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十載追蹤求秘笈
2024-04-25 18:24:07
作者: 梁羽生
三英聯手斗魔頭
谷嘯風苦笑道:「我怎會,不過——」他想說的是「我怎會與他一般見識」,話到口邊,驀地想起自己既然不屑與辛龍生計較,又何必當著奚玉瑾的面,說她丈夫的短處?
奚玉瑾以為谷嘯風不肯幫忙,說道:「龍生,你給谷大哥賠個罪吧。」
辛龍生這一跤摔得甚重,他在啞穴解開之後,以為其他穴道也可以跟著解開的,不料試運氣沖關,痛得更為厲害。
究竟是性命要緊,辛龍生一時衝動,氣過之後,不覺後悔起來,心裡想道:「玉瑾說得不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於是只好忍氣吞聲,對谷嘯風賠了個罪,說道:「我適才暴躁,請足下莫怪。」
谷嘯風苦笑道:「我已經盡力而為,不過實是無法解開這個穴道。」辛龍生平白賠了個罪,心頭火起,幾乎就要罵了出來:「你不會解,那你就趕快給我滾開!」
幸虧他未曾出口,忽聽得谷嘯風叫道:「有了,有了!」
奚玉瑾連忙問道:「有了什麼?」
本章節來源於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谷嘯風道:「姓韓這小賊的點穴手法十分奇特,與各大門派的點穴功夫都不相同,莫非他是那老叫化的徒弟。」
奚玉瑾道:「正是。」谷嘯風道:「那就有辦法了。咱們趕快去找你的哥哥。」奚玉瑾怔了一怔,說道:「我的哥哥也不會解呀。」
谷嘯風道:「你的哥哥是和公孫璞一同來的,公孫璞會解!」
原來谷嘯風已經從厲賽英的口中知道穴道銅人圖解之事,那日焦奕到王宇庭的山寨報訊,奚玉帆等人判斷這份圖解一定是在老叫化手上。當時谷嘯風雖不在場,事後也從王宇庭口中聽到。
老叫化既然是韓希舜的師父,用的當然也就是穴道銅人圖解的功夫了。而公孫璞學過這種點穴功夫,則是谷嘯風早已知道了的。
谷嘯風接著說道:「他們一定是在老叫化所住的地方,說不定因為找不著你們,已經和那老叫化打起來了。咱們扶辛大哥去吧。」一人一邊,架著辛龍生的臂膊,懸空將他架了起來,立即展開輕功,飛快的向回頭路跑。辛龍生滿肚皮的氣,認為這是平生從所未有的奇恥大辱,但性命要緊,無可奈何,也只好任憑他們擺布了。
跑到山谷入口之處,隱隱聽得兵器碰擊之聲,奚玉瑾大喜道:「谷大哥,你料得不差,他們果然是在這裡和老叫化動手了。」
公孫璞、奚玉帆和厲賽英三人正在和那老叫化斗得難分難解,忽聽得谷嘯風的聲音叫道:「奚大哥,玉瑾已經脫險了!」谷嘯風人還未到,先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他報訊。
奚玉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嘯風,當真是你?你們在哪裡?快來呀!」
谷嘯風放下了辛龍生,讓奚玉瑾獨自照顧他,飛快的就跑過去。
老叫化正在使出剛猛絕倫的伏魔掌法,公孫璞正面防禦,把他的掌力接去了十之七八。但由於奚玉帆分了心神,仍是不免給他的掌力波及。
