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幫主生疑真或假
2024-04-25 18:22:51
作者: 梁羽生
神偷作證是耶非
谷嘯風不禁又驚又喜,心道:「原來是丐幫的陸幫主到了,怪不得有這樣剛猛的掌力。」原來這老叫化正是丐幫的幫主陸崑崙。丐幫的伏虎拳與降龍掌以剛猛見長,絕不在大力金剛掌之下。
另外還有一對也在高呼酣斗,其中一方也是個叫化子,谷嘯風認得是洛陽丐幫分舵的舵主劉趕驢。另一方是個虬髯漢子,谷嘯風卻不認得。
陸崑崙叫道:「這人使的是『化血刀』,不可讓他的手掌沾上身子!」劉趕驢道:「是!」使開一條杆棒,東一指,西一划,橫挑直劈,忽而滴溜溜地轉,忽而抖起棒花,亂劃圈圈。看來似是不成章法,但那虬髯漢子卻給他迫得手忙腳亂,只能在離身八尺之外的圈子之外招架。
那虬髯漢子道:「你這驢販子的棒法倒也有點邪門,是丐幫的打狗棒法麼?」「打狗棒」三字出口,忽地發覺是給人占了便宜,一張黑臉泛紅。
劉趕驢笑道:「不錯。我會趕驢,也會打狗。今日就讓你試試我這打狗棒的滋味!」原來劉趕驢是驢販子出身,窮人家的孩子沒有名字,長大之後,就以「趕驢」為名。
那虬髯漢子「哼」了一聲,說道:「狗嘴裡不長象牙,我不與你斗口。你的棒法雖然不錯,打下去你不是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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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嘯風此時還在十數丈之外,已是聞到一股血腥氣味。朱九穆的修羅陰煞功只是掌風奇寒,卻並無氣味的。因此,不問可知,這股帶有血腥氣味的掌風,乃是那個虬髯漢子所發的了。
谷嘯風不知什麼叫做「化血刀」,心道:「原來這人練的又是一雙毒掌。但他近不了劉舵主的身子,雖有毒掌,亦無所施其技。不知他何以大言炎炎,竟似頗有自信?」
陸崑崙和朱九穆拼掌,一正一邪,雙方都是一等一的功夫,但因這樣的拼掌純是以內功取勝,掌法上倒不見得有什麼奇妙之處。
劉趕驢的打狗棒法可就不同了,谷嘯風看了片刻,只見他已換了十七種棒法,怪招疊出,每一次出手,都在谷嘯風的意料之外。
谷嘯風心裡想道:「早知是這兩位前輩,我也不用急急趕來了。」但再看下去,只見那虬髯漢子雖然還是給劉趕驢迫得在離身八尺之外,好像只有招架之功。但劉趕驢的面色,卻越來越是沉重。
原來這虬髯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韓佩瑛數日之前,在儀醪樓上所見的那個濮陽堅。濮陽堅的「化血刀」乃是桑家兩大毒功之一,雖然不及朱九穆修羅陰煞功的功力,但邪毒卻有過之。劉趕驢與他交手已有百招,那股血腥的氣味越來越濃,令他不禁心頭煩悶。
劉趕驢發覺不妙,暗暗吃驚,心裡想道:「桑家的兩大毒功果然名不虛傳,百招之內,我若勝不了他,只怕當真要著了他的道兒。」他是個慣經陣仗的人,雖然著急,卻毫不慌亂,全副心神,都用在如何可以速戰速勝之上,打狗棒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奇招妙著,層出不窮,看得谷嘯風目不暇接。
丐幫幫主陸崑崙和朱九穆的惡鬥則是陸崑崙頗占上風,朱九穆修羅陰煞功發出的陰寒掌力,都給他以渾厚無比的陽剛掌力化解於無形,就像冰塊投入了洪爐一樣,冰塊消溶,火勢卻至多只是稍弱而已。朱九穆暗暗叫苦,心裡想道:「我若不是給那姓谷的小子耗了我的幾分功力,這老叫化未必是我對手。如今卻是勝負難料了。」須知他的修羅陰煞功雖然厲害,但每用一次,就多耗一分元氣。對付像陸崑崙這樣功力深厚的人,若是不能速戰速決,久戰下去,必定吃虧。即使能夠全身而退,只怕也難免要大病一場。
正在雙方都求速勝的時候,忽聽得有人高聲叫道:「妙呀,好一招棒打惡犬!」原來是谷嘯風看到精彩之處,情不自禁的喝起彩來!
