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我們都會死

  二人繼續在山野間穿行，於燈根據光線的角度判斷現在是下午三四點之間，順勢給錢多提供了兩種選擇。

  第一，現在就休息，晚上繼續往前走，找變異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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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現在往前走，晚上也沒時間休息，找到變異來場大戰。

  錢多思前想後，只問了一個問題。

  「你完成……這次……的任務……後……他們……會怎麼……處置你？」

  於燈搖頭，肩側微微隆起的小包隱隱作痛，「不知道，可能會給我安插個罪名，直接把我處死，或者發布公告，說之前調查方向有誤，我是無辜的，把我放了。」

  「哪種……可能性……比較大？」

  於燈深吸一口氣，「我活著的可能性比較大。」

  「……」錢多不明白他說的意思，反正他這次來就是保證於燈的安全，雖然他把這個目的說出來，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懷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於燈點頭，「好，繼續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休息……勘察」

  錢多無奈跟上，再走幾步，一股飯菜香味撲面而來。

  「飯菜……香？」

  「看來這個變異還挺會生活。」

  周圍樹藤似乎到了一個臨界點，全數後退，緊貼著地皮火速消失，於燈收起槍，眼神變得危險。

  飯菜香時斷時續，錢多有些拿捏不准，畢竟不是警犬，對於味道的辨別還停留在人類階段。

  「我們橫著走。」

  位置正好在山腰處，也是矮山最平緩的地帶，如果真要找個棲息地，最好的選擇就是圍繞這一層，況且飯菜味道如此近，絕對就在附近。

  錢多屏息凝神墊腳弓腰，以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的姿勢慢慢走著，被於燈一巴掌拍在肩膀，挺直了後背。

  「幹什麼呢？」

  「靠……靠近……那個人。」錢多壓低聲音，「萬一……不是好人」

  於燈無奈皺眉，「你是真的什麼都沒學到是嗎？」

  「嗯？」

  「能量是一種波動，幾乎不能完全收起，所以變異到任何地方，只要遇到同類就會被立刻發現，類越高的變異就越能控制能量的範圍，哪怕是我，能控制的最近距離不過是兩米。」

  「所以……變異獸……知道……我們？」錢多臉色有點白，一方面是被嚇的，另一方面是覺得自己有點餓，還是被嚇的。

  於燈看著遠處，聲音低沉臉色嚴肅，「這裡不僅有變異獸，應該還有個變異人類。」

  「什……什麼？」

  「走！」

  二人順著稍微平坦的地面橫向移動，這裡本應最適合草木生長，但奇怪的是樹與樹之間的距離頗遠，甚至連野草野花都被人刻意調整了方向和距離，層疊交錯，入目美觀，竟有點小花園的意境。

  錢多不敢再隨便折花采柳，只是看著就覺得新奇，這些東西一看就很費時間，甚至可以說比得上園林大家的作品，怎麼會在荒山野嶺中出現？難道這個變異還是個當代大師？

  飯香味越來越撲鼻，錢多走在前，於燈在後，走了沒多久就看到木頭搭建起來的房檐，有個爐子在外面，上面還燉著菜，升騰起來的白煙飄飄裊裊，卻被卡在一處看不見的隔離四散往下，消失在空氣中。

  「我這兒很少來人，剛悶了鍋兔子，來，嘗嘗？」

  一個極瘦的人從房檐下走出，穿著不符合身材的寬大的外套，袖子擼到大臂，皮膚黝黑，長發及肩，五官細長，眉眼敏銳，說話帶著微笑，手裡端著兩個碗出來，見到人後愣了下，「竟然還有個普通人？」

