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柔情暗自纏佳士
2024-04-25 18:23:38
作者: 梁羽生
惡陣安能困孽龍
祝大由與鄭友寶知道闖了禍,哪裡還敢再說一句,就像夾了尾巴的兩條狗一樣,跟著陷空道人灰溜溜地走了。
厲賽英暗暗叫了一聲「好險!」當下就走過去察看奚玉帆所受的傷。
只見奚玉帆面如土色,大汗淋漓,頭頂還發散著白蒙蒙的蒸汽。厲賽英暗暗吃驚,心道:「他受的傷可是很不輕啊!」但雖是吃虧,卻也佩服奚玉帆的內功了得,想道:「他受了宮伯伯的七煞掌之傷,才不過一個月,如今又受了化血刀的傷,居然還能夠熬得住。倘若換了是我,只怕也是不能。」
奚玉帆掙扎著站起來,說道:「多謝姑娘拔刀相助之恩,大恩不敢言報……」他強自支持,說得十分吃力,喘息之聲,厲賽英都聽到了。
厲賽英噗哧一笑,按住了他,讓他坐下,說道:「現在不是說客氣話的時候,讓我給你治傷。」
厲賽英給他把了把脈,只覺得他的脈息倒還沒有零亂,暗自思忖:「幸虧他的內功深厚,短期內大概可以沒有性命之憂,不過化血刀之傷應該如何治法,爹爹可沒有教過我,我在公孫璞面前誇下海口,說是定能將他治好的,這怎麼辦呢?」
奚玉帆看出她面有難色,喘了口氣,說道:「我書房裡有一壇九天回陽百花酒,請、請你——」九天回陽百花酒並不是化血刀的對症解藥,但可以祛除陰寒之毒,對他的傷多少有點好處,是以奚玉帆想叫厲賽英扶他進去取酒,但一想到對方是個少女,話到口邊,卻是不便出口。
厲賽英道:「好,我扶你進去。不過,恐怕九天回陽百花酒也不能治本吧。」
奚玉帆見她雙手來扶,身子貼近,香澤可聞,不覺面上一紅,訥訥說道:「我、我可以自己走。」
厲賽英道:「唉,你這人怎的如此迂腐,讓我扶你又有什麼打緊?好,你不要我扶,你就告訴我書房在哪裡吧!」心裡卻在想道:「這人倒是個誠樸君子,在這性命關頭,他也還要避嫌。」
厲賽英找到了那壇九天回陽百花酒,拿了出來,只見奚玉帆已經暈倒地上,叫他不醒,不過呼吸雖然微弱,卻未斷絕。
「怎麼辦呢?我在這裡等他醒來,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我聽爹爹說過九天回陽百花酒的功用,這酒是只能治修羅陰煞功之傷的,即使等到他醒來,我也不知要服侍他多久才能脫身,而且還沒有醫好的希望。我怎能長年累月的對著一個病人?但若撒手不管,在公孫璞面前可是不好交代。」厲賽英是個要面子的姑娘,不覺有點左右為難,躊躇莫決了。
厲賽英心煩意亂,想道:「九天回陽百花酒雖然不是對症解藥,也有培元益氣之功。且灌他喝幾口藥酒再說。」
酒香撲鼻,厲賽英忽地心念一動,想起父親和她說過的有關「走火入魔」的知識,「走火入魔」初起之時,有時是寒毒發作,有時是熱毒發作,到了症狀更深的時候,那就寒毒熱毒都可能同時並發了。她又記得父親說過九天回陽百花酒是治療寒毒的無以上之的妙藥。
厲賽英暗自思量:「這九天回陽百花酒雖然不能除走火入魔之災,但可以助爹爹驅除寒毒,也是不無好處。奚玉帆練的是正宗內功,從今日的情形看來,他的內功造詣還當真不錯呢!爹爹想要的內功心法,恐怕他也是知道的。」
剛剛想至此處,忽見有兩個人匆匆跑來,一個叫道:「少谷主,你怎麼啦?」一個喝道:「這女子是誰?」
原來這兩個人,一個是奚家的管家,一個是奚玉帆的老僕,他們都是不懂武功的,剛才聽得園中廝殺之聲,嚇得躲了起來,待到聲沉響寂,這才敢從裡面出來。
厲賽英道:「我是你們少谷主的朋友,他剛剛受了傷,我正在給他醫治。」
那老僕人道:「公子傷得重嗎?要多少時候才能醫好?」
厲賽英道:「傷得不輕。要醫好嘛,恐怕最少也得一年半載了。」
老僕人大驚道:「一年半載,這怎麼辦呢?」
厲賽英皺了皺眉,心裡想道:「能醫好已是萬幸,你們還計較時間?」
那管家的說道:「小姐,你是剛從外地來的吧?你不知道,長江的水寇頭子史天澤已經接受了蒙古的冊封,自立為王,目前正在騷擾長江沿岸呢,戰火恐怕會延到此地。公子若是要一年半載才能醫好,這可危險得很哪!」
那老僕人說道:「我們本來有幾十個家人的,公子都叫他們過江投軍去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不懂武功的人,強盜來了,我們可是毫無辦法抵擋的,小姐,你可以留在這裡嗎?」