朱九穆大吃一驚,連忙叫道:「風緊,扯呼!」朱九穆的武功比濮陽堅高強十倍,連他都叫「風緊」,濮陽堅焉得不慌?只道是來了極厲害的對頭,雖然勝算在操,也顧不得了。豈知劉趕驢的打狗棒法精妙非凡,濮陽堅轉身一跑,背後露出破綻,劉趕驢杆棒遞出,一挑一絆,登時跌了他個狗吃屎。
朱九穆身形晃處,呼的一掌向劉趕驢打來。陸崑崙斜身插入,隔在兩人之間,替劉趕驢擋了一掌。朱九穆一聲長嘯,已是攜了濮陽堅而去。
劉趕驢運氣三轉,方始解了胸中煩悶之感,好不駭然,想道:「幸虧此人嚇走了這兩個魔頭,否則陸幫主自是無妨,我卻難逃一敗。只不知此人是誰,竟有如此威勢?」抬頭一望,只見一個白衣少年從林中走出,劉趕驢又驚又喜,叫道:「原來是谷公子,你是幾時來的,到過韓家沒有?」
谷嘯風上次來洛陽報喪之時,曾經到過丐幫分舵,與劉趕驢見過面。至於陸崑崙則是他父親舊友,更是見過不只一面。當下谷嘯風以晚輩之禮見過丐幫兩位前輩,說道:「我是今日剛到的,正是從韓家出來。」
陸崑崙道:「聽說你要退婚,鬧出了偌大的風波,有這事麼?」丐幫消息最為靈通,韓家的展、陸二仆邀集群雄圍攻百花谷之事,陸崑崙自是早已知道。
谷嘯風面上一紅,說道:「不錯,有此一事。」陸崑崙道:「你這件事做得很對。你不必怕韓大維找你麻煩,有甚後患,老叫化給你一力擔承。」
谷嘯風心頭一凜,暗自想道:「他為什麼說我做得很對?」要知他之所以要向韓家退婚,純粹只是為了一個「情」字。他與韓佩瑛不過小時候見過一面,糊裡糊塗的就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訂下親來,兩人之間,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感情。與奚玉瑾則是彼此相悅,情難自休。這件事情,算不得是「移情別戀」,他也並不認為自己是做錯了。但他知道,陸崑崙說他「做得對」,一定是另有原因,想法當然不是和他一樣。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劉趕驢說道:「你不要韓大維的女兒,那麼想必是知道韓大維的事情了?」谷嘯風道:「不知是指哪樁事情?」劉趕驢道:「當然是指他和蒙古韃子勾結之事了,還會有別的麼?」谷嘯風道:「韓、韓伯伯當真是和韃子勾結麼?」聲音不覺微微發抖。
劉趕驢道:「你的舅父任天吾還沒有告訴你麼?」谷嘯風道:「說了。他說,他發現韓伯伯與上官復有所往來。我正想請問劉老前輩,此事是真是假?」
劉趕驢一伸手扯開胸口衣襟,只見有一塊烏黑的疤痕。劉趕驢道:「那天晚上,我得到密報,說是上官復躲在韓大維家裡。我和任天吾便同往韓家,想給他來個當場揭破,剝下韓大維的畫皮。不料他們忒也機警,我們未曾到達,上官復早已從韓家逃了出來。我們在中途碰上了他,慚愧得很,我與你舅舅聯手,兀是攔不住他。我這胸口的傷疤,就是上官復給我留下的!」
谷嘯風知道這是兩年前的事情,心想:「隔衣一掌之傷,瘀積兩年未散。這上官復也當真是個厲害的腳色了。」思之不禁駭然。又想:「如此說來,舅舅的話是真的了。但韓伯伯即使是和上官復有來往,也似乎還不能說是他和蒙古韃子有了勾結。」
劉趕驢道:「不錯,當時戰事未起,蒙古和大宋且有聯盟之議,韓大維招待上官復住一晚,也算不得罪大惡極。不過,上官復是蒙古國師的副手,韓大維與他來往,總是難免嫌疑。如今戰事已起,我們當然要更加防備了。谷賢侄,你說是麼?」谷嘯風低聲說道:「是。」
陸崑崙道:「韃子的前鋒,如今距離洛陽已是不到百里。我這次特地趕來,正就是為了對付韓大維的。寧可錯殺了他,絕不能讓他與韃子裡應外合。」
劉趕驢道:「對啦,你從韓家來,見到韓大維沒有?」
谷嘯風道:「韓家已經給人燒了,韓大維也不知是死是活。」此時他在丐幫的兩老輩面前,已是不便再稱韓大維作「韓伯伯」了。
劉趕驢道:「我剛才聽得本幫弟子稟報,說是昨晚起的火,火勢不大。那兩個發現韓家失火的弟子,來到韓家之時,火頭已熄。他們深恐是韓大維的詭計,不敢進去。」
谷嘯風茫然道:「什麼詭計?」
劉趕驢道:「說不定是韓大維自己放火燒的。那兩個弟子恐怕進去碰上了韓大維,難免遭他毒手。」
谷嘯風道:「他為什麼要自己放火燒自己的家?」
陸崑崙哈哈大笑道:「這正是一條妙計呀,他假裝遇上仇家,家破人亡,那麼豈不是無人再來追究他與韃子私通之事了?待到韃子兵臨城下之時,他再露面,為韃子立功。我們還能夠奈何他嗎?」