谷嘯風如飛趕至,「刷」的一劍,就向老叫化刺去。老叫化打狗棒一揚,使了個「絞」字訣,竹棒壓著劍脊,一翻一絞,谷嘯風虎口發熱,但長劍仍然握得很牢,一招「夜叉探海」,劍向前伸,把所受的對方力道卸去,而且還迅速的還了一招,竟然迫使那老叫化也不能不退後一步。
老叫化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班小輩,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再打下去,老叫化只怕要糟!」
其實並不是谷嘯風特別厲害,而是因為老叫化已經打了半個時辰,氣力比不上剛才了。論本身的功力,谷嘯風只是稍在奚玉帆之上,而在公孫璞之下的。
奚玉帆給老叫化的掌力波及,也是不由自已的退了一步。谷嘯風道:「帆哥,你去照應他們吧,我來替你。」奚玉帆道:「他們在哪裡?」谷嘯風道:「喏,你瞧,他們不是來了!」原來奚玉瑾扶著辛龍生走路,走得甚慢,此時方始轉過山坳,現出身形。
「啊,妹妹,你沒事吧?」「啊,哥哥,咱們終於見著了,你沒傷吧?」兩兄妹同時叫出聲來。奚玉瑾將辛龍生放下,喜不自勝地跑上去迎接她的哥哥。
老叫化「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小子還要向我討還妹妹嗎?我早說過他們沒事,你偏偏不信!」呼的一掌,將公孫璞迫得閃過一邊,沖開缺口,便跑出去。
奚玉瑾道:「這老叫化還不算得太壞,由他去吧!」
公孫璞、奚玉帆等人見奚玉瑾和辛龍生已經來到,當然也就不想和那老叫化再斗下去了。
谷嘯風道:「這位辛公子給老叫化點了穴道,公孫大哥,請你快去幫他解穴。」
忽聽得「乒」的一聲,板門推開,石屋裡跑出一個人來,咿咿呀呀地呼叫,正是老叫化那個啞巴徒弟。原來他的內功造詣亦頗不弱,經過了一個時辰之後,已經運氣自己解開了穴道。
啞巴向奚玉瑾怒目而視,奚玉瑾笑道:「你別怪我,我要逃跑,剛才不能不點了你的穴道。你的師父已經走了,你趕快跟他去吧。」指了指老叫化逃跑的方向,啞巴面色緩和許多,果然聽從奚玉瑾的話,乖乖的去追他的師父了。
在這時間,公孫璞也已替辛龍生解開了穴道。
辛龍生穴道解開,滿面羞慚,無可奈何,只好低下了頭,對公孫璞說了一聲「多謝」。
公孫璞道:「我和嘯風兄是好朋友,大家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辛龍生聽了這話,滿肚皮是酸氣,更覺得不是味兒。
奚玉瑾道:「哥哥,你們怎麼知道要來這兒找我?」
奚玉帆道:「你那封信幸虧剛好給丐幫的焦香主拾獲,是他到太湖王寨主那兒報訊的。」
奚玉瑾喜道:「原來你們都是在王宇庭那兒嗎?」奚玉帆道:「不錯。」
奚玉瑾道:「我和龍生也正是奉了他師父之命,想到王宇庭那兒。」
奚玉帆道:「那就再好也沒有了,咱們可以……」
他想說的是「咱們可以同行。」剛說到一半,辛龍生忽地說道:「奚大哥,我恐怕不能和你們同行了。玉瑾,你若要去,你就跟你哥哥去吧。」
奚玉瑾怔了一怔,道:「你要去哪兒?」
辛龍生苦笑道:「我,我恐怕是受了一點內傷,我要趕快回去請師父幫我調治。」
其實他雖然是受了一點傷,卻並非是什麼不得了的內傷。這只不過是他的一個藉口,不願意和谷嘯風同在一起而已。
奚玉瑾道:「這兒離太湖更近,王寨主也是一位內家高手。」言下之意,當然是想勸丈夫就近到太湖療治。
