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功德榜

  寧豐縣衙，文如金笑眯眯的把人送出門。

  「大人，這人也請了，茶也喝了，您覺得咱們能收到多少善款？」

  「會有的。」

  今天的座談，沈令時察言觀色，這些在寧豐縣有頭有臉的人，有不忿的，但也有一部分是願意為家鄉做些貢獻的。

  所以，這次他會有收穫的。

  從上午等到下午，果然有幾家鄉紳富戶派人送來了銀子。

  沈令時清點了一番，笑道：「文叔，凡是捐了善款的，你按數額寫個紅榜，貼外面去。多貼一些，但是人多熱鬧的地方都不要落下。」

  他特意補充一句：「鎮子上和村里也要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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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如金一猶豫：「現在捐獻最多的是那個小龍俠。」

  那可是被通緝的要飯，也要上榜麼？

  沈令時笑道：「自然是要寫上的。」

  文如金帶著人加緊行動，寫了紅榜貼在縣城內各個地方，寧豐縣轄下的鎮子和村落也派了專人快馬貼上了。

  楊夏茉聽說了也去看，在奉安鎮最中心的小廣場上，一張碩大的紅榜被貼在高台上，大紅灑金的紙，濃黑的筆墨寫著各個捐款人的名字和所捐善款金額。

  紅榜名為「功德榜」，頂頭第一位就是小龍俠，捐獻善款兩萬兩。

  楊夏茉眼睛閃閃，她沒有署名，甚至因為自己被通緝的身份，她都沒想過沈令時會對外說出此事。

  可事實上，沈令時不但向世人公布了她也捐款了，還是以這種十分高調的方式。

  她可是通緝犯呢，沈令時算不算頂風作案？

  哎呀，沈令時膽大包天，會上司被罵的吧？嘿嘿！

  把沈令時拉下水了呢，真是難得。

  不過，他實事求是，她敬他是條漢子！

  雖然是特殊時期，但人總得討生活，總得出門，此時廣場上還是有一些人的，現在他們對著功德榜議論紛紛，重點自然是小龍俠。

  楊夏茉悄悄豎著耳朵，大概就是大俠救世之類的，讓她十分好笑，此等大事豈是她一個人就能左右的？

  同時還有些心酸，若非是沒了辦法，人們又何必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從未見過，不知來歷的人身上？

  楊夏茉繼續看榜，榜上的人名不多，大都眼熟，是自家客棧開業時來送過賀禮，有過一面之緣的。

  咦，還有個見過幾面的。

  水澈？不就是那個茶行里那個氣質乾淨清冽的小哥兒嘛。

  他居然捐了一千兩銀子！

  楊夏茉嘖嘖讚嘆，小哥兒長得那麼好看，心還這麼善良，真是個好人啊！也不知道最後會落到哪個女人手裡去，玉兒怎麼就不喜歡他呢？

  不過他不就是個夥計嗎？怎麼有這麼多錢？總不能是茶行以他的名義來捐吧？看來他可不只是一個夥計那麼簡單。

  可惜，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有一種人，是那種只看一眼你就會知道，他是下輩子都跟你沒關係的人。