朱九穆的猜測是韓大維為了避仇,陸崑崙的猜測則是他為了避免俠義道的追究,想法雖然並不一樣,但認為這把火是韓大維自己放的卻是相同。谷嘯風不覺毛骨悚然,心裡想道:「人心難測,難道韓伯伯當真是如此卑鄙的奸猾之徒?」
陸崑崙道:「韓家還有什麼人沒有?我料韓家的僕人,恐怕也難免遭了毒手,被韓大維殺掉滅口了吧?」
谷嘯風道:「不錯,是否韓大維殺的雖還未知,但他家的僕人的確是已遭毒手。」
劉趕驢道:「哼,好狠毒的手段。師叔,你當真是料事如神,韓家果然是沒有活人留下了。」
谷嘯風道:「不,還有兩個活人!」
劉趕驢怔了一怔,道:「這兩人是誰?」
谷嘯風道:「一個是韓大維的女兒。」
陸崑崙詫道:「是你和她一同回來的嗎?」谷嘯風道:「不是。她先回家。我到她家的時候,剛好碰上朱九穆前來尋仇,與她動手。」
陸崑崙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對了。想來你已經不要她,自是不便和她同行了。」又道:「那麼朱九穆這老魔頭是你和她聯手打退的了?」
谷嘯風道:「這倒不是,是朱九穆自己跑的。」劉趕驢道:「這卻為何?」谷嘯風道:「因為他發現還有一個活人,猜想他可能怕是韓大維的伏兵,故此跑了。」
陸、劉二人大為詫異,齊聲問道:「這人又是誰呢?」谷嘯風道:「我也不知此人是誰。」當下將發現那人的經過和在韓家聽見到的情形都說了出來。
陸崑崙道:「哦,竟有這樣的事,那麼咱們先到韓家看看。」劉趕驢道:「你說在那老僕手中找到半張寫有蒙古文字的紙頭,這紙頭在你身上嗎?」谷嘯風道:「在。我看這可能是個線索。」劉趕驢道:「交給我吧。敝幫六袋弟子中有個人懂得蒙古文字。」谷嘯風道:「貴幫有人懂得翻譯,這就最好不過了。」於是把那半張紙交給劉趕驢。
一行三人,走出林子。此時已是東方翻出魚肚白的清晨時候,陸崑崙健步如飛,起初擔心谷嘯風跟他不上,後來一看,谷嘯風與他始終是不即不離,這才放下了心。
陸崑崙忽道:「谷賢侄,你此次來找韓大維,是否只是為了退婚之事?」谷嘯風道:「不錯。我想大丈夫行事,理當來得光明,去得磊落。」陸崑崙點點頭,道:「這話也說的是。」谷嘯風卻在心想:「他以為我還會為了什麼事呢?」
陸崑崙又向他瞧了一眼,說道:「谷賢侄,恭喜你的少陽神功已練成了。」谷嘯風怔了一怔,說道:「還只有六七分火候。」心裡頗為詫異。要知他這少陽神功乃是出於母親的傳授,並非谷家家傳的武功,不解陸崑崙何以知道。
陸崑崙道:「朱九穆的修羅陰煞功非同小可,他唯一忌憚的就是少陽神功。你和他交手,並沒受傷,是以我猜想你已經練成了少陽神功,谷賢侄,有句話我想問你。」谷嘯風道:「請說。」陸崑崙道:「你是否想用少陽神功替韓大維治傷?」谷嘯風坦然說道:「不錯,這次退婚,我覺得對他父女不住,是曾有過這樣的念頭。但聽了舅舅的話,我已打消原意了。」
陸崑崙微微一笑,說道:「韓小姐才貌雙全,你是否對她尚有餘情未斷?」
谷嘯風面上一紅,說道:「她雖然不是我的妻子,但我也總不能讓她給朱九穆這老魔頭欺負。陸老前輩敢情是責備我這件事情做錯了麼?」陸崑崙道:「抑強扶弱,我輩俠義道理所當為。只要你不為私情所誤,那我也就放心了。」
谷嘯風心道:「我心裡只有一個奚玉瑾,韓小姐再好,我也不能娶她。」但這樣的男女私情,卻是不便向陸崑崙啟口,當下說道:「依我看來,韓大維即使是私通韃子,他女兒決不是和他一路。」陸崑崙道:「你怎麼知道?」谷嘯風道:「如果她與父親同謀,那張紙頭,她決不會坦然無疑的就給了我。」原來谷嘯風雖然決意退婚,但自從他開始對韓佩瑛有所認識之後,卻不禁對她頗有佩服之意,是以言辭之間,不知不覺的要為她辯護,為她「開脫」。
三人到了韓家,韓佩瑛見谷嘯風與兩個叫化子同來,頗是詫異。谷嘯風道:「這位是丐幫的陸幫主,這位是劉舵主。那老魔頭剛才碰上了陸幫主,吃了大虧,已經逃了。」韓佩瑛認識劉趕驢,卻不認識陸崑崙,當下上前行過了禮,說道:「家父不幸遇仇,生死未卜,請兩位老前輩念在武林同道的分上,幫一幫忙,查明此事。」韓佩瑛只知丐幫消息最為靈通,卻哪裡知道丐幫的首腦對她的父親早已起了懷疑。
劉趕驢道:「我正是聞得府上失火,特地來探問令尊的。侄女放心,我一定盡力而為,務必找到令尊的下落。」雖然是隱瞞來意,說的卻非敷衍言辭,他既已懷疑韓大維私通蒙古,焉能不去設法找他?
