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女俠萬歲

  斷鬍子族老迅速在心裡盤算，三百兩銀子的三成是九十兩，如果同意了許存芳的要求，他身為秀才的小孫子就可以參與分配這九十兩。

  族裡有功名的一共就六個人，平分的話每個人可以分得十五兩！而且是每年都有十五兩！

  嘶！斷鬍子族老再次掐斷了一小縷鬍子。

  「存芳的提議很好，我看就這麼辦吧。」斷鬍子族老一陣呲牙咧嘴之後，裝出一片淡然說道。

  許敏德對斷鬍子族老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心裡頭鄙視極了，這老兒當然同意了！十五兩白花花的銀子啊，如果不同意許存芳的提議，憑他自己可撈不了這麼多！

  至於許敏德自己，他可是萬萬不敢反對的，沒看到此時那個女煞星正看著自己嗎？

  「幾位長輩還有沒有不同的意見？」許敏德又問向其他幾位族老。

  幾位族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番眼神交流後便統一了意見：「我們都覺得……」

  

  「我不同意！」一個大嗓門響了起來。

  楊夏茉看了過去，嘿，熟人！許存志的父親，許敏仁。

  許敏仁應該是剛才外面趕了回來，從人群之外三下五除二的擠了進來。他站在人群最前頭，「給有功名的份額太少了，三成哪裡夠用？起碼得七八成！我看就留兩成給族裡用，剩下的八成都給有功名的才夠！」

  八成？許氏族人們幾乎炸了鍋。

  許存芳眼底露出諷刺來，他看向一眾長輩，一拱手：「存芳只是提議，決定權還是在族長和各位長輩手中。」

  雖然剛才族老的話被打斷，但是許存芳看得真切，族老們是同意他的提議的，而且幾位族老看向他的眼神也比之前友善了許多。

  許存芳所料不差，此話一出，許敏德和族老們的臉色就更溫和了。

  斷鬍子族老瞪了一眼許敏仁：「八成給有功名的，那其他讀書人呢？」

  他的小孫子是有秀才的功名，可是他還有幾個還沒有考取功名的重孫子吶，也需要族中照顧。

  這許敏仁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盤，他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已經不讀書了，左右分不到這銀子；另一個就是剛被放出來的許存志，同進士的功名，那分配給有功名讀書人的比例越大，他分得的銀子就越多。

  許敏仁嘁了一聲，卻不理斷鬍子族老，轉身朝向了身後的族人們。

  「我說，沒這三百兩銀子之前，咱們許家的小娃娃們就不念書啦？這仨瓜倆棗的你們都想省，那乾脆別念書，回家種地好了！」

  有不服氣的喊道：「對你是仨瓜倆棗，對我們可不是！家裡困難，族裡有條件幫幫我們不應該嗎？」

  「啊呸！許存遠你好意思說這話嗎？昨天我還看見你割了條肉回家，哦，吃肉的時候有錢，念書的時候就沒錢，就跟族裡伸手了？臉皮這麼厚，就不怕列祖列宗怪罪？」許敏仁罵道。

  「你！」那名族人氣得滿臉通紅，他昨天是割了條肉，可家裡已經半年多沒沾過葷腥了，他出去幹了一個月的苦力好不容易攢下點錢，讓孩子們解解饞有錯嗎？

  ……

  許存芳冷眼看著他們爭吵，心裡一片悲涼。

  這就是他的族人啊！

  當初也是在祠堂，他被家族除名之後，一個人傻傻的坐在祠堂外面，裡面的人也是如同今天這樣般爭吵著，爭搶父親留下的家產。

  其實父親又留下了多少呢？他帶回來的一百多兩銀子，加上在許家村托族人代管的他不清楚的那些，最多也就值兩百兩銀子。

  兩百兩，就能讓他們斬斷親情和血緣的羈絆，將他驅逐。

  而如今可是三百兩呢，每年都有的三百兩。

  許存芳向後瞥去，餘光掃視著那些吵得面紅耳赤的族人們，眼底升起一抹冰冷的譏笑。

  手背上突然一暖，他低頭，是茉兒的手撫上了他的，他笑著搖搖頭：「我沒事。」

  即將有事的，是許家。

  許存芳看向許敏德：「族長，我想帶內子回老宅看看。」

  「好，你們去吧。」一聽到不用面對這女煞星了，許敏德趕緊同意，同時還抹了把冷汗，幸虧他有先見之明，已經提前讓占了二弟老宅的四弟搬了出來，還打掃得乾乾淨淨，不仔細看是看不出有人居住過的痕跡的。

