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阿祥

  第一眼見到王二帶上來的人時，許存芳就有些許滿意，此人面白、微胖、圓臉上略帶著些喜慶之意，確是老人家喜歡的模樣。

  最關鍵的是，雖然身為被賣的奴隸，而且是極難翻身的官奴，他剛被帶過來時喜氣洋洋的給他們行了一個禮，這樣好的心態，很難得。

  王二能在福慶牙行里幹這麼多年，自然是有眼力勁的，他敏銳的覺察到了許存芳的滿意，呵呵笑道：「您是老客，我也不跟你來虛的，雖然我就帶來這一個，但我敢保證，您肯定能滿意！」

  而那官奴，自進來後迅速觀察了許存芳和楊夏茉，是這陣子他見過的買家之中最面善的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這位公子雖然面無表情，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心狠的人，起碼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而那位夫人，雖然是婦人打扮，可臉上的稚氣未脫，不像個心思複雜的。

  再看他們的衣著，應該只是一般的富戶，家裡的人員應該不多，環境簡單。跟著這樣的主子，大概不用勾心鬥角，耍什麼骯髒手段。

  若是能被這家買去，他一家三口應該能過上安穩的日子了。

  

  想到此，他心底暗暗打氣，這回定要好好表現，爭取被他們相中買下，不能像前幾次一樣裝傻耍橫了。

  許存芳並沒有立刻問話，而是等了一會兒。

  那官奴臉上笑容不變，只是片刻之後略微顯得有些緊張，許存芳心中的滿意便添了一分。

  許存芳放下茶杯，問道：「京城之中可有什麼適合三十八九歲的人的玩樂之所？」

  那官奴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道：「是為老爺還是為夫人，還是老爺夫人一起的？」

  「是位夫人。」許存芳微笑回答，心中對此人的評價又提高了一個層次。

  楊夏茉看看許許，又看看那名官奴，心中有點明白又有點糊塗。

  而且她覺得今天的許許，這高深莫測深藏不露或淡漠或淡笑的模樣，怎麼越看越像沈令時呢？

  「是位夫人的話，」官奴沉吟道：「御街東面和城東的寶雲街的鋪子賣的都是貴夫人們喜歡的東西，像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各式各樣的奇巧玩意兒都有，逛一個月都逛不完；挨著寶雲街往南兩個路口便是雲霄路，那有全京城最有名的戲院明月升，還有平湖茶館，是喝茶和聽評書、看小戲的好地方；另外饕餮街上聚集了各地有名的吃食……」

  官奴細數了幾個京城之中最有名的娛樂場所，抬眼瞅瞅沈令時的神色，發現對方的面色並沒什麼變化。

  這些沒能打動對方。

  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城西還有一條雲煙胡同，裡面有個雲煙茶館，說是茶館，其實就是專門給貴夫人們賭錢打牌用的。」

  楊夏茉心思一動，打牌好啊！這東西最容易上癮了，尤其是那些養尊處優整天閒著沒事幹的貴婦們最喜歡了。

  又能消磨時間，又能吹牛打屁，還能掙錢……光一想，她就覺得耿夫人絕對拒絕不了這項活動。

  得得：「大俠，我覺得你也心動了。」

  楊夏茉：「胡說！我這種來自現代社會的五好四有青年怎麼可能去打麻將！就算等我老了沒機會給社會做貢獻了，我也不會去打麻將！我會去，會去……嗯，跳廣場舞！」

  得得：「大俠，只是說賭錢呢，沒說是打麻將，是你自己心裡想著的吧？」

  「閉嘴！」

  另一邊，那官奴見許存芳的神情還是淡淡的，一咬牙又說道：「雲煙茶館還提供一些不好上檯面的玩意兒，比如五石散什麼的。」

  提到這個，許存芳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抬起眼皮看向面前的人，那官奴面色一怔，立馬站直，然後微微彎下上身，低頭說道：「我也是聽說。」

  許存芳嗤笑一聲，「名字？」

  「我叫阿祥，吉祥的祥！」那官奴一喜，這是有意買他的意思了，當下急忙報上名字。

  「姓氏。」許存芳接著問道。

  那官奴苦笑道：「我本是家生子，如今被主人家發賣，自然不能再用原來的姓氏了，現在是有名無姓。」

  「嗯，你為何被賣？」許存芳問道。

  官奴臉色一紅，伶牙俐齒的嘴此刻卻緊閉，眼珠子骨碌碌的轉，顯然在打著什麼主意。

  許存芳冷笑：「莫要撒謊騙我，我看得出來。」

  他的眼神猝然冷厲，那官奴一驚，難道他看錯了？這人溫和的羊皮下其實是一頭惡狼？

  一旁的王二也開口呵斥：「你可想好了！你的來歷底細我可全知道，今天你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