陸崑崙道:「不知府上除了令尊下落不明之外,還有何人脫難?」
韓佩瑛垂淚道:「舍下家人盡遭毒手,如今只發現一個活人,卻是個不相識的外人。」當下帶領陸、劉二人,走進燒毀的內院。
那個被挖出來的「活人」,此時仍然靠著牆角,雙手捧著頭,對這些人進來,好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劉趕驢道:「這人是誰?」
韓佩瑛道:「他好像是給什麼可怖的物事嚇得傻了,我盤問他,他只會荷荷的叫。」
陸崑崙輕輕移開那人的手掌,托起他的下巴,定睛一瞧,失聲叫道:「你不是包靈嗎?」
谷嘯風吃了一驚,原來這個包靈乃是江湖上著名的妙手神偷,夜走千家,日走百戶,從無失手。想不到竟會在韓大維的家裡遭人活埋。
包靈抬起一雙茫然失神的眼睛,凝視陸崑崙,好像是認得他了。陸崑崙一把他的脈息,心裡大為奇怪。要知陸崑崙的見識當然還在谷嘯風之上,他不但探出包靈脈靈正常,而且內力未失。雖然身子虛弱,卻不至於奄奄一息,像他目前這個樣子的。
陸崑崙知道內中定有因由,於是不露神色在包靈身上搓搓捏捏,裝作是給他推血過宮,輸送內力,過了半晌,包靈咳出一口濃痰,忽地跪在陸崑崙面前,說道:「幫主,救、救我。」說話仍然是有氣沒力,一副虛脫的病人神氣,絲毫也沒有露出破綻。
陸崑崙道:「你放心,你的病我會給你醫好的。」韓佩瑛暗暗佩服陸崑崙的內功了得,快要咽氣的人,他的內力輸送進去,居然就能給他續命。
陸崑崙道:「韓姑娘,這人你讓我帶回去給他調治如何?他現在還沒有氣力說話,待他身體稍稍復原,倘若從他口中問出什麼線索,我再告訴你。」
韓佩瑛家破人亡,正愁無法收留病人,說道:「有勞幫主如此費神,侄女感激不盡。侄女還有一事,懇求兩位老前輩幫忙。」
陸崑崙道:「不必客氣,請說吧。」
韓佩瑛道:「家父生死未卜,他遺下的財產侄女毫無用處,想請兩位前輩帶去,代我送給義軍作軍餉。」
韓家財富驚人,此時他們站在院子裡,可以看到書房裡未受焚毀,散落在地上的古玩。只就這批古玩而論,已是價值連城!
陸崑崙道:「那人對貴府的財富絲毫不取,倒是有點奇怪。」心想:「殺人放火之事,倘若是韓大維自己乾的,何以事先他不早作安排,把家中的珍寶搬遷別處?但若當真是他的仇家乾的,即使那人的目的是只在『害命』而非謀財,但見了這等價值連城的珍寶,又豈有不動心之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陸崑崙實是百思不得其解。本來他最初的判斷是認定了韓大維自己乾的,此刻對自己的判斷卻不禁起了懷疑。
谷嘯風則是想到了另外一層,韓佩瑛把家財送給義軍作軍餉,這就足以洗脫她的任何嫌疑了。谷嘯風不禁贊道:「韓姑娘仗義疏財,非但巾幗之中少有,求之鬚眉男子,亦是不可多得。韓姑娘真是無愧一個俠字!」
劉趕驢卻道:「韓姑娘慷慨輸將,為國為民,老叫化十分佩服。但若令尊回來,卻不知會不會怪責姑娘擅自作主?」
韓佩瑛道:「家父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何時方得回來。目下洛陽危在旦夕,舍下又無人看守,這些阿堵之物,與其給韃子、亂兵搶去,不如送給義軍。貴幫與各處義軍首領想必多有往來,是以侄女要懇求兩位前輩相助。」
陸崑崙道:「好,韓姑娘一片誠意,這又是個大大的好事,咱們倒不必替義軍的弟兄謙辭了。趕驢,你留下來辦這件事。我帶包靈先回分舵。」劉趕驢應道:「是。」
陸崑崙背起包靈,說道:「谷賢侄,你也一道來吧。」谷嘯風道:「好。韓姑娘,請你在此等候,回頭我再來找你。」
當下谷嘯風和陸崑崙、包靈三人離開韓家,走上了山坡,陸崑崙把包靈放了下來,說道:「包老三,不必裝神弄鬼了,下來自己走吧!」
包靈苦著臉道:「陸老爺子,我已經餓了兩天了。走是勉強走得動的,就只怕跟你老不上。」
陸崑崙笑道:「饞嘴的小賊,好,老叫化就先餵飽你吧。」把背著的一個大紅葫蘆取下,說道:「這是劉趕驢特地給我釀的葡萄美酒,便宜了你這小賊子。這兩個羊肉饃,也一併給你,塞不滿你的賊肚皮,至少也可以得個半飽。」
包靈喝了酒,吃了饃饃,抹一抹嘴,說道:「真是好酒,可惜少了一點。好,走吧!」走起路來,健步如飛,谷嘯風都有點自愧不如,心想:「原來包靈剛才那副氣息奄奄的神氣果然是假裝出來的,但他為什麼要如此呢?」
到了丐幫分舵,陸崑崙將包、谷二人帶入密室,說道:「好了,包老三,你可以說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包靈望了望谷嘯風,有點忸怩的神態,陸崑崙笑道:「誰不知道你是妙手神偷,你這賊骨頭進了韓家還有什麼好事。說吧,不必顧忌了。」
