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珍華

  金滿堂。

  外面已經飄著雪花了。

  蕭氏在屋裡披著一件鑲著紅色兔毛邊的披風，裡面穿著月白色的小襖，看著冷清中帶了些嫵媚。

  

  而蘇珍寶一看，就知道，娘親這披風肯定是父親送的，蕭氏自己並不喜歡紅艷的東西，但是偏偏蘇休就喜歡把蕭氏打扮的貴氣十足，大約是這樣更能突出蕭氏的美艷吧。

  蘇珍寶聽著娘親說著奇聞異事，她以前以為娘親是個不喜歡說的人，事實上，並不是，娘親知道的很多，以前在外祖家，娘親是被當成男孩子養的，所以，娘親的學識不見得就比大夫人差，甚至已經可以與父親和大伯討論，只是，娘親從來都不喜歡顯示，就好像這些是她最最珍貴的東西。

  若非她突然對「天下」感興趣，或許她一輩子也不知道娘親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蘇珍寶看著被打扮的精緻的娘親，覺得她就像自己廊下養的那隻金絲雀……

  蕭氏見蘇珍寶只瞅著自己，以為是累了，便道：「你也休息休息吧，有沒有幫你二姐準備嫁妝？」

  二姑娘蘇珍華，親事已經定下了。

  其實有些急，大約是想開春後就出嫁，雖然早就定下來婚事，但是還是沒有想到這麼急……

  因此，身旁的丫頭都幫著二姑娘繡小荷包小手帕的東西。

  蘇珍寶點點頭：「嗯，我幫著二姐姐繡嫁衣呢。」

  本來是可以找繡娘繡的，偏偏蘇珍華想自己繡，而且，嫁的人家據說家境一般，自己繡的簡單也挺好的。

  蘇珍寶其實並不贊同蘇珍華這樣的，想起二姐姐在老夫人那裡伶俐的樣子，幾乎與現在成為反差。

  蕭氏聽了也只是嘆口氣，道：「各人有各命。」又讓細鹽找一些不著眼的小首飾送過去：

  「我才嫁給你父親的時候，你二姐姐也不過你這麼大，沒想到這麼快也就要成親了。」

  蕭氏對蘇珍華還是有一定感情的。

  兩人正說著，就聽一串急促的腳步，在這裡可以這樣的，不用說，肯定是蘇休。

  蘇休帶著一身的寒氣進來，徑直走到蕭氏面前，將手中的一個小盒子亮出來，笑道：「我今日剛淘到的，一隻小玉兔，眼睛是紅寶石鑲嵌的，咱們的孩子出生應該就是明年了，屬兔，等他一出生就給他戴上！」

  蕭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但還是打開那個小盒子，看著很是精緻，笑道：「多謝你了。」說著就又蓋上，看起來並沒有有多喜歡。

  細鹽忙上前為蘇休更衣。

  蘇休看見蘇珍寶又道：「你也應當披件披風，明日給你找一件……」

  蘇休也披著一件狐狸毛的大麾，穿著玉色的長袍，在這冰天雪地中當真是一個玉公子。

  蘇珍寶再也沒有見過像她父母這般貌美的夫妻，便是她在宮中見到的那些玉人，也比不上的，當年，先皇的小公主當今皇上的胞妹還要嚷著嫁給蘇玉人。

  只是，蘇珍寶不再看表面那些東西，娘親身體弱，父親一進來帶著一身寒氣還是直接到娘親面前，就算不為了娘親的身體著想，總得想想肚子裡的孩子吧，再說送的這個小兔子，是一片好意，可是小孩子戴這么小的東西，若是不小心吃下去……

  當然，有奶娘在一旁，也不會這麼巧，但是總覺得這個小禮物並不靠譜。

  蘇休看見桌子上放著的那本《諸國軼事》拿起來來隨便一翻，看到裡面關於說他國作畫的介紹，便笑著與蕭氏聊起來。

  這個時候，蘇珍寶又不得不承認，兩人聊起這些，又說的十分盡興……

  蘇珍寶只慢慢退出去，看著外面的雪花，一時說不出來的感覺，也不知道娘親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屋裡還在說著：「明日我去淘換幾罐書上說的顏料，咱們也試試好用麼？」