厲賽英聽了他們的說話,登時有了一個主意,原來她早就想過要把奚玉帆帶回明霞島的,但一直躊躇未決,此時不由得想道:「反正他不能在家醫治,我帶他回明霞島去是救他一命,他決不能說我不顧廉恥。」她找到了這個「理由」,自覺心安理得,於是說道:「我是你們公子和小姐的好朋友,你們如果信得過我,我可以帶他到另一個地方醫治。你們就留在這裡給他看守門戶吧。」
管家和老僕平日是見慣了奚玉帆兄妹和江湖上的人物來往的,是以聽了厲賽英的話,並不覺得奇怪,兩人都是歡天喜地的答應了。
且說奚玉帆昏迷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始漸漸有了知覺。迷迷糊糊之中,只覺得好像在雲裡霧裡一般,隨風飄蕩,搖呀搖呀,一會兒升高,一會兒降低。
耳邊忽聽得一個圓潤嬌甜的悅耳聲音說道:「奚公子,好了,你醒來了!」
奚玉帆張開雙眼,只見一個少女坐在他的身旁,似曾相識。
奚玉帆怔了一怔,道:「你是誰?」
那少女噗嗤一笑,道:「這樣快你就忘記我了?」
一陣海風吹來,奚玉帆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神智漸漸清醒,驀地想了起來,失聲叫道:「原來你就是那天救我的那位姑娘,我還沒有向你道謝呢。陷空賊道那一伙人呢,給你打敗了麼?」
厲賽英道:「他們給我嚇跑了。也難怪你想不起我是誰,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
奚玉帆吃了一驚,說道:「三天三夜?這裡是什麼地方?好像是在船上似的?」
厲賽英笑道:「一點不錯,是在船上。」
原來厲賽英置了一條相當大的船,這條船本來是揚州一個鹽商所有,用作遊艇的,只因逃避戰火,是以把多餘的遊艇賤價而沽。船中一切布置,甚為華麗。厲賽英把船艙間開,給奚玉帆作臥房。四面油漆屏風,珠簾半卷,就像一間雅致的繡房一樣。若不是因為海中有風浪,奚玉帆剛剛醒來,就不會感覺得是在船上了。
奚玉帆恍如置身夢中,說道:「怎的我會到了船上?我的家人呢?」
厲賽英道:「你的家人告訴我,長江水寇史天澤與蒙古韃子勾通,興兵作亂,戰火恐將波及揚州。是以我和他們商量之後,決定將你帶到一個地方醫治。你的傷恐怕沒有一年半載,難以痊癒。只有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才能讓你安心養傷。」
史天澤騷擾長江沿岸的事情奚玉帆是知道的,當下嘆了口氣,說道:「我給你添了太多的麻煩了,真不知要如何感激你才好?但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呢?」
厲賽英道:「實不相瞞,我是受了你的一位朋友之託,來照顧你的。他知道你受了黑風島主的七煞掌之傷,要我無論如何將你醫好。」
奚玉帆道:「那位朋友是誰?」
厲賽英道:「是公孫璞,和他在一起的那位宮姑娘和我是姐妹之交。」
奚玉帆道:「原來如此。」心裡想道:「如果是公孫璞在這兒,我現在所受的化血刀之傷倒是不用擔憂了。不過他和宮錦雲要趕往金雞嶺,他們又焉能知道我會碰上這件意外之事?」
厲賽英好像知道他的心意,說道:「你不用擔憂,化血刀的傷我雖然不會醫治,但我的爹爹一定能夠替你醫好。」
奚玉帆道:「對啦,我還沒有請教姑娘你的高姓大名呢?不知令尊是哪位武林前輩?」
厲賽英報了自己的名字,接著說道:「家父厲擒龍。我們家住在東海的明霞島上。」
奚玉帆不知道厲擒龍是何等人物,心裡想道:「這位厲姑娘本領如此了得,她的父親自必是一位海外高人了。」問道:「這麼說,你是要和我到明霞島你的家了?」
厲賽英道:「正是。明霞島的風景很美,你會喜歡它的。你剛剛醒來,不宜說太多話。今天就說到這裡為止,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睡吧。」
奚玉帆想到在這一年之內,要與中原的朋友隔開,卻是不禁有點黯然神傷了。
奚玉帆練有少陽神功,又有九天回陽百花酒這種功能補氣培元的妙藥,是以過了幾天之後,他的傷雖然未好,但精神卻已恢復幾分,可以走出船頭觀賞海景了。
風帆疾駛,過了兩天,只見一片青綠,明霞島已是出現在眼前,海風吹來,花香如酒。