包靈道:「陸老爺子明鑑,小人做的是沒本錢的生意,這次當然是想去韓家發財的了。」陸崑崙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你這個大膽賊,哪裡不好偷,怎地卻要去偷到韓大維的頭上!」
包靈道:「再給我一點酒喝喝,好讓我壯一壯膽。」喝過了酒,繼續說道:「洛陽城裡,雖然也有不少豪富人家,但據我所知,卻沒有一個比得上韓大維的。我包三雖然是個小賊,尋常的財主,還不放在我的眼內。古人說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我包三也是一樣,要擇人而偷。我看不上眼的人家,打開了大門,我也不會向他下手。」谷嘯風聽他說這比喻不倫不類,不覺失笑。
陸崑崙笑道:「你怎麼知道韓大維有錢?」
包靈道:「干我這一行的,消息還能不靈通嗎?韓大維哪年哪月,收買了什麼奇珍異寶,自有同道中人打探出來,我包三是這一行的狀元,別人得到的消息,遲早都會送到我的耳朵。是以韓家有多少油水,我包三是一清二楚。一般人只當韓大維是個土財主,只有我包三知道,他不但是富甲洛陽,而且是富可敵國!」
陸崑崙道:「你既然打聽得這樣清楚,何以不知道韓大維是個武學高手,身負絕世神功?他家裡的一個老僕人,只怕你也是惹不起的!你偷到他的頭上,難道當真是財迷心竅,要錢不要命了。」
包靈嘆了口氣,說道:「我倒不是財迷心竅,這叫做『隔行如隔山』,你老爺子是丐幫幫主,當然知道誰是頂兒尖兒的武林高手;我包三卻只知誰是數一數二的豪門。」
陸崑崙點了點頭,說道:「這也說得是,韓大維匿名隱居,閉門封刀已有二十年,武林中的等閒之輩,也不知道他是頂尖兒的高手。」
包靈道:「是呀。要不然虎威鏢局的孟總鏢頭怎會去替他保鏢,送他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到揚州去?」說罷,似笑非笑地望了谷嘯風一眼,也不知他是否知道谷嘯風就是韓大維的女婿。谷嘯風不禁面上一紅。
陸崑崙道:「好了,閒話少說。你到了韓家之後,又怎麼樣?」
包靈說道:「我到了韓家,看見他的書房燈火未熄,有人說話。我就悄悄伏在後窗,準備用雞鳴五鼓香吹進去。」
陸崑崙道:「吹了沒有?」包靈道:「幸虧沒有,否則我早就要給他們發現了。那時韓大維正在和一個人說話,我只聽了兩句話,心裡已是暗暗吃驚。」
陸崑崙道:「那人是誰?他們說了些什麼令你吃驚的話?」
包靈道:「那人是韓大維的僕人,我躲在窗外之時,剛好聽得他說:我這次殺了河北三雄,真是後悔莫及!」
谷嘯風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河北三雄解氏兄弟乃是俠義道中響噹噹的角色,那老僕人怎的卻會把他們殺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陸崑崙問道:「因何原故,那老僕人可有說麼?」包靈道:「說了。」聲音顫抖,又喝了一口酒,這才接下去說道:「那老僕人說:『我回來的時候,在雲崗碰上了他們三兄弟,他們向我盤問,問我在和林見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事。我說這些事情,我只能向主人說,旁人可管不著。』韓大維誇讚他道:『很好,你很忠心。』」
「和林」乃是蒙古的都城,谷嘯風聽得韓大維派遣老僕人到和林去,心裡也不禁震顫,尋思:「四年前上官復路過洛陽,當時戰事未起,韓伯伯看在武林同道分上,招待上官復住一晚,那還情有可原。如今蒙古韃子已興兵侵我中華,韓伯伯還差人到和林去,這可就是當真和韃子勾結了。」
陸崑崙連忙問道:「後來怎樣?」包靈道:「韓大維誇獎那老僕人對他忠心,那老僕人的神色卻是十分難過。」陸崑崙道:「他怎麼說?」包靈道:「他說,解老大見我不肯告訴他,便道:『好吧,你不說也不打緊。我已經查得清楚,你這次是奉了主人之命,到和林去見上官復的。上官復一定會有書信給你帶回,你把這封信給我看看。』我說,不錯,信是有的,但不能給你看。解老大登時發了怒,他說:好,你不肯自己交出來,那我們只有自己拿了。就這樣,我和他們動起手來。他們志在必得,招數狠辣之極,我只好盡力抵擋。唉,我雖然不想殺他們,但可惜我的功夫還未練到隨心所欲的境界,出手不知輕重,竟然把他們三個都打死了。」
陸崑崙嘆了口氣,說道:「想不到河北三雄,竟然這樣冤枉的死去。但這老僕知道後悔,倒也還算得有點良心。」
包靈接著說道:「是呀,我也是如此想,但韓大維可不是如此想。他說:河北三雄明知你是我的家人,居然還敢與你為難,而且還要索閱別人給我的書信,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死了也是活該!
