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最後的奇蹟
2024-05-14 00:11:25
作者: 半夏冬生
夙千凡是真的覺得腦子不夠用,實在想不明白,那該是怎麼樣的大度,才會將自己前妻的孩子領來養,而且還連前妻的丈夫也放在身邊。
想不通別人,她只能想自己。
但對於自己,她更是半分線索也無,只得問思諾:「我以前,是不是,很……很……」她斟酌著措辭:「就是,在男女之事上,很……很不拘一格?」
她實在不忍心在還沒確認的情形下,給自己扣上一頂很糟糕的帽子。
最主要的是,她實在不敢承認,這種事是她所為!
思諾迷茫:「您對人好,不分男女。」
夙千凡:「……」
思諾的回答顯然沒抓到夙千凡要的實質,令她挺不滿意,以至於覺得自己這位屬下似乎不大靈光。想著再問也是白費口舌,便只好在腦海里自己琢磨。
終於在快抵達聖靈境時,就孩子以及孩子的父親之事,她琢磨出了一套初步的方案:
第一,對於孩子,與他們共同撫養。
第二,對於玄清帝,畢竟已經是前夫,繼續保持,沒什麼好說的。至於長華鬼王……她轉頭問思諾:「本尊與長華鬼帝還是夫妻關係嗎?」
思諾一臉驚悚,頭搖的撥浪鼓似的,連連否認:「不是,不是。」
「也已經不是了啊,那就好!」夙千凡自己也鬆了好大一口氣,她雖覺得與長華有莫名的親近感,但感覺並不是做夫妻的那種親近。
玄清,他的臉十分自然的浮現在夙千凡的腦海中。
再看看小殿下,夙千凡更加覺得腦袋裡面一團漿糊。
暗道:「她究竟做了什麼啊?」
至於被她當做的前夫,哦不,既然長華已近不是她的現任,按照排序,那玄清也就是她的前前夫。
這位前前夫,已經不淡定了好些時候了。
他親自摘來葡萄,洗乾淨,擺上桌。
站在桌前就要不要剝掉葡萄皮沉思了一番,最後作出決定:暫時不剝,一會兒吃完飯了再剝,否則會失了新鮮。
他又去灶上看了一趟,嘗了一口湯,再嘗了一口,給出長生評價:「是不是許久沒做飯,生疏了,湯的味道不大對。」
長生淡定的蓋上蓋子,道:「君上,燙才燉了二十分鐘,還沒好。」又補充一句:「您已經進來揭開三次了,再揭,燉好以後味道也會不好。」
玄清的眼睛正在他案板上的菜上,許根本沒聽他說的話,「哦」了一聲,指著案板上的菜,方要說什麼,便被長生不動聲色的提前截住,指著外面的天,道:「夕陽快斜了,君上不去接玥主嗎?」
「哦,對!」玄清像是突然驚醒,道:「不會來了已經走了吧?」
長生:「不會,玥主若是來,自有人進來通報。」
「也是,」玄清驟然又冷靜下來,大步邁出了廚房,從背後瞧,仿佛還在聞自己的袖子,似怕沾了廚房的味道。
長生垂眸瞧了眼自己素白素白衣衫上,方才被他的湯勺濺上的一滴湯漬,慢條斯理的撫去,轉頭問燒火的小侍:「我準備做什麼?」
小侍方抿著嘴笑完,一本正經答:「仙主,您的菜剛切到一半。」
長生:「……」
玄清終究還是再次換了一套衣衫,並叫來神官長給他點評了一番。這才提著件與他的衣衫一般顏色的女子用的披風出了門。
他甚至蹙著眉認真的想了一回,最後告訴自己,披風顏色應該不會染在她那幾個討厭的屬吏的衣衫上。
況且,現在已快到晚上,即便染上,也看不大清。
他走出大殿,瞧見茜色夕陽與滿園垂絲海棠相互映紅。這讓他不由記起曾在無極宮時與她朝夕相處的那些日子。
他的心突然動的厲害,甚至想立馬將她擁進懷裡。
耳尖泛起一抹薄紅,他掩唇輕輕咳了咳。
方走出幾步,突然想起,一年多以前,有一日,天色晚了,她大著肚子,提著盞燈籠在他議事的殿外來接他的光景。
昏黃的燈光下,她眉眼裡皆是暖融融的笑意,至今令他震撼。
心動如鼓點,他將手按上去,壓也壓不住。
他走進殿裡,找出她曾經提過的那盞燈籠,終於一步一步的走向聖靈域大門。
「何必呢,非要上趕著給自己找不痛快!」青陽撇撇嘴。
長華望著聖靈境門外的女子,道:「知道我為什麼願意放手麼?」
青陽:「說的好像你不放手,就能得到似的。」
「曾經……能的!」長華勾唇一笑:「其實你不知道,許是因為我最開始走的路是她走過的,所以她對我格外放心不下。
只要我肯對著她多胡鬧幾次,她一定不會忍心放下我。
這次歷劫不是已經說明了嗎?」
青陽:「……可那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