上了岸,厲賽英走在前面帶路,帶著奚玉帆在花中小徑穿過,走了一程,忽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咦」了一聲。
奚玉帆正自陶醉在美景之中,給她嚇了一跳,說道:「你怎麼啦?這島上有毒蛇嗎?」他還以為厲賽英是發現有蛇。
厲賽英道:「這島上是沒有蛇的,不過,我有點害怕是來了鱷魚。」
奚玉帆詫道:「我雖然沒有住過海島,但也知道鱷魚是在水裡的,它會登陸的嗎?」
厲賽英道:「我說的是海盜來犯。」
奚玉帆道:「你爹爹的本領那麼了得,還會害怕海盜?」厲賽英道:「爹爹的手下雖然不多,也有百數十人,咱們上了岸已有半炷香的時刻了,尚未見有人迎接,我覺得有點奇怪!咦,你可聽見了?」
奚玉帆凝神靜聽,一陣風吹來,隱隱聽得西北角上似有聲音。
厲賽英拉著奚玉帆往西北方奔去,走進一個林子,一個蒼頭走了出來,又驚又喜地說道:「小姐,你回來了,這位相公是——」厲賽英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正要和他拜見爹爹,爹爹呢?」那老蒼頭道:「小姐,你回來得正好。島上來了強敵,島主正在應付他們。」
厲賽英道:「是喬拓疆那一夥嗎?」
那老蒼頭道:「正是,他們就在前面那個草坪。島主不許我們走近。」
厲賽英道:「這位奚相公交給你照料,他身上有病,你小心保護他。奚大哥,我過去看看就來。」
那老蒼頭好生失望,他本以為小姐帶回來的這個少年是個好幫手,卻不料是個病人。
厲賽英走進林子,只見樹木叢中,亂石堆里,埋伏有她的家丁。原來這些人對明霞島主甚是忠心,島主雖然不許他們走近,他們卻也不敢遠遠躲開。
只聽得一個粗亢的聲音說道:「厲島主,喬某當年多謝你的厚賜,賞了我一掌,今日喬某幸有寸進,特來報德!」
厲擒龍冷笑道:「你不要說反話了,你意欲如何,劃出道兒來吧!」
喬拓疆道:「我們兄弟六人,練了一套功夫,不知管不管用,特地請教島主的高招。我們無意以眾凌寡,不過我們練的這套武功是必須六人同上的,因此,請島主也選出六位高手,咱們印證印證如何?」
明霞島主的家丁個個都會武功,但卻不過是一些粗淺的功夫,用之對付普通的海盜有餘,用來與一流高手過招,那就定是不堪一擊了。是以喬拓疆提出六對六,聽來好似公平,實是分明以眾凌寡。
厲擒龍心頭火起,縱聲笑道:「你們既然是衝著我厲某而來,我接你們的高招便是!是勝是敗,都和明霞島其他的人無關!」
厲賽英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他們有備而來,爹爹只憑一雙空手對付他們,恐怕未免是有點輕敵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喬拓疆冷笑說道:「這麼說,你是單獨一人斗我們六個了?」
明霞島主道:「不錯,我倒要看看你們練了一套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喬拓疆豎起拇指說道:「好,看在你這點豪氣分上,我們只和你作個了結,絕不傷害你的手下就是!」
明霞島主冷笑道:「你們要想傷我,只怕也沒有那麼容易吧?閒話少說,看掌!」冷笑聲中,身形一晃,倏然間已是一掌劈到了喬拓疆的面門!
喬拓疆「嘿」的一聲叫道:「好快!」吐氣開聲,還了一招大摔碑手,大摔碑手用的是剛猛無倫的掌力,喬拓疆自忖功力與明霞島主相差不遠,只須與他硬拼數招,陣勢即可合圍,那就穩操勝算了。
明霞島主焉能容得他們從容布置?一出手便是以快打慢的手法,喬拓疆一掌拍出,陡然間只見明霞島主的影子已在他的面前消失,喬拓疆一掌擊空,叫道:「二弟,小心!」說時遲,那時快,明霞島主已是身移步換,到了一個虬髯漢子的面前。
這虬髯漢子名叫鍾無霸,在他們這幫人中,武功僅次於喬拓疆,用的是一個獨腳銅人。
喬拓疆與鍾無霸抵擋正面,採取以逸待勞的打法,那四個頭目輪番上來騷擾,亦有牽制之功,明霞島主的落英掌法本以輕靈飄逸見長,用重手法打了幾十招,傷不著敵人,不覺已是額頭見汗,有點力不從心了。
厲賽英大為著急,不理那老僕的阻攔,倏地就跳了出去,叫道:「爹爹,接劍!」
厲賽英用的這口寶劍是父親傳給她的,有斷金截鐵之能,出手化作了一道青虹,飛進了那個正在激鬥的圈子。
