四姑大吃一驚,冷笑說道:「好呀,你們總也算得是個成名人物,若要倚多為勝,不怕天下英雄笑話,那就併肩子上吧!」

  張大顛呼的一記劈空掌發出,把辛十四姑震退三步,說道:「我的身家性命都幾乎斷送在你這賊婆娘手上,和你這賊婆娘還講什麼江湖規矩!」

  石棱喘過口氣,說道:「張兄,請你去助他們幾個小輩一臂之力,這個賊婆娘我還勉強可以對付得了。」

  張大顛瞿然一省,笑道:「也好,這賊婆娘其實也用不著你我對付她,自然有人會來對付她的。」

  蒙得志一刀向張大顛刺去,緊接著朝著他的面門又是一掌。張大顛揮袖一拂,鋒利的月牙彎刀竟然割不破他的衣袖。張大顛深深地吸了口氣,哈哈笑道:「哪裡刮來的這股香風,好香,好香!」

  蒙得志的五毒掌是用蛇、蠍、蜈蚣、毒蛛、金蠶五種毒物的毒汁練成的,見張大顛吸了他的毒掌所發的腥氣,面不改色,居然還贊好香,不禁大吃一驚,喝道:「今日冒充苗峒總峒主使者的就是你這個老叫化麼?」

  張大顛把背著的紅漆葫蘆拿下,交給了武玄感,說道:「你們把這葫蘆里的酒分喝,喝了就沒事了。」待武玄感等四人退下之後,他才回過頭來,對蒙得志哈哈一笑。

  蒙得志怒道:「你這老叫化笑什麼,你別要自恃武功高強,縱然你勝得了我,你一個人能敵得住我這許多手下麼?我告訴你,他們手中的弓箭可是見血封喉的毒箭!這地方已是絕地,幾百張弓向你攢射,總有一支射到你的身上!」此時那隊苗兵已是來得近了。

  張大顛笑道:「蒙寨主,老叫化可並不想和你打架。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對你可的確是一番好意呢!不過,你若一定要和我拼個死活的話,我縱然死在毒箭之下,只怕你也逃不過我的雙掌吧!」

  蒙得志已經領教過他的厲害,深知他說的絕非虛聲恫嚇。心裡想道:「不錯,這老叫化若是當真發起狠來,只怕毒箭未射死他,我卻先要斃在他的雙掌之下了。」如此一想,不覺氣餒,但仍是不甘就此低頭,冷笑說道:「還說什麼好意,你冒充總峒主的使者,來我這裡搗亂,這可又該怎說?」

  張大顛笑道:「我這使者雖是冒充,但卻也並非完全假的。我是你們總峒主的好朋友,我到你們這裡,他曾經許我便宜行事的。你若不信,請看這個。」說罷拿出一塊竹簡,竹簡上添有花花綠綠的圖案,蒙得志接了過來,吃了一驚,說道:「這塊綠玉竹符當真是總峒主給你的麼?」

  張大顛笑道:「若不是總峒主給我,我怎麼知道你們苗家有這竹符?我即算有妙手空空的絕技,也不會去偷一片竹片呀?」

  原來這「綠玉竹符」是只有總峒主才能頒發的一種「護身符」,是只給漢人用的。

  要知苗人和漢人之間,由於漢族所設的治苗官員往往對苗人採取高壓政策,把苗人迫得躲到深山裡去,苗人不懂得欺壓他們的只是一部分當權的漢人,這就造成了民族的仇恨。漢人進入苗寨,往往給苗人殺掉。

  「綠玉竹符」的作用就是證明這個漢人是苗人的好朋友,是總峒主的貴賓的!持有竹符的漢人,到苗人任何地方,苗人都應該對他尊敬。

  張大顛說道:「我知道辛十四姑曾經醫好過你的病,但這個人卻不是好人。總峒主怕你上了她的當,叫我來打聽她在你這裡搗什麼鬼的。她果然胡作非為,利用你的勢力,來和漢人的俠義道作對,我告訴你,這可是要給你招惹大禍的呢!」

  張大顛說苗峒的總峒主派他調查這件事情,其實也還是假話,不過他有這塊「綠玉竹符」,蒙得志卻是不敢不信他的話了。何況張大顛的武功遠勝於他,他自己的性命也在別人手中,當然是要硬也硬不起來了。

  此時那隊苗兵已經上了山頭,把他們團團圍住了。正是:

  幸有竹符能弭禍,願同聯手斗強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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