「那老僕人卻道:『主公,話不是這麼說,解氏兄弟都是行俠仗義之人,為了一封信而殺了他們,我、我的心裡怎能自安?唉,我今年活了六十多歲,平生雖然做了不少不該做的事,但這一次做的卻是最大的錯事!』
「韓大維聽了,很不高興,說道:『你不必自怨自艾了,把那封信拿給我吧。』那老僕人道:『主公,請你原諒。』期期艾艾,一副惶恐的神情,信卻沒有拿出來。韓大維變了面色,問他:『怎麼,這封信你失了麼?』那老僕道:『不是。』」包靈把碗中余酒一喝而盡,繼續講述當晚的所見所聞。
「那老僕人遲遲疑疑不肯交出書信,韓大維問他緣故,那老僕道:『信並沒失掉,但已經拆開了。因此我要請主人原諒。』
「韓大維變了面色,問道:『是誰拆開的?』那老僕道:『是我。』
「『你為什麼要拆開我的信件?』
「『因為我覺得對不住河北三雄,我要在解老大臨死之前,滿足他的願望。』
「『這麼說,這封信你已經給解老大看過了?』
「那老僕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那時河北三雄中的老二老三已經死了。解老大功力比較深厚,尚未斷氣。他說:你忠於主人,我不怪你。但這封信關係重大,你一定要給我看看,我方能死得瞑目。』
「『我想他反正是快要死的人了,讓他看這封信,他也是絕不能泄漏秘密的了。』
「『我拆開信封,把信箋拿在手上,湊近他的眼帘,讓他仔細閱讀。他看了之後,嘆了口氣,說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我不禁好奇心起,問道:什麼不出你之所料?』
「『解老大說道:「你懂不懂蒙文?」我說:「略懂一些。」解老大道:「你自己看。你若忠於主人,這封信就絕、絕不能交給韓大維!」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他已經是氣若遊絲,我正要問他因由,他雙腳一伸,人已死去。想來他是自知油盡燈枯,無法給我說得清楚,這才叫我親自看信的。』
「聽至此處,韓大維板起臉道:『你看了沒有?』
「那老僕人道:『看了。老奴甘願受主人的任何處罰。』
「韓大維道:『你跟了我幾十年,想不到你也竟會如此。念在你這次送信不無微勞,這頓處罰暫且留下,待你以後將功贖罪。你把上官先生的信拿出來吧。』
「那老僕人道:『老奴還是勸主人不要看這封信的好!』
「韓大維怒道:『為什麼?』
「那老僕人道:『解老大說得有理,這封信主人是看不得的,看了只怕會身敗名裂。』
「韓大維更怒,斥道:『胡說八道!看不看是我的事,不必你自作主張!』
「那老僕道:『主人一定要看,那就請主人先把老奴殺了!』
「韓大維又驚又怒,說道:『這麼說,你是一定要阻攔我看的了?」
「那老僕道:『古人說得好,不見所欲,其心不亂。我這是為了主人的好。但主人一定要看,那我也是無可奈何。』說罷,他拿出那紙信箋,但卻緊緊捏在手中。」
谷嘯風聽至此處,方始恍然大悟,心裡想道:「原來我發現的那半紙殘箋,就是上官複寫給韓大維的那封書信。」
包靈繼續說道:「那老僕把信箋緊緊捏在手中,韓大維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那老僕道:『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老奴雖然不配稱為君子,但話既出口,又如何能夠收回?只有請主公成全我吧!』
「那老僕人是說過『主人一定要看,那就請主人先把老奴殺了。』這樣的話。韓大維勃然色變,哼了一聲,伸出中指,在他緊緊握著的拳頭一彈,那老僕人登時牙關打戰,格格作響,面似死灰,滿頭都是大汗。顯然是韓大維不知用了什麼狠毒的功夫,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之極。
「一彈之下,那老僕人緊握著的五隻指頭不由得稍稍鬆開。只聽得『嗤』的一聲,那封信給韓大維撕去了一半。可是那老僕人立即又把拳頭握牢,韓大維搶這封信,只是搶到了半邊。那老僕人靠著桌子,手肘壓在桌上,『蓬』的一聲,桌子也裂了一塊。
「韓大維見他忍受如此難堪的苦痛,還不肯把書信交出來,越發大怒,喝道:『你當真不要性命了麼?』那老僕人顫聲說道:『老奴不想主人身敗名裂,主人既是聽不進逆耳之言,老奴也只好任憑主人處置了。』
「韓大維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忽地一聲冷笑,說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說到一個『殺』字,突然一掌就擊下來。只聽得那老僕人發出一聲裂人心肺的慘叫,頭顱已是開了個洞,一支血箭登時射了出來!」
聽至此處,陸崑崙也不禁勃然大怒,說道:「韓大維平日一副正人君子的外貌,原來竟是如此狠毒的一頭豺狼。」
包靈接下去說道:「當時我看到這樣慘酷的景象,嚇得我幾乎暈了。想來是我忍不住身軀顫抖,發出的聲響,給韓大維聽見,韓大維喝道:『誰在外面!』立即呼的一掌,隔窗打出!