喬拓疆躍起搶劍,明霞島主一掌拍出,喝道:「有本領你就接下給我看看!」
那口寶劍給明霞島主的劈空掌力一逼,筆直的向喬拓疆射去,喬拓疆吃了一驚,不敢硬接,連忙側身閃躲,只聽得「當」的一聲,那口寶劍撞著了鍾無霸的獨腳銅人,反彈回來,恰好給明霞島主接在手中。
明霞島主得了寶劍,神威大震,登時暴風驟雨般的向敵人殺去。鍾無霸舞起獨腳銅人,只聽得叮噹之聲不絕於耳,銅屑紛飛,轉眼之間,銅人身上已是傷痕斑駁。
可惜明霞島主畢竟是寡不敵眾,仗著寶劍,開始的時候,搶了上風,沒有多久,又給對方反奪先手,那六合陣也越圍越緊了。
厲賽英明知敵人比自己強得多,但怎忍見父親獨受圍攻?父親既然不能取勝,她銀牙一咬,也就不顧一切地跑上去了。
明霞島主叫道:「英兒,你給我遠遠地走開!」
厲賽英叫道:「爹爹,是生是死,咱們父女都在一起!」
明霞島主怒道:「你這丫頭,膽敢不聽我的話了!」心神一分,險些給喬拓疆打著。
厲賽英道:「爹爹,你捨得離開女兒麼?請恕女兒這次不能聽你的話了。」
說話之際,厲賽英已是拔出一柄短劍,向一名頭目攻去。這把短劍是她母親生前所用之物,也是十分鋒利的一柄寶劍。厲賽英的輕功甚是不弱,以短劍作近身搏鬥之用,招數更為險狠,那個頭目竟然給她迫退。
喬拓疆一抓向她抓下,哈哈笑道:「好,我就成全你這孝女的心愿吧!」
明霞島主掌中夾劍,掌劈喬拓疆,劍刺鍾無霸,叫道:「英兒,用穿花繞樹身法避強就弱!」他知道女兒的脾氣,既是攔阻不來,只好指點她的打法。
喬拓疆化解了明霞島主的掌式,厲賽英已是躍過一邊。她雖然沒有被喬拓疆抓著,但胸口亦似受石頭擊了一下似的,隱隱作痛,呼吸為之不舒。
厲賽英避開喬、鍾兩個強敵,在六合陣中,穿花蝴蝶般的穿來插去,與那四個頭目游斗。父女同心合力,形勢稍微好轉。可是要想突圍,卻是談何容易?
厲賽英氣力漸感不支,激戰中鍾無霸的獨腳銅人攔腰打來,厲賽英飄身一閃,從兩名頭目刀劍交插的縫中穿過,身法稍微慢了一點,刀光過處,削去她頭上的一縷青絲。她自己還未知覺,她那個老僕已是不由得失聲驚呼,這個老僕人就是厲賽英剛才叫他「照料」奚玉帆的那個老僕人,此時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厲賽英身上,為她捏著一把冷汗,哪裡還記得要「照料」奚玉帆。
奚玉帆按捺不住,倏地就從隱蔽之處跑了出來,逕自向厲賽英跑去了。
厲賽英大驚道:「你來做什麼?丁大叔,快點將他拉回去!」
話猶未了,對方的一名頭目已是飛出了三柄匕首,兩柄打奚玉帆,另外一柄卻射向那個隨後追來的老僕人。
這老僕人慌不迭地追上去,正在張開喉嚨大叫,「奚相公,回來,回來,回……」那柄匕首恰好穿過他的喉嚨,那第三句「回來」哽在喉頭,未曾叫得出來,就倒在血泊中了!
奚玉帆長劍一揮,一招「亂披風」的劍法把兩柄匕首打落。咬了咬牙,鼓一口氣,衝到了厲賽英的身邊。
他雖是抱病在身,但因練有少陽神功的底子,在這緊急關頭,本能的發揮了出來,竟是超過了他平時所能使用的「極限」。這情形就像遭遇火災的時候,被困在危樓的人一樣,平時怎也不敢下去的,危急關頭,自自然然就跳得下去了,而且常常會出乎他本人的意料之外,竟未受傷。
喬拓疆正自一抓向厲賽英抓下,明霞島主的長劍又剛好給鍾無霸的銅人擋住,一時間來不及為她救招。厲賽英心神大亂,眼看就要給他抓住,奚玉帆陡地一聲大喝,一招「李廣射石」,儼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劍尖吐出碧瑩瑩的寒光,指到了他的背心。
喬拓疆是個識貨的行家,聽得背後金刃之聲,心頭一凜:「想不到這島上還有一個強手!」他的背心焉能給奚玉帆刺中,當下只好放鬆厲賽英,反手一彈,「錚」的一聲,彈開奚玉帆的長劍。說時遲,那時快,明霞島主已是連環三劍,殺退了鍾無霸,閃電般的又向喬拓疆攻了過來,喬拓疆忙於應付明霞島主,來不及向奚玉帆再施殺手了。
厲賽英又驚又喜,叫道:「你怎麼可以絲毫不顧自己!」
奚玉帆道:「我這條性命是你救的,大不了為你送掉,那也是應當的!」
奚玉帆是個至誠君子,心中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並沒考慮到所說的話是否會給人誤解的。尤其在這樣緊急的關頭,他還能夠推敲辭句?