  錢多知道對方說的普通人是自己，也沒反駁。

  於燈沒廢話，「變異獸在哪兒？」

  男人聽了這話眉頭擰巴得厲害，「它不是變異，是神明。」

  「……在哪兒？」

  男人把碗放在做工精緻的小桌上，隨後進去又拿出一副碗筷，「坐，飯菜都要好了，我還沒吃飯，什麼事兒也得吃了飯再說吧。」

  於燈手裡的刀剛出現就被錢多抓住胳膊，「等……等會……先看看。」

  「我們時間不多。」於燈雙眸如雄獅般狂熱暴躁。

  「來……來得及……只要知道……變異獸……在……哪兒……我們……就能很……很快……抓住它。」

  於燈並不想跟錢多討論作戰時機，畢竟在這方面自己從來沒錯過，眼前這個男人的能力不比自己小，開始占不到先機，後續只會更加難搞，況且他並不一定知道變異獸的位置。

  「你」於燈還沒說話，錢多就已經衝著男人走去，臉上還滿是和善的面容。

  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些樹藤都是這個男人搞得鬼？還是說只是單純的蠢？於燈一時間有些摸不透錢多的想法。

  「你一個……一個人……生活……在這兒？」錢多故作熟練的打招呼。

  男人臉上帶著笑，掀開鍋蓋，肉香四溢，連帶著青嫩的野菜香，桌子中間有個大小正合適的洞，裝得下整個鍋。

  「是啊，一個人在這兒生活三年了。」

  「三……三年？」

  男人看了眼錢多，又看看坐在他身邊的於燈，點點頭，「從山怪出現之後，我就在這兒生活。」

  「怎……怎麼稱呼？」

  「楊六。」

  「當過兵？」於燈坐在低處有些不適，體重壓力讓木質矮凳發出悽慘的尖叫。

  楊六裝了三碗米飯，分別遞到二人面前，「是，邊境部隊，七年。」

  「跟秦朗什麼關係？」

  錢多，「？」

  「算是半個戰友。」

  「那些變異都是你殺的？」

  楊六吃了幾口飯，「算不上。」

  於燈身子往前傾，「這麼問，是不是所有上山來的變異，都是你處理的？」

  錢多在旁邊目瞪口呆，這個問話的進展超出他能接受且理解的範圍內，而且速度起飛，沒給他思考的時間。

  「我只是為了保護神明。」楊六吃了口兔子肉，滿臉享受，「你們覺得那些人是為什麼而來？」

  於燈手裡的槍對準楊六，「這個不歸我管，說，在哪兒？」

  錢多急忙擋住於燈，「你干什……什麼……話都沒……問完……你瘋了？」

  楊六倒也不生氣，只是看著錢多阻攔，臉上有了絲冷嘲，「你們找不到它。」

  「殺了你也行。」於燈一掌摁在錢多臉上，順便捏得死死的，讓他連掙脫的機會都沒有。

  錢多拉扯著於燈衣袖，「別……嗚……別動手！」

  「三年了，只有你們能走到這兒來，說明實力很強，就算是殺人，也不會挑在吃飯的點，好歹讓我把飯吃完。」

  於燈的槍抵在楊六脖頸，一槍下去不會讓人死，會讓人生不如死。

  然後下一秒，一股凌厲的氣息從背後撲過來，於燈轉身開槍，動作流利順暢，只是身後空蕩，再看身側，錢多脖頸間是把黑亮的鐵刃，鋒芒畢露。

  錢多也沒想到會有人把自己當人質。

  秦朗聲音低沉沙啞，「別動手，兩敗俱傷可不好看。」

  「沒關係！」於燈微笑，對準錢多就要開槍。

  千鈞一髮之際，楊六開口，「我可以告訴你它在哪兒。」

  錢多差點沒哭出來，沒想到關鍵時候居然是楊六救了他，畢竟看於燈那姿勢，顯然是要犧牲自己！

  死人也不能這麼死啊喂！

  於燈的槍口依舊對著秦朗，眼神卻瞥向楊六，「在哪兒？」

  「朗哥，我算了，今兒這一劫，躲不過。」楊六臉上有些悲戚，「我算的本該是一個人來，突然多個人，奇怪奇怪！」

  錢多腳尖儘量墊高，畢竟那把刀削鐵如泥離得太近，萬一真不小心劃一下割到大動脈，那等會兒死是不死啊？

  或許錢多自己都沒意識到，只要跟於燈一起，他的思考方向總是能偏離十萬八千里，半點不著調。

  聽了這話，原本滿臉凶色的秦朗竟真的放下刀，臉上帶著氣餒與絕望，「真滴躲不過？」