辛龍生道:「內功的路子不同,我看還是讓師父幫忙我運功療治的好。」
這是關係他性命的事情,他既然這樣說,眾人自是不便勉強他了。
奚玉瑾七竅玲瓏,一看他的神色,已知他的心思,暗自想道:「我再勸他,只怕他要連我也起疑了。唉,他心胸如此狹窄,卻叫我如何與他相處一生?」但為了避免嫌疑,也就只好說道:「你要回去,我當然陪你回去。」
奚玉帆道:「你受了傷,我和厲姑娘一同送你回去吧。」要知他雖然對辛龍生並無好感,但畢竟是他的妹夫。他只道辛龍生當真是受了內傷,自是放心不下。
辛龍生淡淡說道:「不敢有勞。」奚玉帆眉頭一皺,說道:「自家人客氣什麼,你們有什麼事情要告訴王寨主,可以請嘯風兄轉達。」
辛龍生這才說道:「也好。」但卻回過了頭,對奚玉瑾道:「你告訴他吧。我的精神不大好,恐怕說得不清楚。」
奚玉瑾滿肚皮不舒服,外表還不能不裝出落落大方的樣子說道:「好,那我就替你說吧。也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不過是文大俠要把他這邊的情形告訴王寨主而已。」
奚玉瑾把所要說的事情一一告訴了谷嘯風,谷嘯風道:「好,我會替你轉達的。」當下他們就各自分道揚鑣了。奚玉帆兄妹與辛龍生、厲賽英四人到杭州去,公孫璞陪谷嘯風回太湖王宇庭那兒。焦奕事情已了,也要到丐幫的總舵稟報。
這次和奚玉瑾的會面,引起了谷嘯風的許多感觸,一路鬱鬱寡歡。
公孫璞道:「谷兄,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谷嘯風道:「沒什麼,你別胡猜。」
公孫璞笑道:「你瞞不過我的,你是個喜歡說話的人,這半天你卻總共才不過說了幾句話。我猜,你是在想著韓姑娘了,對不對?」
谷嘯風暗暗道了一聲「慚愧」,想起了韓佩瑛託付他的事情,心道:「我見了玉瑾,卻把這件事忘了。」
公孫璞笑道:「你們經過許多風波,方才和好如初,大家自是免不了要惦記對方的。我來的時候,韓姑娘也曾托我打聽你的消息呢。」
谷嘯風心裡感到甜絲絲的,笑道:「公孫大哥,我的朋友中你最老實,想不到你也學會開玩笑了。」
公孫璞道:「那你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在想著韓姑娘?」
谷嘯風說道:「你猜著了一半,我是在想著她父親的事。」
公孫璞瞿然一省,說道:「對啦,聽說韓伯伯是在辛十四姑家裡養病,辛十四姑來到江南,不知把他搬到哪裡去了?」
谷嘯風道:「可不是麼,佩瑛就是為這件事擔憂呀。玉瑾說她剛才曾見著辛十四姑,可惜我卻碰她不著。」
公孫璞道:「我剛才也見著她的。不過,我們就算再見著她,問她,她也一定不肯說實話。」
谷嘯風道:「找著了她,她不肯說,多少也可以探聽一點口風。」
公孫璞道:「就不知她是去哪兒?咱們又是要趕回太湖去的,無法追蹤。」
此時他們還未曾走出那條狹長的山谷,剛剛說到這裡,忽聽得山腳那邊,似乎有金鐵交鳴之聲。
公孫璞道:「奇怪,是什麼人在這裡廝殺呢?難道那老叫化又回來了?不過奚玉帆他們是從另一面下山的,該不會是他們和老叫化在惡鬥吧?」
兩人加快腳步,公孫璞眼快,叫道:「咦,好像是辛十四姑!」
走近一看,果然是辛十四姑!