  這時細鹽捧著一個首飾盒出來，這是要去「念彤」給二姑娘送首飾。

  蘇珍寶笑道：「我也陪著細鹽姑姑去一趟吧。」

  細鹽自是應下，只是又給蘇珍寶披了件外套，又讓人撐著傘，將蘇珍寶裹得嚴嚴實實的才出了金滿堂。

  細鹽歲數比蕭氏還大上一些，一輩子沒有成親，只跟在蕭氏身旁，蘇珍寶對細鹽感情比對奶媽感情還深，兩人走在小路上，雪窸窸窣窣的，很是有趣。

  蘇珍寶曾經想過，娘親應該喜歡雪，她們兩人可以一起玩雪，可惜，娘親的身體不好，只讓細鹽與她一起玩。

  有的時候，蘇珍寶也挺喜歡這樣的娘親，並不曾限制她什麼，雪天裡，只有她敢玩，娘親也不會責罵她。

  細鹽笑道：「七姑娘想什麼呢？」

  蘇珍寶回過神來，輕聲道：「細鹽姑姑，女人為什麼要成親？」她知道男人成親是為了，有個管家婆，有個人要生孩子，可是女人為了什麼？

  蘇珍寶覺得如娘親這般的絕世美人的婚姻生活也不過如此，那其他人又會是什麼樣？

  細鹽怔了下，道：「長大了都要成親的。」

  蘇珍寶道：「可是細鹽姑姑就沒有成親。」她看得出來，二姐姐對成親也沒有抱有太大的期望，一切只適合為了蘇家女兒的名聲……

  細鹽笑道：「姑娘可不能與奴婢相比。」

  蘇珍寶搖搖頭，要說細鹽這種沒有成親的生活倒是自在。

  細鹽似乎看出蘇珍寶所想，笑道：「姑娘可幹過粗活？」

  一下子就把蘇珍寶問懵了，她自然是沒有幹過的。

  細鹽繼續道：「姑娘是姑娘，我是奴婢，若姑娘干奴婢幹的事情……」頓了下，又道：「苦命的人才不成親的。」

  這時已經道了「念彤」，蘇珍寶不再繼續問，但是她覺得細鹽說的並不對，這不是干粗活不干粗活的事，最少細鹽就要比娘親自在多了。

  一進「念彤」，就看丫頭們忙裡忙外的，倒是比金滿堂還要熱鬧，也顯得有人氣多了。

  蘇珍華的大丫頭一看見她二人忙請進去。

  細鹽對蘇珍華說明來言，蘇珍華眼睛已經濕潤：「多謝小嬸嬸惦念。」蕭氏剛嫁進來的時候，她年紀小，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有許多小事照顧不道，也多虧蕭氏照顧，其實蕭氏也並完全是照顧她，而是這個人本就比較公平，有大姑娘的東西就肯定有她的，也因為這樣，別人也不敢太怠慢她。

  她是北七房的姑娘，與這邊隔著十萬八千里，是老夫人為了與那邊有聯繫，抱過來養著，說白了也不過是當個玩物，至於聯姻什麼的，也輪不上她。

  但是，這也是走運，吃穿用度畢竟要好很多，更是見了不少世面。

  細鹽又說了些吉祥話才離開，蘇珍寶便留在了「念彤」與蘇珍華作伴，兩人一起繡著嫁衣一起聊天。

  蘇珍華做繡活做習慣了，手很快，還能與蘇珍寶聊天，每一針都沒有下錯，繡出來的還密密實實的。

  蘇珍寶就要慢上很多了。

  蘇珍寶輕聲問道：「二姐姐，成親高興麼？」

  蘇珍華手頓了下，道：「自然是件高興事。」話是這麼說，可是臉上一點羞澀也沒有。

  蘇珍寶疑惑的道：「我覺得成親一點意思也沒有。」

  蘇珍華瞅了眼蘇珍寶，笑笑，想來也只有像蘇珍寶這種長在蜜罐里的大小姐，才會說出這種話，轉念又一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的，金滿堂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便嘆道：「有沒有意思也都要活下去，成親也就是順勢而為。」

  這話，蘇珍寶是再沒有聽過，覺得甚是有意思：「……我以為……成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聽二姐姐的話，倒好像不是。

  蘇珍華看著蘇珍寶這個模樣，十分可愛，撲哧一聲笑了：「是很重要。」頓了下，到底想起蕭氏對她不錯，便解釋道：「你玩牌的時候，抓了一手爛牌，可以扔掉重新玩，也可以將一手爛牌玩好，當然也有人將好牌打爛。」

  在蘇珍華眼中，蕭氏就是將好牌打爛的，不過，若易地而處，自己也不見得能打好。

  蕭氏更注重的是自己的內心，或許對她自己而言，只要心沒有變，牌還好牌。

  這些話對蘇珍寶啟示很大，她自己就是一副好牌，但是之前卻並沒有好好打，現在她知道天下，只有更多更遠的地方……這副牌該怎麼打好？

  蕭氏如果知道蘇珍寶這麼想，或許就該慶幸，自己之前已經管教過蘇珍寶了，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蘇珍寶年紀還不大，性情很容易就改變，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執著，知道該怎麼做該不做什麼。

  沒一會，繁杏便找過來：「姑娘可是讓我好找，奴婢還去夫人那找了一圈呢。」

  蘇珍華笑道：「七妹妹不如就留這吃飯？」

  蘇珍寶知道蘇珍華說的是客氣話，她現在忙碌，哪裡有時間留她吃飯，便道：「多些姐姐了，只是娘親那裡送了飯，改日，咱們姐妹幾個一起聚聚。」

  蘇珍華神色暗了下，在蘇家是非並不多，只要伺候好老夫人，而這麼多年來，老夫人對她也有了真心，她與姐妹們雖不親近，但是一起製作花露一起玩耍還是不錯，來年，就不會再有這光景了。

  蘇珍華點點頭，看著蘇珍寶離開，這個七妹妹，長相絕美，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又是一個蕭氏。