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生者空餘恨

  雖說心中已是早有準備，可當趙天成親眼看到趙氏鏢局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此時共同化作冰冷的屍體，躺倒在趙氏鏢局時，趙天成揪住心口，身體更是踉蹌了一下，堂堂靈海境修士，甚至需要靠著牆才能勉強站穩。

  這還是被人收拾過後的趙氏鏢局，淮知安瞥了一眼地板上那即便被數次沖刷都無法洗盡的血跡，料想之前的情況應該比如今慘烈數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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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天成？」

  身著一身黑色魚龍服的男子正在鏢局內記錄著什麼，在看到趙天成的時候，將紙筆交給其他燭龍衛，轉身走上前來，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也只是拍了拍趙天成的肩膀，嘆息一聲。

  「三當家，請節哀……」

  趙氏鏢局行事仁義，在整個天海郡都有著不錯的名聲，與燭龍司也有著部分生意往來。

  如今忽然聽說趙氏鏢局被滅門，即便是他也忍不住震驚。

  「鄒大人……」

  趙天成目看向對方。

  鄒永朝身為天海郡燭龍司一把手，與他們趙氏鏢局自是打過不少交道，可任誰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再次相見會是這種情況。

  「慕容雲秀已經派人簡單將屍體入殮，包括大當家和二當家在內的，趙氏鏢局二百一十九口人，都在那邊了。」鄒永朝指了指那密密麻麻的棺木。

  「其實還有些事想問你，但現在似乎不是時候，等你忙完了再……嗯？淮大人！？」

  鄒永朝目光一轉，看向趙天成身後幾人，可當他看到其中一道年輕身影時，手一抖，驚得聲音都變了調。

  見到那人的瞬間，鄒永朝誠惶誠恐，急忙躬身行禮。

  他沒想到，傳說中的那位撫雲劍仙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不用這麼拘束。」

  淮知安搖搖頭，雖說不是第一次，但這種感覺他還是有些適應不來，可能他天生就不適合高高在上吧。

  鄒永朝又看了一眼淮知安身邊的人，其中一人他能認出來是這位大劍仙的徒弟，那位已經在燭龍司掛上號的上官驚鴻，前不久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說劍閣有仙劍出世，最後似乎就是落在了此女手中，而另外一個似乎是廣陵州郡守之女，安然姑娘？

  那個十六七歲的負劍少年應該是正一劍宗的楚寧，好像是有了什麼機遇，反正劍閣創下了不小的名聲。

  只是那最後一個美若天仙的女人……鄒永朝想了又想，都沒認出來對方是誰，似乎並不在燭龍司的情報中，不過很明顯，能跟隨在劍仙身側，對方也絕非常人。

  「大人，您和他們……」鄒永朝小心翼翼的問道。

  根據他如今掌握的現有情報來看，這次趙氏鏢局被滅門似乎和接到的一個委託有關。

  那位郡守之女安然小姐從是慕容家離開之後便遭到了截殺，之後趙天成出手相救，送至趙氏鏢局，而等他接到消息趕到趙氏鏢局時，趙天成和安然消失不見，唯有滿地屍首證明當初一戰多麼慘烈。