厲賽英聽在耳中,心裡可是甜絲絲的有說不出的舒服,想道:「不枉我救了他一命,他當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此時奚玉帆已是陷在陣中,厲賽英要拉也是不能將他拉出去的了。厲賽英銀牙一咬,說道:「奚大哥,多謝你了。好吧,咱們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明霞島主聽得女兒叫這少年做「奚大哥」,倒是不覺一怔,說道:「他不是公孫璞嗎?」厲賽英道:「他是百花谷的奚少谷主,女兒特地帶他來見你老人家的。」她只能簡簡單單地說兩句話,內里因由,自是不能細說了。
明霞島主心裡想道:「原來英兒看中了他,這也是緣分。百花谷奚家是中原有名的武學世家,倒也還算得門當戶對。」
喬拓疆獰笑道:「好,叫你們父女翁婿同往地府團圓吧!」他以為奚玉帆定是明霞島主的女婿無疑,卻不知他們根本尚未曾談過一句有關男女私情的話的。奚玉帆面上一紅,卻也無暇分辯。
明霞島主縱聲笑道:「好女兒,你很有眼力,沒有選錯了人!爹爹拼了這條老命,也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明霞島主抖擻精神,一柄長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劍中夾掌,每發一掌,都是帶著勁風。奚玉帆跳躍不靈,就牢牢的像打樁一樣把雙足釘在地上,左來左擋,右來右擋,一口青鋼劍盤旋飛舞,竟也遮攔得住。當然在喬、鍾兩個強手攻他的時候,他就必須明霞島主來給他化解了。
奚玉帆的百花劍法以輕靈奇詭見長,他跳躍不靈,劍法的功效不免打了一個折扣,好在劍路奇詭,那四個頭目從未見過這套劍法,摸不清虛實,一時間也不敢強攻。他們這邊以三敵六,居然可以勉強扳成平手了。
不過奚玉帆畢竟是有病在身,憑著一時氣血之勇,抵擋著敵人的圍攻,過了數十招之後,也就覺得有點力不從心,遮攔不住了。他的身體,究竟不是鐵鑄的啊!
厲賽英對他又是感激,又是為他著急,把心一橫,想道:「我和他一同死去,那也不是很好嗎?我從來沒有知心的朋友,想不到現在卻找到了。人生得一知己,夫復何求?」想至此處,索性把生死置之度外,心情倒是坦然了。
喬拓疆這邊正在再次占到上風!六合陣的包圍圈越縮越小之際,忽聽得有人長嘯而來,嘯聲宛若龍吟,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喬拓疆吃了一驚,把眼望去,只見一個青袍老者業已來到不遠之處。
這青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黑風島主宮昭文。他這一下突如其來,不但喬拓疆這邊的六個人都是大吃一驚,奚玉帆因為不明他的來意,也是不覺心神為之一亂了。
黑風島主哈哈笑道:「我來得可是正合時候,嘿嘿,明霞島主的絕世武功,喬兄、鍾兄驚世駭俗的本領,這都是難得一見的啊!難得你們大發『雅興』,在這裡『印證』武功,令我大開眼界!嘿嘿,哈哈!嘿嘿!哈哈!我可真是端的好眼福啊!好眼福啊!」
他把雙方的性命相搏,輕描淡寫的稱為「大發雅興」,「印證武功」,而且把喬拓疆和鍾無霸一律稱之為「兄」,這分明是要袖手旁觀,兩不相幫的了。
喬拓疆深知黑風島主心狠手辣,初時見他來到,不免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老魔頭和明霞島主有數十年的交情,遠在與我的交情之上,他若出手相助明霞島主,我們六個人只怕都是插翼難飛,凶多吉少的了!」待至聽了他的這番說話之後,這才轉憂為喜,心道:「只要他袖手旁觀,我就可以穩操勝算!」
可是正因為他深知黑風島主心狠手辣,一喜之後,跟著立即想到:「莫非他是意欲我們兩敗俱傷?我們鷸蚌相爭,他卻是漁翁得利!」
厲賽英叫道:「宮伯伯,你可不能袖手旁觀!」
喬拓疆也在同時叫道:「當今之世,只有明霞島主的武功能夠與你並駕齊驅,你不如趁這機會將他除掉,獨霸天下?」
黑風島主不置可否,笑道:「你這算盤倒是打得很如意,不過,我可還得好好想想,這到底值不值得?」
厲賽英情急叫道:「宮伯伯,你的七煞掌是怎樣練成的?你豈能用七煞掌來對付我的爹爹?千萬不要聽他們唆擺!」
黑風島主冷冷說道:「多謝你提醒我了,不錯,我的七煞掌是多得你的爹爹幫助,方始練得成功的!」
明霞島主喝道:「英兒,不許這樣說!宮兄,你知道我生平不願受人恩惠,你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我領你的情,但必須是出於你的自願,我決不勉強你!你若是想乘人之危,將我除掉,那我也決不向你求饒!」這番話充分表現了他的傲氣,可是在「傲氣」之中,卻也隱瞞不住他想要黑風島主相助的心情。
喬拓疆連忙叫道:「黑風島主,你若肯與我們聯手,我們只要厲擒龍的一條性命,這明霞島上的一草一木,我們都不染指,全都歸你!另外,還有兩船寶貨,請你哂納!」
黑風島主縱聲笑道:「這樣說,你們給我的好處,可是很不少呢?」
厲賽英叫道:「宮伯伯,你要不要知道你女兒的下落?你要不要知道有關那本毒功秘笈的消息?」
