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節 困獸
2024-05-13 17:51:52
作者: 瑞根
袁懷河神色複雜的佇立在大廳內的胡椅背後,雙手背負,牆上的地圖清晰可見,州郡,江河,湖沼,山嶺,官道,一個個栩栩如生,擠入他腦海中。
他沒想到江烽膽大若斯,竟然敢在沙陀人大兵壓境的時候,還敢發動對吳國楚揚二州的瘋狂一擊。
這的確有些瘋狂。
晉軍已經滅了大梁,甚至還主動挑釁攻入了曹州和宋州,誰都知道這是一次試探,但是試探也就意味著沙陀人有著對徐州和蔡州發起戰爭的欲望和衝動,應對不好,就會演變成一場戰爭。
就是這等情況下,徐州竟然還敢舉大軍南下,同時發起對楚州和揚州的進攻。
袁長河也知道徐州勢力膨脹得很快,自設的徐州大總管府下轄五鎮,整合了原來的感化軍、泰寧軍以及平盧淄青軍,加上淮右軍,其兵力已經大大超過了蔡州,甚至已經達到了蔡州軍的兩倍有多。
或許在質量上還有些不及蔡州精銳,但是論總體實力,徐州軍卻是已經徹底壓倒了蔡州了。
或許徐州軍就是以此為仗恃,就敢迎頭痛擊入侵曹州的晉軍,甚至是斬盡殺絕般的把入侵的晉軍殲滅,而自己卻只能以相對緩和的姿態將晉軍逐出宋州。
這也罷了,江烽還敢在這種骨節眼兒上悍然對楚揚二州發起進攻,甚至動用了淮右軍和武寧軍兩軍,淮右軍也就罷了,畢竟不直接面對晉軍,但是武寧軍是鎮守徐州,直接面對宋州這一線,一旦宋州這一線被晉軍打穿,連徐州都要直接面臨晉軍的威脅,可江烽就敢把這支軍隊給放出去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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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李昪這個蠢貨也的確給了江烽最好的機會,不用說,這裡邊肯定還有錢元瓘和蟻賊的勾搭配合,否則無以製造出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這讓袁長河都羨慕得眼睛發紅。
這是楚揚二州啊,尤其是揚州,幾乎是可以與汴梁、洛陽和長安比肩的大都市,就算是徐州、南陽、襄陽、廣州這些都市都要遜一籌的大城。
雖然還沒有具體的消息傳來,但是袁懷河可以肯定,楚揚二州肯定十有八九要改姓江了。
江烽不打不準備之仗,更善於謀定而後動,而李昪,身畔雖有能人卻無法用到刀刃上,總喜歡親自出征,這便是為人君者的最大問題。
若是以往,蔡州是肯定要摻和一腳,去拖一拖徐州的後腿的,但是這一次,蔡州卻不能。
沙陀人的入主中原已經徹底改變了南陽、蔡州和徐州之間的關係,胡人勢大,誰都明白,若是單打獨鬥,都得要吃大虧,聯手才是最好的應對之策。
問題是徐州一旦取得了楚揚二州,基本上就宣告了徐州立於不敗之地了,哪怕是獨自面對沙陀人,徐州也不會懼怕,但是對於蔡州來說,徐州卻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準盟友,蔡州無法單獨應對沙陀人,必須要求得徐州的支持和援助。
這真是一個讓人扼腕嘆息卻又不得不接受的痛苦結局,無論怎麼做,這個局面都讓蔡州陷入了一個不利的局面中,甚至蔡州還無法扭轉,只能被動的承受。
北面沙陀人的軍隊仍然在不斷的調整變化,從斥候細作反饋回來的消息來看,沙陀人正在做軍資輜重的籌集準備,這應該是為南下在做準備。
袁懷河認為晉軍南下的目標首選會是南陽,但是也不排除會選擇蔡州,李存厚如何著想,還要受那些沙陀貴酋的影響。
哪怕是晉軍真的以南陽為主要作戰目標,蔡州一樣會承受相當大的壓力,援助不援助南陽,是暗中支持,還是主動援助,如何配合,另外徐州會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都是難題。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袁懷河驟然轉過身來,卻見袁懷慶和袁無畏、袁無為三人疾步而入,面色陰晴不定,心中頓時瞭然,只怕自己或擔心或期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情況如何?說吧。」
「大哥,剛傳回來的消息,徐州武寧軍聯合水軍攻破了楚州山陽城,山陽守軍投降。」袁懷慶舔了一下嘴唇,聲音有些低沉的道。
「果然還是被江烽吞下了,楚州一得,怕是揚州也難逃江烽手心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聽到這個消息,袁長河還是心中一沉,但隨即又一松,不無自我安慰的想道,楚揚二州若是落入徐州手中,沙陀人恐怕就真的拿徐州無可奈何了,晉軍如果要和徐州拼消耗,恐怕真還拼不過了。
「揚州那邊呢?」袁懷河再問。
「揚州那邊暫時還沒有消息傳回來,但家主以為揚州還能倖免麼?」袁無畏幽幽的問道。
袁懷河瞥了一眼這個下一輩中素以智計見長的子侄,淡然問道:「不能倖免,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這個問題所有人都考慮過,但是都沒有太好的辦法。
短期內,蔡州都不得不依靠徐州來抵消沙陀人張牙舞爪擇人而噬的壓力,但是真正把希望繫於徐州身上,那蔡州日後幾乎就要成了其附庸,又如何再能與徐州抗衡?