但她的對手卻不是那個老叫化,而是孟七娘。
原來孟七娘也是特地到江南來找尋辛十四姑和韓大維的,一路追蹤,終於在這裡遇上了。
只聽得辛十四姑笑道:「孟七娘,咱們是幾十年的表姐妹了,何苦為一個韓大維傷了和氣?再說,咱們三個人的頭髮也都白了,他還能夠娶你麼?」口中說話,手底的招數可是絲毫不緩,青竹杖當作五行劍使,已是疾刺七招。
孟七娘怒道:「你別胡說八道,誰和你爭漢子?我是要和你算帳!」
辛十四姑淡淡說道:「算什麼帳啊?」
孟七娘道:「韓大維的妻子是誰害死的?你殺了人,卻嫁禍於我!」辛十四姑道:「哪有此事!第一、她是病死的,與我完全無關!第二、韓大維也並沒有指控你是殺人的兇手啊。嫁禍二字,從何說起?」
孟七娘大怒道:「你還要狡賴?你的毒藥用得很妙,毒死了她也教人看不出痕跡。不過,韓大維已經早就起疑心的,他以為不是你就是我!不錯,他在我的面前沒敢說出來,但她的女兒卻口口聲聲認定我是她的仇人!這件事情,我非和你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谷嘯風本來就要現出身形,跑過去的,聽得這話,不覺呆了,心道:「怪不得佩瑛說她母親死得不明不白,原來是給辛十四姑毒死的,這女魔頭的狠毒,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一口咬定是我謀殺的,好吧,隨你怎樣說好了。可是你要和我算帳,今生可是休想了!嘿嘿,請你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是你迫我殺你!」
說到一個「殺」字,青竹杖盤旋飛舞,暴風驟雨般的向孟七娘攻去。只見四面八方,都是杖影。孟七娘招架得十分吃力,連連後退。
辛十四姑哈哈笑道:「你的功力倒是恢復得很快,可惜和我相差尚遠。你是決計過不了百招的了,我勸你還是早點自尋了斷吧,免得多受折磨!」原來她們二人的本領本是在伯仲之間,只因那次孟七娘和西門牧野、朱九穆這兩大魔頭惡鬥之後,給辛十四姑乘機暗襲,受了重傷,至今尚未痊癒,功力已是只及原來的七成。
孟七娘深知辛十四姑手段狠毒,落在她的手裡,不知要受多少折磨,仍是免不了一死,心道:「我就是死了,也絕不能讓你好活!」
正當她準備使用「天魔解體大法」,自殘肢體,與辛十四姑拼個兩敗俱傷之際,忽聽得一聲大喝,兩個人同時來到。
這兩個人不用說就是谷嘯風和公孫璞了。谷嘯風喝道:「好呀,你這毒婦又在這裡害人,悔不該那天助你脫險!」
就在他們二人將到未到之際,只聽得一聲慘叫,孟七娘倒縱出數丈開外,一口鮮血狂噴出來,人也立足不穩,倒在地上了!
原來「天魔解體大法」極傷元氣,孟七娘只因自份必死,這才決意用這種邪派功夫,拼她一個兩敗俱傷的。待到公孫璞和谷嘯風現出身形,而谷嘯風又在大罵辛十四姑之際,孟七娘知道求生有望,當然就不肯再用這種傷殘自己的打法了。
可是由於她的內功尚未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天魔解體大法」剛剛開始發動,急切之間,卻是不能收發自如,一口真氣運得急了,以致反傷自身。辛十四姑身手何等矯捷,一杖就打中了她,她狂噴鮮血,一半固然是由於給辛十四姑打傷,一半也是因為她的邪派功夫運用得不當之故。
說時遲,那時快,谷嘯風已是刷的一劍,指到了辛十四姑背心的「風府穴」,辛十四姑冷笑道:「你這小子也敢來和我作對!」反手竹杖一撩,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原來谷嘯風這一招「七修劍法」乃是一招七式的,在這剎那之間,他的長劍和辛十四姑的青竹杖已是碰擊了七下。
谷嘯風的內功雖然亦有相當造詣,卻如何能與辛十四姑相比,只覺對方的內力似波浪般湧來,一個浪頭過了,又是一個浪頭,登時虎口酸麻,長劍幾乎就要脫手。
公孫璞連忙張開玄鐵寶傘,擋著辛十四姑的竹杖「當」的一聲,火花四濺,竹杖盪開。
辛十四姑吃了一驚,知道他這鐵傘是件寶物,不敢硬碰,立即一個「移形易位」,以輕靈迅速的身法閃到公孫璞左側,一招「玉女投梭」,青竹杖當作五行劍使,反刺公孫璞的穴道。