  在榜單最末，還有一列不算小的字，說明了這榜單不是固定的，若是再有捐善款的，官府會及時更新榜單。

  再有如果願意去隔離區幫忙的，或者能推薦、聯繫名醫，幫助購置藥材物料的，只要表現突出，皆可上榜。

  總之，就是鼓勵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

  現在功德榜第二名善款金額是三千兩，比她的兩萬兩差太遠了，估計也不會有人捐更多了。所以，她大概會在榜首待上一段時間了。

  一想到她小龍俠的大名要由官府幫她宣傳，她就美得冒泡。

  哈，有什麼比對手幫自己揚名更有成就感的？

  楊夏茉心裡高興，回去時順便去看了一眼許存芳。

  想起季老頭那副嘴臉，楊夏茉從系統倉庫里拿了一點辣椒出來。

  可是還是沒得了好，季老頭只拿眼白瞥她：「送禮講究的是用心，用心！每次不是肉就是辣椒，你的心呢？」

  楊夏茉哼一聲，捂著心口：「我的心都在那些病人身上，我是多麼的憂國憂民啊！」

  嘁！季老頭極其不屑：「連個通緝犯都捐了兩萬兩，你呢？」

  楊夏茉跳起來，很想指天指地的當場宣布，我就是那個功德榜第一人！卻被許存芳一把摁了下去。

  「哼，憂國憂民？那你倒是把身家捐出去啊！剩一文錢都是假的！」

  「你這是道德綁架！」

  道德綁架？季老頭嘴裡把這幾個字念叨了幾遍。

  「新鮮，有道理！妙哉……」

  一邊念叨著，季老頭不理他們，神神叨叨的走了。

  楊夏茉不解的看許存芳，後者解釋道：「老師每聽聞佳句妙語，都是要記錄下來的。」

  哦？她眼睛一亮，別的她不敢說，可是前世那些詞她知道不少啊，以後要是鬥嘴鬥不過他的時候，她就往外拋詞，肯定能砸暈那老頭！

  九月二十一日，鎖城多日，對寧豐縣疫情也視而不見的京城，終於派人來了。

  看到那所謂的巡查使和巡查少使，沈令時眼睛就眯了起來，心裡怒氣翻騰。

  事關寧豐縣十幾萬人的性命，上面居然派了一個老廢物，一個小紈絝來！

  這十幾萬人的性命，在上司的眼裡到底算什麼！

  巡查使康啟雲邁著八字步過來了，身後是他的侄子康少洵。

  沈令時心中再不滿，也只能上前迎接：「下官寧豐縣令沈令時恭迎康大人！」

  康啟雲摸摸小鬍子，陰著一張臉直往裡面走，理都沒理他。

  那康少洵更是，對著沈令時不屑的哼了一聲，直接越過他跟在自家叔叔後面。

  沈令時倒還好，可其他人臉色就不對了。

  他們不過是客人，自家大人才是主人，哪有客人給主人擺臉色的道理！

  尤其是自從沈大人來到寧豐縣之後，兢兢業業，一心為民，對他們這些吏從也極為照顧，瘟疫爆發後也是勞苦奔波。

  沈大人的好，他們全看在眼裡。

  這些遠在京城，什麼事都不知道，什麼都沒幹，撥個賑災銀都推三阻四的傢伙憑什麼對沈大人甩臉色！

  不過是個巡查使罷了，就算是手握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也沒他們這般不客氣！

  想到此，眾人心裡更是發沉。

  朝廷究竟是有多麼不把這次瘟疫當回事，隨便派了個巡查使就打發他們了？

  剛在主位坐下，康啟雲張口就是訓斥。

  「沈縣令你怎麼回事？區區一個通緝犯都上了功德榜？一個罪犯也配有功德？你是在打朝廷的臉嗎？」

  沈令時心裡微曬，你究竟是朝廷派了巡查疫情的，還是來教他怎麼當官的？

  「康大人，功德榜只看捐獻善款金額，不看其他。凡是有捐贈的，皆可上榜。」沈令時解釋道。

  康啟雲臉色一沉：「胡鬧！若是通緝犯都能上榜，那些捐了善款的良民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一個通緝犯的名字列在一起，你讓他們情何以堪？」

  恐怕會嫌棄會不願的是你們吧？寧豐縣裡，小龍俠可是很受愛戴的。

  沈令時腹誹著，問道：「那以大人之見該如何？下官收了他的銀子，總不能寫個無名氏吧？」

  「你傻啊，你不會寫我的名字啊！」一旁的康少洵突然插話。

  呃？

  沈令時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紈絝就是紈絝，沒腦子到家了。

  「這恐怕不妥吧？」沈令時臉上為難，其實恨不得立刻馬上答應。

  他自己找死，他幹嘛要攔著他？

  這種紈絝，能少一個是一個。

  康少洵不高興了：「什麼妥不妥的？怎麼，你瞧不起本少爺？」

  沈令時看向康啟云：「康大人？」

  「胡鬧！」康啟雲瞪了侄子一眼，「你是想替那賊子頂了罪名嗎？」

  康少洵可不怕他叔，梗著脖子反駁回去：「還能有哪個敢把小龍俠的帽子扣我頭上來不成？叔你想多了。」

  「那你怎麼解釋善款來源？」

  「區區兩萬兩，我看誰敢跟我要解釋？！」康少洵一拍桌子。

  他指著沈令時：「這是本少使的命令，你照做就是！」

  「是，那便依康少爺之命。」自從迎接兩位開始，沈令時今天是第一次發自肺腑的笑了。

  「這就對了嘛！」康少洵眉開眼笑。

  他這次是在京城犯了事，為了躲風頭才被發配到奉安鎮這個瘟疫之地，老爺子可是說了，必須得立功才能回京。

  沒想到，剛到奉安鎮，這功勞就自動送到他手心裡來了！

  康啟雲被侄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只管瞪著沈令時。

  這種事怎麼能答應？這小子莫不是包藏禍心？

  他康家如今如日中天，眼紅嫉妒想把康家拉下馬的可不少，難道這沈令時也是其中之一，是康家哪個死對頭一派的？

  文如金悄悄給沈令時一個眼色，這位可得罪不得啊。

  沈令時頓了頓，以香茗壓下心中的鬱悶。

  「康大人，功德榜不單單以善款定論，凡是有突出貢獻的皆可上榜，不是出錢才有功。康大人和康少爺不辭辛苦，紆尊降貴來到小小寧豐，本就該上榜的。」

  哦？康啟雲眼睛一亮：「當真？」

  「下官怎敢欺瞞大人？下官還想著，等此番事了，這功德榜還應上報朝廷才是。」沈令時強忍著噁心說道。

  沈令時壓沉聲線：「這功德榜就跟萬民傘一樣，是民意啊！」

  康啟雲心中那點疑慮完全被打消，摸著小鬍子滿意的笑了：「如此甚好！」

  「大人舟車勞頓，不若先行歇息，稍晚下官備下酒席，為兩位大人接風？」

  …

  把兩個康大人送走，沈令時疲憊的揉揉太陽穴。

  若不是事關十幾萬人的性命，他豈會跟他們虛與委蛇？

  他的心思文如金明白，「大人，忍一時海闊天空，寧豐百姓還等著大人做主呢！」

  沈令時點點頭，可恨他只是個小小縣令，不得不看著這些人的臉色辦事。

  文如金小心建議道：「下次的榜單，可以把善款數額去掉。」

  這樣雖有欲蓋彌彰之嫌，但好過被人尋根問底。

  「不用。」沈令時搖頭：「數目擺在那，也是為了激勵更多的善款。呵，既然是以辛苦之功上榜，自然不能這麼快，過幾天再寫上他們的名字，那時再去掉數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