黑風島主又縱聲笑道:「這就是你給我的賄賂了?嘿嘿,這兩件事情,對我來說,的確是很重要的!」說至此處,眼光射到奚玉帆的身上,笑道:「這小子的功夫倒是不錯,想不到他在我的七煞掌下,居然能夠逃出了性命!不過,賽英侄女,我可是有點莫名其妙呢,那日和你一起的那個小子呢?怎的如今卻又換了這個人了?」
厲賽英叫道:「宮伯伯,你快點動手吧,打發了這班傢伙,我才有工夫和你說的啊!」
黑風島主淡淡說道:「只怕我幫你打發他們,你的這位好朋友卻又要向我尋仇了呢?」
厲賽英道:「不會的,不會的!」黑風島主道:「好,那麼我要他親口答應,事情過後,任憑我的處置!」
奚玉帆怒道:「大丈夫死則死耳,豈能向人搖尾乞憐!你若是怕我報仇,那你就現在殺了我吧!」
黑風島主贊道:「好漢子,好漢子!」明霞島主道:「對,這才不愧是我厲擒龍的女婿!」
黑風島主側目斜睨,似乎有點詫異的神氣,說道:「哦,現在是這小子變成了你的女婿麼?」
奚玉帆有病在身,激戰了這許多時候,本來已經是有點支持不住了,此時心神一亂,正碰上喬拓疆向他一抓抓來,奚玉帆揮劍遮攔,「當」的一聲,長劍給他的掌力震得脫手飛去!明霞島主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施展絕頂武功,揮袖一拂,把奚玉帆的身子托起,擲出數丈之外,這才沒有給喬拓疆接著而來的一招抓著他的琵琶骨。
黑風島主縱身上前,把奚玉帆接到手中,奚玉帆受了掌力的震盪,此時已是昏迷過去了。
厲賽英大吃一驚,叫道:「宮伯伯,你袖手旁觀也罷,可千萬不能傷他!」
黑風島主把奚玉帆放在一邊,順手又點了他的穴道,忽地說道:「好,厲兄,憑著你我的交情,我是應該幫忙你的。可是,你卻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有什麼話問賽英侄女,她也絕不能有半句隱瞞!」
厲賽英搶著答道:「宮伯伯,我答應你!」明霞島主卻是「哼」的一聲,說道:「厲擒龍平生從未受人要挾!」
喬拓疆叫道:「對,這廝不識好歹,你還是和我們聯手的好!」
黑風島主忽地喝道:「喬拓疆,你給我滾出去!」喬拓疆愕然叫道:「什麼!你又變卦了?」
黑風島主喝道:「我和厲島主幾十年的交情豈是你離間得了的?你聽見了沒有?你給我滾!」喝聲中已是闖入了他們的六合陣來,掌挾勁風,向著喬拓疆打過來了!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黑風島主一個踉蹌,連退兩步,喬拓疆只是身形微晃,但額頭卻是紅筋暴露。
表面看來,似乎還是喬拓疆稍占上風,殊不知他心裡叫苦不迭。
原來喬拓疆用的是極為剛猛的大摔碑手功夫,只以掌力而論,他是比黑風島主稍勝一籌,但黑風島主的「七煞掌」卻是兼有毒功的,喬拓疆硬接了他這一掌,登時感到胸口脹悶,就像吃飽喝醉了的人,想吐出又吐不出來一樣。
喬拓疆的內功造詣確也不凡,運氣三轉,脹悶之感居然給他消去了七八分。可是喬拓疆心裡明白,他在經過與明霞島主的一番惡鬥之後,最多也不過是只有接三招「七煞掌」之能了。
黑風島主一個轉身,雙掌又向鍾無霸打去,鍾無霸提起銅人一擋,心裡想道:「你的毒掌縱然厲害,也絕不會打到我身上!」
哪知「七煞掌」雖然沒有打到他的身上,那股腥風卻是撲面而來,鍾無霸的功力比喬拓疆更弱,只好暫停呼吸,氣也透不過來,這份難過,也就不用說了。鍾無霸心頭大駭,連忙跳出圈子,跑到距離黑風島主數丈之外,才敢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對方的兩大高手忙於應付黑風島主之際,明霞島主一聲大喝,一手一個,就像抓住小雞似的把喬拓疆手下的兩個頭目抓了起來,作了一個旋風急舞,把這兩名頭目拋出了七八丈之外,冷笑喝道:「我還不屑於殺你這兩個無名之輩!」
這一來「六合陣」登時瓦解,喬拓疆苦笑道:「好,我們遵命離開就是,宮島主,請你手下留情。」
黑風島主淡淡說道:「你們既然聽了我的吩咐,我也不與你們為難,走吧!厲兄,請你看在小弟的面上,不必和他們計較了。」
原來黑風島主並非有所厚愛於喬、鍾等人,而是要想留下他們以備將來作為掣肘明霞島主之用。
喬拓疆等人走後,明霞島主插劍歸鞘,說道:「宮兄,不枉我交了你這個朋友!」
黑風島主哈哈一笑,說道:「你不再罵我了麼,好,那我也該走了。」
明霞島主道:「且慢!」黑風島主道:「有何指教?」明霞島主說道:「厲某平生恩怨分明,剛才你要我答應什麼,說吧!」
黑風島主望他一眼,冷冷說道:「你不是早已拒絕答應我的任何條件麼?」
明霞島主說道:「那是因為我不慣受人要挾之故。如今你在不談條件的情形之下幫了我的大忙,我倒是應該報答你的大恩了。」
黑風島主淡淡說道:「多謝,不用了!」突然一個轉身,倒躍數步,倏地就把奚玉帆抱在手中。
厲賽英大吃一驚,叫道:「宮伯伯,你幹什麼?將他放下!」
黑風島主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不要你爹爹的酬謝,這小子是我從喬拓疆的手中奪過來的,我將他帶走,理所應當!」
明霞島主眉頭一皺,說道:「宮兄,你幫了我的大忙,我是感激得很。可是你把奚公子帶走,這就為德不卒了,再給我一個面子如何?」