  趙氏鏢局完全是拿命在拖住那群截殺者，而消失不見的趙天成和安然也應該還活著。

  而如今趙天成兩人回到天海郡，身邊還有淮知安在身旁，想來……

  「偶遇他們兩位，順手救下，所以你若是想要詢問，問我也是一樣。」

  淮知安並未隱瞞，簡單將在山廟歇腳，碰上趙天成和安然兩人一事說出，證實了鄒永朝心中的猜想。

  「兩個神台境巔峰修士坐鎮，還有一整個鏢局的修士在，如果不是被偷襲暗算，想來結果應該不止於如此慘烈。」

  陸吾只是隨意掃了一眼，便推演出了之前此地的經過。

  楚寧握緊雙拳，憤恨道：「是那個叛徒……」

  很明顯，是之前的那個傢伙背叛了的趙氏鏢局，這才導致如此慘劇發生。

  根據趙天成所說，對方似乎與趙氏鏢局關係匪淺，早年被招式鏢局收養並培養成人，加上天資不俗，本來是準備當作趙氏鏢局的接班人培養的。

  但在某次押鏢過程中，趙氏鏢局的總鏢頭卻看出了那傢伙心術不正，心有邪念。

  本來總鏢頭打算幫其糾正心性，但對方根本不聽勸告，後來更是犯下大錯，甚至害死了好幾個鏢局兄弟，總鏢頭一怒之下，這才將其逐出鏢局。

  只是沒想到，對方後來竟然混進了那個暗殺隊伍之中，還在這次任務過程中，騙取了總鏢頭的信任，直接將整個趙氏鏢局葬送。

  望著那死寂一片，整個前院甚至都難以完全擺下的棺木，上官驚鴻忍不住嘆了口氣，心中忽然有些理解了人皇和楚寧。

  正是因為天下間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所以人皇才想要守護人族，讓人族再無這種事情出現，楚寧才想要以手中劍平不平之事，讓人間少一些悲劇吧？

  上官驚鴻的目光落在趙天成身上。

  死去的人終究已經逝去，而活著的人，可能會背負著比想像中更加洶湧的悲傷。

  「大人，我……」

  趙天成歉意的看向淮知安等人。

  淮知安點點頭：「無妨，這裡交給我就行。」

  趙天成鬆了口氣，神色感激。

  一旁的安然鼓足勇氣，忽然開口：「我也去。」

  看著對方堅定的目光，趙天成沉默後點點頭，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那就麻煩淮大人了。」

  鄒永朝點點頭，身為燭龍司，天海郡發生了如此重大之事，仙朝不可能不聞不問。

  但直覺告訴他，這次的事情可能並不簡單，甚至隱約間意識到，這件事的背後，說不定就有著慕容家的影子。

  如果是稱霸天海郡數百年的慕容家，僅靠他們天海郡燭龍司可能很難查出真相，甚至說不得要求助仙朝。

  不過如今撫雲劍仙親至，鄒永朝心中再無擔憂。

  對方雖說並不是仙朝中人，但撫雲劍仙與大秦仙朝關係親近這件事人盡皆知，有淮知安坐鎮，即便是慕容家也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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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有慕容家和燭龍司的人幫忙，將趙氏鏢局眾人安葬也需要不少時間，一直等到兩天之後，趙天成才終於忙完。

  空蕩蕩的院落里，一把朱紅桃木椅，趙天成就這麼坐在那裡，整個人顯得異常疲憊。

  看著呆呆坐在趙氏鏢局院子的趙天成，淮知安等人都有些擔心對方會承受不住。

  「上官姑娘，你說趙大哥他會不會想不開啊？」楚寧跟在上官驚鴻身邊學劍這幾天，關係也算稍稍親近了些，如今看到趙天成如此模樣，忍不住問道。

  上官驚鴻有些沉默，這種事誰又能說的准呢？

  摯愛親朋一夜之間全部慘死，換了誰都難以承受吧？

  有的人可能會以「仇恨」為動力繼續活下去，用復仇的火焰燒死對方，同時也燃儘自己。

  有的人可能會承受不住，選擇自盡。

  也有人會在復仇之後釋懷，將記憶存留在心底，帶著生的信念，代那些死去的人，繼續活下去。

  至於趙天成是哪種，上官驚鴻不知道。

  陸吾懷抱雙臂，倒是絲毫不擔心：「放心吧，至少在搞清楚兇手是誰之前，他一定會活著，千方百計的活著。」

  不是風涼話，但這種人陸吾卻是見的多了。

  像趙天成這種最是堅守心中信念的人，一旦信念變了，那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比如：復仇……

  安然神色憂慮，她不知道如何去勸趙大哥，甚至連如何開口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為她，趙氏鏢局的慘劇絕不會發生。

  這件事一直如一根刺一樣扎在她心底，讓她每一夜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而更讓他愧疚的是，趙大哥還並沒有怪她。

  如果趙大哥打她罵她，她還能好受一些，可趙大哥只覺得保護她是應該做的，她沒有任何對不起趙氏鏢局的地方，這才是最讓她愧疚的地方。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淮知安嘆了口氣，至少在他以道家往生咒，讓安歇逝去的亡魂安息時，其實他並沒有從那些亡魂身上感受到過多的怨恨，憤怒等負面情緒。