「我是伏在窗下的,掌風破窗而出,颳得我的頭面隱隱作痛。幸虧是隔著窗子,否則只怕我早已是活不成了。
「這一掌也登時令我驚醒過來,我立即拔步飛逃。韓大維『咦』了一聲,似乎是因為我這個偷聽的人,沒有給他的劈空掌擊倒而頗感意外。
「韓大維追了出來,也幸虧上天保佑,其時恰巧有烏雲遮著月光,韓大維看不見我,他跳上一座假山,向東南西北發了四掌。
「我正在奔跑,突然覺得背心好像給人猛力擊了一拳,五臟六腑都好像翻了過來。我不知是否受了內傷,但輕功已是不能施展。」
陸崑崙與谷嘯風相顧駭然,一個想道:「想不到韓大維的掌力竟如此厲害!」一個想道:「包靈不愧是號稱夜走千家,日走百戶的妙手神偷,輕功果然是高明之極。若是換了別個人,決不能在韓伯伯的掌下逃生!」
包靈似乎猶有餘悸,抹了抹額上流出來的冷汗,喘過口氣,這才接下去說道:「我不知是否受了內傷,但真氣提不起來,輕功已是難以施展。倘若我繼續逃避的話,一定會給韓大維聽見我的腳步聲。無論如何,我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陸崑崙明知包靈終於逃過了韓大維的毒手,但聽至此處,也不由得為他著急,連忙問道:「那你怎麼辦?」
包靈說道:「我想逃是逃不脫了,只好找個地方躲藏。但這是在韓大維自己的家中,什麼隱蔽的地方他不知道?起初我想鑽進假山洞裡,後來想到了這一層,只好拋掉這個主意,另動腦筋。
「想來想去,給我想出一個法子。當時韓大維聽不見我的腳步聲,想必是以為我已經受傷,定然匿藏在什麼地方,於是不再發掌,在園中到處找我。
「我悄悄的在地上爬,極之小心,不弄出半點聲響,我找到了在樹木叢中的一塊窪地,試一試,土質較松,我就挖開個洞,鑽了進去,自己活埋自己。」
谷嘯風道:「你挖土的時候,也沒有弄出聲響麼?」
包靈笑道:「這是我的看家本領,全仗這套本領,我才能夠偷進大戶人家,挖進他們的藏寶之所,予取予攜。韓大維雖然耳聰目明,但我用十隻指頭悄悄挖土,他若不是走到身前數丈之地,諒他也不會聽見。
「不過,我之所以能夠死裡逃生,卻也靠了六七分運氣。韓大維尚未找著我,他的家人已經聞聲而出,問他是不是來了賊人。
「韓大維說道:『沒事,沒事!你們都聚攏來,我有話和你們說!』當時我伏在地上,眼睛看不見,耳朵還聽得見。不過片刻,更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只聽得狂呼慘號之聲此起彼落,隨即有在地上爬滾的聲音,有微弱的呻吟聲音,不問可知,是韓大維把家裡的僕人盡都殺了。
「說來慚愧,別人身受殺身之禍,我卻趁這時機,趕緊救自己的命。那些人呻吟爬滾的聲音掩蓋了我挖土的聲響,我放手挖土,迅即挖了個洞,鑽了進去,口裡含了一支細長的管子,這是我隨身攜帶的工具,用作透氣之用的,管子一端伸出地上,然後我把泥土撥攏,自己掩埋了自己。」
陸崑崙笑道:「這件事倒是我猜錯了,起初我還以為是韓大維活埋你的呢。奇怪你怎麼會有閉氣的功夫。」
包靈接下去說道:「我知道這是權宜之計,只能躲得一時,未能脫離險地。韓大維如果耐心尋找的話,遲早會找到我的。但想這個園子很大,他的家又有幾十棟房子,他料不到我是自己活埋自己,他要找到我,須得踏遍每一寸土地,才能發覺我挖的洞。也許很快就會發覺,也許要遲至兩天三天。我反正是豁出去了,那就賭賭運氣吧。
「我伏在地底也不知過了多久。既不知韓大維走了沒有,也就不敢自己走出來。眼不見天日,肚子又餓得難受,心裡更是著慌,只怕隨時都有給韓大維揪出來的危險。心慌肚餓眼瞎,唉,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陸崑崙笑道:「你這妙手神偷,出道以來,無往不利,這次也該受一點小小的折磨了。」
包靈說道:「我餓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有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他們在找尋活人。我這才敢大著膽子,叫了一聲救命。」說至此處,向谷嘯風作了個揖,說道:「多謝你挖我出來,要不然只怕我當真是永遠不見天日了。不瞞你說,我那氣息奄奄的樣子雖然是裝出來的,但若要我自己破土而出,這時我也實在是做不到了。」
谷嘯風道:「韓大維殺了家人之後,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你完全沒有聽見麼?」
包靈道:「我伏在地下,餓得迷迷糊糊,後來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陸崑崙說道:「好,你累也累得夠了,嚇也給嚇得夠了。你先去睡一覺吧。待我想想,還有話要問你的,等你醒了,我再問你。」於是叫一個丐幫弟子,帶包靈去另一間客房睡覺。
包靈走後,陸崑崙道:「谷賢侄,敢情你對包三的說話還有一點懷疑?但依我看來,他這驚恐的神情可是假裝不來的。而且在我的面前,包三大約也不敢說謊。」
谷嘯風道:「有件事情我覺得有點奇怪。」
陸崑崙道:「什麼事情?」
谷嘯風道:「上官復那封書信,關係十分重大,韓大維何以在殺了那個老僕人之後,不把另外的一半取過來。即使他當時要追拿包靈,但後來找不到包靈,他在臨走之前,也該去把那老僕手中的半張信箋拿走呀。」
陸崑崙沉吟半晌道:「不錯,是有點奇怪。但世間往往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說不定韓大維是碰上什麼緊急的意外事情,迫得他不得不走。」