公孫璞寶傘一合,卻當成了齊眉棍用,用足氣力,拍開竹杖。辛十四姑不願力敵,用了個「卸」字訣,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公孫璞的招數。
公孫璞的力道用得急了,重心不穩,身向前傾,幾乎跌倒。但辛十四姑剛才給他的寶傘一擊,亦是心頭一震,虎口微微酸麻,有所顧忌,不敢立即反攻。時機稍縱即逝,公孫璞身形一穩,與她再度交鋒。
谷嘯風惦記著孟七娘的傷勢,叫道:「孟姑姑,你怎樣啦?」孟七娘聽了這一聲「姑姑」,面露笑容,說道:「你們趕快把這毒婦打敗要緊,不要顧我。我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聲音並不顫抖,也還相當響亮,谷嘯風放下了心,心道:「不錯,大敵當前,是必須認真對付才行。」於是全神貫注的應付辛十四姑那根竹杖,展開了七修劍法,和公孫璞聯手夾擊敵人。
他哪裡知道孟七娘其實傷得甚重,只因為不想給他看出來,強自運氣,這才能夠好像平常人一樣說話的。孟七娘倚著一棵大樹喘氣,目不轉睛地看這場惡鬥。只見辛十四姑以一敵二,兀自攻多守少。
本來若論雙方實力,辛十四姑已經鬥了一場,是比不上公孫璞和谷嘯風二人的合力的。但辛十四姑勝在經驗豐富,身法輕靈,善於避實就虛,舍強攻弱,故此反而是她占了上風了。
可是她雖然占了上風,心中也是有些著急,暗自想道:「這兩個小子武功非同泛泛,我若不能在百招之內傷了他們,久戰下去,只怕還要吃虧。」
公孫璞和谷嘯風給她一輪暴風驟雨般攻擊,兩人都是幾乎透不過氣來,心裡暗暗吃驚。谷嘯風想道:「這一戰若然落敗,我受傷還不打緊,孟七娘的性命那是必然不保了。」
兩人正給她迫得步步後退之際,孟七娘忽地叫道:「谷少俠快轉乾門,走坎位!」「公孫少俠,快使鐵鎖橫江。」兩人依法施為,谷嘯風果然剛好閃開了辛十四姑的一擊。
只聽得「當」的一聲,公孫璞的寶傘橫胸一擋,果然也剛好盪開了辛十四姑的竹杖。辛十四姑這一招兩式,本來是她的極其得意的殺手絕招,滿以為必定能夠傷得一個,不料給孟七娘喝破,兩者俱都落空。
原來孟七娘雖然武功已失,但武學的造詣和見識是還在的。尤其是對辛十四姑,她更有經驗。她們兩人是表姐妹,彼此的功夫都是熟悉的,她一出聲指點,等於多了一個高手幫忙,形勢登時扭轉!
辛十四姑道:「你死到臨頭,還要饒舌!」孟七娘不理睬她,又叫道:「左轉巽方,右走離位,劍刺空門,傘擋中路!」其時谷嘯風是在左方,公孫璞是在右面,她不用提名道姓,省回多少氣力,二人已經是心領神會,依照她的指點施為了。
不用多久,兩人已反守為攻,完全占了上風。公孫璞喝道:「那日我們救了你,今日也並不想傷你,可是你必須老老實實回答我們的問話,要想逃走,那是萬萬不能!」
谷嘯風接著喝道:「你把韓老英雄藏在哪裡,快說!」
辛十四姑打了個哈哈,也難為她在這激戰之際,居然還能夠好整以暇地笑了出來,說道:「原來你是為了你的泰山來的,韓大維和我的交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能待薄他嗎?你大可不必操心。」
谷嘯風喝道:「少說廢話,我可沒有工夫與你胡扯!你不把韓老前輩交出來,我們絕不放過你!」
此時辛十四姑已是在傘影劍光籠罩之下,恍若籠中之鳥,有翼難飛。輕功多好,沖不開缺口也是沒用的了。
不料辛十四姑卻忽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縱聲笑道:「憑你這兩個小子也能將我阻攔?那是做夢!」
說也奇怪,她口噴鮮血,出招的勁道卻是更勝從前。呼呼呼連環三杖,竟把玄鐵寶傘盪開,遙向谷嘯風胸口刺去。谷嘯風長劍反圈回來,用了一招「閉門推出窗前月」的招式,想要把她的青竹杖封出外門,本來這是一
招極為精妙的防禦劍法,在已經交手的數十招之中,谷嘯風也曾反覆用過幾次,頗為見效的。
不料辛十四姑口噴鮮血,內力突然大長,「當」的一聲,竹杖搭著劍脊,一翻一絞,谷嘯風的長劍竟然掌握不牢,脫手飛出。
公孫璞大吃一驚,連忙撐開寶傘,擋在谷嘯風身前,辛十四姑一聲冷笑,說道:「念在你們曾經幫過我一次忙,我也姑且手下留情,放過你們一次。嘿,嘿,孟七娘,你若不死,咱們後會有期!」冷笑聲中,已是一溜煙似的跑了!