長華:「我知道,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青陽:「既如此,為何又放手?」
「因為我怕她不開心,」長華:「我沒有輸給玄清,也沒有輸給不夠愛她,而是輸給了我怕她不開心!」
青陽:「……」
不知何時,長生提了兩個食盒出來,經過長華時,遞給他一個。
長華接過,問:「沒有我的?」
長生看食盒:「夠了。」
長華撇撇嘴:「誰要跟他們一塊吃。」
長生似驚訝了一瞬,道:「……灶上還有。」
長華:「好,」又冷不丁問了一句:「你看我的眼睛,現在是不是和玥兒的一樣了?」
長生垂下眸子:「你與她走過了那麼長的歲月,即便不要這雙眼睛,舉手投足間,也早已似極。」
長華聽了非但沒有高興,反倒冷下了臉:「可她把我忘了。」
長生:「她不記得任何人。」
長生一瞬厲色:「她居然忘了我,」突然仿佛泄了氣的皮球,喃喃道:「藥祖的結果出來了,就在不久前。」
長生:「……」
長華:「他告訴我和玄清,玥主不是失憶。
這次能這麼快回來,已經是奇蹟,也是最後的奇蹟。
她不會再有以前,再也記不起我們任何人。」
慢慢往回走,望著道上的垂絲海棠:「還說,她脖子上的枷印不是別的,是要她命的東西。
但凡有記憶恢復,那枷印就會收緊。記得越多,收的越緊,直至……
我怎麼還敢讓她記得我半分!」
長生怔了一下,半響才道:「不還有以後嗎?」
長華沒有說什麼,從灶上端出幾碟菜,裝進食盒,看向長生:「你不是答應她照顧我嗎,她已經忘了,你還作數嗎?」
長生淡若琉璃的眸子直直凝著他。
「作數嗎?」長華用與夙千凡一模一樣的桃花眼,淡著眸子瞧他。
長生:「……」
長華數了數桌上的酒,從地上又抱起幾壇,一併收入袖中,繞過他從廚房後門往後山走。
長生望著他消失在生滿彼岸花的院落,而後收回目光,一點一點的收拾完廚房。
站在廚房外,瞧見玄清將披風蓋在夙千凡懷裡的孩子身上的同時,繞在了夙千凡身上;
瞧見他正抱起一個孩子,將燈籠照在夙千凡腳下的路上;
瞧見他特意的放慢腳步;
瞧見每每她說話,他便垂下頭,側著耳,笨拙、鄭重、而又認真。
在她面前,他不是玄清帝。
從來這樣!
長生轉回身,走進廚房,走出後門,再次往那生滿彼岸花的院子裡瞧了半響。仿佛在想什麼,又仿佛什麼也沒想,最後走進了自己的院落。
再次出來時,他的發還在冒著水汽。
彼岸花開了滿園,他走了進去,推開房門,酒瓶東倒西歪,與飲酒的人一般。
他拿走長華手裡最後一壺酒,仰頭喝了下去。
地上的人爬起來,撐著身後的桌子,一雙桃花眼皆是微薰,邪笑著道:「知道我說的『照顧』是什麼意思,你還來?」
長生:「又不是第一次。」
他也不知道,不知何時,竟生出了,與眼前這個人,與大家,一直這樣下去也挺好的想法。
他想,這些年下來,他大概也是也是怕極了分離,怕極了被留下,怕極了一個人守著這偌大的殿,怕極了孤單。
「哈哈哈……」長華笑的直咳。
長生將他扶好。
他一把推開,踉踉蹌蹌向隔壁間浴池走去。
長生將房門打開,散了酒氣,又將他搞得一派狼藉的桌子與地面收拾乾淨。
這才抬腳走向浴池。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長華哭。
看著他情緒漸穩,他將人從浴池裡拖出來,擦乾,裹上袍子。
不知是誰先開始的,直到一切都平復,聽見長生道:「你我之間,終究都沒有能力再容旁人,改日在月老處做個登記,也算是正名。」
長華:「……再說吧。」
長生:「……」
寂靜無聲。
半響,只見長華背過身去,聲音很淡:「於玥兒,我早把自己擺在該擺的位置了,我也一點兒不想讓她不能順遂了。
我只是難過,她再也記不起曾經對我好的樣子了!」
長生:「我知。」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長華一回頭,便見長生正撐起身。
他疑惑的話還沒問出口,已然被壓在身下。
長華咬牙。
「前面你心情不好,不顧我死活,我忍了,現在……」長生抓住他胳膊。
長華:「你明日找月老正名便是。」
長生:「兩碼事。」
長華:「你……」
長生俯身下去,愣是沒讓他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