袁無畏也無言以對,是啊,該如何應對?
再去拖徐州的後腿?那就真的要被對方把後腿打斷了。
現在徐州不是當下蔡州可以挑釁的,哪怕蔡州內心再是敵意滿滿,都不得不徹底壓抑住,擺出一副攜手共進退的架勢。
真的握手言和,成兄弟之盟?
這可能麼?且不說之前的各種仇怨,雙方根本利益也不在一起,蔡州不可能臣服於徐州,也不可能成為徐州的附庸。
哪怕現在能避免衝突,那也是迫於沙陀人壓力,一旦外部壓力緩解,那矛盾就會驟然凸顯,再爆發戰爭也是大概率事件。
「無論是要對抗沙陀人還是徐州,唯一的辦法就是積蓄和提升我們蔡州自身實力,這是根本,也是關鍵。」袁無畏有些艱難的道:「沙陀人也好,徐州也好,都不會對我們抱有多少善意,而我們蔡州目前所處的位置,也決定了我們如果不想成為沙陀人和徐州的盤中餐,那就必須要抓住機會,快速壯大自己。」
「哦?老七,看你的意思是有些想法了?我們現在如何來破解這個困局?」袁懷河和袁懷慶的目光都落在了袁無畏的臉上,連袁無為也都為之振奮。
這位位列袁氏三駒之一的新生代子弟,論武道實力和潛力,遠不及袁無為和袁無敵,甚至現在汝陽八柱中的一些新銳也都趕了上來,開始慢慢趕上了袁無畏,但是若是論智謀,袁無為固然難以匹敵,袁無敵更是難以望其項背,真正能扛起大梁的還是得他。
「我們蔡州所處的位置乃是四戰之地,尤其是隨著沙陀人的入主中原,徐州的勢力膨脹,我們事實上處於這兩大勢力的夾縫中,稍不注意就會淪為獵物。」
袁無畏這段時間也一直在思考著蔡州的出路。
北面是沙陀人,現在要硬槓沙陀人那是自尋死路,所以他不認為蔡州軍在宋州的策略有什麼不妥。
蔡州不能和徐州比,徐州承擔得起和沙陀人一戰的風險,而蔡州承擔不起,所以蔡州只能以有禮有節的方式來驅除沙陀騎軍。
既要讓沙陀人看到蔡州的底線和決心,也不能過分刺激沙陀人,避免沙陀貴酋們覺得被掃了面子大打出手。
東面是徐州,蔡州已經錯過了遏制徐州發展的時機,現在的徐州已經不可阻擋,蔡州現在也不是徐州的對手,蔡州也必須要接受這個現實。
所以制定策略時必須要認清這樣的現實,不能讓沙陀人和徐州成為蔡州的敵人,或者說最直接的敵人,不能與之發生戰爭。
那麼蔡州如何求生存,如何壯大自我?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沙陀人有很大可能會選擇南陽作為南下的突破口,而徐州那邊,一方面他們和沙陀人對峙,這會牽制他們雙方的力量,另外吾觀江烽的戰略指向並非南方,而更有可能是北方,雖然楚揚二州被其突然進攻,但是吾個人觀點,其未來主戰場還應當是北方,雖然吾也不明白江烽為何如此考慮,但是從其天平軍、淄青軍和平盧軍三鎮的兵力配置就能略窺一斑。」
平盧軍的兵力和武器甲冑都在進行急速的增長和換裝,這本身就是一個信號,而濮州的尚雲溪部接受了大批大梁降軍,正在進行整編,細作傳來的線報,據說在濮州還看到了王邈逗留,這意味著徐州樞密院的重心仍然在北面,而濮州駐軍實力也處於飛速膨脹期。
看似濮州緊鄰滑州和滑州,與晉軍對峙,但是袁無畏不認為徐州會主動與沙陀人交惡。
這一點更是很多人沒有注意到的,在袁無畏看來,如果江烽真的有意要在南方用兵,那麼就不會有這樣的舉動。
資源是有限的,你傾斜了北方,南方自然就會少得到,這也能夠揣摩出對方的戰略重點指向,不是沙陀人,那就只能是河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