孟七娘頹然說道:「可惜!可惜!」
谷嘯風卻是頗為詫異,心道:「想不到這女魔頭,居然會發慈悲。」奇怪她剛才既然是咬牙切齒的要殺孟七娘,如今自己這邊已是一敗塗地,她卻為何不取孟七娘的性命?
孟七娘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她不是不想取我性命,她是無能為力了。她剛才用的是天魔解體大法。」
原來「天魔解體大法」是一種極為歹毒的邪派功夫,在自殘肢體之後,功力可陡增一倍。辛十四姑的功力本來稍勝公孫璞一籌,陡增一倍之後,公孫璞當然抵擋不住了。
但用這種邪派功夫,卻是極傷元氣。而且也只能收暫時的功效,時間稍長,不但增加的功力消失,而且還要受傷的。假如公孫璞和谷嘯風敢於追上去和她纏鬥的話,辛十四姑定跑不了。
谷嘯風道:「孟姑姑,你安然無事,我們也就放心了。這女魔頭咱們以後慢慢和她算帳。」
孟七娘忽地苦笑道:「我恐怕是不行啦。」口角沁出血絲,頹然地倒了下去,雙頰燒得火紅。
谷嘯風大驚道:「孟姑姑,你怎麼啦?」可憐孟七娘嘴唇開闔,卻已是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
原來孟七娘則才只是憑著一口真氣,勉強支撐的,如今強敵一走,這口氣一松,她也就支撐不住了。
幸而公孫璞對正邪各派功夫都是略有所知,一看就知孟七娘剛才也曾用過天魔解體大法,這是真氣反傷自身的跡象。
公孫璞道:「孟老前輩恐怕是走火入魔了!」谷嘯風大驚道:「這怎麼辦?」
原來公孫璞的父親公孫奇就是因「走火入魔」致死的(事詳拙著《狂俠天驕魔女》),是以公孫璞知道「走火入魔」的厲害。
公孫璞道:「幸而她的走火入魔只是剛剛開始,她的天魔解體大法也只是稍稍用了幾分,元氣雖然大傷,尚未絕望,大概還可救治。谷兄,你助我一臂之力,咱們用本身的真氣助孟老前輩治傷。」
當下兩人各以右掌,抵著孟七娘的掌心,公孫璞的內功極為精純,谷嘯風的少陽神功更是正宗的上乘內功,兩人以真氣輸入孟七娘體內,過了一會,只見孟七娘面色漸漸紅潤,自己也能運氣活血舒筋,和外來的助力配合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孟七娘道:「行啦,多謝你們了!」
谷嘯風功力較弱,此時亦已是累得大汗淋漓,放開了孟七娘的手,吁吁地直喘氣。
孟七娘嘆道:「嘯風,我以為你也是恨我的呢,為什麼你要救我?」
谷嘯風道:「孟姑姑,我小時候你不是也曾救過我一次性命的麼?那次我跌在急流激湍的山澗里,多虧你把我拉了起來,我還記得那年我剛好是十歲。」
孟七娘露出笑容說道:「好孩子,這麼遠的事情,多虧你還記得。」
谷嘯風道:「所以佩瑛和我說起她的母親死得不明不白,懷疑你也可能是兇手之時,我說你決計不會毒殺她的母親的,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孟七娘苦笑道:「多謝你信任我。其實我也不像你說的這麼好,我做了許多錯事。勾結朱九穆和西門牧野這兩個大魔頭,害得你的韓伯伯家破人亡,就是我追悔莫及的錯事之一。」