黑風島主冷冷說道:「厲兄,你是恩怨分明,小弟也是一樣。這姓奚的和我有點小小的梁子,看在你說情的分上,我不會取他性命,但我要把他囚在黑風洞裡,受些少折磨,那是免不了的!」
黑風島上有個黑風洞,這洞日夜不斷都是吹著透骨奇寒的陰風的,把人囚在黑風洞裡,勝於給他任何酷刑。
厲賽英大為惶急,連忙說道:「宮伯伯,我答應過你!你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告訴你!求求你不要將他這樣折磨!」
黑風島主淡淡說道:「你是和我談交易麼?這個價錢開得低了一點!」
明霞島主心裡想道:「我只道他是看在二十年交情的分上,幫我的忙,卻忘了他平素的為人是只有損人利己,絕不會見義勇為的了。如今我上了他的圈套,這個筋斗,只好認栽了吧!」
明霞島主打定主意,冷笑說道:「宮兄,你別諸多作態了,爽快的說,你要我答應什麼?」
黑風島主道:「你何以一定要維護這個小子?」
明霞島主道:「他是我的女婿,我不是已經對你說過了?」
黑風島主道:「此話當真?」
明霞島主怒道:「女婿豈有胡亂認的?」
黑風島主冷冷道:「你的女婿恐怕不是這人,是冒名姓耿,真名叫做公孫璞的那個人吧?」
那日厲賽英和公孫璞同在一起碰上黑風島主,厲賽英為了要使公孫璞免遭他的毒手,曾經故意向他暗示她與公孫璞的關係非比尋常,並給公孫璞捏造了一個耿除奸的假名,這才得以逃過難關的。
此際厲賽英聽他說出這番說話,不禁臉上一紅,心想:「原來他已經知道真相了,沒奈何,我只好和他實話實說吧。」
實在是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能不把真相說出來了。
明霞島主聽了這番話也不禁吃了一驚,暗自思量:「難道他已經知道我想奪他的女婿?但好在英兒如今選中的不是公孫璞,我倒是有話好說了。我矢口否認有過這念頭,他總不能硬是誣賴我的。」
當下明霞島主裝作大怒的神氣,說道:「宮兄,你胡說什麼?小女與這位奚公子已經訂下終身,不日就要成親了!」
黑風島主道:「是麼?好,我要聽得這位奚公子親口和我說,方能信以為真!」
說罷黑風島主便給奚玉帆解開穴道,冷冷說道:「奚少谷主,你與明霞島主是怎麼個稱呼?」
奚玉帆練有少陽神功,其實他的穴道早已自解,不過黑風島主不知而已。
黑風島主與明霞島主父女的說話他也都已聽進耳朵了。
奚玉帆好生為難,心裡想道:「厲姑娘的爹爹惡鬥了一場,如今已是精疲力竭,一定不是黑風島主的對手。他誤會我是他的女婿,我也只好暫且承認了。」
黑風島主喝道:「你耳朵是聾的嗎?聽見我的話沒有?」
奚玉帆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拔足就向明霞島主跑去,叫道:「岳父大人,救救小婿!」
「小婿」二字出口,厲賽英聽了不由得滿面通紅,心裡卻是甜絲絲的。明霞島主哈哈大笑道:「你聽見了吧?」
黑風島主道:「好,那麼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了。」
明霞島主道:「什麼事情?說!」
黑風島主道:「現在還沒想好,待我問了你的女兒再說!」
黑風島主回過頭來,向厲賽英道:「那自稱姓耿的小子是不是公孫璞?」
厲賽英道:「你已知道了,何須再問?」
黑風島主道:「你何以騙我?」
厲賽英道:「宮伯伯,我這正是為了你呀!」
黑風島主道:「什麼意思?」
厲賽英道:「錦雲姐姐和公孫璞早已相遇,認了夫妻了!你意欲對女婿不利,錦雲姐姐也已經知道了。宮伯伯,我勸你為女兒著想,不要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情。」
黑風島主「哼」了一聲,說道:「我的事不要你來多嘴。他們二人哪裡去了,你和我實說吧!」
厲賽英道:「同往金雞嶺去了。」
黑風島主暗暗叫苦,心裡想道:「這小子果然是跑去投奔蓬萊魔女了,連錦雲也給他拉去站在我的仇人那邊,這可怎麼好呢?」
原來黑風島主在知道了那個化名姓耿的少年就是公孫璞之後,心裡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他聽來的消息是假的,那麼他就可以按照原來的計劃,將公孫璞招贅為婿。也正是為了這個原因,他才要迫奚玉帆親口承認是明霞島主的女婿的。
黑風島主暗暗叫苦,厲賽英道:「宮伯怕,你還要問什麼?」
黑風島主說道:「桑家那本毒功秘笈,落在誰人手上?你剛才說你知道的!」
厲賽英道:「實不相瞞,是落在西門牧野這個老魔頭的手上。」
黑風島主半信半疑,說道:「桑家沒有兒子,怎的這本秘笈不是傳給公孫璞,反而落到西門牧野的手上呢?」
厲賽英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黑風島主道:「那你又何以知道是落在西門牧野之手?」
厲賽英指著奚玉帆說道:「他身上受的就是化血刀之傷。這是在你給他的七煞掌之傷已經好了八九分之後,又給西門牧野門下的弟子鄭友寶打傷的。」
黑風島主道:「此話當真?」話猶未了,突然飛身一掠,疾躍上去,一把抓著奚玉帆!