說話之間,劉趕驢已經回到分舵。他走進密室,一見陸、谷二人,就哈哈大笑。
陸崑崙笑道:「趕驢,什麼事情這樣高興,是發了財啦?」其實他早已知道是什麼事了。
劉趕驢道:「師叔,你猜猜韓大維有多少財產?」陸崑崙道:「我正是要你告訴我呀。看你這麼高興,大約是很出你的意外了?」
劉趕驢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但包老三說他富可敵國,這話可是當真沒有說錯。他家裡的金銀珠寶,堆積如山,幸虧我找來了十多個本幫弟子,搬了半天才搬得完。一共裝了滿滿的四輛大騾車,現在騾車就停在外面。師叔,你要不要去開開眼界?」
陸崑崙笑道:「俗語說叫化子拾到金,表示天大的喜事。你可真是應上了這句俗語了。但這可是別人的『財香』啊!」
劉趕驢笑道:「是義軍的軍餉,這才更值得咱們高興啊。」
陸崑崙笑道:「我怕谷賢侄笑咱們這些窮叫化見錢眼開,你還是叫他們先搬進倉庫去吧。」
劉趕驢道:「是。這事情我已交託靠得住的兩個八袋弟子辦了。」接著又道:「後天起程,還得請師叔親自押運。明天我想到虎威鏢局去,請孟總鏢頭和幾位鏢師也一同來幫忙幫忙。谷少俠,你若是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也請幫忙押運如何?多一些人,比較放心一些。」
谷嘯風道:「我還要到韓家去打一轉。你們後天起程,到時我趕回來就是。」
劉趕驢笑道:「不錯,一個人應該有始有終,你還未曾正式退婚,韓家這位大小姐名義上還是你的未婚妻,你當然不能置之不理。說老實話,這位韓小姐和她父親可全不一樣,韓大維不知費了多少心機積下的偌大財富,她竟然毫不可惜的全都送給義軍,我這窮化子起初本來還是有點懷疑她的,現在可是不能不由衷佩服她了。谷少俠,你若放棄退婚的念頭,我也不會反對你的。」
谷嘯風面上一紅,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因為和她約好了要回去看看她的,不便食言。」心裡卻在想道:「韓小姐自是足以欽佩,但韓大維這筆巨大的財富卻是從何而來的呢?」
劉趕驢道:「是呀,那位韓小姐如今家破人亡,正是傷心得很。你也是該去安慰安慰她的。唉,這樣的好姑娘,若是給她知道了她父親的為人,只怕是要更傷心了。」
陸崑崙道:「好,趕驢,你高興過了,我可要問你一件更緊要的事了。那封信,你可找到了懂得蒙古文字的人翻譯了麼?」
劉趕驢將那半張信箋拿了出來,說道:「好在本幫那個懂得蒙文的弟子尚未逃難,我已叫他譯出來了。」正是:
物證赫然驚入目,難分清濁惹猜疑。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冊完)
梁羽生先生簡介
梁羽生(1924-2009) ,本名陳文統,原籍廣西壯族自治區蒙山縣。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在香港開創新派武俠小說,大受歡迎,風行全球華人社會超過半世紀。
梁羽生出生於書香門第,畢業於嶺南大學經濟系;曾任職於香港《大公報》和《新晚報》。先生博聞多見,對歷史頗有研究,文學根底深厚,尤其在中國古典詩詞、對聯方面造詣很深。由1954年他的第一部武俠小說《龍虎鬥京華》開始連載發表,至1983年間,共創作了三十五部經典武俠小說。其中,《白髮魔女傳》、《萍蹤俠影錄》、《雲海玉弓緣》、《七劍下天山》等是他代表作,更多次搬上影視熒幕。
先生晚年旅居澳洲,他給自己寫的輓聯「笑看雲霄飄一羽,曾經滄海慨平生」正代表一代武俠小說宗師著述浩瀚,萍蹤俠影,永留萬千讀者心間。
1. 龍虎鬥京華
2. 草莽龍蛇傳
3. 塞外奇俠傳
4. 七劍下天山
5. 江湖三女俠
6. 白髮魔女傳
7. 萍蹤俠影錄
8. 冰川天女傳
9. 還劍奇情錄
10.散花女俠
11.女帝奇英傳
12.聯劍風雲錄
13.雲海玉弓緣
14.冰魄寒光劍
15.大唐遊俠傳
16.冰河洗劍錄
17.龍鳳寶釵緣
18.狂俠天驕魔女
19.風雷震九州
20.慧劍心魔
21.飛鳳潛龍
22.俠骨丹心
23.瀚海雄風
24.鳴鏑風雲錄
25.游劍江湖
26.風雲雷電
27.牧野流星
28.廣陵劍
29.絕塞傳烽錄
30.劍網塵絲
31.彈指驚雷
32.武林天驕
33.幻劍靈旗
34.武當一劍
故事簡介
「珠薕半卷香車過,響箭連飛劇盜來。」洛陽虎威鏢局總鏢師孟霆護送一位抱病遠嫁的準新娘子韓佩瑛到揚州完婚,途經淮石平原的老狼窩時,碰上老狼程彪,野狐安達等一班劇盜,孟霆率眾鏢師力戰,但因寡不敵眾,形勢危殆。誰知抱病在身的新娘子竟是身懷絕技的高手,緊急關頭,出手懲凶,盡敗群盜,奇情迭起,故事從此展開。本書是《狂俠·天驕·魔女》的姐妹篇。寫女俠韓佩瑛與谷嘯風悲歡離合的傳奇故事。這對武林鴛侶在民族危難中投身於抗金事業,助義軍首領柳清瑤除掉金國第一高手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
主角:韓佩瑛、谷嘯風、公孫璞、辛龍生、奚玉瑾
前集:《狂俠·天驕·魔女》
續篇:《瀚海雄風》《風雲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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