  楊六點頭，「今兒燉了兔肉，來吧，三年都沒好好吃口熱乎飯，這個時候就別委屈自己。」

  於燈黑著臉，「說，在哪兒？」

  秦朗把於燈沒吃的那碗飯端到自己面前，「真想知道，就坐下，我們就在這兒，不會跑。」

  錢多揉著脖頸，見於燈這樣急忙上前拉住，「隊長……等會兒……再動氣，先……聽聽……他們說……什麼。」

  楊六看了眼錢多，「我說的，跟三年前的事情有關。」

  「三年前？」於燈皺眉。

  秦朗默不作聲，就好像真的是餓極了，大口大口地吃著。

  楊六放下碗筷，沉思片刻，「三年前的莽山還是旅遊景區，每天進出的人上萬不止，除了那些真的來旅遊看風景的遊客，還有一批人，是為了找寶藏。」

  錢多扯過矮凳坐下，「寶……寶藏？」

  「傳說莽山是龍騰之勢，山水相依，南高北闊，氣韻相輔相成，龍脈纏綿而臥，這種地方向來是皇帝陵墓的最優選擇，說不定還能養出些風水寶物。」

  「於是有人就開始佯裝成遊客來調查，這個地方實在太大，只靠著風景區的工作人員很難完全覆蓋，所以會偶爾上山時，發現有人在山上打洞。」

  錢多神色認真，「盜……墓？」

  於燈冷哼，「挖墳。」

  楊六點頭，「二位說的都對，於是我們就被派來了，入夜後我們就會根據山上的探照燈來判斷有沒有人留在山上過夜，這是我們的工作，守著這座山。」

  「當年那件事情發生時，我正好在，幾百個人的旅遊團實在罕見，所以我們出動，跟在他們身後看他們想做什麼，結果發現他們彼此都認識，並且背了大量工具，這件事兒我們立刻上報，然而接下來，他們對我們動手了。」

  「先是把我們打暈，再是綁起來吊到樹上，看著他們用各種機器快速挖穿整個山體，我也不知道他們在找什麼，只聽到有人大叫『找到了』，然後，事情就變了。」

  楊六說到這兒搖頭，「那個被拍到的山怪出現，有四爪，像是蛇，身體跟蟒差不多，騰雲駕霧，遊走在山林之間，然後……把他們撕得粉碎。」

  錢多看了眼秦朗，來的路上他說的是五千口子，看來只是嚇唬人的說辭，「然後……呢？」

  楊六起身掀起肥大的外套，極瘦的腰腹有道肉眼可見的傷疤，從左肋骨一直到右側小腹，傷疤曲折蜿蜒，呈現極強的拉扯狀態，似是被生生撕開後拼湊在一起癒合而來。

  「那山怪無差別攻擊，我本來也必死無疑，直到神明的出現。」

  「神……明？」

  「是。」楊六點頭，「瀕死之際，我親眼看到翅膀帶著黃色紋路的黑蝴蝶落在我的肩頭，暖流隨之進入體內，漸漸地，我又活了過來。」

  錢多看了眼於燈，見他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一時間不好猜測他的想法，蝴蝶？要找的變異是蝴蝶？那得是多大的蝴蝶？

  「蝴蝶……多大……尺寸？」

  楊六搖頭，伸出粗糙的手掌，「只有這麼大。」

  「嗯？」

  楊六接著說，「等我醒來，漫山都是腥臭的味道，而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力量！那些樹木，向我訴說著寂寞，還有這山林千年間遇到的所有，那一刻我才知道，世界遠比我知道的更厚重，而這些花草樹木，也有生命和情感。」

  「而後便是救了我生命的神明。」楊六臉上浮現出虔誠的信仰，「它說，重傷不治，時間一到便讓我自行離去。」

  「等等……你跟它……說過話？」錢多臉都要湊過去，被於燈薅著領子往回拽。

  「是啊，從那之後我守在這兒等待著，我能感受到有人來，甚至能感受到他們是善是惡，更奇妙的是，我能看到未來即將會發生的事情。」楊六說到這兒看向錢多，「你本不該出現。」

  錢多覺得有點不妙，往於燈身邊湊了湊。

  「半個月前我就看到了結局。」楊六說話慢條斯理，「我們都會死，像三年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