谷嘯風道:「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也就不必再提了。好在韓伯伯如今還在人間,佩瑛也早已安然脫險。」
孟七娘道:「不過,我還是要對你說的。」喘著氣,臉上泛起一片紅潮,似乎要說又說不出來。
谷嘯風道:「孟姑姑,你歇歇,以後再說不遲。」
孟七娘道:「不,我不說心裡就不得安寧。唉,我已經是一把年紀了,對你說也無妨了。
「辛柔荑和我和韓大維少年時候是好朋友,我們兩人都是心裡在喜歡他,辛柔荑妒忌我,我也妒忌她,我以為他要娶辛柔荑,辛柔荑以為他要娶我,不過後來韓大維娶了妻子,卻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卻是另一個武功和名氣都比不上我們的女子!」
谷嘯風心裡想道:「韓伯母溫柔賢慧,可要比你們好得多!」這話他當然只是藏在心裡,沒說出來。
孟七娘繼續說道:「韓大維屋後的那座山有個隱秘的幽谷,是要從水簾洞鑽進去的,我無意之中發現,便搬到那裡去住。其後辛柔荑也來了。我的用意不過是想靠近他,見不著他也好,辛柔荑的用心可是狠毒之極,她假裝處處關心韓大維,暗地裡卻找機會害他妻子,而且還令得他疑心是我。後來的事,你已經知道,也就不必我說了。」
谷嘯風安慰她道:「韓伯伯是個精明能幹的人,一時糊塗,終究會明白真相的。」孟七娘嘆口氣道:「但願如此。對啦,我還沒有問你呢,聽說你和佩瑛鬧翻了,有這件事嗎?佩瑛可是一位好姑娘,你莫對不住她才好。」
谷嘯風面上一紅,說道:「這件事早已過去了。」公孫璞笑道:「他們都快要成婚了呢。」孟七娘喜道:「真的嗎?這就好了!」谷嘯風道:「佩瑛現在就是放心不下她的爹爹,故此叫我到江南尋找。」孟七娘道:「我更是不放心韓大維在這毒婦手上。」說了這句話,忽然低下頭來,好像是在思索什麼。
谷嘯風道:「是呀,可惜給這毒婦走了。現在什麼線索也沒有了。」孟七娘忽地抬起頭來,說道:「我倒找到了一個線索,韓大維說不定就是在那個地方。」谷嘯風喜出望外,連忙問道:「什麼地方?」孟七娘道:「湘西某處。不過這個地方是一定要我陪你們去才行的。」
谷嘯風道:「你老人家的身子……」
孟七娘道:「多謝你們的幫忙,我現在雖然又耗損了幾年功力,行動還是可以的。」
谷嘯風道:「不如你告訴我這個地方,讓我去找。你養好了身體再說吧。」
孟七娘道:「不,你、你不知道,這地方是你不能去的。所以我也不能告訴你,除非我和你一同去。」
谷嘯風思疑不定,不過他知道孟七娘的脾氣也是相當怪僻,心裡思疑,口裡卻不敢多問。
公孫璞道:「不過,我們是還要迴轉王宇庭那兒給他報訊的。孟老前輩,你不如和我們先到西洞庭山,稍歇幾天,恢復了精神再去吧。」
孟七娘道:「我不想見王宇庭!那個地方,要去現在就去!」
谷嘯風沒有辦法,說道:「不如這樣吧,我和孟老前輩先走。你見過了王總寨主再來。你已經知道我們是往湘西的,在路上我也會給你留下標記。」公孫璞沒有另外的辦法,也就只好如此了。正是:
人間多少離奇事,虎穴龍潭走一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