明霞島主喝道:「放下!」呼的一掌拍出,黑風島主單掌劃成一個圓圈,化解了明霞島主的這招,雙方各自退了三步。黑風島主心頭微凜,想道:「他經過了這場惡鬥,居然還能夠發出這樣深厚的內力,不輸於我!」
明霞島主奪不回奚玉帆,心知自己此際決計是打不過黑風島主的了,冷冷說道:「你一定要乘人之危,把他攜去的話,我拼了這幾根老骨頭,你也未必就走得出我的明霞島!」此話倒也不是虛聲恫嚇,明霞島主若是與他拼命,即使免不了要死在七煞掌下,黑風島主也是免不了要受重傷。
黑風島主哈哈笑道:「厲兄,你誤會了!」一按奚玉帆的傷口,暗運幾分內力輸送進去,只覺掌心一熱,跟著便是隱隱發麻。
黑風島主道:「不錯,他受的是化血刀之傷!」說罷,便即把奚玉帆放回。明霞島主這才知道他是為了要證實厲賽英的說話。
原來「化血刀」的傷口有毒,黑風島主以內力輸送進來,毒氣激發出來,他的掌心初時發熱,乃是受了奚玉帆少陽神功的反震,跟著發麻,便是化血刀的毒氣傳到他的掌上了。以他的功力,這點毒氣,自是傷不了他。
黑風島主說道:「好,你的女婿我就交回給你,你剛才說的話可要算數才好!」
明霞島主怒道:「厲某人的說話幾曾有過不算數的?你要我答應什麼!說!」
黑風島主道:「我要你在一年之內給我辦成功一件事情。」
明霞島主道:「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給你辦妥。做不到的也當盡力而為,你滿意了吧?」
黑風島主道:「好,我相信你的說話,不過期限總還是要的!」
明霞島主道:「究竟是什麼事情,你先說來聽聽!」
黑風島主緩緩說道:「我要你給我在西門牧野的手上搶回那本桑家的毒功秘笈!」
明霞島主暗自思忖:「西門牧野的本領非同小可,而且聽說他與朱九穆深相結納,我必須準備對付他們二人才行。這件事情可是不大好辦!」但話已出口,不答應又未免有失面子。
正在躊躇,只聽得黑風島主冷冷說道:「厲兄,你武功蓋世,難道竟然怕了西門牧野這老兒麼?」
明霞島主給他一激,怒道:「你不必用激將之計,這件事我給你做到就是。不過,一年期限,未免短些!」
黑風島主道:「好,那就給你多一倍時間,兩年為期!兩年之後,我再來寶島。告辭了!」
黑風島主走後,厲賽英道:「爹爹,西門牧野如今是蒙古大汗的客卿,這事情恐怕很不容易辦呢!」
明霞島主道:「我是言出必行,難辦也要辦的。但盼在這兩年之內,我的走火入魔未曾發作才好。」
厲賽英道:「不會的。只是奚大哥的傷你可得替他治好。」
明霞島主一搭奚玉帆的脈門,試出他的少陽神功很有根底,心中一喜,說道:「這個容易,一個月內,我包管他可以復原。」
奚玉帆道:「多謝島主,你們父女對我這樣好,我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明霞島主道:「咱們現在是一家人了,你再和我客氣,那就是不應當了。我現在助你療傷,說不定我將來也有事情要求助於你呢!」
奚玉帆道:「島——岳父若有要用到小婿之處,小婿赴湯蹈火,決不敢辭!」
明霞島主大笑道:「這才像是一家子的人的說話!」心中暗暗歡喜:「我若得他以正宗內功心法相援,走火入魔這個難關料想是可以度過了。」
此時躲在樹林裡的僕人紛紛出來,向明霞島主道喜,有幾個人又連忙上去要扶奚玉帆,因為奚玉帆此時已是顯出疲態畢露的模樣。
厲賽英道:「你們不必打擾他,我會照料他的。」明霞島主笑道:「你們給姑爺準備房間吧。好,英兒,我把他交給你了,我也該歇歇啦!」眾家人會意,讓厲賽英扶奚玉帆走在前頭,一行人遠遠的跟著他們。
厲賽英與他走入一個幽靜的花徑,粉臉微紅,說道:「奚大哥,你不怪我吧?」正是:
一片芳心難出口,不知郎意究如何?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