  至於三百兩怎麼分配，等這女煞星不在眼前了，他沒了顧忌，還不是想怎麼分就怎麼分？就算到時候女煞星不滿意，就都推到族人身上好了。

  許存芳帶著楊夏茉回了老宅，站在大門前，他一時竟然不敢把門推開。這種感情楊夏茉懂得，是近鄉情怯。

  另外，許許應該還對父親有些愧疚吧，在父親已經逝去一年多以後，他才拿回了父親的宅子。

  「你放心，別的東西我一塊兒幫你要回來！」楊夏茉握握拳頭。

  許存芳搖頭：「不用了，如果這宅子不是父親母親親自參與建造，還在這裡共同生活過，我也不會要回來。」

  他喃喃道，「那些東西，父親不會在乎的。」

  而且即便是認祖歸宗了，以後他也不會在這裡生活，那些田地要回來也只能徒然荒廢了，何必呢？父親定然不會介意給族人些許恩惠的，雖然那些人根本不懂得感恩。

  踟躇了片刻，許存芳到底推開了大門，和楊夏茉一起走了進去。

  院子裡很乾淨，一切的擺設還和一年前一模一樣，許存芳看在眼裡不由得又有些傷感。

  不過他傷感了一小會兒之後，就推開了堂屋的門，那絲傷感頓時變成了悲哀——屋子裡空空如也。

  不是許大族長不想給他恢復原樣，而是原來的那些家具早就被族人們瓜分了，有的已經面目全非，還有的已經毀壞，拆了當柴燒了，已經無法復原了。

  而且許敏德很清楚，許存芳想要的是原來的那些家具，所以他也就沒有再多此一舉的弄些新的進去。

  於是，呈現在許存芳面前的，就是空空蕩蕩的房子，客廳是，臥室也是，不過好在臥室里的土炕還在，這個是搬不走的。

  許存芳：「今晚我們就在這裡湊合一宿，明天祭祖之後我們就走。」

  「幹嘛要湊合？」楊夏茉搖搖手指，從系統倉庫里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東西。

  許存芳呆滯的看著楊夏茉憑空往外「變」出了一堆東西：褥子、被子、枕頭、窗簾……最後，她變出了一整套的茶具，還有一桶水。

  「我怕這裡的井水不好，就從家裡打了一桶。」楊夏茉笑道。

  許存芳看著眼前的一堆東西，嘴張了又張，最後只看著她笑道：「我有一肚子話想說、想問你，可是現在我只想說一句。」

  「嗯，誇我厲害？說我是仙女下凡，神通廣大之類的？」楊夏茉歪著頭看著他。

  許存芳點點頭，一雙漆黑的眸子溫柔的看著她：「女俠萬歲！」

  楊夏茉一呆，頓時羞了，想笑他，卻又捨不得否定這句包含著許許無限愛意和讚揚的話，只好急吼吼的別開眼睛去鋪床。

  「嗯，那個，你知道就好啦！」

  許存芳微笑著，過去拿起褥子的一角，「一起吧。」

  不一會兒，兩人看著鋪好的床，不約而同的臉都紅了，許存芳：「我去另一間吧。」

  「別去了，我就拿了一床褥子，晚上沒褥子會受涼的。」楊夏茉搖搖頭。

  準備東西的時候，她鬼使神差的只拿了一張褥子，大是大，鋪開了夠三四個人躺的，但再大它也只是一張，只能鋪在一張床上。

  許存芳也不是真心想去，當即就點頭：「好。」

  褥子雖然只有一張，可是被子卻是兩套。晚上，許存芳和楊夏茉一人把著褥子的一邊躺下，兩人中間的空當足以再躺下兩個人。

  本來楊夏茉以為自己會失眠，可沒一會兒功夫就睡著了。

  半夜時分，楊夏茉迷迷糊糊覺得身邊有些異樣，猛的睜開眼，卻發現許存芳正睜大著雙目，愣愣的看著屋頂，臉上有些似喜似悲的不明神色。

  「茉兒，我變壞了。」許存芳幽幽的說道。

  不用去特意的看，他也知道她醒了，正在擔憂的看著自己。

  楊夏茉想了想：「你沒在大俠門的名單上，不算是壞人。」

  「可也不是好人。」許存芳執拗的說道。

  他以每年三百兩銀子和一千斤糧食為誘餌，離間族人的關係，引you他們為了利益算計同族，甚至爭吵、動手。

  「可是你最多只是誘因，真正犯錯的是他們啊！」楊夏茉說道。

  這也是當初神龍賭盤泛濫，她深深自責時，許存芳勸過她的話。

  許存芳苦笑起來，勸別人時自以為懂得這些道理，可當事情是自己做下時，內心的煎熬才讓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無知。

  楊夏茉默然，對於很多人來說，原諒別人是件很難的事情，但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更難的是原諒自己，許許就是其中之一。

  「我該怎麼辦呢，茉兒？放下，我不甘心；繼續，我心裡難過……也不恥。父親，他怕是絕對想不到他引以為傲的兒子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吧？他肯定失望極了。」許存芳幾乎是喃喃的問她。

  楊夏茉一驚，許許竟然哽咽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許許就是她的軍師，她的定海神針，給力、可靠、堅定，而此時他卻在她面前露出了內心世界的脆弱和糾結。

  她想起第一世父慈母愛的幸福生活，身死之後初入異界的惶恐、熱血、希冀、瘋狂……

  嘆了一口氣，楊夏茉往他那邊湊了湊：「道理、道德什麼的，不能過於執著，尤其是當你自己都看不清楚的時候。如果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就選擇一條讓自己舒服一點的路。」

  「如果每一條路都很難過呢？」許存芳轉過頭看向她，漆黑的眸子裡充滿了對答案的企盼。

  「那就選一條相對不那麼難過的。」楊夏茉馬上答道，「如果你分不清哪條路是更糟的，那就想像一下，如果現在你的父親在此，你跟他討論這件事情，你會怎麼開口？他會怎麼回答？接下來你又怎麼反駁？你把心分成兩半，一半是你，一半是你父親，在心裡試試，你們誰能說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