  其實那官奴也知道，無論是被誰買去，這道手續總是免不了的。

  心一橫，那官奴決定相信他最開始的第一感覺，這家是個好去處。

  他眼睛一閉，快速道：「我把夫人帶去……如玉樓了！」

  如玉樓？

  許存芳扭頭看向楊夏茉，她在京城的時間可比他多多了，可是楊夏茉也是一臉茫然，兩人對視一眼後又齊齊看向王二。

  而王二則是一臉的尷尬，他瞅瞅楊夏茉，小心翼翼的道：「這個，回頭我給公子細說吧。」

  嘿喲，楊夏茉一看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子，頓時感覺到不妙。一般男人露出這種神色的時候，都是去幹壞事的。

  每到這種時候，不管年長的還是年少的女人，只要是嫁了人的，或者有心上人的，這個時候腦子都轉得特別快，而且是往同一個地方想。

  楊夏茉緊皺著眉頭，這如玉樓難道是座青lou？

  如玉如玉，聽著就挺像！

  楊夏茉臉沉下來，「現在就說！」

  王二一臉為難，楊夏茉不高興了，手上一使勁，茶杯應聲而碎，而且是碎成了粉末。

  頓時王二一個哆嗦，連旁邊的阿祥也是被嚇得一抖。

  王二瞧瞧許存芳的臉色，頓時心裡罵道，完了！這看起來俊逸非凡的公子竟然是個怕老婆的！

  唉，這要是說出來，他不會也被許夫人給捏成渣渣吧？

  他苦笑道：「如意樓在京城中也是個隱秘之地，很多人聽都沒聽過，聽過的人里大多數也不知道它在什麼地方。這是個專門提供給……嗯，提供給各位夫人貴女光顧的小倌館。」

  嗯嗯，一聽這個詞兒，不知怎麼的楊夏茉首先想到的卻是，她某次暴怒的時候好像也曾咬牙切齒的想把沈令時給賣到小倌館去。

  「那它到底在什麼地方？」楊夏茉目光灼灼的盯著王二，而後者瞥了一眼驀然黑了臉的許存芳一眼，冷汗留了一脖子。

  「我真不知道！」王二哭喪著臉，知道也不敢說啊！

  不知道還說得那麼起勁！楊夏茉不屑的撇撇嘴，也沒有深究，反正她也不可能真把誰賣到那裡去。

  見她不再追問，許存芳的臉色終於好了些。他不著痕跡的給了王二一個肯定的眼神，後者則回之苦笑。

  回過神來，楊夏茉怒視著阿祥：「好你個背主的奴才！你吃主人家的飯，卻把主人家的夫人到那種地方去了！」

  反正已經說出來了，阿祥也豁出去了，不由恨聲喊道：「那又怎麼樣？我和翠羽青梅竹馬，長大後蒙夫人恩典配做了夫妻。我們成親三年，恩愛如初，可翠羽偏偏被老爺……」

  說到此，阿祥不由哽咽了，「老爺不但糟蹋了翠羽，更是風liu成性，寵妾滅妻，讓夫人獨守空房，受盡委屈。他既能沾花惹草，夫人憑什麼就要為他守身如玉？」

  嗯？楊夏茉摸著下巴，這道理倒是對的，男人可以出軌，那女人也可以嘛！

  可是，「你的想法倒是不錯，」楊夏茉皺著眉看著他，「可是那種地方多髒啊，你倒是找個乾淨點的男人給你家夫人啊！」

  噗！一口茶水噴出來，許存芳無語的看著她，你這話什麼意思？

  餘光瞥見王二一臉的同情，許存芳仿佛看到未來自己頭頂一片綠的悽慘模樣。

  「茉兒！」許存芳無奈的喊道。

  楊夏茉扭頭：「怎麼啦？我覺得他說的很對呀！就許你們男人三妻四妾，不許女人三夫四侍啊？」

  「我不會的，我只會娶一人，生平不二色。」

  楊夏茉無可無不可的哦了一聲，便不再看他，似乎對此不感興趣，許存芳心裡微微失望，卻不知此時她心裡在翻江倒海。

  這話楊夏茉不是第一次聽到了，這一次聽到更是美得冒泡，可惜理智一旦回歸，這些如夢似幻的美麗泡泡，便都破碎了。

  對於阿祥的話，許存芳尚有些懷疑，對這種攛掇著夫人給老爺戴綠帽子的背主奴才，居然沒有被主人打死，而只是被賣了？

  一旁的王二見到許存芳的神色立刻就明白了，機靈的解釋道：「這傢伙是家生子，爹娘都是有頭有臉的，據說他爹還救過老太爺的命。所以老太爺發了話，他才僥倖留得一命，只是全家都被發賣了。」

  嗯，許存芳臉上重新露出滿意的神色來，阿祥一見頓時生出無限希望。

  他跪下磕頭：「小人已知錯了！有了這次慘痛的教訓，定然不會再做這等蠢事！只求公子一件事：若是相中了小人，求公子把小人一家全都買下，小人感激不盡！小人願為公子和夫人做牛做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