  有的，也僅僅是一些對生的眷戀，對死的不甘罷了。

  要說因為一次委託，導致整個趙氏鏢局滿門覆滅這件事，遺憾雖有，但絕沒有任何後悔。

  也就是說，以總鏢頭為首的趙氏鏢局上下二百一十九人，每一個人都是抱著不悔的信念去完成每一個委託的。

  單憑這一點，淮知安由衷的佩服對方。

  而當他將這件事告訴趙天成時，趙天成只是默默轉過身，背對著淮知安，將面龐微微揚起，正對著天上那道不算明媚的光。

  幾十歲的漢子，此時沉默異常。

  而當柔和的陽光灑落，淮知安只聽到趙天成輕輕笑了一聲，這笑聲意味過於複雜，連淮知安都難以分辨，也判斷不出趙天成有沒有哭泣，但對方心中洶湧如潮的哀傷，他卻能察覺到。

  此時萬千安慰的話語都是無用，最好的辦法，便是留一些時間與空間給對方，在這個他最熟悉的地方，獨自想明白一切。

  聽到淮知安如此說，眾人也是理解，除了擔心趙天成的安然外，淮知安四人則悄悄離開了趙氏鏢局。

  「那個……淮大哥，其實我有事想要離開一下。」

  走出趙氏鏢局，楚寧扭捏著開口說道。

  「嗯？你打算回宗門？」淮知安問道。

  雖說楚寧被宗門當作修行天賦不佳的普通弟子，只是分配了一些雜物，但楚寧終究沒有被逐出師門，依舊還是正一劍宗的弟子。

  特別這次劍閣之行，楚寧直接把正一劍宗給予厚望的王以巽三人胖揍了一頓，直接揍成豬頭不說，甚至就連對方搜集的炎晶都全都搶走，一個都沒留。

  這樣一來，王以巽三人算是白跑一趟，什麼都沒撈到，楚寧也與對方結下深仇。

  「你還要回宗門？以你那師兄的性子，估計早在回到宗門的時候，就已經把所有責任全都推到你身上，就等你自投羅網呢。」上官驚鴻不解道。

  王以巽三人，除了那和楚寧關係不錯的趙公辟外，剩下兩人皆是屬於氣量極小的小人。

  他們這次劍閣之行什麼收穫都沒有，自然急需一個背鍋之人，這個人自然是楚寧了。

  況且楚寧所用劍道並非正一劍宗傳承，對方如果抓住這一點做文章，那楚寧甚至可能會背上「叛徒」之名。

  如今回去，就是自投羅網！

  楚寧苦笑一聲，他又不是痴傻之人，又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但……

  「抱歉了，上官師姐，宗門裡還有人在等我，有著不得不回去的理由，所以……」

  回想起那張柔弱的面龐，楚寧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下來。

  看到這一幕，上官驚鴻搖搖頭，知道對方心意已決。

  淮知安想了想，指尖一彈，一縷雪白色的劍氣落在楚寧心湖之上：「既然這樣的話，這縷劍意你收好，如果遇到什麼危險，以自身劍意相激，我便能收到感應。」

  楚寧神色一喜，感激道：「多謝淮大哥！」

  這次返回宗門，不用說都極為兇險，前路未知，楚寧自己也心裡沒底。

  但為了沈師姐，他必須回去！

  只是臨走時，楚寧忽然想起一事，開口說道：「哦對了淮大哥，您要找的那位老前輩，就在天海城外百餘里處，距離槐陽山不遠處的一座青山之上！」

  「在槐陽山附近？」淮知安眉頭一挑，有些意外。

  「嗯，那座山名喚靈虛山，荒廢已久，除了一些獵戶外，很少有人前去。」楚寧說道。「那位老先生所在的宗門遺址比較偏僻，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但淮大哥你應該沒問題。」

  說完，楚寧擔心沈師姐的安危，直接就火急火燎的離開了。

  「靈虛山？」上官驚鴻眨了眨眼睛，看向一盤的淮知安。「那不是……」

  「嗯。」淮知安頷首。

  陸吾好奇道：「怎麼？這山有古怪？」

  「古怪倒是沒有，只是此地很多年前，有個與劍閣還有慕容家齊名的強大劍宗，名叫靈虛劍宗，其門派駐地，便在那靈虛山。」淮知安解釋道，隨後摸了摸下巴，眼神若有所思。

  如果教楚寧練劍的真的是青蓮劍仙的話，那這位青蓮劍仙，似乎真的與靈虛劍宗有關？

  那對方又為何會突然折劍沉湖，選擇歸隱靈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